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唐子俞

  叢叢也愣瞭,沒想到徐桓司在情場如此得意,上次那個姐姐漂亮得可以直接當大明星,她看過一眼都回味很久,他竟然連記都不記得。

  兩人僵持幾秒,叢叢老實交待道:“就是上次那個穿黑裙子的姐姐……我在商場碰到她,她問我徐先生在哪,我說。裙主。我哥哥在傢……她說,哦,徐先生原來沒去新加坡呀?”

  徐桓司圖方便,有時跟女伴在一起,也順路去接叢叢放學或者吃飯,那次是去學校給叢叢送試卷,車裡就帶著一個女孩子。女伴倘若對他有心,當然會記住他妹妹的臉,他妹妹則是個花癡,說話時顧不上看他,隻顧著看他的女伴。兩個女人互相盯著看,再見面時幾乎一眼就認出來瞭。

  他被叢叢蠢得上頭,無語半晌,當即決定懲罰她,“別管什麼人都叫姐姐。你,下次月考進步三十分,不然我就告訴外婆。”

  叢叢為瞭不被外婆發現,連月挑燈夜戰,看徐桓司的眼神充滿幽怨,人都瘦瞭,在傢裡飄來飄去,好像一隻幽靈,惹得外公都詫異,叫陳阿姨燉魚湯給她喝。

  徐桓司大概也心虛瞭,所以這次回來,帶瞭一臺電腦給她,以咨慰問。

  叢叢玩到晚上九點,徐桓司終於睡醒瞭,閉著眼在床頭櫃上摸水杯,叢叢連忙跳下沙發,把水杯推到他手裡。徐桓司卻反手一握,環住瞭她的手腕。

  他的手指溫熱,因為常年打球、騎馬、開車,有一點微妙的粗糲,還有淺淡的古龍水氣息,食指就帶著這一切,在她的血管肌膚上緩慢地摩挲瞭半秒。

  有一種火柴劃過砂紙的瞬息灼熱之感。

  叢叢頭皮發麻,還沒反應過來,徐桓司已經睜開眼,看見是叢叢,很快地松開瞭手,沙啞地問:“你在這裡幹什麼?”

  叢叢說:“不是你把我薅進來的嗎?哥,你的手好粗啊,女朋友不嫌棄你嗎?我送你一支護手霜吧。”

  徐桓司微笑起來,“小屁孩。回去睡覺,電腦留下。”

  叢叢抱著電腦不撒手,“不是給我的嗎?”

  徐桓司說:“等你高考完才給。”

  叢叢感到意難平,第二天上學的時候還在悶悶不樂,在草稿紙上寫一個“徐”,又寫一個“許”。

  新同桌金蘇蘇看她寫瞭半天,突然想起來什麼,“徐意叢,你怎麼跟你媽一個姓?”

  叢叢說:“我們不喜歡我爸。”

  叢叢本來姓唐。唐子俞的脾氣差,他在北非工作,薪資優厚,但十分辛苦,很少回傢,對叢叢和徐晏都很兇,有幾次還逼著徐晏回徐傢要股權,說徐晏放著徐傢這尊大佛不用,是“不識時務”。

  連叢叢都知道那不是什麼好話。

  徐晏離完婚那天,心情很好,像過節一樣,帶叢叢去逛街,買包買鞋買口紅,跟啃冰淇淋的叢叢說:“你還是跟我姓吧。”

  “徐”的確比“唐”的筆畫少。徐晏的提議讓叢叢開心極瞭,她使勁點頭,很快就變成瞭徐意叢。

  姓徐對叢叢來說是好事,但外人大概很難瞭解這一點。金蘇蘇想瞭半天,突然說:“你爸是不是不要你瞭?”

  叢叢趴在桌上,慢慢點瞭點頭。

  唐子俞從來沒有聯系過叢叢。前幾年,徐黎從埃及旅行回來,告訴父母:“好巧,我碰到唐子俞瞭,他在開羅主持工程修建。我問他知不知道小晏生病去世瞭,他很驚訝,說他不知道。”

  叢叢那時還小,正跟徐桓易和陳阿姨玩捉迷藏,藏在櫃子裡,聽得一清二楚。

  那時有一點隱約的期待和害怕,因為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如果唐子俞來,會不會更好,會不會更壞。

  但漫長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去瞭,即使徐黎告訴瞭唐子俞,他也沒有過問過叢叢的去向。

  上個星期,徐傢人在報紙上得知瞭唐子俞的死訊。工地發生瞭嚴重的塌方事故,他當時正在樓體裡記錄檢驗數據。

  沒有人想揭開叢叢的舊傷疤,他們把報紙都扔進瞭碎紙機。叢叢昨天晚上給班級倒垃圾,順手帶走一摞老師留在講桌上的舊報紙,“唐子俞”三個字很小,但是叢叢一眼就看見瞭。

  叢叢其實覺得很輕松,給過她一個姓氏的人死瞭,那條隱形的血線隨之轟然斷掉,她再也不用在人群裡聽到“唐先生”三個字就踮起腳尖回頭,然後一次次失望。

  金蘇蘇也趴下來,捏瞭捏叢叢的馬尾辮。兩個女孩子對視瞭一會,金蘇蘇突然說:“我帶你去網吧看節目直播吧?你不是喜歡許蔚程嗎?今天有許蔚程呢。”

  金蘇蘇也追星,追得比叢叢上道得多,一手掌握很多星星的動態和日程,還知道網吧可以看直播。

  叢叢跟她制定瞭作戰計劃,叢叢裝作吃壞瞭東西肚子疼。,,金蘇蘇裝作一臉擔心,跟班主任說:“老師,我送徐意叢同學回傢吧。”

  班主任是個年輕的男老師,女同學要拿“肚子疼”請假,他當然不好意思問,一聽她們這樣說,滿口答應。

  金蘇蘇和叢叢一出校門,看看時間不急,打算先買奶茶和零食。兩人排在隊裡交換八卦,突然有個女人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誒,這不是你妹妹嗎?”

  她的聲音婉轉溫柔,分外耳熟,正是有過兩面之緣的黑裙子姐姐。叢叢心知不妙,正想跑路,已經被人拽住瞭辮子,“徐意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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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叢太南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