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桓司粗心,又不怎麼回傢,大概還沒有發現。叢叢抱著僥幸,偷溜到隔壁去,他的臥室沒有鎖門,一擰把手就開瞭。
叢叢閃身進去,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挪開放在表面的幾本書。
果然沒有動過,還在那裡,連角度都沒有變。
是一個小小的鑰匙扣,用橡樹木頭打磨切割成的。前幾個月金蘇蘇去冰島玩,問她有什麼要帶的,叢叢想起小時候,徐桓司騙她聖誕老人住在冰島,就讓金蘇蘇帶一小塊冰島的木頭回來,然後又磨又切,同學們在練縫合,她在練刀工,等大傢練成瞭出眾的縫合技術,這塊木頭也被她做成瞭麋鹿角的形狀,很漂亮。
徐桓司的生日在十一月,但那時叢叢還沒有完工,氣洶洶地說:“你不要催行不行?聖誕節肯定會送給你的。”
結果還是沒有送給他。不但沒有送給他,她快兩個月沒有見到他瞭。
樓下的電影還在繼續播放,音響擴大瞭對白分貝,在走廊裡回蕩。
叢叢把那個鑰匙扣攥在手心裡,聽到走廊裡由遠至近地傳來腳步聲,不知道是電影裡的還是真的,總之她很緊張,緊張到額頭冒汗,等到有人走進房間,她才猛然反應過來,連忙站起來瞭。
果然是徐桓司回來瞭,但她起得太猛,額頭“咚”地撞上瞭他的下巴,撞得徐桓司悶哼一聲,她也捂住瞭頭。
徐桓司哪裡知道她在這裡,隻是一進門就看到有一個人蹲在床頭,這個人又突然跳起來往他下巴上撞,看清是叢叢,其實有些驚訝,脫口就問:“撞著沒有?”
她說完“沒有”,立刻捏著鑰匙扣溜瞭,渾渾噩噩地走瞭幾步,才發覺走反瞭方向,現在要回她的房間,一定要路過徐桓司的門口瞭,而徐桓司正在往外走,他們又會撞上。
叢叢當機立斷,快步下樓去,在徐桓司出來之前坐進沙發裡,端起披薩紙盒,繼續看電影。
徐桓司果然隻是回來拿文件一類的東西,很快就拿著一疊東西下來瞭。叢叢正襟危坐,吃著披薩看電影,視線餘光看著他在玄關換鞋。
他回來有一分鐘沒有?連大衣都沒有脫。
徐桓司很給她留面子,站在那裡,回頭利落地說:“我走瞭。”
叢叢目不斜視地說:“再見。”
他立刻就出瞭門,從外面輕輕把門關上。
叢叢麻木地吃完一個披薩邊,覺得有點幹,滿桌子找東西喝,最後拿起杯子來,咕咚咕咚喝瞭幾口,才發現那不是她的杯子,不知道裝的是什麼,味道很奇怪。
叢叢覺得自己也很奇怪,明明可樂就在手邊。
但既然已經這樣瞭,更奇怪一點也沒什麼。叢叢站起來,光著腳走到玄關,徐桓司的拖鞋就放在那裡,也是黑色的。他好像格外喜歡黑色,這種沉穩深厚的顏色在他身上顯得鮮明而艷麗,像好萊塢黑白電影裡那些有沉重心事的花花公子。
叢叢把腳放進他的拖鞋裡。隔著襪子,當然沒有一點溫度,但這已經讓她覺得沒有那麼百爪撓心,雖然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幹什麼,但是這樣子很舒服。
從平安夜到現在,她一直都很難受。
冷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吹進來瞭。叢叢低著頭註視自己的腳,腳上穿著條紋襪子,放在徐桓司的鞋子裡,完全不合適,但她就這樣和電影裡的人一起,漫無目的地消磨著時間,直到徐桓司走得更近,叫瞭她一聲:“叢叢。”
她和徐桓司對視瞭半天。他竟然又回來瞭。
她想把腳從拖鞋裡拿出來,但卻沒有動彈,隻是想要辯解似的,開口說道:“我本來也要去泡溫泉的。”
徐桓司“嗯”瞭一聲,“我不知道你在不在傢。徐桓易說你整天往外跑。”
叢叢的確約瞭金蘇蘇去爬山,金蘇蘇昨天滿口答應,今天早上起不來床,就在電話裡罵她有病。她這麼一罵,叢叢就懶得出門瞭,每天出門遊蕩的確很累,的確有病。
徐桓司接著說:“但我今天突然在想,如果我回來一次,會不會碰到你。”
碰到瞭,還正碰到叢叢在他的房間裡鬼鬼祟祟。
理智終於回來一點,叢叢開始覺得丟臉瞭。她又覺得渴,脫掉他的拖鞋,回到沙發上,還沒喝可樂,卻想起就是在這張沙發上,徐桓司吻瞭她,他大大的手捏住她的下巴,明明沒有用力,但她覺得是巨浪拍來。
徐桓司在沙發前蹲瞭下來,說:“叢叢,你相信我嗎?”
叢叢點點頭。當然相信,他什麼都懂,她在他的眼睛裡是透明的。
徐桓司說:“如果你也喜歡我,就說一句話。隨便什麼都可以。”
他說“也”。
叢叢不知道該說什麼,甚至想問什麼是喜歡。她的難受算不算喜歡?她心裡空空的那塊地方算不算喜歡?她的心率在飛快地飄上天空,像拼盡全力跑完瞭八百米,這算不算喜歡?
還有,他要她說一句話,她該說些什麼?
她的腦子裡空空的,像啞巴一樣跟他對視瞭半天,臉頰開始發燙,耳朵也發燙,連帶著脖子也發燙。
徐桓司仰視瞭叢叢幾秒,突然明白瞭似的,很快地改瞭口:“那就不要說話。如果你也喜歡我,就不要說話。”
叢叢甘之如飴地變成瞭一個啞巴。
電影的片尾字幕跳出來的時候,徐桓司直起身子,在叢叢的發頂上淺淺親瞭一口,然後抱住瞭叢叢的肩。
如釋重負一般,他渾身的緊繃都卸下來瞭,像是疲憊的聖艾克絮佩裡終於抵達瞭綠洲。
叢叢笨手笨腳的,不知道該不該也抱一抱他,但是眼淚先於一切掉瞭出來。潮濕咸澀的水澤濡濕他的領口,和他的氣息裹成一團。
徐桓司在她的後頸上揉瞭又揉,好像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怎麼瞭?”
叢叢悶在他的肩窩裡,有點咬字不清地說:“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