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萊聽到聲響,詫異地回頭一看,劉蕊坐在地上,花容失色。她一看他望向自己,就往後退,全身微微縮著,像個受驚的小兔子。
還沒等他反應這一切,肩膀上被撕咬的劇痛讓他瞬間清醒!
「啊!哈……」程萊猝不及防,直接嚎出來,緊接著倒吸冷氣。
程梅一口咬在程萊的肩膀上,咬得很深,程萊這一痛就把半軟的肉棒退出來。這一退,程梅不松口,肩膀上那塊肉就被撕下去瞭。
程萊還沒反應過來肩膀的疼痛,驚慌失措地剛要站起來,滿口鮮艷的程梅一個耳光又快又狠地抽在他臉上!
「啪!」
程萊被這又急又快的耳光打蒙瞭,一個趔趄栽倒在床上。
「姑,你……」
「啪!」
「我……」
「啪!」
「啪!啪!啪!啪……」
他勉強跪起來,可被打得腦子混沌,眼前冒有一閃一閃的小金點兒,僅剩的那點藥力,也打得一幹二凈。
程梅左右開弓,每一下都掄圓瞭,眼底是熊熊怒火。那雙杏眼像刀一樣刺向程萊,程萊瞟一眼就不敢再看,眼神裡的怒氣與怨恨仿佛真的化為尖刀,生要戳死自己!他便像犯錯受罰的孩子,默默接受程梅的耳光。
她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他想解釋也沒機會瞭。
豐滿的雪乳隨著程梅的動作一甩一抖,微微贅肉的小腹下,白凈的三角地微微擠出一抹晶瑩的紅芽,煞是好看!隻不過無人有心欣賞這大好春色。
不知過瞭多久,程梅累得再也打不動,每個耳光已經變成按在程萊臉上,再吃力地往外推。而程萊臉一直被姑姑用力推搡,雙頰紅腫,臉大瞭一圈,乍一看還有點顯富態。
肩膀上的咬痕在燈光輝映下甚是鮮艷,隱隱透露出一絲詭秘的氣息。
「呸!」
程梅鼓努嘴,吐出嘴裡那一小塊肉,扭頭看瞭一眼女兒劉蕊……又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程萊。
「滾……」她面若寒霜,拒人千裡之外!聲音寒冽,若三九寒天,又冷又悲,顫抖地說出這個字。
程萊聞聲一個哆嗦,他豈能聽不出姑姑聲音裡的寒意?他自己也猶如掉進冰窟窿一樣,全身顫抖,手腳發麻……他發現自己正在失去最後一個最愛他的人。
「姑姑……我知道說什麼都沒用瞭,你聽我……」
「滾!!!我叫你滾啊!!!!」
尖厲的嚎叫聲響徹臥室,似乎穿透墻壁沖到瞭外面,劃破夜晚的寧靜,一股煙似的飄到天際。
伴隨著程梅的嚎叫,還有劉蕊的哭喊,這一瞬間,臥室裡嘈嘈雜雜,頓時熱鬧起來瞭。
可程萊卻是渾身涼透瞭,透著心的那種涼。姑姑的慟哭,淒慘的尖叫,一聲聲直戳進他心窩裡。
程萊又看向自己的表妹……女兒。她呆愣愣地看著自己和程梅在哭,哭得也很厲害,小臉哭得白裡透紅。最後不知怎地,劉蕊猶猶豫豫,站起來慢慢抱住程梅,而程梅先是身體一縮,然後慢慢反抱著女兒,母女二人一起大哭……仿佛要刺破黎明,喚醒朝陽。
程萊看著程梅母女二人,潸然淚下,這一切,都是自己造的孽。
那年,他18歲,高考結束的假期,住在姑姑傢。那一晚姑姑過34歲生日,自己和表妹劉芯在傢,姑父在外出差說今天回不來,但也提前準備瞭姑姑的生日禮物。全傢人都很高興,喝得很盡興。
那天夜晚,表妹酒量不好,半瓶酒下去就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自己和姑姑倒是喝瞭不少,後來姑姑也多瞭,於是程萊就把姑姑和表妹各自送回房間。
他是走腎派,喝瞭多少酒,他都會上廁所,所以他恢復得很快,甚至也沒覺得醉,把母女二人送回房間,他還看起瞭小電影。俗話說飽暖思淫欲,何況還喝瞭酒,這下讓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徹底獸性大發,看著母子的a片大擼特擼,後來又換瞭幾部母子,姑侄類型的片子,都久而不泄。
他本人小時候在姑姑的照顧下,在需要母親的那幾年,都是姑姑在充當母親的角色,所以程萊的戀母情節,自然就是姑姑。
於是在酒精的慫恿下,他偷偷潛進姑姑的房間,發現姑姑也在迷迷糊糊的自慰。她瞇著眼睛,一隻手伸著三根手指在光潔無毛的下身靈巧地進出著,隨後潔白的屁股突然抬起來,雙腿並緊劇烈地抖瞭好幾下,才倒下去,就那麼雙腿分開一動不動,睡著瞭。
她睡得很死,所以程萊自然而然地,被欲望沖昏頭腦,幹瞭違倫之事。剛插入的瞬間,他以為進入瞭一個暖爐,濕濕熱熱把他包裹得緊緊的,於是趕緊忍住發射的欲望,冷靜下來後才一下一下抽動起來,誰知他忍住後操瞭挺長時間,再無發射的感覺……多年以後他才研究明白,他擼多瞭導致敏感度降低,沒半個小時以上出不來。
然而事情卻向滑稽的一面發展,姑父當夜居然回來瞭。原來他想給姑姑一個驚喜,可對程萊來說,卻是驚嚇!聽到門開的聲音,他瞬間退出程梅的身體,拿著自己的衣服,飛身下床藏在床底下。在姑父悄悄進屋發現姑姑睡死過去,出去上廁所那個當兒,程萊才躡手躡腳地逃出去,這件事嚇得他差點陽痿,好段時間他才恢復正常。
當時的程萊沒多想,而且當晚姑父好像也沒饒過睡夢中的姑姑,第二天大清早還和姑姑來瞭個晨練。程萊倒是因為害怕整宿沒睡,聽得清清楚楚。
幾個月後,姑姑懷孕,劉蕊這個生命就這麼誕生瞭。這15年程萊一直把這件事壓在心底,跟誰都沒說,也沒留下什麼日記,日志這種東西。誰都不知道,甚至於程萊自己都快忘瞭,直到得知父親和江詩彤之間的爛事,而且發現孩子不像自己之後。或許是他因為這件事變得敏感,他無意中發現,劉蕊長得不像姑父,很像姑姑,而且……很大程度像自己!
外人們說姑侄長得像,表兄妹長得像無可厚非,但他心裡清楚,自己是做過這種事的。一開始他也不相信,自己根本就沒射進去,後來謝子跟他們吃飯,謝子說自己射外面還讓薛熙懷孕瞭,才知道,男人的前列腺液也帶有少量精子,足以讓伴侶懷孕。
他不相信,但是心裡也長瞭草,最後還是忍不住,給自己和劉蕊做瞭親子鑒定,老天爺給他開瞭個玩笑——他是劉蕊的父親!一開始他還不相信,他看過新聞,近親結婚生出來的孩子大部分有生理缺陷或者隱性基因的遺傳病,可劉蕊卻是個健健康康的孩子!
但鑒定結果清清楚楚,他不信也得信。他一直堅守這個秘密,從未泄露半分,但今天這個藥讓他在縱情聲色的情況下,無意間把秘密給說瞭出來……而且還失瞭智一樣,企圖讓姑姑再給自己留下子嗣!
程萊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瘋瞭,他起身默默穿好衣服,站在母女二人身邊。劉蕊抽噎著,還是抹掉眼淚偷偷回頭瞟著他,小姑娘不笨,從程萊說出那句話,和母親看瞭自己那一眼,她就猜出來自己是那個孩子。
「照顧好你媽……別讓她做傻事。」說完,程萊深深地凝視程梅,還有劉蕊。劉蕊一對上他的目光,就怯怯地把頭轉回去。
程萊眼圈發紅,語帶嗚咽地說:「對不起……」便轉身離開,站在門口又回頭望一眼,見劉蕊還在抱著程梅哭,他淒慘一笑,推門離開。
走出樓門,天蒙蒙已亮。他沒開車,迎著魚肚白,像個天地間的遊魂,形單影隻地飄著,在茫茫雪地上,留下一行孤獨的足跡。
……
「喂?你好,請問是程梅女士嗎?」
「……」
「喂,你好?」
「咳……是,是我。」
「這裡是胥尼區第一人民醫院,你是劉暉和劉芯的傢屬對吧。」
「是,他們怎麼瞭?!」
「希望您不要激動……您的傢屬劉暉和劉芯經搶救無效……」
程梅聽到這兒,耳朵就開始嗡嗡地耳鳴,聽不見什麼話瞭。她還沒穿好衣服,是劉蕊把手機遞給她的。此刻她雙眼失神,耳邊的電話摔在床上,電話裡還有一個女人的詢問聲。
劉蕊疑惑地拿起電話,剛要替媽媽接,就聽到「咚咚咚」的敲門聲。小姑娘滿是疑慮地先去看貓眼,從貓眼裡看到是一個頭流著血,十分狼狽的男人,更加害怕。她在門裡大著膽子問:「你……你是誰啊?」
聲音緊張又顫抖,聽著很可愛。
門外的聲音一頓,隨即回道:「是劉蕊嗎?我是夏昌,我有事找你媽媽。」
過瞭一會兒門開瞭,夏昌一看,程梅穿著傢居服站在門口,像是哭過,眼神無光,神情木然,讓他很是奇怪。
「程姨,事態緊急,我得趕緊問你點事情。」夏昌急匆匆地進屋,也顧不上程梅同不同意瞭。他除瞭腦子有點脹痛之外,沒有別的什麼癥狀,車禍後他昏瞭一小會兒就醒過來,並報瞭120,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這裡來。
他又累又餓又冷,凍僵的身體一進屋感受到暖氣才舒服一點。快步走向廚房發現沒有什麼剩菜……夏昌也頗為尷尬,冰箱旁邊還有一箱開封的露露,趕緊開一瓶「咕嚕咕嚕」牛飲起來。
「嗝……」夏昌也算是灌瞭個水飽。他倒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湊上前去趕緊問程梅:「姨,程萊來過這兒嗎?」
他現在想的,是要親自抓住程萊,然後再自首。這樣的處罰才能降到最輕……好死不如賴活著,哪怕自己真的丟瞭官,父母的官還在,關系還在,自己出獄瞭也不愁活。
程梅沒應答,隻是木木地點點頭,眸若幽潭,令人琢磨不透。
「她是怎麼回事?」夏昌看出來程梅的精神狀態不是很好,便問身邊的劉蕊。
「我媽媽……剛剛接到,我爸爸和姐姐去世的消息……嗚嗚嗚嗚。」小姑娘還是聽到電話裡的聲音,現在不緊張瞭,悲痛的情緒下又哭瞭出來。
夏昌一聽,渾身一驚。他下車後是知道劉暉父女倆人就是最後面那輛車,可是看著沒事兒啊,車都沒怎麼壞,所以他才打瞭電話就往這邊趕……這豈不是自己變相害死瞭他們?
「咳……那什麼,姨啊,節哀順變……可是我還得耽誤您去醫院。」夏昌心裡也不是滋味,心虛地不敢看她。但是一想到程萊曾經來過,又立刻看向程梅,焦急地問他:「姨啊,他什麼時候來的,又是什麼時候走的?」
「出瞭什麼事兒啊,你這又是怎麼回事。」程梅像剛插上電的機器人一般,神情淡然地問夏昌,又指瞭指她頭上的傷口。
夏昌也不瞞著,直接告訴程梅事態的嚴重性。他稍微緩一緩,說:「程萊他……殺人瞭,殺得還是我舅舅一傢……還有我表妹,和他的兩個孩子。」
但是程梅還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一直那麼淡淡然,就好像失瞭魂一樣,毫無情緒波動。
夏昌見狀,雖能理解,畢竟丈夫剛死,但也頗為心焦。一聽到程萊的消息,他實在是急得沒辦法,一時忘記程梅是個弱女子,雙手搭在程梅的肩上使勁搖著,就跟把樹上的果子使勁搖下來似的。
「姨……我求你瞭,雖然他是你侄子,那他殺的也是我的親戚啊!你趕緊告訴我,他去哪兒瞭?!」
劉蕊見夏昌把媽媽搖得快站不住瞭,趕緊拉扯他,急道:「你別搖我媽……你放手!我哥才走20多分鐘,我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瞭!」
「那他去哪兒瞭,你們怎麼不知道?!」夏昌放開程梅,一把抓過劉蕊,焦急又魔怔地問。
「我真的不知道,他也沒說……松手!你弄疼我瞭!」劉蕊小嘴一扁,又要哭出來……夏昌手勁太大瞭。
而聽到女兒的痛呼,程梅那張木然的臉才恢復瞭些神智。她趕緊把夏昌的手掙脫開,把女兒抱進懷裡,面對夏昌不卑不亢,但也有點顫抖地說:「程萊是來過,但他隻是問我明天去醫院的行程……沒待多長時間就走瞭。」
「不……不對,嘶……」腿上的傷口又在慢慢往外滲血,頭也越來越痛。設計江父,被下藥,目睹滅門慘案,可能跟江母的屍體……為瞭清醒又給自己一刀,還遭遇一場車禍,現在又在抵抗藥效詢問程萊的消息。一個晚上經歷這一系列驚心動魄,匪夷所思的事情,夏昌繃著的神經也終於開始崩潰!
「我不信你……你趕緊告訴我!他來這兒不可能什麼都沒說!對……對瞭,我說殺人案你一點兒驚訝的反應都沒有,他肯定是對你說瞭!」
夏昌攥住程梅的的領口不放手,他求功心切,情緒失控,已然神經質!
「騙子……騙子,你們程傢人都是騙子!姨,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他在哪兒……舅媽!我不是人啊!都是程萊,都是程萊……程萊!你害我!啊啊啊!」夏昌歇斯底裡地哭喊……一個警察,居然被逼得瘋瘋癲癲。
「呲!」
失控之下,程梅身著的針織毛衣居然被拽開個口子,肩膀處露出一小片雪白肌膚,還有一小段藕粉色的肩帶,微微勒進肉裡。
夏昌見狀,本就瘋癲的眼神裡,狂熱的情欲泉湧而出!四倍劑量的藥,本就難以忍耐,瘋癲狀態下的夏昌根本壓制不住,現在程梅的微微一露,徹底成瞭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跟剛剛的程萊一樣,對著程梅餓虎撲食,直接把程梅撲倒!口中還神神叨叨著:「舅媽……舅媽。」
「放開我媽媽!」劉蕊這次再不能眼睜睜地看見程梅受辱,拽住夏昌的後脖領用力地往後扯。而程梅一臂護胸,一手撐住夏昌的下巴,死也不讓他再接近自己!
「嗷……舅媽,別離開我……啊!」
劉蕊扯瞭一會兒發現夏昌像大山巋然不動,小女孩的想法還有什麼辦法,情急之下那就是——咬!她撲上去一口死死地咬住夏昌的耳朵,而夏昌疼痛之下隨手往後一抓,就抓住小姑娘一頭如瀑的青絲。
夏昌一扯,發現小姑娘咬得越狠。此刻他神智因疼痛尚且恢復一星半點,卻是直接被憤怒填滿!他抓住頭發的手又往上摸,一把握住小姑娘的腦袋,身體不再壓著程梅,直起身,左手直接朝小姑娘的下巴猛地就是一推!
「咔!」
小姑娘瞬間眼淚橫流,疼得都喊不出來瞭——她白嫩精致的下巴被卸掉瞭!
而這還沒完,劉蕊下巴脫臼,夏昌耳朵得救,可他就手抓著小姑娘的頭,一個轉身半跪在地,把劉蕊直接薅過去。然後完全放棄對程梅的控制,猙獰地按著她左臉,蒲扇大的手把她的左臉擠在一起,往身旁程梅傢那個木質茶幾上狠狠地磕——還是犄角!
一下!兩下!三下……
「咣!咣!咣……」
脆弱的太陽穴,瞬間流血!
夏昌瘋癲又殘忍地大笑:「哈哈?咬我?你——咬啊!」
邊說一句,邊砸一下,似乎不是很解恨,還對準瞭位置又用力磕過去!
「死吧——死!你該死——程萊也該死……」
「咔!」
很清脆的聲音,從自己的後腦傳來,同樣傳來的還有劇痛……就好像腦子裡有什麼東西炸瞭。夏昌半邊身子突然不聽使喚,又僵又麻,直愣愣地靠在茶幾旁,後腦又傳來劇烈的疼痛!
「咔!」
這次,夏昌直接聽不見瞭……也看不見瞭,徹失去意識。
程梅緊咬銀牙,手裡攥個沾血的煙灰缸,朝著夏昌的後腦一下又一下地砸,又像夏昌一樣,用煙灰缸的棱角,對準他夏昌的太陽穴,也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敲……聲音聽著有點清脆,莫名地違和。
每敲一下,夏昌就抽抽一下。她不知疲倦地敲……敲到夏昌不再抽搐,已經一動不動窩在茶幾上,她還是在敲……直到再也拿不住手裡的煙灰缸,飛出去,在地上磕出幾道混著鮮血的裂紋。
她手染鮮紅,面沾點血,想爬到劉蕊身邊,右手一拄,便無力地一栽,隻能靠著發麻的左手,隻能像炸碉堡那樣一點一點蹭過去。
她悲痛到沒有表情,杏眸裡還有一絲希望。
程梅終於爬到女兒身邊,女兒伏在茶幾上,她撩起遮住劉面部的頭發,那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眼白都已經被血色取代;太陽穴又腫又鼓,還有一點血肉模糊;下巴像失去彈性的彈簧一樣,大大地開合,嘴角還沾著零星的血沫。
她顫巍巍地用手指一直按著女兒雪白的脖頸,一直按著,一直按著……頸動脈跳得似有似無,而劉蕊已經沒有瞭呼吸。
「啊……」
程梅像啞巴一樣,喊不出來,張大嘴巴,又像在盡力呼吸,抽噎著……她把劉蕊摟在懷裡,仰望掛著精致玻璃燈的天花板,又像透過層層樓戶,凝望幽藍與瑩白分明的天際,發出絕望又無聲的尖叫。
……
天空從東方開始,已經亮暗分明,橘紅的太陽微微露出一角。光與暗的交接處,似乎還有幾顆星辰頑固地停留,不自量力地企圖與朝陽爭輝。
程萊一步一步地走著,站在瞭他熟悉的十字路口。大街上,隻有一個穿著棉襖的環衛工人正推著橙黃色小車,孤零零地準備今天的清掃工作。
這裡再往右拐,便是斑駁褪色的老工區樓,程萊遠遠望著,露出回憶之色。他去世的爺爺奶奶,曾經就住在這裡。程萊心裡的痛,就是來不及讓爺爺奶奶,看見他們的重孫……四世同堂,可以說是每位老人最大的願望。
他右拐,走向他最後的回憶。掏出兜裡的手機,開機,程萊一看,有那麼多未接電話,但他無暇一一查看,而是直接撥打110,這一次,沒有猶豫。
「喂,我是程萊,我要自首……我殺瞭人,現在在胥尼區外環南街老工區樓3號樓,你們來抓我吧。」語罷就掛斷,程萊也不想多囉嗦什麼,就算是報假警,他們也會立即出警……這就是盡職盡責的人民警察。
他一邊向爺爺奶奶傢走,一邊查看手機裡的消息。快40個未接來電,基本上都是葉哥、老謝和大飛打的,還有就是微信和QQ的消息,有些人都是來問QQ群視頻事件的,隻有幾個人問在在哪兒,擔心他。
葉哥,老謝和大飛早就出門找他瞭,看四人群裡,他們10分鐘前還來過這裡。程萊心裡暖暖的,他還有幾個好兄弟啊……
不過有一個人的消息,讓他很意外。這個人是他的下屬,叫鄔亞炘,今年26歲,在他部門工作兩年。戴著眼鏡,每天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平時話不多,隻幹事,是那種傳統意義上以為努力領導就會提拔自己的老實人。
不過程萊確實是想過幾年提拔他,他的能力確實不錯,但就是不會活絡人脈,死氣沉沉,大夥兒對他不是特別喜歡。
他給自己的留言,就一句話:科長,小心江X長。
程萊邊看邊覺得不對勁……小心江父,誰都知道江父是自己的嶽父。一般這種情況,都會想江父該怎麼壓下這個事件,而且僅從視頻來看,自己明明是受害者,他怎麼會提醒自己要小心同為聲譽受害者的江父?
邊走邊琢磨,程萊不知不覺就走到3號樓樓底。這個老工區樓一共就4棟,現在已經沒多少人住瞭。程萊一直保留著爺爺奶奶傢的鑰匙,之前是想留個念想,如今他是想在被捕之前,再看看他留念的地方,也是最後一次瞭。
剛走進單元門,電話響瞭,一看,是程梅。
程萊停下來,捧著手機,深吸好幾口氣,五秒鐘後才冷靜下來,接通電話。他咧著嘴,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瞭,表情似哭又似笑,支支吾吾一會兒才輕輕呻吟一聲:「姑……」
電話那一頭沒有回應,沉默良久。程萊也不知道往下該說什麼瞭,道歉?解釋?就算那是誤食瞭性藥,也挽回不瞭自己犯下的錯誤。
突然,程梅的聲音囈語一般,沒頭沒腦地響起:「你知道為什麼,我會讓你……弄進來嗎?」
程萊愣瞭一會兒,才意識到程梅在說什麼。是啊,這種強行的事情,如果在女性不願意的情況下成功,那就隻能是施暴。這麼一提,他才發覺自己好像並沒有費太大的力氣,就跟姑姑……
「你當年幹瞭什麼,我都知道。」程梅的回答令他猝不及防。
程萊這一瞬間,腦子完全空白瞭!他瞳孔收縮,瞠目結舌,渾身發麻,立住不動,茫然失措……半晌,他才有瞭動作,垂著頭,好像程梅就在面前,愧疚地嗚咽起來:「對不起……」
「我……也對不起你。」程梅輕輕地說道:「我騙瞭你。」
「騙,騙我?」這麼一句,程萊先是一愣,然後馬上隱約知道瞭怎麼回事。
「我……確實早就知道,你爸和她的事。」
程萊鼻子發酸,忍不住地咳嗽,他不停地擦著止不住的眼淚,啞著嗓子卻又提高聲音說:「騙就騙吧……隻要你沒事就好。」
程梅在手機那邊,兀自輕飄飄地說:「我其實,早就想到過你會知道。所以我每天都會想象,你來問我的情景,我怕你會問我……結果今天你問我的時候,我竟然一點兒也不慌,很輕松地就撒謊瞭。」
「騙著騙著……就習慣瞭嘛。哈……」程萊輕笑一聲,他突然想笑,就笑瞭。
「所以,我對你很愧疚……這件事你不必自責,我想,應該是你錯吃瞭你姑父藏的藥吧,他老是跟我藏這東西,呵。」電話那邊,也嗚咽著笑瞭。
程萊現在已經不想追究騙不騙的事情瞭,盡管還是對江詩彤如何知道他的秘密存疑,不過也不重要瞭。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站到3樓302的門口,這裡就是他的祖父母傢。
「我現在……在爺爺奶奶傢門口呢。」
「嗯,最後看一眼,挺好的。」
「你……知道?」程萊還沒來得及告訴她殺人的事,就被藥影響得失控,徹底忘瞭這茬。
「我知道……你自首吧。」
「已經報完警瞭……還是什麼都瞞不過您。」
「呵呵。」程梅輕笑著,很平靜。
但就是這麼平靜,讓程萊突然打瞭個哆嗦,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也,太平靜瞭啊……
「小萊……」程梅輕聲發問,「我已經對你坦白,你也得對我坦白。」
「嗯。」
「你說的……是真的嗎?」
程萊不傻,知道她問的是什麼。他不想讓姑姑後半輩子心裡裝著包袱活著,可是程梅也不傻,騙不瞭她的。但真相,一旦說出來,就太過殘酷瞭……
「……」
所以糾結之下,程萊沉默,卻也是無聲的回答。
「哈,我知道瞭。」程梅那邊的聲音突然寬闊起來,聽起來人像是在外面。
「姑,不光殺瞭她,我還殺瞭她一傢,還有那兩個孩子……我基本上就是死刑瞭。你是我最後的親人,我希望你以後能好好的生活。」
「……你辜負瞭你父母。」
「辜負就辜負吧,說實話,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一定要投個好胎,不求富貴人傢,但求傢庭和睦……像你們傢一樣。」
「……」這次,輪到程梅那邊沉默。
「姑你怎麼瞭?」程萊怎麼想怎麼不對,他突然渾身發抖,那是凜冽砭骨的恐懼!
「姑姑?!姑姑你在哪兒?!我去找你」他轉身下樓,冷汗瞬間從全身上下的毛孔滲出。
不要……姑姑,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不要!
「呵,我恨你……你為什麼要報復?」程梅冷酷的質問,打斷瞭他內心苦苦的哀求。
「你不報復……你父母就不會死。他們不死,你就不會去殺人,芯兒也就不會著急回傢……哈哈,你就不會來,劉暉和芯兒就不會死,夏昌也不會來,蕊蕊也不會被殺死……回不去瞭,再也回不去瞭。」程梅哽咽著,卻又輕笑著,說出這些怨言。
程萊一陣暈眩,險些在樓梯上跌倒。
姑父,芯兒,蕊蕊……他們,他們都死瞭?夏昌,他為什麼會去姑姑那兒?他不應該在那兒!報復,報復,我,我做錯瞭嗎?難道我就應該接受這一切嗎?我不應該反抗嗎?這都是,都是我的錯?!
「我殺瞭夏昌,給蕊蕊報仇瞭。」
程萊恐懼地喊叫起來:「姑!你在哪兒?!你千萬別沖動,我去找你!我陪你一起自首,你情況跟我不一樣!你是正當防衛,你不會有事!」
「我啊,我就在樓底,看日出呢……真美啊。」聲音裡能聽出她在由衷地贊美,卻冷靜地可怕!
「姑姑!我求你瞭!你別這樣,你等我,你等我!」程萊歇斯底裡地哭喊著,飛奔下樓。
剛跑出幾步,他就聽到不遠處警笛的聲音。
這時,電話裡,傳來非常溫柔的呢喃:「小萊,姑姑愛你,也恨你。我,去前面看看……放心,姑姑會等著你,啊。」
就像小時候,姑姑陪自己玩,他邁開小腿奔向姑姑,姑姑站在前面不遠,溫柔地笑著說:「別著急,姑姑在這兒等著你。」
「姑姑!」
回答他的,是一聲決然的嘆息,是空氣被驟然撕裂的聲音……是一顆流星,轟然墜落。
然後,便是死寂。
程萊心口一痛,噴出一口鮮血……他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正四分五裂的聲音。
警笛長鳴,愈來愈近,宛若催魂鈴。
血,融瞭雪;雪,又凝瞭血。
終於,他倒在雪地裡,像是安靜地休息,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