程萊的爺爺奶奶傢,和程萊傢住隔壁。都是兩間大平房,各有一小塊菜地和倉庫,還有味道很濃鬱的蹲坑廁所。
一棵大棗樹從程萊奶奶傢探過程萊傢的墻頭。現在半青不紅的棗還不到最甜的時候,正掛在枝頭,使勁晃樹幹,一個個棗搖搖欲墜,又掉不下來,惹人口舌生津。
小程萊看樹上那些被雨水沖刷得幹凈的青棗,垂涎欲滴。而精神屋裡,程萊看著這棵樹,不禁微微一笑。
小時候,尤其是夏天,他就愛待在樹上吃棗,哪怕樹上洋喇子的毛惹得他皮膚過敏發癢,他也願意待著。他去爺爺傢根本不走門,一爬墻,順著樹幹就爬過來瞭,回傢也是爬樹回去,總之趣味多多。直到他初中,傢裡拆遷,再回到這裡,便是鋼筋水泥的高樓。
這麼多年過去,程萊總是會想起在平房的日子,和小夥伴們在各傢的平房菜園裡上躥下跳,爬墻上房,投棗摘瓜,趕雞摸雀兒……比起現在寬敞明亮的樓房,他還是懷念充滿樂趣的平房,他最喜歡的地方,還是那顆長得粗壯結實的棗樹上。
正懷念著,程萊一傢人已經進屋瞭。
一進門,就看程奶奶和程梅在外屋說話嘮嗑。娘倆見一傢子來瞭,上前迎一下,主要是還是看程萊。
「叮叮當當!」
程爺爺在外屋地裡掌勺,方寸地方,叮當碰撞。程萊在精神屋裡似乎也同步到小程萊的嗅覺,聞到記憶裡曾經熟悉的味道,不知是真是假,雙眼不禁一酸。他突然想跟小程萊商量商量,能不能自己主導身體……對他來說,這才是傢的味道。
那時候的人結婚早,生孩子也早,程爺爺和程奶奶50好幾,身體健康,跟同齡人相比他們一直顯得年輕,當然瞭,跟前世江母那種養尊處優的保養沒法比。
「擺桌瞭!」程爺爺在廚房顛勺大炒,鍋氣縈繞在他寬厚硬朗的背影。看背影真的不像是50多歲的人,忽略微微泛白的頭發,倒像是跟程辛一個年齡。
娘三個自然進裡屋撿碗擺桌子,程辛把小程萊抱到炕上後,也去廚房幫父親打下手瞭。
程萊在精神屋裡看著桌上已經擺好的幾道大菜,還有一傢人喧囂熱鬧的場景……突然有點過年的溫馨味道。
沒一會兒,六道菜上齊瞭。
溜肉段,宮保雞丁,幹煸豆角,燒排骨,辣椒幹豆腐,還有燉的大胖頭魚!
基本都是肉菜,香氣撲鼻,色味俱佳!
小程萊自然是口水止不住,畢竟他早就好瞭,前幾天可能油膩的吃不下去,現在可是胃口大開!程萊倒是覺得有點奇怪,也不是啥節日,有這麼誇張嗎?
傢裡的好日子也就這一時瞭,等到下崗潮一來,傢裡生意失敗,以後就是窮苦日子瞭。看到這麼豐盛的飯菜,程萊一時似喜似悲。
桌椅擺齊,程爺爺自然坐主座,左邊是老伴兒,右邊是大孫兒,兒子兒媳和閨女愛咋坐咋坐。老爺子一聲令下,大夥兒開吃。
爺爺奶奶自然給孫子一頓夾菜,沒一會兒小程萊的碗都滿瞭。周慧琴和程梅不知道嘮什麼,神神秘秘的,還一會兒一笑。隻有程辛吃地安安靜靜,夾幾口菜扒拉幾口飯,臉色看不出來是高興還是嚴肅。
程萊就恨這種表情,一輩子瞭,在桌子吃飯就是這個狀態,也就過節喝酒的時候能有笑模樣。平時吃飯你覺得他可能沒啥事兒,突然就挑你的毛病,或者說著說著閑嗑就突然變臉,喜怒無常的。後來才知道,他年輕時候在爺爺跟前吃飯也是一樣的。
程萊冷笑,現在想想才發覺,要麼他是故意在自己身上找回那種父親可笑的威嚴感覺,要麼就是被爺爺潛移默化,無意識地模仿來對待自己。總之就倆字:有病。
「今天,一是慶祝啊,我大孫子生病初愈。」程爺爺笑瞇瞇地舉起杯,開始發話。
程奶奶也舉起杯,,不過打斷老伴兒說話道:「這說的嚇人搗怪,讓人聽著得啥大病似的。」
「那咋滴,我孫子哪怕感冒瞭也是大事兒。」程爺爺假模假樣眼睛一瞪,笑呵呵地說。
一傢人都發出歡快的笑聲。
「但是呢,大孫子今天你也是借著光瞭。」程爺爺朝小程萊一看,小程萊瞪著大眼睛也看向爺爺,嘴裡剛嚼進去一大塊肉段。
「啥光呢?你媽媽啊,又有瞭一個孩子,你要有弟弟,或者,妹妹瞭。」
原來是這樣,程萊想道。可惜啊,明年的11月份,自己這個弟弟或者妹妹,出生即夭折。
周慧琴不好意思地站起來敬公公一杯酒,感謝他做這麼一桌子菜,就為慶祝自己懷瞭二胎,敬酒中眼神的落寞一閃而逝。她如今同步瞭周慧琴後期的記憶,當然得知這個胎兒的結果。
程辛看瞭一眼周慧琴,也輕輕地嘆瞭口氣。
這頓飯吃的很快樂,每個人高高興興的,除瞭程萊。他跟小程萊能同步視角,但是同步不瞭嗅覺味覺和感覺。盡管在這裡他沒有餓感,但是這些一看見就引人胃口大盛的飯菜,自己吃也吃不瞭,就連聞味兒也聞不到,隻能幹過眼癮……不行,今晚一定跟小程萊好好說說,我得吃飯!
如此怨念下,一個愉快的中午便過去。期間奶奶又對程辛和周慧琴說瞭什麼,起初夫妻倆表情不耐煩,但是隨著跟奶奶的交談慢慢地平和,最後無奈看瞭一眼裡屋的小程萊,結束瞭談話。
而現在,小程萊地站在一個五層高樓的一樓門前,看看一旁的爸爸媽媽,又看看另一旁的奶奶,圓圓的大眼睛充滿瞭疑惑。
程萊倒是記得這裡,這是在化肥廠附近,是一個蓋瞭三四年的樓,叫化肥廠傢屬樓。顧名思義,這是為瞭化肥廠工人分配樓房而建的。
「去吧,我都聯系好瞭。」奶奶招呼小程萊他們進屋。
這是一樓把邊的樓房的特殊構造,前後都有側門,防便的情況下都不用從單元門進去。程萊他們就上樓梯從側門進屋。
一進屋,門口鈴聲一響。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太極陰陽八卦圖,它掛在屋子正中央,莊重嚴肅。緊接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和中藥香混雜在一起,撲面而來。程辛和周慧琴好像都有點聞不慣,分別擰擰鼻子,小程萊倒是覺得挺好聞,深深地吸瞭好幾口。
屋子裡別的設施倒是很簡單,一間小方桌,幾個太師椅,旁邊是個衣架,墻上還掛個錦旗,寫著:妙手仁心。再旁邊舊玻璃櫃裡擺放著什麼黃帝內經,傷寒雜病論,千金方等著名醫書,還有什麼六爻,梅花易數,參同契之類的道傢文獻,滿滿一櫃子。
弄得精神屋裡的程萊都有點兒懵:這到底是老中醫還是風水先生啊?
這時候一位頭發花白,但目光灼灼,精神矍鑠的一位老人傢,閑庭信步地從裡屋一掀簾子走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個20出頭的圓寸少年。
「田大師。」程奶奶高興又恭敬地走上前,那個姓田的老頭笑瞇瞇的,回答道:「大師可不敢當,不敢當。」
語氣悠悠,卻又不和別的算命或者看風水的騙子一樣拿腔拿調,倒真有那種有幾分真本事的味道。
不過程萊可不信這些,他以前沒記住來過這裡的細節,就是記得一個老頭給他推拿瞭一會兒,渾身麻酥酥的,回傢瞭就沒事瞭。可這次自己已經好瞭啊,怎麼又來這兒瞭?
田大師一身像是打太極穿的白色練功服,面容和藹,皮膚不像上瞭歲數那樣暗黃,依然白皙,當然不可避免地有些皺紋和淡淡的老年斑,一雙眸子精光閃爍,很有精氣神。而那個圓寸少年顯得更加白皙,他皮囊長得不錯,算是個帥小夥兒,就是眼神裡有股莫名其妙的憂鬱,不像是20出頭,還沒旁邊的老頭有精氣神……
「是哪位來要我看一看?」田大師看向程辛三人。
「是他們三個。」程奶奶率先搶答。
啊?這下輪到程萊滿頭問號瞭。前世就他自己,怎麼今世他們一傢三口都來讓這個田大師來看啊!
原來,小程萊發病那天,程奶奶就想好讓這一傢三口都看看大仙兒。但是她有好幾個老姐妹兒推薦這位田大師看的好,還懂中醫。不像一般的風水先生和大仙兒,他有真本事,有什麼事兒你都不用細說,他都給你算明明白白的,就是費用貴。這不,花瞭不少錢,還讓不信這些的程爺爺一頓損。
「哦,那我一個一個來看。小鏗啊,給客人倒茶。」
「哦,知道瞭爺爺。」圓寸少年應聲答到,回身拿起熱水壺,往一個有年頭的回流紫砂壺裡填熱水。
爺爺?小鏗?莫非這人叫田鏗?程萊在精神屋內琢磨著,有些想笑,這誰起的破名,田鏗,填坑?他咋不叫填大坑呢?
「請坐。」田大師先入座,伸手示意。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程辛先坐,其餘的人坐在旁邊靜候。
程辛半信半疑地看著面前還算有點仙風道骨的老人。見老人一手把自己的脈,又一手來回掐指算,剛有的一點兒好感直接就沒瞭,他心想:又是一個老騙子,是不是一會兒還要生辰八字啊?
「嗯?」田大師微瞇的眼神有些疑惑,他睜眼看瞭看程辛,左手松開程辛的手腕,右手手指掐算的速度開始加快。
田鏗……就先這麼叫著吧,他先是給自己爺爺一碗茶,然後依次給幾位顧客看茶,倒茶的姿勢很熟練,很規矩,茶也是倒半杯就停,然後輕輕用茶蓋扣上,微笑著雙手端過去。舉止講究,看來是從小就在爺爺身邊待著練出來的。
起初沒啥異樣,倒是從周慧琴開始,他笑歸笑,倒是眉毛微皺,而他看到小程萊的時候,整個人的笑都凝固瞭兩秒,還是小程萊搶茶碗,他才反應過來。
而精神屋的程萊,神色凝重,疑竇叢生。
因為他感覺面前的少年,他的眼神並不是在看小程萊,而是直愣愣地在看自己,那種被人註視的感覺不會錯的!
「怪瞭……」田大師喃喃道。他的腦門居然隱隱生汗瞭。
「大師……」程奶奶看出來有點不對勁,田大師伸手示意沒事。
「沒事,這小夥子身體挺好,就是有點腎氣陰虛,以後這夫妻房事,得節制節制啊。」田大師一擦腦門,還是笑瞇瞇地說。惹得程奶奶笑嘻嘻地看瞭一眼兒媳婦,周慧琴更是有點臉紅。
程辛略微尷尬,但同時有點奇怪,他剛剛感受到一股熱乎乎的氣流順著手腕往身體裡走,還怪舒服的,可沒幾分鐘這老爺子就不摸瞭。
「來吧,換這位姑娘。」
周慧琴接替程辛的位置,田大師一探脈,周慧琴也是輕輕嗯瞭一聲,看向田大師的疑惑的目光頓時少更加疑惑,而且還帶幾分驚喜。
田大師也算瞭一會兒,頭上汗滴更甚,這次沒上一次時間長,他看向程辛,笑道:「怪不得,怪不得……」說到一半,又看一眼周慧琴,壓低聲音,語重心長地說:「姑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周慧琴看田大師如此嚴肅,有些緊張地說:「……大師您說。」
然而田大師偷偷瞄瞭一眼程奶奶,又招呼周慧琴靠近些,二人耳語交談。看得程辛和程奶奶互相對視,滿是不解。
「田大師,有什麼悄悄話不能對我們說啊?」程奶奶有點不滿,略有微詞。
田大師倒是哈哈一樂,回道:「現在不能說,等回瞭傢,讓這姑娘再告訴你吧。」
「你好啊,小朋友。」
這時,田鏗坐到小程萊身邊,很友好地打招呼。接著朝田大師問道:「爺爺,我能給這個小朋友算一算嗎?」
田大師點點頭,就當是應瞭。
可程奶奶倒是不樂意瞭,剛剛田大師看程辛的神色,她都看在眼裡,好像是沒什麼結果。還有跟兒媳婦說悄悄話,這已經更讓她心生不滿瞭,覺得這人不靠譜。怎麼著,現在還讓孫子給自己孫子看上瞭,再說你孫子行嗎,就瞎看?她一臉不善,剛要起身說話,就聽到小程萊的驚呼。
「哇!熱熱的,往身體裡鉆,好舒服!」
「噓……不要吵,不然哥哥就看不到瞭……咳,別亂動哈。」
這話讓程辛略有生疑,不免側目而視。而田鏗聚精會神,跟田大師一樣,一手把脈一手掐算,完全不顧別人。
倒是程奶奶又坐瞭回去,剛剛要質問的話也得咽回去瞭。為啥,程奶奶聽老姐妹說這田老頭會氣功,一給人把脈就熱乎乎的。她還不信,一聽大孫子都這麼說,她信瞭……孫子不能騙自己吧?而且這個小夥子都會氣功的話,那他爺爺田老頭不更厲害?
約摸不到半根煙的功夫,爺孫兩個同時起身,對視一眼,微微點頭。這時田大師對程奶奶說:「大妹子,沒什麼事,他們一傢興許是招瞭點兒魂,偶爾有些失魂之癥。是不是時常頭痛,還說些胡言亂語,更有甚者精神失常,舉止判若兩人?」
這句話剛說完,程奶奶頓時站起來瞭!她隻說兒子兒媳這一個多月都時不時地頭疼,發瘋什麼的癥狀還沒說呢,這田大師就先說出來瞭!
「田大師!那……他們是惹瞭什麼臟東西嗎?」程奶奶現在完全是一副相信老頭子的模樣,激動地問。
「妹子,不必慌張。等我給他們幾人驅除邪祟,回傢再好好調理就好瞭。幾位,請。」說完,田大師起身邀請一傢三口進裡屋的房間。
程辛和周慧琴也已經目瞪口呆……這田大師說的一點兒都不差,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程奶奶見狀,連忙說:「田大師招呼你們呢,去啊,我啥都沒說,你看人傢都說準瞭,去啊!」
程辛和周慧琴互相看瞭一眼,然後才堅定地點點頭,拉著小程萊一起進裡屋瞭。
「大姨,您不能進去,我爺爺驅邪的儀式,您這樣的正常人進去瞭,會損您運數的。」
田鏗微笑地攔住瞭要往裡闖的程奶奶,真誠地對她說:「您得相信我們啊,姨。」
程奶奶握緊田鏗的手說:「我信,我信你們。」同時默念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她也不想想,這屋裡都是道教的器具物品,你在這兒念佛,求也求錯神瞭。
……
裡屋,也挺大的,屋裡掛著三清祖師畫像,炕桌上一個鎏金小香爐,爐裡三炷香慢慢燃燒,縷縷白煙漂浮,地上放著呈三角形的三個素色潔凈的蒲團,墻邊有一個小櫃,掛著各種桃木劍、寶劍,拂塵,黃紙朱砂印的符咒,還有個白幡兒……
弄得程萊驚訝的同時還嚇一大跳,這屋裡真的莊嚴肅穆,有股浩然正氣!完瞭,一般的騙子要麼滿口騷話,拽各種卦書名詞騙你,再看這田大師,一點廢話沒有,說準癥狀瞭直接就要給你驅邪!
本來重生這事兒讓程萊這個無神論者開始動搖瞭認知,現在一看這老先生說的很準,不免更加相信世上有科學解釋不瞭的奇異力量。更是害怕地想:媽的我不會碰見真道士瞭吧……這不是要超度我吧!
「三位坐。」此時田大師依然微笑,但神色開始嚴肅。田鏗那小夥子隨後進屋,手裡又拿瞭個蒲團,放在底邊兩個蒲團旁邊,又各自拉開點距離。這次變成一個蒲團為頂點,三個蒲團連成一條線做底邊的大三角形。
他起身同樣對這一傢人微笑道:「請坐。」
程萊看這個圓寸的小夥子,心裡已經開始發毛,甚至抓狂……媽的我為什麼要讓小程萊控制身體,我要離開這兒!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卵用……任憑程萊在精神屋裡大喊,小程萊也聽不到。而且在現實世界裡,小程萊已經饒有興趣地坐在蒲團上準備好瞭!
周慧琴也坐好瞭,隻有程辛還在猶豫。
程萊早就知道現在是前世的程辛在控制身體,他在精神屋裡大喊:「跑啊!跑啊!你跑瞭這事兒就不能成瞭!」
程辛糾結地看看田大師,又看瞭不知何時守在門口的田鏗,表情一狠,已經擺出逃跑的動作瞭!
「前日因,今日果,切莫再造業障。」
不知道是誰輕飄飄地說出這句話。
但這句話洪鐘大呂,振聾發聵!
程萊隻覺自己渾身顫動……不對,不光是身體,更是靈魂在顫抖,精神屋的他被震得昏昏沉沉!他抬眼一看,田鏗似乎也在看向自己,他嘴裡念叨著聽不懂的咒語,而自己卻渾身麻酥酥的,越聽越困,最後眼前一黑,徹底昏過去瞭。
實際上,這一傢三口都已經昏睡過去,小程萊和周慧琴安安穩穩地坐在蒲團上,而企圖逃走的程辛趴在地上,十分狼狽。
田鏗把程辛拖到蒲團上,擺好盤坐的姿勢,確定他不會倒,便站起來邊田大師說:「爺爺,這次我來吧。」
田大師倒是擺出一副有點拘束的樣子,訕訕一笑,納悶地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一傢子,個個身上能看出兩個人的命格和運數。」
「不,不是兩個人。」田鏗已經坐在打頭的蒲團上,擺好五心朝天的姿勢,繼續道:「雖然我不清楚緣由,但肯定不是兩個人……都是他們自己。」
說完,微微一笑,口中輕輕吟誦: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
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急急如律令。
未完待續
第十五章明牌
點燃的香,悄無聲息,被時間偷吃一段,落下香灰一團。
「嗯?!」程萊一個激靈,就好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渾身泡在溫水裡打瞭個盹,突然一打顫,就醒瞭。
一睜眼,就發現坐在自己面前的田鏗,而田大師則站在一旁……這一瞬間好像他們身份調換瞭,少年像是有本事的師傅,而老頭卻像是學徒。
誒?我還在,我沒有被超度!臥槽嚇死瞭……誒?怎麼變成我操控身體瞭?
程萊此刻有很多很多的問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眼前這個年輕卻又高深的少年,他又是怎麼回事?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匪夷所思。
他深深吸一口氣,又覺得很奇怪,這幾天一直焦慮的情緒,弄得他一直胸口發堵,可現在舒緩瞭很多!鬱結在胸中的愁悶,在「打盹」後居然散去不少……不對,更像是被人抽離出去。
「唉,戾氣太重……好自為之。」這時,田鏗看向程萊,神色惋惜,幽幽輕嘆道。
他剛想站起來追問,又聽身旁父母輕呼,轉頭欠身一瞧,他們表情輕松,悠悠地呼出一口濁氣,甚是舒服。
這時田鏗已起身退到一旁,田大師則坐在炕沿,從懷裡掏出一塊橢圓形系著紅繩的白玉,表情又恢復到高深莫測的大師風范。
周慧琴程辛二人睜開雙眼,眼神清澈,但還是能看出抬眉微瞇著眼睛的小動作,這是年老眼神不好的表現,程萊一見便知此刻二人都是前世靈魂控體,於是更加詫異地看向那個圓寸少年。
而圓寸少年呢?回禮以微笑,憑程萊30多年的見識和觀人小手段,也看不出這人到底是個什麼想法。
再看程辛和周慧琴,二人眉宇舒展,眉梢的愁意盡數消解。他們相互扶持站起來,面露喜色,感激地看向田大師。
這時,田大師微笑地看著已經起身的三人,開口道:「你們三人邪祟已凈,回去調養幾天便可恢復如初。尤其是你……」他嚴肅地叮囑周慧琴:「你腹中胎兒先天不足,所以你一定好好養胎,萬不可傷瞭元氣,不然,嬰孩輕則惡疾纏身,重則早夭而亡……」
這次輪到程辛、周慧琴二人渾身一震!他們有前世記憶,方知這二胎出生便是死期,可這田大師是如何得知的?
田大師說到這兒,把那塊平平無奇的白玉遞給周慧琴,嚴肅地說:「配上此玉養身,以後千萬小心,剩下的,就看造化瞭。」
本來程萊也挺驚訝的,可這句話讓他回過味兒來,雖然表情不變,但心裡冷哼一聲,暗道:剛剛還覺得碰見瞭真道士,真大師,沒想到我看走眼瞭,也就是會點本事的騙子。接下來就該說這玉是什麼開過光的,得要價吧。也對,從剛開始鋪墊到現在,別人想不信都難瞭。有真本事當什麼騙子呢?看剛剛把脈的門道,哪怕你幹中醫都行啊……也是,不管什麼時代,還是騙人來錢快。
程萊剛剛還恭敬謙卑,此刻思索之間,轉變為鄙夷譏諷。他是沒有看到田鏗站在一旁,悄悄搖頭,無聲嘆息。
「大師,這……」看面前的那塊平平無奇的白玉,周慧琴猶豫瞭。她雖然已經相信大師,但這麼一出,情理之中,一是不好意思接受,二也是警覺。
田大師一看夫妻二人遲疑,馬上反應過來,笑著說:「哦,不要誤會,這玉我贈予你,分文不取。」
「這怎麼行?」程辛起身攔住田大師,二人開始來回推脫。他鄭重其事地說:「大師,你幫我們一傢,我們已經很感激瞭,這玉我們堅決不能要。」
程萊更是不屑,腹誹道:就是個普通貨啊,也不值錢,咱都花瞭不少錢,要就要唄,假惺惺,怕多要錢就直說。
田大師按住程辛的手,目光炯炯,正色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但贈玉養身,便是保胎,救人一命,積德行善,再要錢財,減削功果……不必覺得虧欠,還是收下吧。」說完,迅速抽出手,直接把玉交給周慧琴,沒等周慧琴推回去拒絕,田大師便大步流星,朝屋外揚長而去。
留下一傢三口面面相覷,程辛和周慧琴望著早無人影的門口,露出欽佩的神情,程萊則是沒什麼表情,似是不解地微微搖頭。
這時,田鏗站在門口,還是職業地假笑……反正在程萊眼中是這樣,朗聲送客:
「三位,請。」
……
外屋,周慧琴又跟程奶奶說瞭這一番事情,程奶奶急得跟什麼似的,非要再給田大師添錢。弄得大師和田鏗好說歹說,甚至都有點生氣,才勸住程奶奶。
這就跟求人辦事是一樣的,他不收錢收禮,你還欠個人情,心裡能踏實嗎?所以一行人到瞭傢,程奶奶也嘀咕說是哪天要回禮,不能占便宜。
程萊他們自然回自己的傢,這下他倒是很尷尬瞭,本來就是瞭躲著,現在莫名其妙地坐駕駛座瞭,這車不開也得往前開瞭。倒是這程辛和周慧琴夫妻二人……他們吵吵鬧鬧瞭大半輩子,現在居然特別和睦,那種溫情的氣氛讓程萊特陌生!
怎麼著,被那個田大師給洗禮瞭?!
所以在傢沒待一會兒,程萊就打瞭聲招呼,跑出去溜達——他的活動范圍,就是傢裡那條胡同到胡同口的商店,再往外就不讓出去瞭。
八歲小孩,能去哪兒野呢?程萊溜溜達達地走進商店,打算賒一根雪糕,再吹吹電風扇,他也想不出什麼太好的休閑方式,畢竟他要是敢賒太多錢,程辛或許會揍他,但爺爺肯定會揍他!
慢慢悠悠,兩邊是紅磚青瓦的平房,一想到10多年後它們就會被高樓取代,不覺恍如隔世。
沒幾步,他就走到一間半舊不新的棕黑木屋前。這就是商店,其實也就是小賣鋪,房子不小,貨也不少,街裡街坊的都上這兒來買東西。當然吸引顧客的不單單是日用雜貨,這就要從當時的年份背景說起瞭。
98年,在這個手機引進剛幾年還是按鍵機,精神享受和娛樂資源極為匱乏的年代,人民群眾能消遣的方式,無非就是看電視,打打牌,打孩子和睡覺,註意,這裡睡是個動詞。
電視自然已經演變成彩電,就是頻道太少就那麼幾個;打孩子……也不能老打,更不能沒事兒打別人傢孩子;睡覺,自己老婆,睡瞭那麼多年,早膩瞭。有些勇士樂於睡別人的老婆,逮到瞭基本被打個半死,那時候互毆這種的判定情況還沒現在這麼寬泛。
所以隻剩下打牌瞭,撲克和麻將。想過癮,自然就來錢……於是乎,很多沒人住小平房悄悄地裝修,抹大白燙防水。屋裡除瞭炕,地上就是幾個沙發和一張張小桌和大桌,一天的某個時間段,這些屋子嘈雜喧鬧,人聲不絕,噼裡啪啦,甚是聒噪。往好聽瞭說,靜心佈置的叫棋牌室、麻將館;難聽瞭說,就是小賭坊、小賭場。
而程萊傢門口的商店,就是這麼一個小賭坊。他們傢的構造很奇特,一個能裝下七八輛轎車空間大的大院子,因為坐落於是胡同把邊兒,所以四周砌上圍墻。朝南的木屋應該是原來就有,坐北的三間水泥大樓座是後蓋的,中間是一片菜園子和一個大倉庫。
更奇的還在後面,他們傢把木屋當作圍墻的一部分,緊挨著商店四五米靠西還安瞭個大鐵門;東邊圍墻也安瞭小一些的鐵側門,就連後院的北墻,也安瞭個隱秘的木門。安這麼多人幹嘛?方便跑啊!後門和東門為瞭樓座的牌友跑,西門和商店方便在倉庫裡的賭客們跑。沒錯,就那個木屋也有後門,能直接進院子。
這麼個大院子,10多年後拆瞭,而開這傢商店的人得瞭兩個一頂二門市和一間普通的拆遷樓,繼續開超市和麻將館……這傢人姓於,老於傢,也就是於杏紅她們傢。
當然現在的商店老板還不是於杏紅,是於杏紅她媽,叫肖蕓。肖蕓比周慧琴大瞭八歲,結婚生孩子還早,所以就有瞭一件很尷尬的事。周慧琴管肖蕓叫姐,於杏紅管周慧琴叫姨,可於杏紅剛好大瞭程萊一輪,程萊得管於杏紅叫姨,再往上論,他得管肖蕓叫奶瞭……可肖蕓才40多歲。
所以於杏紅老拿這事兒逗程萊,明面上叫姐,私下裡讓程萊叫她姨,這個無聊的小遊戲就這麼持續將近30年。而誰能想到26年後的一個冬夜,34歲的程萊日瞭46歲的於杏紅……
想到這兒,程萊站在門口,心裡一片火熱,於杏紅那身成熟的媚肉似乎就在他身下放浪地扭動,隨後,他看瞭一眼自己毫無反應的褲襠。
唉,兄弟,距離你發揮作用,還得至少八年,八年啊……程萊無奈地嘆息,掀開埋瞭吧汰淡紫花紋的佈簾,踏進商店的大門。
一進屋,就見20歲的於杏紅拄在玻璃前櫃上,十分無聊地瞇著眼睛,好像快要睡著瞭。
屋裡那臺日立牌14寸小彩電這放著經久不衰的西遊記,聲音不大。前後窗戶大開,但屋裡還是比較悶,所以程萊非常不客氣地把電風扇的插座插好,再一按開關。
「嗡,嗡,嗡嗡嗡……」
蝙蝠牌大電扇的金屬響聲直接驚醒瞭於杏紅。
程萊站在電扇前吹風,瞇著眼睛,感受透心的涼爽……這才是夏天,他遙遠記憶裡的夏天。
於杏紅在枯燥的看店歷程中總算是看到瞭樂趣,她那雙杏眸直接大睜,直接從折疊凳上彈出去,邊跑邊張開雙臂驚喜地說:「小萊過來瞭,讓姨稀罕稀罕!」
程萊不為所動,任由她把自己費力地抱起來,悠幾下,再狠狠地親上幾口。他看著20歲的於杏紅,青春靚麗,頗有美艷之姿。雖無前世成熟風韻,但身材窈窕,盤靚條順,發育已初具規模,散發著無限的活力與激情!
身陷軟玉溫香之中,程萊不免飄飄然,隔著淡黃色半袖,一隻罪惡的小手默默攀上於杏紅的一對山丘。
於杏紅正貼著程萊滑嫩的小臉蛋,忽然胸口被人一碰,頓時嬌羞,俏臉一紅,小聲嬌道:「呀!你這小流氓,大白天的要讓人看見……」還沒說完就拍掉程萊那隻作惡的小爪。
她也不生氣,其實程萊他們傢的情況,於杏紅從小就知道,母親老不在身旁,她沒事兒也帶著程萊玩。小孩子總對乳房有種特別的好奇,而於杏紅呢也有個癖好,喜歡那種胸部被摸的感覺……於是一種奇怪的默契達成瞭。
程萊吃痛還愣瞭一秒,手依然放在於杏紅胸脯上。她見程萊呆呆的模樣,噗嗤一笑,笑靨如花。程萊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收手,掙開於杏紅的懷抱,逃到電風扇前去吹那已經發熱的臉頰。
這叫什麼事兒……程萊一陣害臊,雖然活瞭30多年臉皮早就厚瞭,但這叫什麼,八歲癡漢騷擾花季少女?
這麼荒唐的事怎麼能發生在我身上!我怎麼就管不住這手!程萊你記住!你現在生理上就是一個還沒發育的小男孩!你還沒到能流氓的時候!
於杏紅好奇地望著站在電風扇前,在她眼中裝作大人一樣露出氣憤和羞恥表情的小屁孩,無聲一笑,悄悄走過去從背後抱住程萊,又把他抱起來兩人坐在沙發上。
她輕輕掐程萊的臉,說道:「咋啦,生氣瞭?姨又不是不讓你摸,你也不小瞭,大白天讓別人看見瞭不好。」
於杏紅從背後輕吻程萊的後腦勺,柔糯地說:「也不知道咋的瞭,小時候姨老帶著你,稀罕你。別人傢娃娃不懂事摸我這兒,我心裡煩,你這麼大瞭來摸姨,姨不煩……就是姨沒奶,不然姨還真想試試喂喂你。還記不記得你媽不在,哄你睡覺你不聽話,一直哭,我就……」
也是覺得太羞人,於杏紅臉上攀上兩道紅暈,再也說不出口。倒是她懷裡的程萊又直直地愣神,正在頭腦風暴中:她這是母性泛濫,還是有戀童癖啊?
戀童癖?前世也沒發現對我有啥猥褻舉動啊,反倒是我有戀熟癖,把人傢給……那就是母愛泛濫瞭,怪不得,工作後碰見瞭跟她嘮閑嗑還是問這問那的,真像我媽。
「唉……姨,我餓瞭。」程萊不知道用什麼轉移話題,隻好用此招。
「吃啥,姨請客。」於杏紅嫣然一笑。
「酥燒餅吧。」不知道為啥,這幾天他吃的越來越多,明明中午吃瞭挺多,這一說餓,就真餓瞭……
不一會兒,於杏紅和程萊兩個人一人一張酥皮糖燒餅,一瓶冰鎮北冰洋,坐沙發上看西遊記,吃得不亦樂乎。
不得不說86版西遊記真的有種神奇的魔力,你可能看過很多很多遍,劇情熟爛於胸,但是當你在閑著的時候,無意間看到它任意一個正在播放的片段,你都能接著看下去。
「小紅!」
門口無人,卻有洪亮磁性的嗓音傳來。於杏紅眼一白,邊嚼燒餅邊嘟囔:「又來活瞭……」
沒兩秒,佈簾被掀開,走進來兩個30多歲的漢子。一人黑汗衫黑褲子,另一個白襯衫黑褲子。
於杏紅笑臉相迎,「忠哥又來瞭,還帶來個朋友啊?」
「嗯,好朋友,以後都常來呢,兩盒紅塔山……老白你抽哪個?」
「額……紅旗渠吧。」
「一起算,多少錢?」黑汗衫男子已經掏兜瞭準備拿錢,白襯衫男子正攔著,於杏紅笑著回答:「等你和他倆人打完瞭,一起找我爸算吧,這回嫂子批準瞭?」
「我傢那老娘們兒,還批準?」黑汗衫男子已經熟練地給自己和白襯衫男子點煙,抽瞭兩口他皺皺鼻子瀟灑一噴,口鼻生煙,滄桑中透露著些許無奈。
「走吧。」白襯衫男子沒多說什麼,就是看瞭正看見入迷的程萊一眼,然後拉著朋友就出店門。
二人身影消失,於杏紅小聲譏諷:「偷攢那點兒私房錢,就為瞭打麻將,出去耍,活該媳婦管得嚴。」可她轉念一想,傢裡掙得不就是這份兒錢嗎?
而程萊,目不轉睛地看電視。現在正播到孫悟空大鬧天宮,他倒是不敢自詡比作孫悟空,倒是覺得自己前世復仇抗爭的行為,有那麼一丟丟,就一丟丟跟孫大聖,有點像啊……
……
「誒大忠,看見剛才那個小孩瞭嗎?」白襯衫男子抽著紅旗渠,慢悠悠地跟著朋友的腳步。
「咋瞭?」大忠彈彈煙灰,不解地問。
「他就是我前幾天跟你說的,那個醫院裡中邪的男孩。」
「啊?他就是?!我看著也沒啥啊,不就一普通小男孩嘛,吃零食看電視,挺正常的啊?」
「誰說不是呢?那天過後也很正常,就當天,指著空氣大罵,又什麼老公公扒灰,外甥舅媽通奸,事兒可亂瞭。一個小孩子給罵得頭頭是道的,又什麼江什麼林,江什麼婷,還有個叫什麼,江詩彤的。這名我記住瞭,這小孩罵的最狠的就是她。咱也不敢想這牛鬼蛇神的東西,但不往那兒想吧,這事兒也沒辦法解釋……」
這白襯衫男子,就是白爸爸。今天下午他把白絮托管給白奶奶,自己跟牌友大忠打一下午放松一下再回傢,他沒有大忠的癮大,就是偶爾玩一玩。剛剛在店裡看見程萊,他還有點納悶兒。
「江詩彤?」
「怎麼,認識?」白爸爸給大忠搭下門,他們一進後屋,屋裡那嘩啦嘩啦的洗牌聲跟人群的喧囂聲直接灌進耳朵,讓白爸爸有點兒不適應。
大忠尷尬一笑:「哈,我侄女就叫江詩彤……」
白爸爸訕笑兩聲,索性不提。他跟大忠找位置坐好,大忠直接又招呼倆人過來,牌局就可以開始瞭。小賭坊賭玩的不多,擺好零錢,在贏錢與輸錢的喜呼與怒吼中,牌局開始瞭。
……
程萊終歸沒一直在於杏紅店裡待個夠,因為電視劇播完,程辛也恰巧就過來找他瞭。他瞪瞭一眼還在喝北冰洋汽水的程萊,把錢扔炕上直接拽著程萊回傢瞭——不扔的話,於杏紅是真的不要錢。
父子二人離開商店,程辛牽著程萊的小手,大手拉小手,還是比較溫馨的場景。小程萊還是一臉天真的模樣,當然,也是程萊演技好。
程辛沒帶程萊回傢,而是帶著兒子過馬路走到對過的小橋上。程萊看到久違的河塘,心中不免惋惜,因為沒過幾年,清澈的護城河將變為污垢不堪的臭水溝。
「對不起。」
冷不丁的一句話,程萊一開始都沒聽清。他還在假裝小程萊的狀態,烏溜溜的大眼睛不解地看向程辛,可內心被這一句話翻起滔天巨浪!
怎麼回事?他幹嘛道歉?他這種老頑固老混蛋會道歉?
「別裝瞭,我知道是你,你我還看不出來嗎?」程辛微微一笑,不是那種冷笑,是真的溫柔一笑。
如果眼前這個人偶爾微瞇著眼睛的小動作,程萊可能會覺得現在這個是現在的程辛。程萊被程辛這操作整糊塗瞭,這老傢夥到底玩的哪一出?
不過他還是憨憨地露出疑惑的表情,對程辛說:「爸爸你說啥啊?」
程辛無奈地一指程辛同樣很細微地瞇著的眼睛說:「你現在還沒近視呢,怎麼還瞇著眼睛?」
二人對視,突然無話。
程萊也很尷尬……自己帶瞭10多年眼鏡瞭,他才回來幾天瞭,有些習慣還是改不過來。現在為止,他突然覺得這個混蛋老爹挺陌生……自己小瞧他瞭?
見程萊還不說話,程辛靠在橋邊的石柱,自顧自地說:「也沒想過一句對不起,就能讓你原諒我。」
程萊也不想再裝瞭,冷冷回答:「我絕不原諒。」
程辛身子一震,但沒有看程萊,繼續看向流水遊魚的河塘,沉重地問:「能聽我說說原因嗎?」
「我不想知道瞭,沒什麼意義。」
「今天上午,其實我還是覺得自己錯不至於那麼大。我在嘴硬,生你的氣,因為你居然真的敢拿刀對我動手……但現在我不氣瞭,被田大師那麼一驅邪,我感覺自己想通不少。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還是不理解你的做法。」
「你能理解才是見鬼瞭,不是想通瞭嗎?不還是那麼頑固?」
「所以你覺得,親手殺瞭我,才能解恨嗎?關鍵是,你下得瞭手嗎?」程辛冷靜地反駁道。
程萊沉默瞭幾秒,忽然啞然失笑,他玩味地看著所謂「想通」的父親,譏諷地問:「然後呢?互相原諒,闔傢歡樂?」
「我說瞭,不求你能原諒我。但我們都重生瞭,或許這是老天在給我們機會,難道我們父子倆還有你媽媽,就要因為過去的恩怨,放棄現在的機會嗎?」
「誒我發現被那個大師給驅瞭後,說話都有點水平瞭。呵,你什麼意思?忘記過去,日子往前走,一切往前看?我可忘不瞭,你們對我的傷害,背叛。」
程辛面露愧色,喃喃說道:「是我們對不起你……我也很後悔。」
程萊斬釘截鐵地怒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想讓我原諒你,做夢!大師那句話忘瞭嗎?今日果,昨日因,你自己造的孽,自己承擔結果。」
程辛失落一笑,神色黯然,許久,他似乎還抱有一絲幻想,帶著哭腔問道:「難道我們父子,這輩子就過不去瞭?」
程萊舔舔舌頭,恢復瞭平靜,他輕嘆一聲,緩緩開口卻堅定說道:
「過不去瞭,晚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