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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折 帝闕珍珠,淫娃蕩婦

  「照日山莊」是劫氏一族涉足江湖的代稱,象征一個成就崇高的武林門派。

  而劫傢的原籍在西邊的雲陽縣,距離中京足有六百餘裡,便是樞密院直屬的金牌郵驛日夜不停趕路,最快也要五天才能抵達。雲陽縣位於中宸州西陲,距西賀州僅一水之隔,數百年來與西胡通婚的結果,民風極為強悍;雲陽縣十戶有裡八戶姓劫,幾乎人人會武,縣郊有座占地十餘畝的大莊園,便是劫傢崛起的源頭——真正的「照日山莊」。

  中宸州天聖王朝肇興,劫傢出瞭位安內攘外的大功臣「萬裡丹心」劫無行,官拜西面兵馬招討使、綏平大將軍,封雲陽縣公,特許劍履上殿、書詔不名,恩寵冠於群臣。聖上還在中京朱雀大街以東賜下一座豪華宅邸,從此照日山莊歷代主人均長居於此,雲陽縣的祖莊便交由族中長老打理。

  是故,劫傢的傢主不僅掌管「照日山莊」這個武林派門、兼為雲陽劫氏之長,更世襲五等雲陽縣公的爵位,官秩從二品,領有雲陽縣一千五百戶的食邑,無論是比富貴、比權位、比傢世門楣,放眼當今天聖朝中,沒有背景更顯赫的武林勢力。

  每當抬頭註視那塊高懸朱漆大門之上、寫著「綏平府」三個泥金大字的巨匾,劫兆就覺得陽光特別刺眼,先帝爺的親筆聖跡彷佛一張輕蔑扭曲的笑臉,俯視著他的平凡與不肖。

  劫兆嘆瞭口氣,刻意繞到南側的小門,喚來門房起閂。

  「這是誰哪?一大早的鬼敲……哎喲,四爺!」門房吳六揉開惺忪睡眼,倒給他嚇醒瞭八九分:「您這幾天上哪兒去啦?三爺急尋著,下人們全城都翻遍啦,連塊磚都沒漏,偏就沒見。」劫兆笑著敲他個爆栗:「胡扯!你四爺不好端端在天香樓窩著?你們這些窯子逛成精的,難不成都找到廟裡去瞭?」沒搭理他,撩起衣擺踅上回廊,徑往院裡去。才剛踏進偏院,一條挺拔的白影穿出洞門,來人頭戴金冠、長鬢垂胸,生得俊秀斯文,迎面沖他一蹙眉,便要開口。

  「三哥好早哇!」劫兆搶先竊笑:

  「這般行色匆匆,是偷瞭我院裡的哪個丫頭,趕著清早逃離現場?」白衣青年一抓他衣袖,回頭便走。「沒空陪你羅皂!我找你三天啦,你到底跑哪裡去瞭?」拖著他一路疾行,三步並兩步的沖進劫兆房裡。

  這名長身玉立的白衣青年,便是劫兆的三哥劫真。

  劫傢長房四兄弟裡,英年早逝的長子劫盛是原配所生,老二劫軍卻是螟蛉子,從雲陽縣的親戚那裡過繼來的;老三劫真是二娘的兒子,劫兆則是三娘生的。這三位夫人都見背得早,劫震又另外娶過一位續弦、一位填房,由皇上賜婚的續弦夫人生下女兒後不幸香消玉殞,四娘卻是前年才娶進門的,芳齡不過十七。

  劫真雖與劫兆相差七歲,但兩人從小感情就好。

  劫盛死後,老二劫軍益形跋扈,一方面忌憚文武雙全的劫真,唯恐父親揀親不揀長,起意讓老三繼承傢業,另一方面又屢屢歡欺負武功不濟的劫兆,因此劫真、劫兆兩兄弟總是相互扶持,連手對抗劫軍。

  劫真把房裡的侍女通通趕出去,親自掀起衣箱,翻出一件銀緋赭底的大袖橫襴公服,扔給劫兆。

  「幹嘛穿得這麼正式?」劫兆最恨正經八百的官樣禮服,拎著不肯穿上,打趣:

  「難不成三哥今天娶媳婦兒?」

  「你運氣好。」劫真繼續翻出紗制的幞頭、粉底皂靴,還有劫兆最最痛恨的白花羅中單(一種穿著方式很復雜的純白裡衣,用於朝服之內):「爹說,今日晨會上若再見不到你的蹤影,便押你回雲陽縣的老宅圈禁三年。你還有一刻鐘的時間換衣服,把自己弄得比較像個人。我不想每年都上雲陽老宅探望我弟弟。」劫兆笑容一僵,慘嚎聲中胡亂抓起床上的華貴禮服,拼命往身上套。

  「怎……怎麼不派人找我?」他邊穿邊破口大罵:

  「老宅裡凈是些無聊變態的老不死!圈禁三年?我連一天都待不瞭!」「下次你再讓底下人幫你隱瞞行蹤時,最好記住今天的教訓,不要瞞得連我也找不著。」劫真看不過上前幫他穿戴,兩人七手八腳,好不容易才整治妥貼;劫真正要拉他出門,忽被劫兆喊住。

  「有件事我要先告訴你。」

  劫兆見四下無人,湊近耳畔:「劫軍派人殺我。」把昨日之事說瞭一遍,關於嶽盈盈的部分自是隱去不提。劫真嚴肅聽完,沉吟片刻:「這事牽連極大,你告的是照日山莊未來的繼承人,誰都不能為你作主。等今天事瞭,得親自向爹說分明。」劫兆心裡也是這個主意。

  兩人並肩出瞭房門,快步往大廳行去。

  「我還沒問你哩!」劫兆說:「今天到底要幹什麼?是好事,還是壞事?」「壞事。」劫真神情凝重。「「蘼蕪宮」派使者來瞭,來獻「陰牝珠」。」劫兆面色丕變,驚詫之情還在震愕之上,差點忘瞭時間分秒必爭。

  「蘼蕪宮」又稱「薜蘿門」,本是江湖中的一個神秘教派,系出魔脈,行事隱密低調,且門下男子多殘,陰極盛、陽極衰,無力與正道及其它魔宗爭雄,在魔門「五蒂七葉」十二大宗門裡,算是相當溫和的派系。

  誰知十八年前,蘼蕪宮忽然出瞭個武功超群的少年宮主蔚雲山,技壓魔門之餘,興起瞭一統正道的念頭。中宸武林四大世傢以照日山莊為首,一齊約戰香山氤氳峰,決鬥中蔚雲山以一招之差,敗在劫震的「烈陽劍法」之下,羞憤自盡,蘼蕪宮的竄起如曇花一現,霎時凋零。

  香山大戰後,三傢想瓜分蘼蕪宮,劫震為防各自為政的魔門起瞭同仇敵慨之心,連手形成更大的隱患,執意不允,改以監管的方式,由四大世傢派人在香山附近建立基地,監視蘼蕪宮內的一舉一動,在有條件的開放之下,允許蘼蕪宮繼續保有其香火流傳,隻是不能再插手江湖之事。

  「陰牝珠」是蘼蕪宮的鎮宮至寶,煉制的方法與用途不詳,隻知十八年前煉成一枚,便造就一代高手蔚雲山,可惜香山大戰時已然失落,四大世傢無從參詳,破解其中秘密。如今蘼蕪宮居然又煉成一枚,專程送來綏平府,其用心啟人疑竇。

  「你想想,」劫真為他分析:

  「四大世傢共管香山,連綿封鎖三十餘裡,蘼蕪宮人長居幽谷,與世隔絕,還煉陰牝珠幹什麼?既煉成瞭寶珠,直接呈給香山左近的四門代表便是,何必專程送到我們府上?此事若傳到旁人耳裡,怎麼看待照日山莊?」劫兆猛然醒悟。

  「這是「二桃殺三士」的伎倆!呸,一群毒辣的賤婦!」劫真微笑:「幸好爹深謀遠慮,以北司姚公公的名義發帖三大世傢,邀請他們前來,四傢聯名將此珠獻予朝廷,表示劫傢沒有貪圖之心。爹讓蘼蕪宮封珠入銀瓶,未曾揭開,待今日聚會時才得面世,以避嫌疑。」北司是指位於皇城北邊的內侍省,屬宦官系統,與皇城南邊被稱為「南司」的文官系統有所區別。秉筆太監姚無義是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劫震長年往宮裡送金銀珠寶打點,絲毫不敢怠慢。

  照日山莊如此小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為表示留存蘼蕪宮的決心,劫震讓自己的長子劫盛娶瞭蘼蕪宮的女弟子,才令其餘三傢投鼠忌器,不敢妄動;劫盛暴斃時,「蘼蕪宮賤婢施術加害」的傳言一度甚囂塵上,悲痛莫名的劫震卻為媳婦大力辟謠,絕瞭眾人的口實,在在顯示照日山莊與蘼蕪宮之間的信任與默契。

  富麗堂皇的大廳已近在眼前,劫兆突然想起一事,沖三哥賊笑:

  「蘼蕪宮的使者……該是個正妞吧?」

  「黑紗蒙面,什麼都看不到。」劫真橫他一眼。「爹安排她在錦春院住下,能多往大嫂那兒走動。我拜托你,京城裡多的是一品牡丹,采都采不完,你千萬別打這朵帶刺玫瑰的主意。」劫兆嘿嘿一笑:「要我不招惹也行,三哥負責賠我一朵黑玫瑰。」劫真突然停步,揮袖將一物摁在他胸膛。劫兆假意呼疼,接過一看,卻是一柄嵌金的象牙柄折扇,雖不甚華貴,做工卻極為精細。平攤扇面,素雅的澄心紙上寫著八句題,筆勢遒勁,宛若龍蛇狂走:

  「勢不及人,唯堅此心是好漢;

  滅卻情火,浪子回頭方英雄。

  香流百世,誰曰將相寧有種?

  山高水遠,他日功成作浪遊。

  ——書付四弟兆。雲陽劫真塗草。」

  「沒事送我東西這麼好?」劫兆向來喜愛古董珍玩,平日搜集瞭滿坑滿谷,在京城富戶之間頗有名氣。他看出這扇料工不俗,忍不住再三把玩,隻覺扇精字美,愛不釋手,對八句題裡的勸勉說教隻當作沒看到,笑說:「三哥這詩寫得佳妙,我回頭多抄幾遍,貼它個滿院滿墻,好生教訓我院裡的丫頭,讓她們在床上勤快些。」「前日是你的生辰,四少爺該不會忘瞭罷?送你的。」劫真搖搖頭,淡然一笑:

  「你今年十八啦,已不是童蒙孺子,總不能再這般遊手好閑的,知道麼?」劫兆聞言一愕,微微聳肩,卻不禁心頭溫暖,似覺母親故世後,偌大的綏平府裡再也沒有人記掛自己出不出息;訥訥點瞭點頭,突然不知該說什麼。

  劫真拍拍他的肩膀,兩人攜手而入。

  ◇◇◇

  原以為來得遲瞭,沒想大廳裡卻有些空蕩。

  東道下首空著兩張紫檀木椅,自然是劫真與劫兆之位,上首坐著一名赤發褐面的昂藏巨漢,武官袍服被賁起的虯結筋肉繃得緊緊的,身後的猩紅披風垂地,兩肩覆有硬皮銅釘的軟式披膊,整個人精悍得像是柄脫鞘而出的巨闕大劍;兩道濃硬如戟的粗密赤眉之下,冷蔑的眼神瞟都不瞟劫兆兄弟一眼,正是劫震的次子、照日山莊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在京師武林新生代裡誇稱第一高手,素有「火眼巨靈」之稱的正六品昭武副尉劫軍。

  對面的賓位也設有三座,隻不過都還空著。廳中五階丹墀之上,並列兩席主位,西首虛懸,東首端坐一名長須老者,鳳目中英華內斂,一張紫膛國字臉不怒自威,正是名動天下的照日山莊之主,「神霄雷隱」劫震。

  「父親大人安好。」

  劫兆隨三哥長揖到地,腦門上似乎感應到父親那劍一般的註視,頭皮發麻。

  劫震這半年來身體不適,閉關調養的時間占瞭十之七八,為防盟友或魔門乘機犯事,刻意隱瞞消息,嚴禁府中走漏風聲。劫兆本以為父親身體有恙,雖有禦醫奇方調治,也應該或多或少會消損些鋒芒,直到今天才知道父親勁銳依舊,令人無法逼視。

  「都起來站著。客人來瞭。」

  威嚴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兄弟三人連忙起身整襟。

  劫兆與劫真並立,劫軍卻踏前一步,把兩個弟弟撇在身後。

  中宸州四大武林世傢,除瞭「照日山莊」劫氏外,尚有「解劍天都」盛氏、「九幽寒庭」宇文氏,以及與黃庭觀同出道脈、卻不受道誡規范的「將軍籙」法氏三傢。

  四傢各據一方,呼風喚雨,若非劫震親自去函邀請,等閑還不容易遇上這等齊整的大場面。

  當先入廳的是一對錦衣華服、斜背長劍的男女,由服色判斷,應是夫妻。

  男子留有兩撇黑須,看不出年紀,總之不會太年輕,身材圓滾滾的像顆皮球,說不出的滑稽;女子約莫二十出頭,身如柳條、面色白皙,肌膚有著南方越女的水靈剔透,可惜眼光高過頂,又擺不出公卿郡主的那股嬌貴氣,薄薄的丹鳳眼裡白多於黑,看著惹人討厭。

  「吊得半天高,怕人不知是三白眼麼?」劫兆肚裡暗笑:

  「沒事假正經,骨子裡肯定是個淫水亂噴的騷貨!可惜嫁瞭顆大蕪菁。」劫真低聲說:「那是「將軍籙」法將首的二小姐法絳春,人稱「九天玄女」,三年前許給首徒「五鬥將軍」道初陽。你待會兒別亂叫,該問道兄、道夫人好。」劫兆才註意到兩人雖衣錦飾繁,依稀看得出道袍的影子,道初陽兩肩均綴有嵌珠的精織太極,法絳春的圍腰、裙擺也有八卦圖樣的金絲緹花。他忍著笑:「那顆大頭菜好命苦,娶瞭「發春」做老婆,難怪要「倒陽」。」劫真暗賞一肘,及時朗聲拱手:「小弟劫真,見過道兄、道夫人。猶記三年前大婚宴上,道兄那手「太乙五行劍」舞得直如日墜星沉,小弟至今難忘。」道初陽樂不可支,圓滾滾的身子不住顫動;他夫人法絳春卻微微皺眉,似覺丈夫有失體面,眼角有意無意往旁邊一瞥,盈波流轉,徑向劫震斂衽施禮:「晚輩絳春,奉敝門將首仙旨,多多拜上莊主尊安。聽聞莊主身子有恙,將首特命我攜來九嶷山至寶「存聚添轉丹」一匣,為莊主調養尊體。」劫震撫須微笑道:「有心、有心!許久不見,天行兄與嫂夫人歷來可好?」法絳春木然點頭:「將首日夜精進,又添許多神通,武功可說一日千裡。」劫兆聽得一怔:「哪有在外人面前這麼吹親爹法螺的?好歹也謙虛幾句。」劫震卻不在意,溫言慰勞旅途辛苦雲雲,命人延座奉茶。劫兆偷碰瞭碰劫真肋下:「你完瞭。「發春」一直在偷看你,今晚肯定摸進你房裡。」忽然廳外一陣長頌:「北域玄皇尊使駕到——諸人恭迎——」聲音渾厚,中氣十足,隻是刻意拖得悠長,倒像掐著嗓子扮戲文似的,聽來頗不倫不類。

  吟頌聲未落,門外魚貫走進兩排共十六名黃衣人,又走進兩排十六名紫衣人,最後才是兩排十六名黑衣人,四十八名精壯漢子手裡捧著各色禮物,直挺挺的站滿瞭一廳。所幸綏平府大廳極為寬闊,並不顯得局促,若然換瞭尋常宅邸,這些彪形大漢隻怕全都要站外頭去。

  「「九幽寒庭」的人到瞭。」劫真壓低聲音。

  「媽的,要不要這麼誇張?」劫兆暗啐一口,忍不住搖頭:

  「還好姚無義那條老閹狗還沒來,要不看到這些寶貝,肯定當場中風。」「九幽寒庭」位於中宸州北方的玄冥淵蕭然海,原本是前朝宇文傢的貴族皇裔,又叫「萬載冰闕」,開宗立派超過三百年,歷代掌門人都享有「玄皇」的稱號。宇文皇朝末年,國傢積弱不振,最後亡於西賀州的蠻族之手;天聖朝建立後,為瞭安定中宸州北域的局勢,遂允許九幽寒庭一切如舊,隻是取消瞭爵封食邑,宇文世傢的傢主仍稱「玄皇」。

  天聖朝開國以來,朝臣裡始終有「遷北適南」的聲音,熟悉中京政局的人都很清楚:這項主張根本就是針對宇文世傢的一種削減手段,利用封爵南境的名義,把宇文傢趕出經營三百多年的地盤,瓦解前朝殘留的影響力——此計雖好,隻是從沒有真正付諸實行。

  或許還沒準備好,或許朝廷沒把握面對那片四野蕭然的冰雪絕域,迄今「九幽寒庭」仍是中宸北境的霸主,一隻「玄冰令」到處,甚至可以調動北方各州縣的官衙辦事。

  劫兆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兇霸霸的熊樣巨漢走進來,驀地眼前一花,一襲雪白貂裘裊裊而入,貂尾環頸、腰肢婀娜,前額烏黑的秀發盤成一個個細圓小渦,平貼額鬢,額間環著一條精致的細金鏈子;腦後濃鬟如瀑、長曳到地,滑順光亮得幾乎能當成鏡子,更顯得發極黑、衣極白,分外精神。

  女子容貌清秀,小小的瓜子臉蛋兒怕沒有劫兆的手掌大,身段極是苗條,貂尾中露出半截粉頸,剔透得依稀可見青絡,頸子又細又長、線條柔潤,也不顯瘦削。她一入廳來,便帶起一陣淡淡的香草芬芳,雖然若有似無,卻怎麼也不會消失,彷佛那微帶透明的肌膚就近在鼻端,每一刻都換上一處新部位,令人聞嗅不倦。

  劫兆看得目瞪口呆,忽想:「不對!貂裘是裘袍中的上品,講究「輕、暖、厚、柔」四字,她身裹貂裘,看來卻較尋常女子苗條,袍中的身軀必是纖細到瞭極處;倘若與頸子一樣不顯硬瘦,猶有腴嫩之感,那可真是女子中的稀世珍品瞭。」幻想她的胴體抱起來是如何銷魂,不覺輕輕撞瞭劫真一肘,豈料卻沒有反應。

  他心中竊笑:「都說「坐懷不亂劫三爺」瞭,原來隻是沒遇上中意的。」湊近取笑:「三哥若看上這個,今夜便不妨摸進她房裡,別讓「發春」撿瞭便宜。」劫真沒搭理,片刻才自言自語:「奇怪!這人……是誰?九幽寒庭怎會派個默默無聞的年輕女子做代表,還讓玄皇座下的四大將隨行陪伴?」原來劫真見多識廣,認出瞭陪在女子身後、亦步亦趨的冷面女郎,正是當今「九幽玄皇」宇文瀟瀟座下,「風、雪、雲、霜」四大將居末、鞭索暗器雙絕的「羽衣煙霞」商九輕。

  那秀麗脫俗的貂裘美女漫移蓮步,無聲無息的走入大廳,彷佛輕得能作掌上舞。

  她斂衽低首,對劫震盈盈下拜。「小女子文瓊妤,見過劫莊主。竊聞莊主近日微恙,玄皇囑我代為致意,並說:「劫莊主乃是武林正道的擎天棟梁,此身非屬親己,當為天下人珍重。」又說:「本座忝為六絕,當世難覓對手,終須與莊主一證高下,望莊主善養尊體,不可負我。」」劫震撫須大笑:「玄皇關懷,我豈能不愛惜自己?小小風寒,毋須掛齒,請姑娘代我謝過玄皇,讓他不必擔心。」不提六絕,答得輕描淡寫,法絳春夫婦的臉色卻不好看。

  當世四大世傢的傢主,劫震、玄皇宇文瀟瀟,及「解劍天都」之主「千載餘情」盛華顏,俱都名列六絕,唯有「將軍籙」的掌門將首「十萬橫磨」法天行沒能進入榜中。所以「六絕」對將軍籙門人來說,正是天大的忌諱。

  「這個女子厲害得很。」劫真低聲對劫兆說:「一句話、兩面刀,當著爹的面硬戳瞭「將軍籙」一記,可誰也拿她沒辦法。以宇文瀟瀟的狂妄自大,決計不會口出什麼讓爹保重的貼心話,但也不會沒事提起六絕的疙瘩,打壞四傢同盟的關系。」「三哥的意思是……」

  「這兩句都不是宇文瀟瀟說的。」劫真輕聲解釋:

  「前一句很得體,但不是宇文瀟瀟的口氣;後一句的口吻像極瞭,但玄皇不會這麼說。你看她身後商九輕的表情就知道瞭,這些話絕對不是出於宇文瀟瀟的交代,而是這個女人自己說的,所以商九輕也很驚訝。」劫兆依言望去,果然商九輕冷冷的臉上似有一絲波動,微微蹙起瞭眉頭。

  「她幹嘛沒事亂講話?」

  「下馬威。」劫真不覺冷笑,眼裡卻無笑意。「在座都是有字號的成名人物,她一個默默無聞的年輕女子,突然被推出來代表一方勢力,縱有宇文瀟瀟為她背書,到底還是氣勢闇弱。她這招「揚刀立威」,目標非是道初陽夫婦,是沖著爹來的。」(更要命的是,她還很漂亮!)

  劫兆突然覺得現場在這點上,照日山莊完全落居下風,頓時不舒服起來,跟劫真一樣,也擺出同仇敵慨、眼神犀利的狠角模樣——隻不過三哥進行的是策略面的深度思考,他管的是美女度。

  丹墀之上,劫震俯身與那自稱「文瓊妤」的貂裘麗人寒暄片刻,忽然問:「我很多年沒去玄冥淵蕭然海瞭,多半物是人非,未曾聽過姑娘的芳名。敢問姑娘在寒庭所掌何事?是幾時加入宇文世傢的?」文瓊妤娉婷入座,姿態優雅曼妙,對這個問題卻笑而不答。劫震目視商九輕,隻聽她輕咳兩聲,審慎接口:「莊主有所不知。文姑娘乃是我傢主人新聘的軍師,來到蕭然海已有半個多月。」舉座皆驚,連劫震都說不出話來;文瓊妤卻怡然微笑,翹著纖白的蘭指揭起杯蓋,輕刮杯中茶面:「我還沒答應呢!眼下隻是玄皇書齋裡的一名侍讀罷瞭,也沒什麼。」書齋裡陪著讀書的女子,大概跟隨意拉上床狎玩的侍婢差不多,地位是相當低下的。這名侍讀居然能讓素以狂傲著稱的宇文瀟瀟折節紆尊,聘請她擔任九幽寒庭的軍師——顯然她還可以決定要不要接受。

  能夠拒絕「玄皇」的人,世上並沒有太多。

  這名清雅脫俗的年少麗人,究竟是何來歷?

  正當廳中諸人的註意力被文瓊妤所吸引,一名穿著青佈棉袍、白襪黑履的青年文士背著佈囊走進廳內。來人約莫三十上下,白凈面皮、蓄有微須,眉目間卻頗有一股少年氣;若剃去半長不短的胡須,換下老氣橫秋、洗得發白的青衫儒服,樣貌看來能再年輕十歲,活脫脫一張娃娃臉。

  文士停步整襟,遙對劫震長揖到地:「天都弟子常在風,拜見劫莊主!」聲音不大,卻令人人都投過目光。文瓊妤微微一抿,眼波流轉,繼續含笑品茶。劫震老早便聽見他的足音,並不意外,問候寒暄之後,便命人引他入座。不一會兒,莊客匆匆來報:「啟稟老爺,姚公公到瞭!」眾人一齊起身,劫震親到廳門之外,迎來一名身量短小、穿赭紅魚袍的初老官人,頭戴紗幘、足蹬粉靴,生得方頭大耳,皺耷耷的臉上光潔無須,正是北司的秉筆太監姚無義。

  姚無義坐上丹墀西首的主位,眾人通過姓名,紛紛落座。

  劫震命人請蘼蕪宮的使者前來,乘著使者未至,清瞭清喉嚨,朗聲道:「當年蘼蕪宮的那枚陰牝珠,已於香山大戰之中失落,及至十八年之後,才又煉成一枚。此珠號稱重寶,我以為與其流落民間,徒然引來宵小覬覦,不如獻與朝廷,也可用於濟世救民之途。今日勞煩諸位前來,便是想聽一聽幾位傢主的意思。」文瓊妤笑道:「玄皇吩咐,一切便依莊主的安排。」站在椅後的商九輕微微一蹙眉,劫兆心中大樂:「她又不照宇文瀟瀟的意思幹瞭,這妞可真有意思。」解劍天都派來的代表常在風也起身拱手:「傢師也是這個意思。」倒是道初陽有些慌張,似乎沒料到其餘兩傢會放棄得如此幹脆,眼看目光頭集中到自己身上,急得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猛抓著腦袋,支吾閃爍:

  「這……這個……本門是這個……」

  法絳春忽然開口。

  「劫莊主,既然三傢都說不要,我們將軍籙也不是舍不下這個寶。隻是我聽將首說過,當年四傢在這顆珠子上吃瞭大虧,為防魔門將來還有倚珠為惡的一天,須得讓蘼蕪宮把珠子的底細秘奧全說出來,日後也好早做防備。」又有意無意朝劫真這邊抬望一眼,勻瞭勻嗓:

  「我年紀輕不懂事,有說錯的地方,還請各位見諒。」劫兆差點笑破肚腸:「你年紀輕,可惜太白癡,所以不能原諒。陰牝珠交到朝廷手裡,你居然說「為防魔門將來還有倚珠為惡的一天」,這不是明指朝廷跟魔門有勾結麼?看來你這「發春」不隻是三白眼,恐怕腦子裝的也是龍陽白漿,真是蠢到姥姥傢瞭。」突然靈光一閃,明白瞭其它兩傢何以如此乖順。

  能讓男子多殘的蘼蕪宮造就出蔚雲山這等高手,誰不想要陰牝珠?「玄皇」宇文瀟瀟想要,「千載餘情」盛華顏自然也想,但是在這個節骨眼,誰卻都不能要。蘼蕪宮把珠子送來照日山莊的動機不明,但肯定沒安好心;「神霄雷隱」劫震目光如炬,始終防著這「懷璧其罪」的陰招,拉來朝廷做擋箭牌,化解瞭被盟友質疑、甚至借題發揮的危機。

  九幽寒庭、解劍天都也不是省油的燈,順著劫震這條脫身計推波助瀾,再次把獻珠一事變成「莊主的安排」,一方面是欲擒故縱,另一方面又埋下日後借題發揮的楔子。在這謀略的關鍵轉折上,隻有將軍籙一派沒跟上,不知是法天行判斷有誤,還是不該派個頭腦簡單的女兒來;盛華顏方面則狀況不明,不過常在風表現得相當自然,所以應是按事先的推演答復無疑。

  最有趣的是九幽寒庭。從商九輕的反應判斷,宇文瀟瀟應無放棄陰牝珠之意,但文瓊妤卻率先表明「便依莊主的安排」,顯然這又是她的臨場判斷。

  劫兆對女人的興趣很少不是在床上,不過他現在卻對文瓊妤的表現充滿期待。因為有瞭這名賞心悅目、機鋒靈巧的貂裘麗人,讓他深惡痛絕的會盟交際然變得有趣起來,如坐針氈、度日如年的煩躁感一掃而空。

  ◇◇◇

  果然法絳春話還沒說完,廳外傳來一把清脆動聽的聲音:

  「人傢怎麼做珠子,幹你什麼事?要不你把自傢的武功秘籍全抄一份,來交換制珠的秘法!」語聲方落,一黑一白兩條儷影並肩而入,黑衣女子身材苗條,一幅黑紗蒙住臉面,露出一雙翦水瞳眸,全身上下散發著濃濃的玫瑰花香,對眾人一一施禮,斂衽道:「蘼蕪宮教下武瑤姬,見過各位大人。」劫震和顏喚起,正待開口,才發現全廳的目光都集中在另一名嬌叱法絳春的少女身上。

  劫兆的眼光是對的。如果女子嬌軀纖細無比、卻又瘦不露骨的話,必然美到瞭極處。眼前的白衣少女便是最好的證明。

  少女約莫十六七歲,膚質白皙潤澤,身穿雪綢胡服,月牙白的系帶,珍珠白的尖翹緞靴,頸間掛瞭串晶瑩光潤的珍珠,發飾也多采珠貝。

  她鼻梁高挺,長發帶著波浪般的微卷,似有極北之地羅剎族的血統。即使身材嬌小,但纖腕、細腿都有著完美協調的比例,不同於嶽盈盈那樣結實健美的修長,少女毋寧更接近神話中的海中精靈——鮫人族,隻是那條長長的斑斕魚尾終究化成瞭人形,變成一雙細而直的纖長美腿。

  如果說天香樓的莫卿是京裡狂蜂浪蝶的美夢,她便是所有貴胄子弟夢中崇拜的女神。隻要能讓她笑一笑,多看一眼,隨時都可以拉出一打以上自告奮勇的某小侯爺、世襲王公,要他們去跳海都沒問題。

  因為有著如此瘋魔的力量,少女又享有「帝闕珍珠」的美名。

  「胡鬧!」劫震沉下臉,輕聲斥責:「大人們說話,哪兒有你插口的餘地?」少女嘟起薄唇,唇上有一片極細極淡的汗毛,嬌嫩的肌膚猶如抹瞭層珍珠粉。

  「爹好不講理!人傢說得又沒錯。祖宗傳下來的秘奧,豈能輕易示人?硬是用強索討,傳將出去,必定被天下人所笑。」法絳春被駁斥得啞口無言,恨恨的看瞭她一眼,居然生出一股自慚形穢之感。

  劫震語塞,也拿女兒沒辦法,卻聽姚無義呵呵笑道:「咱傢怎麼聽,都覺得小郡主言之成理啊!今天是來談陰牝珠的事兒,別胡亂牽扯開來。法絳春,你將軍籙到底是怎麼看?獻珠,或是不獻?」說到後來,眼裡殊無笑意,閃動著陰陰寒芒,法絳春嚇得身子微顫,低頭道:「我傢……我傢也願獻珠。」少女拍手嬌笑,對姚無義眨眨眼:「多謝你啦!姚公公。你真是好人。」姚無義掩口輕笑:「哎喲!多少年沒人這麼誇我啦?多謝小郡主金口。」劫震低聲道:「英兒快下去,別在這兒搗亂。」少女劫英吐瞭吐舌,嬌笑:「我坐在旁邊就好瞭,絕不搗亂。」踮著輕快的步子踅到劫兆的身旁,兩條美麗的長腿一伸,偎入座椅中。紫檀木的鋪錦太師椅被她纖小的嬌軀一襯,剎那間居然予人變大的錯覺。

  劫英正是劫震的麼女,她的高曾祖母是羅剎族獻給皇帝的女奴,因受聖寵,被封為儀嬪,生下一名公主,公主長大後又嫁給朝臣。這支羅剎族的血脈轉瞭幾轉,最後著落在一位遠房郡主身上。先帝見劫震接連死瞭妻妾,便將郡主許配給他做續弦,因而生下劫英。

  劫英艷冠京華,兼有羅剎女子深邃的輪廓,以及南方姑娘的水嫩白皙,傾倒無數王公。幼時由先帝爺作主,認瞭當時的皇太子為義兄,因此被封為「東海郡主」。劫英跟劫兆相差兩歲,兩人從小便玩在一起,感情最好,劫兆見她坐到自己身邊來,悄聲逗她:「嘴巴嘟這麼高,都能掛豬肉啦!借哥哥掛一下好不?」劫英別過頭,竟來個相應不理。

  劫兆不知道她鬧什麼別扭,此刻也不好問明,隻得由著她去。

  姚無義見四傢均已同意,對那黑衣女子武瑤姬道:「好啦!你快把那個陰牝珠拿出來罷,這裡的各位可都等久瞭。」武瑤姬低頭應道:「是。」從懷裡取出一隻小小的銀瓶,瓶身不過比食指稍長,瓶腹圓如花房,瓶頸卻比指頭還細一些,整個瓶子的形狀十分奇特。劫兆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有些像女子的膣腔,他當然不會見過女子體內的花徑形狀,隻是直覺很像而已。

  姚無義接過瓶子,頓覺指觸寒涼,隨口問:「珠在瓶內麼?怎生取出來?」「啟稟大人,取不出來。」武瑤姬回答:

  「須等十二個時辰之後,聖珠才能「生」出。」「生……生出來?」姚無義皺起眉頭。

  「是。煉此珠如孕育嬰孩,若不足胎,瓶破則胎死,終是功虧一簣。」姚無義瞇眼微笑:「這倒是很有意思啊,劫莊主?你怎麼看?」劫震沉吟片刻,問武瑤姬:「這瓶若是讓姚公公帶入宮中,陰牝珠是否仍能自行孕出?」武瑤姬回答:「這小女子不敢說。懷胎生子,也有不靠穩婆自行誕下的,未必便不成功。」「若有你在場,陰牝珠便能順利誕出?」

  「是。」武瑤姬低垂粉頸:「小女子有此把握。」「既然如此,為何不等陰牝珠出世之後再送來?」「唯恐諸位大人疑我等懷有異心,所以不敢等到聖珠出世。香山左近的大人們對敝門十分照顧,不送大人處,是擔心大人們也背負嫌疑,因此送來中京,交由莊主處置。」這話說得赤裸裸毫無遮掩,卻也入情入理。劫震思索片刻,征詢姚無義道:「既然如此,便勞煩諸位暫於舍下委屈一日,等待明日陰牝珠出世,再獻與朝廷,勞煩公公攜珠面聖,詳說我等的一片赤誠。公公意下如何?」「也好。」姚無義把玩瞭銀瓶一會兒,交還武瑤姬。武瑤姬斂衽告退,帶著銀瓶返回錦春院的處所收藏;往後的十二個時辰,她將嚴密看守銀瓶,在明日功成取珠之前,不會再在人前露面。

  時過正午,劫震吩咐總管在偏院設下筵席,款待姚公公與三傢代表;開席以前,眾人便在花廳品茶閑聊。劫英悄悄跑瞭出去,卻給劫兆眼尖瞧見,三步並兩步追上曲廊,纏著她說話。

  「好妹子,怎的不睬我?」他涎著臉逗他:

  「是瞭,準是看上瞭哪傢情哥哥,心裡就沒我這個親哥哥啦。」劫英停步轉身,珍珠緞裙甩開折擺,露出一雙裹著雪白綢褲的纖細美腿,膝脛筆直,說不出的好看。「你還敢說!」她怒眉騰騰,雪白的玉靨微微脹紅:「你又跑去窯子找姑娘瞭,是不是?這回是誰?天香樓的莫卿,還是麗紅院的小腸姑娘?」劫兆輕撫她的手臂,往自己懷裡拉,劫英用力一掙,狠狠瞪他:「別拿碰窯姐的臟手碰我!你平日玩也就算瞭,前天是什麼日子?枉費人傢特別給你準備瞭一桌子的菜……你死到哪裡去啦?」越說越怒,本想拿東西扔他,發現廊間空空如也,氣得往花欄一坐,脫下軟靴劈頭扔去!

  劫兆不敢躲,硬生生挨瞭兩下,劫英扁著小嘴斜睨著他,兀自氣呼呼的:「你睡窯姐睡傻啦?怎……怎不會躲瞭?」劫兆挨著她往花欄一坐,劫英忙向旁邊挪開;一連幾次,劫兆索性盤腿坐地上,隨手拾過她雪白的珍珠緞靴,劫英這才不再閃躲。

  「我沒去窯子,真的。」

  這種時候還堅持說實話的男人,完全是死不足惜。劫兆把昨日遭遇四獸的事挪前瞭兩天,加油添醋一番,硬生生掰成瞭一段長達三天的遇劫逃生歷險記。劫英沒等聽完,睜著淺褐色的美麗瞳眸,拉著他迭聲驚呼:「你有沒有怎麼樣?他們有沒有傷瞭你?」劫兆乘機握著她細小的柔荑,輕輕撫著,笑著說:「你四哥福大命大,怎麼會有事?我長這麼大頭一回殺人,沒想到殺得還挺順手的。話都說開啦,你別生氣瞭,我的好妹子。」劫英嘻嘻一笑:「你沒去煙花地這麼乖,本姑娘自然不同你計較瞭。」劫兆抬起她赤裸的右腳,剝蔥似的玉趾白膩無比,沾塵反顯出白裡透紅的肌膚嬌質。纖圓的足踝與姣美的小腳,彷佛等比縮小的精致玉器,明明腳掌還沒有他的巴掌大,卻絲毫不覺得腴短,比例修長,令人愛不忍釋。

  他撫著撫著,實在狠不下心把軟靴套上,不安分的魔手沿渾圓的腳踝細撫,摸進輕軟的細綢褲管裡,順著細長的足脛向上遊移,充分享受小腿上那沒有一丁點兒硬梆梆的肌肉觸感、完全摸不到毛孔粗皮,如嬰兒般細膩的膚質,輕輕摸到瞭敏感嬌嫩的膝彎裡。

  劫英仰頭嬌吟,渾身顫抖,趕緊伸手扶住欄桿,死死抓住他的手:

  「會……會給人看見的!別玩兒啦!」夾手奪過軟靴套上,劫兆去摟她的細腰,劫英咯咯嬌笑著閃開。劫兆益發心癢,褲襠裡腫得發疼,低聲道:「趕快回房洗香香,一會兒哥過去找你。」「才不要!」劫英扮瞭個鬼臉,大眼睛滴溜溜一轉,促狹似的笑容有著說不出的媚:「我才不回房裡洗。要洗,就到錦春院去!」背著雙手,纖細的蜂腰美腿款擺錯落,蹦蹦跳跳的去得遠瞭。

  ◇◇◇

  劫兆心想:「死丫頭!你真以為你哥哥不敢上錦春院?」還在想她是不是信口胡說,還是真想玩得這麼大,不知不覺已回到瞭偏院,正好遇上開席。姚公公與三傢代表依序入座,劫震是東道主,由劫傢三兄弟作陪,席間觥籌交錯、賓主盡歡,自不待言。

  劫兆滿心都是綺想,飯菜沒吃幾口,便找瞭借口溜出來,潛進錦春院。錦春院離大嫂隱居的霜心居隻隔瞭座小小的人工湖,平日連府中男子都不能接近,所以安排蘼蕪宮的使者入住。若劫英那小丫頭隻是存心戲耍,一旦在錦春院裡撞見武瑤姬,劫兆恐怕得有很好的理由。

  懷著忐忑的心,又隱約覺得刺激,劫兆悄悄進瞭錦春院,他從前帶過丫鬟來這裡偷香溫存,還算是熟門熟路,三兩下便潛入寢居。偌大的房裡垂下卷簾,卻空蕩蕩的沒有人影,寢居西側隔以琉璃屏風,屏風裡就是浴房,此際卻熱氣繚繞,蒸得琉璃上一片霧蒙。

  「這下可好。」劫兆不禁苦笑。

  如果屏風後是武瑤姬,那事先準備好的五個理由就通通派不上用場瞭,恐怕隻有被扭送父親面前法辦一途。他把心一橫,隨手拿起幾上的瑣物扔向屏風,「鏗」的一聲,隻聽浴房內傳來一把清麗喉音:「誰?誰在外頭?」語氣頗為驚惶。

  劫兆心裡一塊大石落瞭地,滿腔虛懸全都化成瞭淫念,大方的踱到屏風前,笑著說:「還有誰?自然是你親哥哥來瞧你啦。」隨手拿著劫英解在小幾上的珍珠首飾把玩,包括她頸間那串粒粒渾圓、每顆大小全都一模一樣的珍珠項鏈。

  「我……我還沒洗好,你……你別闖進來。」劫英急著叫喚。

  「來不及啦,我這便要進去瞭。」劫兆嘿嘿笑著,卻未移步。

  浴房中一陣水聲嘩啦,屏風後晃來一抹纖細窈窕的朦朧儷影,急忙抓衣服穿。劫兆隔著琉璃屏風欣賞她的身體:劫英的兩條美腿又細又直,渾無半分肉感,纖細的大腿頂端平平凹入一抹縫谷,平薄的骨盆與小腹有著人偶妖精般的詭麗美感,簡直不似活物。

  她披衣系帶,又彎下腰來,不知在腳上弄什麼物事,小小的俏臀拱起,貼得與琉璃屏風極近,依稀能見兩抹肉瓣弧影,以及茂密卷曲的烏黑毛發。

  劫兆興奮不已,幾乎想伸手套弄陽具,澀聲道:「好妹子,我進來啦!」兩人不過一扇之隔,本就近在咫尺,他一閃身撲進熱氣裡,隻聽一聲驚呼,屏風後的嬌小人影退後半步,背門抵著屏風,嚇得籲籲嬌喘。

  他揮散水霧,見劫英赤裸的嬌軀外隻披瞭件近乎透明的紗衣,透出嬌嫩的肌膚肉色,連緊並的大腿之間,都能看見一蓬誘人的烏卷。她雙手環遮胸脯,頸間的珠串卸下後,換上一條極細的金煉,綴瞭枚粉色小珍珠,細煉迤邐在細致的鎖骨與滑膩的胸口肌膚間,被濡得水珠晶瑩,看來分外誘人。濕濡的卷發半攏在胸前,猶如新鮮的深海嫩藻,幾絡卷發黏在口唇頰畔,與她驚慌無辜的淺褐色大眼相輝映,激起劫兆最原始的欲望。

  「你……哥哥!你……你想幹什麼?」她楚楚可憐的瑟縮著。

  劫兆撲瞭過去,像抓小雞一樣把她橫抱在懷裡,已忍不到繡榻邊,直接把妹妹放在置衣的小幾上,拉開她幼細的腕子,攫住白嫩的乳房用力揉捏。

  沒見過的人可能無法想象:如劫英這般纖小的人兒,居然會有兩顆豐盈碩大的椒乳,尺寸甚至比高挑的嶽盈盈更驕人,而且不同於嶽盈盈飽經鍛煉的結實彈手,劫英的乳房又軟又綿,滑膩得像是充分發醒、微帶黏性的上等白面團,一晃便得滿眼雪酥酥的乳浪,會被掐得在指縫間恣意變形。

  劫兆低頭去銜她那紅梅般挺起的硬翹乳頭,用齒緣輕輕嚙咬,又或大力吸吮,把整個淺粉色的乳暈都含進嘴裡,吸得她嬌聲哀鳴。

  「不……不要!哥……我……我是你親妹妹……不要、不要……」她的哀求聲又細又軟,比浪叫更令人興奮,但劫英實在掙紮得太厲害,劫兆扯下薄紗帶子,將她雙手綁起來,恣意蹂躪妹妹的豐肌盛乳,另一隻手忙扯開腰帶褲頭,掏出滾燙的陽物,抵著一團極窄極黏的火熱肉縫。

  「不……不要!」

  劫英用力踢腿,猛把他推開,跌跌撞撞的逃進浴房。劫兆像抓小羊的惡狼般銜尾撲去,兩人繞著橢圓形的檜木大浴盆追逐一陣,劫英突然腳下一滑,噗通跌進盆裡,這下子甕中捉美人魚,跑也跑不掉。劫兆坐進浴盆,將溺水小貓般的妹妹撈起,濕透的薄紗貼著玲瓏浮凸的嬌軀,微卷的褐發黏成濕淋淋的一把,彷佛是自海中走出的海魔女。

  「哥……你是我的親哥哥,不要……不要這樣……我好怕……」「乖!」劫兆密密摟著,柔聲哄:「親親妹子別怕。你讓哥哥親一下,親一下哥就放瞭你。」劫英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真的麼?哥不能騙我喔!」閉眼抬頭,卻聽劫兆輕咬她的耳朵:「不是那裡,哥要親妹妹的……」拉高被綁起的雙手,指尖一路從她的唇瓣、頸側、乳尖滑過瞭腰臍,全都是敏感之處。劫英被他摸得身子一跳一跳的抽搐,雙腿發抖,轉眼指尖劃過恥丘,停在最羞人的地方。

  「讓哥親一下這裡,」劫兆含著她的耳珠,磁酥酥的聲音在耳蝸裡輕顫著,指尖開始劃著她緊閉的幼嫩肉縫:「哥就放瞭你。妹子要快點考慮喔!再慢些,哥就要強奸你瞭……」劫英被磨得腿股直打顫,羞得滿面通紅:「哥……一定要說話算話喔!」掙紮站起,曲線優美的小腿肚還浸在溫水裡,被綁住的雙手搭在盆緣,對著哥哥翹高嫩臀,膝蓋忍不住微向內彎,似乎想夾住羞人的私處。

  她的陰戶另有一項旁人不及的妙處。因為身子極為纖細,臀股平窄、腰肢細圓而薄,所以她的門戶也極小,不止花徑口閉合緊密,連肥厚的大陰唇也僅比兩指節略長一些,外陰的色澤是極淡極淡的粉藕色,真個是不折不扣的「花瓣」,比真正的蘭瓣還要細小精致,宛若切薄的新鮮魚生。

  劫兆將那件什麼都遮不住的紗衣掀過腰際,湊近鼻尖,似乎真的聞到一股淡淡的魚生鮮味,張嘴觸著兩片粉嫩的肉瓣,真的像接吻一樣,將花瓣輕輕含在唇間,舌尖沿著肉縫裡外細細舔舐,不時撥開肉褶深入些個,頂著發硬的蛤珠旋扭急彈,最後將整個舌板都擠進窄小的花房裡。

  「哥……哥親得好舒服……哥好會親,就……就是那兒……呀、呀……」她細聲細氣的叫著,股間汁水泛濫,兩條直腿簌簌發抖,腰肢慢慢癱軟下來。

  劫兆見時間成熟,悶聲不吭的脫去衣褲,悄悄起身,將脹成雞蛋大小的紫紅龜頭抵緊花房,用力向前一送,整根巨陽排闥而入,從窄小的花徑裡擠出點點液珠。劫英被插得仰頭尖叫,兩隻手緊緊抓住盆緣,全身劇烈發抖。

  龍陽與花徑的尺寸相差懸殊,不過一旦泌潤豐沛之後,那種撕裂般的痛楚反而帶來難以言喻的快感。劫兆抱著她粉嫩的小屁股奮力抽插,劫英被插得又痛又美,纖細的手臂早已支撐不住,以沾著漿汁唧唧進出的陰莖為支點,整個人都掛在哥哥的雙臂上,閉著眼睛搖頭浪叫:

  「哥……哥哥強奸妹妹……強奸親妹妹……啊!不要!那裡不可以……啊啊……好、好舒服!哥……哥奸得好舒服……舒服得快要飛上天……啊啊啊啊……妹妹好下賤,被……被哥哥奸……奸得好……好舒爽……」劫兆摟緊她豐盈的乳房,另一手環著細圓的小纖腰,就這麼直挺挺的抱起,邊插邊來到寢居繡榻,將香汗淋漓的異母親妹放落錦被,扛起一條細腿上肩,才發現踝上竟有圈極細的綴珠金煉,樣式與頸間如出一轍,分外撩人,不禁淫念大熾:「忒多花樣,我幹死你這個小浪蹄子!」噗嗤一聲,巨陽狠狠插入。

  小劫英被幹得蜂腰挺起,縛起的雙手高舉過頂,纖細的玉指胡亂揪著錦被,碩大的白嫩玉乳劇烈甩動,小小的陰戶被插得一片狼籍,兀自箍緊陽根:「哥……哥再用力些!喔……對!就……就是這樣!喔喔喔……哥……哥的那話兒好棒!好……粗、好硬……好……好爽人……啊啊啊……」急劇喘息,俏臀用力迎湊,忽然身子一僵,小穴裡掐著陽根一陣揉擰,暈涼涼的泄瞭一身。

  劫兆也快到瞭頭,沒敢射進親妹妹的嫩膣裡,「剝」的一聲拔出黏膩的男根,光著身子走到幾邊。劫英泄得魂飛天外,兀自暈陶陶的,忽然滾燙的龍陽離體,頓覺空虛,膩著嗓子呻吟:

  「哥……別……別走!再……再來插妹妹幾回……我要哥插我……」劫兆回到榻上,捏著柔軟的乳房,輕刮她柔嫩的面頰羞她:「你今天總算玩夠瞭罷?這麼多鬼點子,誰讓你扮強奸來著?」劫英甜甜一笑,朦朧的大眼睛兀自失神,全身都沈浸在高潮的美妙餘韻裡,豐盈的胸脯劇烈起伏,有些喘不過來:「誰……又扮什麼啦?分……分明是你強……強奸我。疼……疼死人傢啦!」「都是你的話。」劫兆翻身壓著她,雙手攫住酥嫩的胸脯:

  「還想不想哥插你啊?」

  劫英半閉星眸,笑得美美的,雙頰暈紅,悄聲呻吟:「想……」「今天不成瞭。哥都還沒出來呢!」劫兆笑得很邪,輕輕跨在她腰上,抓著她的小手捧住大酥胸,用白膩粉嫩的奶股肉夾起陽物,緩緩擠滑。從這個角度居高臨下,可以仔細欣賞她的肩頸之美,輪廓深邃的異族臉蛋更是明艷不可方物;與純潔高貴的外表絕不相稱的碩大乳房,被小手擠成瞭雪白的面團,巨陽在谷壑間進進出出,淫靡得令人迷醉。

  劫英的乳溝與乳頭本就極敏感,有時光被哥哥舔舐便能泄身,乳夾片刻,漸漸有瞭快感,螓首微抬,張開紅彤彤的薄嫩粉唇輕啜龜頭,丁香小舌頂著馬眼。劫兆舒服得「唔」瞭一聲,腰眼微酸,笑道:「妹子這麼乖,哥哥給你些獎賞。」手裡珠光滑潤,卻是劫英先前解下的珍珠項鏈。

  他將項鏈的扣煉解開,變成一條串著珍珠的直煉,橫過妹妹的小陰戶,讓淫水沾濕珍珠,然後捏住兩頭輕輕擦滑;滑著滑著,珠串慢慢陷進肉縫裡,被汁水濡得閃閃發亮。每顆碩大的珍珠磨過肉縫,那種舒爽快美隻能用「高潮迭起」來形容,圓球狀異物的每個角度都能帶給陰蒂、陰唇截然不同的感受,一整串來回研磨,更是峰回路轉。

  「好……好酸!哥……哥!我快要死瞭……好……好難受、好難受……啊啊啊啊啊啊……」劫英被磨得全身發軟,無法控制的抽搐起來,小手揪緊酥乳,幾乎忘瞭疼痛,銜著龜頭嗚嗚哀鳴著,忽然玉趾蜷起、大腿腿根劇烈顫抖,肉縫裡濺出大把晶瑩液珠,泄得死去活來;同時劫兆精關一松,濃濁的龍元全都射入妹妹嘴裡。

  小劫英高潮未復,嗚咽著全吞瞭下去,微張的小嘴裡死死吐息。

  ◇◇◇

  劫兆與妹妹之間的私情,最早是從三年前開始的。

  兩個自小就玩得很親、相互照顧的異母兄妹,朝夕相處下,不知不覺就演變成這種關系。當時十五歲的劫兆已發育得十分驚人,奪走妹妹貞操的那夜,兩個小傢夥弄得滿床血跡斑斑,還不滿十三足歲的小劫英當場痛暈過去,事後騙奶媽是來紅所致,勉強蒙混過關。

  一旦捱過瞭開頭幾回,劫英對這檔事的興致與熱衷程度,一度還在劫兆之上。

  兩人幾乎在府裡各處都試過:浴房裡、花園中,涼亭桌上,沒人住的空房,還有父親的書齋……當然還有各式各樣的花招。劫兆小心處理兩人的密會,漸漸成瞭精,他在城裡還有四五處像桐花大院那樣的隱密據點,供兄妹倆偷情享樂之用,迄今這個秘密仍被保守得很好。

  那些把劫英當成「帝闕珍珠」、如女神般膜拜景仰的愛慕者大概很難想象,十六歲的東海郡主在床上之熱情奔放,已到瞭蕩婦的程度。

  有時劫兆會忍不住懷疑:是不是自己為逞一時之欲,把好好的純潔少女變成瞭淫娃?轉念又想:「妹妹隻給我一個人幹,就算幹得再多、再狠,也不過就是個規規矩矩不偷人的妻子。這簡直可以立牌坊瞭,又何淫之有?」兩人相擁交臥,劫兆懷擁稚齡玉人,撫著妹妹圓潤纖薄的肩膀,下巴輕摩她的發頂:「你這個丫頭未免膽大。莫非你把那個武瑤姬一棒打死瞭,塞在床底下,要不怎不怕她正好回來,撞見我在強奸你?」劫英膩聲哼笑,聽來倒有幾分洋洋得意:「我跟她混得熟透,慫恿她去探望大嫂啦!同門師姊妹十年沒見,你想有多少話要講?」劫兆低頭羞她:「不會啊!我跟我妹子天天見面,還不是有說不完的話?」劫英雙頰暈紅,嬌嗔道:「哥!你別以為我年紀小,凈說這些瘋話來哄我。女人啊,不是你想得這麼簡單的。」耳鬢廝磨一陣,劫兆盡享妹妹的嬌美可人,本想再提槍上陣,記起偏院的筵席尚未結束,趕緊起身穿衣。「妹子,你不回院裡去?」他一邊整裝一邊問。

  「等會兒罷,」劫英把臉蛋埋在枕裡,聲音聽來慵懶無比,繡被掩住小巧玲瓏的嬌臀,裸露出水一般的玉背曲線,當真是瘦不露骨,明艷無儔。「剛被人強奸過,我乏啦!得先養養神。反正武瑤姬也是女人,回來見瞭,總不能再強奸我……」劫兆狠狠拍瞭她屁股一記,大笑出門,回到偏院時筵席才吃到一半。劫傢用的是宮廷菜的食單套式,像這種盛重的大宴,最多可以吃上一百二十幾道菜,劫兆一向視為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匆匆告罪入席,父親看瞭他一眼,也沒說話,倒是劫軍開瞭口。

  「你上哪去啦,老四?」

  劫兆還在斟酌用哪套說帖,劫真搶先說:「我讓老四去給客人打點住房。」道初陽記著劫真關於「太乙五行劍」的客套,特別註意他說話,一聽趕緊向劫兆拱手:「不好意思,勞煩四公子費心瞭。」餘人也紛紛致謝。劫兆打蛇隨棍上,抱拳連答:「不費心、不費心!」「應該的、應該的!」「房間多、房間多!」酒過三巡,諸人都有瞭點酒意。最悶的自然是法絳春,先後被姚無義、劫英修理一頓,父親交代的寶珠眼看也沒著落,越想越難咽氣,仰頭飲瞭一杯,終於發難:「敢問公公,朝廷得陰牝珠之後,可有什麼區處?」又是個白癡問題,劫兆想。

  ——姚無義隻要回答:「朝廷自有區處。」就能輕松避過,教她徒勞無功。況且以她將軍籙無官無爵、一介江湖佈衣的身份,居然敢出言預聞朝廷之政,少則受頓斥責,重者會被當成懷有異心,受到嚴厲的處罰。

  但姚無義居然沒斥責她。

  脹紅老臉的秉筆太監手持金杯,話已經說得有些拖沓,瞇著眼睛微笑:「關……關於這顆珠子,咱……咱傢出宮以前,已……已請示過聖上。聖上說啦:「江湖上的東西,也……也還是留在江湖上為佳,姚……姚公公可視情況便宜處置。」」這話一出,舉座皆凜,但除瞭法絳春之外,誰都裝作沒聽到。

  劫兆心想:「這下可好,原來皇上把尚方寶劍交給瞭老閹狗,陰牝珠的去留,居然能由他片言決斷。」若陰牝珠落入誰傢可以由姚無義專斷獨行,那麼三大世傢恐怕不會乖乖束手,眼睜睜看他把珠子帶進宮去。

  劫兆頗期待文瓊妤的表現,她卻不露聲色,徑與鄰座的常在風閑聊,不時被逗得微一掩口,眼波含顰流轉,真是既雅又媚。反倒是法絳春眉目一動,趁熱打鐵:

  「那公公打算如何處理?」

  姚無義怪有趣的乜她一眼:「你……你說呢?咱傢該如何處理?」法絳春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征詢,審慎考慮半晌,抬頭說:「公公應該把此珠留給四大世傢,從中擇一精通道法奇術、忠忱可靠之人,破解陰牝珠的秘密。如此就算日後魔門再有多少顆陰牝珠,也沒甚可怕。」她本有些南方口音,卻刻意將「精通道法奇術」六字咬得清晰,還放慢瞭速度。

  姚無義不知聽到哪去瞭,拎著金杯搖頭晃腦,口裡喃喃:「忠……忠忱可靠,忠忱可靠……」一拍桌子,指著眾人大聲問:「喂!都……都給咱傢說一說!你……你們之中,誰……誰才是忠忱可靠?」如此一來,眾人再也不能假裝沒聽到,面面相覷,誰也不願先開口頂下這個破爛攤。劫震畢竟是東道主,身份又是舉座之尊,忙喚下人去備醒酒湯,親熱的撫著姚無義的背心:「公公喝多瞭。這種「玉薤霹靂春」的後勁非常厲害,不是宮中的極品貢酒可比,我若不運功化解,也隻有半斤的量,公公居然把一瓶都喝盡瞭,真個是英雄瞭得!」劫真、劫軍趕緊附和。

  忽然一把清麗恬雅的喉音漫出,恍若掩卷吟哦,無比動聽:

  「滿座俱是忠忱之士,公公何出此問?」杏目含笑,正是貂領烏鬟的文瓊妤。

  姚無義伸出微顫的食指,笑顧劫震:「這……這個小娘子有趣。」劫震聽不出話頭,隻好跟著陪笑。姚無義醉顛片刻,猛一拍桌:「也罷!咱……咱傢雖……非江湖中人,一……一向卻與江湖中人這個……十分相善。放……放眼朝中,無……無人能出咱傢之右……」劫兆聽他語無倫次,腹中竊笑:「你何止是不能出右?還不能出屌咧!」假裝舉杯掩口,不由得輕輕「噗哧」一聲,劫真打瞭他一拐,眼角餘光罕有的嚴厲。卻聽劫震接口:「我等均受公公的照拂,承公公長年奔走,於廟堂之中為江湖喉舌,震無那感激。來!大傢都與公公喝一杯!」眾人依言舉杯。

  「慢!」

  姚無義斜乜著眼,一揮袍袖:「咱傢還沒說完,說完再飲。這回陰牝珠之事不照朝廷規矩,江湖事江湖瞭。這樣罷,你們四傢來個比劍奪帥……不,是比劍奪珠!勝者便能長有此珠。」自顧自的仰頭飲盡,眾人卻兀自舉杯,相對無言。

  (老閹狗!當咱們是耍把戲的猴子麼?)

  劫兆一咬牙,突然有種備受屈辱的感覺。

  劫震面上陰晴不定,片刻才說:「此事需從長計議。三傢都不在京裡,一時三刻間要籌辦競技,隻怕也是不易。不如先待陰牝珠出世……」法絳春揮手打斷:「敢問莊主,從長計議的當兒,珠子該放在何處?」劫震微微一怔,身旁的劫真卻搶著回答:「為求公平起見,自然是請姚公公攜入大內府庫封存。」法絳春沒料到他會接話,銀牙一咬,咄咄之勢絲毫不減:「三公子要不問一問公公,珠子一旦封入府庫,還能不能隨咱們的意自由取出?」姚無義胡亂搖手:「取不出、取不出!大內府庫是聖上的藏寶之地,你們以為是當鋪麼?不懂規矩,不成體統!」法絳春柳眉倒豎,目光逼人:「照這樣看來,在我等回山稟報傢主、派代表前來參加比劍之前,此珠是否暫放貴莊?」從當年蔚雲山的例子參詳,陰牝珠應有提升功力的奇效,但是配戴即能生效,或須內服、輔練等不得而知,如果珠子一出世不能立刻決定去向,到頭來辛苦一場,極可能得到的是一枚已經失效的陰牝珠。

  這話雖然有理,卻無禮至極。

  劫軍雙手抱胸,粗濃如戟的赤眉下兩眼綻出精光,沉聲道:「道夫人的意思,是懷疑我劫傢專行宵小之事,吞沒瞭你的珠子?」聲音不大,卻震得耳中嗡嗡作響,桌上的杯盤顫動著滑開寸許,彷佛有隻無形之手抖動桌巾,桌邊一隻小碟抖出圓桌,鏗啷一聲摔得粉碎。

  劫震低喝:「軍兒,不得無禮!」法絳春面色微變,冷笑:「二公子內力渾厚,卻不像大日神功的灼火之勁,莫非要等比劍場上才露一手?」劫軍冷眸逼視,不再接口,目光卻像兩道匹練劍氣,直直穿透對面的道門少婦。

  法絳春勉強對望片刻,終於禁受不住,氣悶得像受瞭內傷一樣,趕緊別過頭。

  「劫莊主,關於這珠的處置,您怎麼說?」

  「世侄女過於心急瞭。此珠讓你攜回九嶷山亦無妨,也可以由玄皇或盛夫子來保管,諸位都是昭昭門第,各傢傢主相交多年,誼信俱隆。」劫震撫須沉吟:「我本不欲以比武的方式裁決此珠,若然要比,照日山莊便退出這場爭鬥。珠子可由貴三傢妥善封鎖,暫置於我府中府庫。」這話固然光明磊落,聽在有心人耳裡,卻又更顯得居心叵測,法絳春就是不肯讓陰牝珠在綏平府多待一刻,自然無法同意。文瓊妤抿嘴一笑,怡然道:「若照日山莊放棄奪珠,九幽寒庭也放棄參加。貴我兩傢百數年之誼,犯不著為此損傷。」常在風思索片刻,也起身拱手:「弟子揣摩傢師上意,也不願傷瞭四傢和氣。解劍天都願棄此珠。」法絳春心頭一跳,驚喜交迸:「莫非我便這樣得到瞭珠子?」姚無義無端發起酒瘋:「這……這成什麼樣子?都不許放棄!要是怕珠子有鬼,明天就比!在明天陰牝珠出世之前,咱……咱們把正主兒給比出來!」法絳春微感失望,但畢竟與她本來的盤算相去不遠,審慎開口:「公公,如果是這樣,將軍籙便要放棄此珠瞭。中京百裡方圓內,誰能是劫莊主的對手?這便不用比瞭罷?」姚無義大笑:「老劫!你不能欺負晚輩。明日之戰,你不準出戰!」劫震無奈:「都依公公的意思。」「就這麼定瞭。明日此時,便由在京的四傢高手——」姚無義乘著酒意一揮手:

  「比劍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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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知後事,下折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