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睡夢中,就隱約聽到帳外傳來陣陣鼓聲,她饒是困倦到極點也不覺醒瞭。
睜開眼,身邊還殘留著淡淡的冷香味道,但是那人已不見蹤影。
“哥哥!”她高聲喊道。
無人應答。
火把發出刺眼的光芒在帳外閃爍著,耳邊充斥著刀槍劍戟的碰撞聲,她聽瞭整個人心驚肉跳的。
起身拿起搭放在屏風上的鮫綾素袍披在身上,落雪和落月就掀開帳簾,狼狽地鉆瞭進來,二人裙擺上甚至沾著火星。
“出什麼事瞭?”她皺眉問道,可別是她想的那樣。
落月過來扶住她,回道:“小姐,軍中有西夷人的奸細,夜間他們裡應外合,打進營地來,世子爺正帶兵廝殺,派人叫瞭我們倆來照看你。”
“什麼?!”她大驚失色地道,居然比她想的還要嚴重,“哥哥怎麼樣瞭?”
落雪拍著胸脯,頗有些後怕地道:“小姐,別提瞭,剛才我們倆一路過來,差點被人削瞭腦袋,哪還有膽子找世子爺在哪啊。”
呂黛卿聞言失魂落魄地險些站不住,二人趕緊扶她坐下,給她倒瞭杯茶水。
“不行!我要出去看看!”她剛坐住,又猛地竄起來,逕自上枕邊拿瞭鞭子要往外走。
落雪和落月一人拉住她一邊袖子,哭喊著道:“小姐,你可不能去啊!太危險瞭,你要是出什麼差錯可怎麼辦啊小姐……”
呂黛卿拗不過二人,三人在帳簾邊撕扯著,正這時,帳外傳來一聲厲喝:“呂丹扶,你的死期到瞭!”
話是用本朝語言說的,帶著明顯的口音。
呂黛卿一聽,嚇得心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落雪落月也是一愣,呂黛卿趁二人怔愣,掀開帳簾就跑瞭出去。
到外面,方看見一片腥風血雨,她歷經兩世,從未曾見過如此可怖的場景,灰暗的天空似乎蒙上一層血霧,帶著淡淡的紅,鉆入鼻腔的皆是血液的腥甜味道,入目的都是士兵猙獰的面孔,無情地收割著敵人的生命。
她覺得喉間陣陣犯嘔,但這些她無暇顧及,美眸四處逡尋,終於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是哥哥,穿著雪白的褻衣,如今沾染的片片深紅,正與一個身著異服的男子打鬥。
她心稍安,哥哥沒事。
剛放下心來,想退回到帳中,倏地,眼睛瞥到不遠處一個身著敵方盔甲的士兵拿著弩弓,瞄準的不是別人,正是哥哥。
身體先於思考行動,等她反應過來已經跑到瞭哥哥身邊。
“哥哥小心!”清脆的聲音如今帶著微顫,就像她急劇收縮的心。
呂丹扶感到有人靠近,以為是敵人偷襲,當鼻尖傳來熟悉的香味,然後是她悅耳的聲音,在震天殺聲中無異於天籟。
呵斥還未出口,強勁的弩箭已攜風而來,他被她嬌軟的身子撲住,二人一齊向後倒仰,玄鐵弩箭伴隨著佈帛斷裂之聲刺入她的肩膀。
他狹長美麗的眸登時睜大,從喉嚨中發出一聲嘶吼:“卿卿——”
呂黛卿瞬間痛得暈瞭過去。
“啊——”他發出野獸般淒厲的悲鳴,轉過身,發絲散開,雪白的褻衣滿是鮮血,手握雁翎刀,眸中滿是瘋狂,活像一尊殺神。
異服男子平素再自負,現下也不禁被嚇得腿軟,“撤!”他大喊一聲,兀自飛奔而去。
餘下的士兵見主將下令,不再逗留,一同遁走。
呂丹扶眼中佈滿血絲,大喝道:“快請軍醫來!”然後抱起妹妹大步往營帳跑。
她的臉色是那樣蒼白,額間滿是冷汗,銀色的鮫綾素袍如今被鮮血染紅,他嬌弱的寶貝啊,從小被他寵愛著長大,叫一聲痛都能讓他難受上幾天,現在遭瞭這樣大的罪,他隻恨不能以身代之。
“卿卿,寶貝,你睜開眼看看哥哥,哥哥在這,我的卿卿,你這是剜我的心啊,卿卿……”他聲聲情深意篤,句句真情流露,落花落月在一旁也不禁為之落淚。
“將軍,軍醫來瞭。”
“快進來!”
兩名軍醫背著藥箱匆匆來到塌邊,行過一禮便打開藥箱開始醫治。
弩箭力道強勁,佳人瘦削的肩膀幾乎被穿透,昏迷之際還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
呂丹扶心疼得落淚,伸出手掌放到她唇邊,“卿卿,疼就咬住哥哥。”
似乎聽到他的聲音,潔白的銀牙死死咬住修長的玉指,一下就咬出血來,呂丹扶卻似乎感受不到疼痛,毫不退縮,眉頭也不皺一下。
“將軍,箭上淬瞭毒,必須馬上拔出來。”年長一些的軍醫道。
呂丹扶撫摸妹妹滿是汗珠的小臉,狠狠閉瞭下眼,再張開決然道:“我來。”
他誰都不相信,他隻信自己,會把傷害降到最低,因為她多一分疼痛代表著他多萬分。
撕開破碎的衣衫,根根玉指合攏住黑色的弩箭,他眼轉也不轉地盯著她,控制住自己小臂的顫抖,多麼可笑啊,斬殺敵首時尚不曾手軟,如今握住一隻小小的弩箭也會驚得發顫。
一切不過因為她罷瞭。
手掌用力,猛地抬起,幹脆利落,伴隨著佳人痛苦的一聲哀叫,玄鐵弩箭被“哐當”扔在地上,燭光照耀下散發著冷寒的光輝。
兩名軍醫緊隨著倒上大量止血藥粉,然後用潔白的綢佈纏住纖細的肩膀,這才算完事。
“將軍,七天內不可沾水,我二人立刻去配置解毒丸。”兩名軍醫作揖,退出瞭營帳。
呂丹扶吩咐落雪和落月去幫兩名軍醫的忙,自己則坐在塌邊照看著妹妹,衣不解帶,徹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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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呂黛卿扶著肩膀半倚在繡枕上,落月端著藥碗給她喂藥。
“哎……”沒喝幾口,她就面帶愁容地又嘆瞭一口氣。
落雪是急性子,拿著蜜餞站在一旁道:“小姐,你自從前天醒過來就一直鬱鬱寡歡的,今晨都嘆五次氣瞭,是傷口太疼瞭嗎?”
呂黛卿搖搖頭,欲言又止,復喟嘆一聲。
“小姐,你到底怎麼瞭嘛?急死我啦!”落雪跺腳道。
落月雖比她年齡小,倒沉穩許多,如今眼中同樣滿是疑惑。
呂黛卿抬手制止住落月送過來的補藥,垂眸道:“你們沒發現這兩天哥哥很不對勁嗎?”神情滿是落寞。
落雪疑惑地“啊”一聲,“什麼不對勁啊?”世子爺整日裡冷著一張俊臉,能有什麼不對勁?
落月沉思一會兒,開口道:“小姐是說,世子爺這幾日對您過於冷淡瞭嗎?”
呂黛卿聞言抬頭看看二人,眉頭緊鎖著點瞭點頭。
何止冷淡?簡直就是不理她啊!
關心她的傷勢,但從不親自喂藥;
每日噓寒問暖,但從不親她碰她;
夜間摟著她睡覺,但僅此而已。
昨晚她強忍著羞意,兩頰通紅地去親他,結果不是火熱的回吻,而是被推開加上一句“不早瞭,歇息吧”。
她一下子委屈哭瞭,這還是她記憶裡的哥哥嗎?他從沒對她這麼冷淡過,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麼時候不是她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她說要什麼就給什麼,她掉一滴眼淚他心疼得跟什麼似的,她有個小病小痛他幾天幾夜吃不下飯,現在她受瞭這樣大的傷,他呢?冷淡至此!
她生氣瞭!
幾人正說話,帳簾被掀開,絕色俊逸的臉龐緊接著露出來,不是呂丹扶又是誰。
“世子爺。”落雪落月一齊低身行禮。
呂丹扶徑直走向床榻,“起來吧。”行至榻旁,撩起下擺坐在床邊,道:“怎麼樣?傷口還疼嗎?”邊說邊抬手貼瞭貼她的額頭,燒退瞭,他心這才安下來。
呂黛卿輕輕搖頭,兩手握住他覆在自己額頭上的大手放在頰邊親呢地蹭蹭,撒嬌道:“不疼瞭,哥哥來看我就不疼瞭。”
這可真是夠沒骨氣的,剛才還氣得臉通紅,現下見到他,再大的火氣也蕩然無存。
說完,偷偷抬眼去看他,而後便失望瞭,他還是一副冷漠的樣子,以往的他聽到這話肯定會笑得露出一口潔白整齊耀眼奪目的牙齒,配上殷紅的唇瓣,美得令人心驚,會動情地親她甜蜜的小嘴,用沙啞的嗓音說“哥哥的卿卿真乖”。
可現在……他究竟是怎麼瞭?
“就該多疼幾日,免得不長記性。”冷著一張臉,說出的話也冷冷的,邊說邊瞥她一眼。
她沒聽錯吧?
哥哥居然這麼對她說話?!
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委屈到無以復加,她向來被他嬌縱,這話還能入耳?
抽泣著卻還逞強地道:“你這是什麼話?你就想看我疼?那我疼死算瞭!”這還是那個愛她的哥哥嗎?她好傷心,心也好痛好痛。
而呂丹扶故意說那樣的話,隻是賭氣她不愛惜自己,他就算是自己死,也不願意她為她擋箭,她沖上來的那一刻他心都停止瞭跳動,她被箭矢擊中,他感覺好似千萬支利箭把他整個人穿透。
她是他的心,他的肝,他的命,如今她為他而傷,他痛苦自責的同時夾雜著憤怒,她竟敢這麼不愛惜自己,他如何不氣?
現在聽她輕易說什麼死不死的,他火氣一下子上來,厲聲道:“好!好!好!你這麼想自己死,藥也不必喝瞭,隻是你別死在我跟前,落雪落月,把小姐的行李收拾起來,你現在立刻給我回固原去!”
話畢,甩袖離去。
呂黛卿眼淚撲簌簌流不停,歇斯底裡地喊道:“走就走,我死瞭也不要你管!我討厭你!”
她不明白她做錯瞭什麼?更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大,他吐出的話那樣無情,字字誅她的心。
喊完之後,她整個人像脫力般癱回榻上,失魂落魄地註視著房梁,眼睛無神,她依附他而活,兩世,他從來沒對她這樣冷漠過,失去他的寵溺和憐愛,她早晚有一天會如同失去泉水的花朵,枯竭而死。
落雪和落月被嚇得瑟瑟發抖,不敢上前,輕手輕腳地收拾起行李來,世子爺的話,她們不敢違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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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原隸屬安定郡,呂黛卿被祁英安排住進郡守吳良喬的府內,呂丹扶特別授意的,可以保證她的安全。
吳良喬與祁英會過面後,便回到夫人鄭氏房內。
鄭氏親自伺候他梳洗更衣,猶豫再三後,保養姣好的女人到底開口瞭。
“老爺,今日住進府內的女子是什麼來頭?”並非她多事,既是女子,住進後宅,就要歸她這個女主人招待,總得打聽好來頭,以免招待不周。
吳良喬褪下長衫,皺眉道:“我也不清楚,但據我猜測,來頭不小,今日這個護衛拿著世子爺的令牌和貼身玉佩,說是世子爺交待務必好生照顧這個女子,有什麼要求盡量滿足,還暗示我,過後定有重謝。”他心中隱隱有答案,可事關重大,他不敢亂言。
“什麼?”鄭氏驚訝地捂住嘴,“這麼大來頭,究竟什麼身份,要世子爺如此交待,難不成是世子爺的侍妾?”
吳良喬瞪瞭鄭氏一眼,低聲道:“去,少瞎猜,你隻招待好她便是,旁的不用管。”
鄭氏被說瞭一嘴,心裡直犯嘀咕,嘴上嘟囔兩句,也便過去瞭,隻想著明日好好會會這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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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日頭高照,呂黛卿臥在床上沒起,天氣漸漸熱起來,尤其是西北風沙嚴重,更添幾分燥意。
“小姐,”落雪拿著盛滿水的銅盆走進來,道:“該起身瞭小姐,吳夫人帶著吳小姐來看您。”
呂黛卿聞聽沒法再賴床,懶懶地起身,任二人為她梳洗上妝。
選瞭一件月牙鳳尾羅裙,外披絲綢罩衫,頭上戴著雲腳珍珠卷須簪,梳著流蘇髻,額間用珍珠粉繪一朵白梅花。
她靜靜望著鏡中絕妙的艷麗容顏,除瞭愁緒再無其他,這張臉有什麼用?除瞭以色侍人有什麼用?終究不能長久。
“小姐……”落月拿著小狼毫筆,上面還沾著些許珍珠粉,輕聲喚她一聲。
呂黛卿這才回過神,淡淡地道:“讓她們進來。”
落月點頭應是,心中十分難過,在她的記憶力,小姐和世子爺從沒那樣激烈地爭吵過,小姐如今的樣子就像失去瞭生命的陶瓷娃娃,精致卻不鮮活,滿是……死氣。
鄭氏走進來,就看見靜靜坐在繡墩上的絕美女子,涵煙眉不純黑,帶著點點青色,顯得整個人柔和起來,眼眸極長,上下距離偏又生得寬,濃密纖長的眼睫不眨眼似乎都要蓋住瞳仁,她從沒見過這樣獨特美麗的眼睛,小巧的瓊鼻挺立上翹,與臉頰形成完美的比例,嘴唇並不是時下女子追求的薄唇,相反,十分飽滿,透著鮮果子樣的嫣紅。
竟有這般完美到極點的人,她似乎周身散發著淡淡的光輝,吸人眼球,沒有人會比她更美瞭,鄭氏想道。
“是你這賤人!”身邊突然傳來尖利的叫聲,“你還厚臉皮住到我傢來瞭!”
這熟悉的聲音,呂黛卿抬起頭,不是吳麗絹又是誰?
她一怔,沒想到竟住到這女子傢裡來瞭。
“放肆!敢辱罵我們小姐,還不跪下請罪?”落雪高聲斥道,眉毛倒豎,頗有氣勢,與落月一人一邊護在呂黛卿身前。
吳麗絹哽著脖子,“你這丫鬟算什麼東西,滾開!”
呂黛卿身形未動,沉聲道:“落雪落月,退下。”她神情淡漠,脖頸微抬,高貴氣質顯露無疑。
“娘,就是這個女人拿鞭子抽我,害我差點毀容,娘,你快把她趕出去!”吳麗絹轉身對鄭氏喊道,本來秀美的容顏現在被氣得通紅,隻剩醜陋。
鄭氏還沒回過神,她無法相信,之前女兒口中蠻橫無理抽她鞭子的人就是現在這個嫻靜尊貴坐在她面前的女子。
她清瞭清嗓子,“絹兒,莫要無禮,香草,先送小姐回繡房。”
她身邊兩個大丫鬟的一個聽令,帶著叫嚷不已的吳麗絹出瞭小院。
鄭氏堆起和藹可親的笑容,“姑娘,我這女兒被我寵壞,一直這般毛毛躁躁的,還請你多擔待。”
呂黛卿勾起一抹淺淡的笑容,不置可否。
“姑娘,貴姓?”
“鄙姓呂。”
“哦,呂小姐,既然住到府內,即是客人,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丫頭們,你來的倉促,我也不曾精心置辦。”鄭氏笑道。
呂黛卿拿起茶盞喝瞭一口茶,不經意地道:“沒甚需要的,隻是我素來喜凈,不被過多打擾就心滿意足瞭。”
這話是暗示讓鄭氏回去好生敲打吳麗絹一番,讓她少來找麻煩,她真的沒有更多的精力去應對這些瑣事。
鄭氏是聰明人,自然聽得懂,心裡有些不高興,對她客氣一點她還得意起來,什麼東西!
這話她自然不可能說出口,隻是心裡對呂黛卿十分不滿意,面上仍舊笑盈盈,“這點要求辦到不難,如此,我便不打擾瞭,呂小姐好好休息。”
呂黛卿輕點頷首,叫落雪落月去送鄭氏,鄭氏婉拒後自己帶著丫鬟離開瞭。
為瞭安慰我親愛的mucc小姐姐,我決定再發一章,小姐姐,要看開一點,該有的最後一定會屬於你的,包括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