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是?”陳皇後微蹙起眉頭看著下跪的呂瑞芳,一襲雲雁細錦袍,外披八答暈春錦長衣,梳著墮馬髻,渾身散發著嫻靜文雅的氣質,聲音溫婉動聽,端的是個妙人兒。
呂瑞芳湛然一笑,輕聲道:“回娘娘話,小女是簡儀王府的二女,與黛卿妹妹是姐妹。瞻仰皇後娘娘風姿已久,今日受邀進宮,特來拜見。”行為張弛有度,話語中滿是欽慕之情。
陳皇後撫掌而笑,瞬時對這個小輩產生瞭好感,加之還是呂黛卿的姐姐,愛屋及烏,遂更加和藹,“真是個會說的,你今日第一次進宮,可不要拘束,多多結交朋友才是。”
呂瑞芳恭敬低頭,“是。”
呂黛卿勾唇笑瞭,真會演啊,呂瑞芳,不過有我在,怎麼可能會有你好果子吃呢?
“看樣子姐姐應是大好瞭,前段時間聽聞還不能起身呢,現在已然恢復如初瞭,真是可喜可賀。”話語嬌俏調皮,滿是打趣。
呂瑞芳表情委屈,小聲地道:“妹妹,那件事你真的誤會姐姐瞭,姐姐隻是恰好站在你身後,姐姐不希望一個誤會影響我們之間的感情。”將一個明明受害卻主動示好的嬌弱形象演繹地淋漓盡致。
呂黛卿抬袖掩唇嬌笑,“姐姐說什麼呢,那日是我瘋病犯瞭,冒犯瞭姐姐,姐姐不怪罪就好瞭。”
陳皇後聞言皺眉,看向呂黛卿,不悅地問道:“卿兒,那日推你的就是她?”霎時所有的好感煙消雲散,隻得到消息是她的姐妹幹的,卻沒註意是哪一個,今日反倒自己送上門來瞭。
呂黛卿但笑不語。
“娘娘,那日的事情隻是一個誤會,小女……”說著,眼眶漸漸泛紅,聲音越來越小,活像個受委屈又不敢說出來的小可憐。
呂黛卿冷眼看瞭她一會兒,方斜倚在靠背上,懶懶地道:“行瞭,別再說這事瞭,我懶得跟你計較。”而後又賴在陳皇後的肩膀上,撒嬌般道:“舅母舅母,今日晚宴有沒有梅香小排?我想吃,有沒有啦?”
陳皇後抱住她香軟的身子,寵溺地道:“小饞貓,怎麼可能沒有,我特意吩咐禦膳房在菜單上加的,知道你個小饞貓事兒最多瞭。”她沒有女兒,隻有兩個兒子,遂一直把呂黛卿當自己的親女兒對待。
呂黛卿又展顏笑瞭,繼續逗陳皇後開心。
呂瑞芳見二人根本拿自己當空氣看,緊咬銀牙,衣袖下的手死死抓住裙擺才讓自己平復下來,剛要開口,就聽得皇後身邊的大宮女蒹葭道:“娘娘,該遊園瞭。”
陳皇後點點頭,扶著呂黛卿的手起身,對著貴女命婦們道:“諸位,下面就是遊園活動瞭,本宮會親自作為向導,這就開始吧。”話畢,便在一眾人的簇擁之下出瞭涼亭。
呂黛卿跟在陳皇後的身邊,一行人說說笑笑,賞看冬日的繁花。
臘梅,山茶,墨蘭,四季海棠,馬蹄蓮……品種繁多讓人眼花繚亂,映襯著皚皚白雪,別有一番興致。
正行至一處假山前,就聽得前方傳來一陣談笑聲,眾人抬起頭,竟是皇帝帶領著一眾臣子賞花,遇上瞭。
兩方相遇,俱是繁瑣的行禮。
皇帝扶起皇後,也忍俊不禁,調笑道:“到底是遇上瞭,朕剛還想著呢,一抬頭就見著你瞭,哈哈。”他眉如畫鉤,雙眸凌厲,整個人偏健壯,十分英挺,現在開懷大笑倒是柔和瞭些許凌人之氣。
陳皇後也掩唇跟著笑,“陛下才是呢,原也沒說要來,臨時改的主意您才是嚇瞭臣妾一跳呢。”
皇帝也不惱,轉頭看向陳皇後身邊的呂黛卿,愉悅地道:“卿兒到底是大姑娘瞭,這般美貌,比你母妃當年還要過之三分,怨不得你哥哥放心不下,一直心神不寧的,怕是一直想著你這小丫頭吧,哈哈。”話語中滿是揶揄,說著還抬手拍瞭拍身側呂丹扶的肩膀。
呂黛卿抬頭看看哥哥,臉頰羞紅,跺跺小腳,“舅舅……”頗有些不好意思。
“好好好,不逗你瞭,哎,一轉眼你都這麼大瞭,讓朕想起皇姐那時……”皇帝滿臉懷念,欲言又止,到底是沒說下去。
一行人遇見瞭便一起賞花看景,倒是其樂融融,本朝男女大防不嚴,加之歲終大祭,也便沒人顧及瞭。
呂丹扶趁著眾人不註意,拉著妹妹牽住她的小手走在最後頭,呂黛卿四處看瞭看,想要掙開,低聲道:“哥哥,快放開,當心讓人看到。”
呂丹扶不悅地將她拉進懷裡,“看到就看到,能怎樣,哥哥妹妹就不能牽手瞭嗎?”
她一想也是,遂不再掙紮。
他解開身上的黑羽狐毛鬥篷,披在妹妹肩頭,溫聲道:“鬥篷去哪瞭?嗯?也不怕凍壞身子。”
她拽拽鬥篷,剛剛坐在亭子裡燒著銀絲碳,她覺得熱就把鬥篷脫下瞭,起身的時候給忘瞭。
他也沒指望著妹妹給什麼回答,擁著她繼續往前走,路遇一片山茶花,紅、紫、白、黃,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彩色斑紋的。
他隨手折下一枝紅色山茶花別在妹妹的鬢邊,冬日的嚴寒凍得她小臉通紅,片片雪花飛揚落在她的發間,艷麗的山茶花襯著她玉白的側臉,美得讓人驚嘆。
他抬手撫去她發間的雪花,撫摸她幼嫩的臉頰,輕聲道:“哥哥的卿卿真美。”
這一幕唯美動人,大雪紛飛下,男子朱紅長袍隨風飛揚與女子身上繡著臘梅的紅衫交纏,鴉青發絲在身後翻飛,他一手摟住女子纖細的腰肢,一手輕撫她的臉頰,二人都是絕世風姿,而這一幕落在呂瑞芳的眼裡,除瞭刺目再無其他感覺。
越是這樣,她越想要奪走呂黛卿的一切,不能怪她,怪隻怪呂黛卿擋瞭她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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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晚宴準時開始。
帝後二人高高坐於臺磯之上。
左手旁是百官列卿,右手旁是皇親國戚。
呂黛卿與哥哥坐在同席,身旁一席就是拓跋溟楠和冉月蓉,至於趙寶范夢嬌琳二人都坐在對側。
“表妹,好久不見瞭。”溫潤的聲音,蘊含著濃濃的驚喜,正是拓跋溟楠。
呂黛卿瞥他一眼,沒說話。
拓跋溟楠頗有些尷尬,呂丹扶可笑瞭,摟過妹妹,滿含歉意地道:“抱歉,她就是這樣,被我寵慣瞭,不懂禮節,端王莫要見怪。”眼神卻絲毫不見抱歉的意味。
拓跋溟楠笑笑,大度地道:“嗐,什麼話,我是那樣小氣的人嗎,都是一傢人,哈哈。”
呂黛卿偷著翻瞭個白眼,拿起一塊玫瑰酥塞到哥哥嘴裡,“哥哥,吃東西,莫與不相幹的人說話。”自己執起玉筷便吃起來。
呂丹扶本也懶得理拓跋溟楠,乜他一眼也不再理他。
拓跋溟楠並不惱怒,嘴角始終掛著溫潤的笑容。
隻是有一件事情他不明白,他這個表妹,和他並無太大交集,為何討厭他到如斯地步呢?
令人費解。
燈光如晝,觥籌交錯,晚宴進行到一半,眾人都有些微醉,氣氛更加放松。
屢屢有嬪妃貴女們上前施展才藝,還有提前準備好的歌舞表演,管樂絲竹,好不熱鬧。
呂黛卿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一個人穿著雲雁細錦袍,抱著琵琶緩緩行至眾人中間,她才勾起玩味的笑。
呂瑞芳抱著琵琶,盈盈一拜,皇帝抬手免禮,她便坐在搬來的小椅上,素手彈奏起來。
一曲《陽春白雪》,示意著冬去春來,萬物復蘇,曲調輕松明快,溫婉清麗,十分適宜這樣的場合,她低眉信手,時而抬頭羞澀一笑,不少人聽得如癡如醉,為曲癡迷,也為人癡迷。
眾人正沉醉,鼻端卻倏地傳來一股異味,越來越濃,刺鼻得讓人心煩。
因為是從貴女們那一片傳來的,所以很快起瞭騷動,貴女們紛紛議論:“哪來的臭味?你聞到瞭嗎?”身旁的人自是也有同感。
呂黛卿佯裝惡寒,用帕子捂住口鼻,高聲道:“什麼味兒啊?誰在弄些什麼東西?”
她這一喊,琵琶聲戛然而止,議論聲霎時清晰起來。
“啊,是你身上的味道,好臭!”一個貴女突然指著呂鐘惠,她身旁的幾個貴女連忙往兩邊散開,呂鐘惠一下成瞭眾人的焦點。
她臉頰燒紅,緊緊捏著裙擺,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己身上突然傳來一陣惡臭,把她也嚇瞭一跳,她以為可能是流汗瞭,但卻沒想到味道越來越大,把她弄瞭個措手不及。
呂瑞芳看向呂鐘惠那頭,嫌惡地捂住鼻子,這個敗事有餘的廢物,居然在她大出風頭的當口添亂,簡直氣死她瞭。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呂鐘惠囁嚅著唇瓣,低聲道,眼淚都被逼出瞭眼眶。
“你想想自己身上是不是戴瞭什麼東西?”
“我覺著好像是你的頭發有臭味啊……”
身旁的幾個貴女道。
呂鐘惠忙抬手去摸頭發,入手一片冰涼,是玉的質感,是啊,她今日隻戴瞭一支白玉響鈴簪,配瞭幾朵銀花作點綴,怎麼會有問題呢,況且這簪是……
她摘下簪和珠花,細聞,並無異味,頭發散落下來,她側身去聞,就是這股惡臭。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姐姐,你怎麼瞭?”呂黛卿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抬頭,就看見她關切的臉。
她委屈地落淚,“妹妹,我也不知道,今日用的隻是往常用的皂角,不知道為什麼頭發變得惡臭……嗚嗚……”
呂黛卿一副為難的樣子,似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姐姐,是不是你戴得簪材質有問題啊?不過也不是木質的,應該不會有木臭啊……”她不經意地推測道,很是苦惱。
呂鐘惠卻如遭雷擊,盯著手裡的白玉響鈴簪,半晌,緩緩抬起頭,起身便沖向站在中間還抱著琵琶的呂瑞芳,嘶吼著:“呂瑞芳,你這賤人!”
這簪是今晨一小丫鬟送來的,說是二小姐送給她的禮物,認為這簪符合她的氣質,希望她能接受,她自是欣喜異常,特意梳瞭個漂亮的發髻,整個裝飾也以這支簪為主,衣裙都特意挑瞭相配的月白色。
卻沒想到,呂瑞芳居然是這樣險惡的用心!這支簪,肯定有問題!
現在她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以後還怎麼嫁人,還有誰願意娶她?她也豁出去瞭,她不好,也絕不會讓這賤人得逞!
“啊——你幹什麼你?你瘋瞭你?”呂瑞芳被呂鐘惠薅住發髻,疼得她大叫,頭發散亂下來。
呂鐘惠氣得眼眶通紅,“你還敢說?你為什麼害我?啊?這簪明明就有問題,你把它送給我根本就想讓我出醜!”說著,抬起手就要扇呂瑞芳的耳光,呂瑞芳哪能等著挨打,很快二人便扭打起來。
“什麼簪,我不知道,你少污蔑我!”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瘋子!
呂鐘惠冷笑,將手裡的白玉響鈴簪狠狠摜在地上,厲聲道:“你敢說這不是你的東西?你裝什麼蒜?”
呂瑞芳定睛一看,這不是她送給呂黛卿的生日禮物嗎?怎麼會在這?居然到瞭呂鐘惠的手裡?怎麼可能?
她先是一懵,等等,這是她送給呂黛卿的,現在卻到瞭呂鐘惠的手裡,隻能不敢證明一件事……
她側頭看向站在一旁的呂黛卿,果然看到她嘴角的諷刺笑容,真的是她!她知道她在這簪上下瞭手腳,所以故意把她送給呂鐘惠!
現下她想否認都不行瞭,一來這簪確實是她的東西,二來就算她揭露這簪是呂黛卿送的也根本沒用,呂黛卿就會實話承認這簪是她送給呂鐘惠的,但卻是她呂瑞芳送給她的,她不知道有問題,反倒襯托出她的無辜受害。
居然再次敗在呂黛卿的手裡,她唯有打碎牙齒和血吞,她不明白,昔日那個驕縱白癡的人兒何時已變得這般精明有手段。
“說不出話瞭?賤人,我打死你!”
二人廝打到一起,頭發衣服都弄得散亂,活像兩個瘋婆子。
“行瞭,成何體統,來人,把王府的兩位小姐帶下去好好冷靜一下。”陳皇後拍著案幾發怒道。
二人均被嚇住不敢再動,被人架著拖出瞭宮殿。
給賤女們的狠狠一擊,完勝Ye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