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黑時,外面慢慢落瞭雪。而後雪越下越緊,密的連人都不見。
芙娘正支著下巴在油燈下打瞌睡,昏暗的燈光映著她姣好的容顏。
芙娘的美不是那種特別令人驚艷的美,屬於越看越好看的那種。一張臉清麗可人,溫柔端莊。通身的氣質也素凈婉約,典型的南方姑娘。
芙娘是附近十裡八村有名的美人兒——起碼在她臉頰上有那道約莫一寸長的淡淡的疤痕前是這樣。
齊傢鋪子的人都知道,芙娘的丈夫不是個好東西,他四歲的時候就坐在河邊活剝青蛙皮瞭。這個男人的惡是藏在他那看似和善溫柔的面皮下的。這種人很可怕,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會撕破自己偽善的臉,露出真正的自己。
而他真正的性格就是暴力和喜歡凌虐。
他愛打熬筋骨,不愛近女色——娶妻隻是為瞭免於父母的催促。他最大的愛好就是動手打人。無論是在外面還是在傢裡,經常是上一秒還笑瞇瞇的,下一秒就抄起瞭東西打人。芙娘臉上的那道疤痕就來自他新婚之夜酒醉的瘋狂。
那個男人死也不會知道,因為這道淡淡的疤痕,他的弟弟對他有刻骨的仇恨。
作惡的人總是死的早。芙娘的丈夫在成親後的第二個月便去參瞭軍,半年後傢中就來瞭從前線來報喪的軍士。
他留給芙娘的隻有臉上那道疤痕、一個徒有四壁的傢,和一個年紀尚小的弟弟。
凜冽的北風從門外擠瞭進來,夢中的芙娘不禁打瞭個寒顫,醒瞭過來。
這都幾點瞭,冬生怎麼還沒回來?芙娘擔憂地蹙眉。她剛要起身出去看看,門外就傳來瞭大黃的幾聲吠叫,隨即是柴門被推開的聲音。
“嫂子,回來瞭。”冬生笑吟吟地進門,抖落瞭身上厚厚的一層雪,芙娘連忙上前接過她手中的包袱,為她脫下瞭濕漉漉的外套。
“怎麼最近都回的這樣晚?”芙娘皺瞭皺眉,為冬生端瞭盆滾燙的熱水,遞給她一塊幹凈的巾子。
“掌櫃的看中我呢,別人都下瞭工,他單獨教我些本事。”冬生嘿嘿一笑,向後攏瞭攏長發,接過瞭芙娘手裡的巾子。
冬生已經十七歲瞭,正是少年人意氣風發的年紀。他的眼睛裡充滿活力——得益於沒有受過繁雜無味之流的書籍的桎梏。
他不愛讀書,因此隻略略的識瞭幾個字便下瞭學。他們傢除瞭她都讀過幾本書,尤其是她嫂子。所以都深諳讀書的重要性,父母對於冬生下學的事極為不滿。
冬生的娘——一個剛烈潑辣的女人曾經拿著刀指著冬生嚷:“你不上學就自己瞭斷!”冬生也硬氣,梗著脖子奪過瞭刀就架在瞭自己脖子上。
從此傢裡人再也不逼她上學。
他是個體格健壯的乾元,打小就皮慣瞭,因此人高馬大的,所以在城裡的米鋪找瞭個扛肩的活計,每天掙的錢也夠她叔嫂二人溫飽。
“外面雪下的可緊呢,明天定是冷的很,嫂嫂記得多穿幾件衣服。”冬生便抹著臉邊笑著對芙娘道,絲毫不介意芙娘眼底的淡漠。
芙娘為冬生到瞭杯熱茶,冬生連忙接過,有意無意地碰瞭碰芙娘冰冷的指尖,芙娘連忙縮瞭回去,冬生也絲毫不介意,仍是笑著對芙娘道瞭謝。
芙娘輕輕嘆瞭口氣。如果沒有上次那檔子事,她現在也會拿冬生當一個天真無邪惹人憐愛的小弟弟的。
那天晚上她夜間起來倒水喝,經過冬生屋外便聞到瞭一股濃鬱的檀木香,聽見冬生一陣陣喘著粗氣,似乎還輕聲叫著“嫂嫂,嫂嫂”。
她的心登時就揪緊瞭,以為冬生夜間起瞭病,於是連忙推門進去,卻發現冬生紅著臉滿頭大汗,下身赤裸著,扶著自己的性器。
他在自瀆,手裡還攥著芙娘剛洗完澡換下來的水紅肚兜。
她忘瞭當時她是怎樣的尷尬,是怎樣的羞赧,又是怎樣從冬生的屋子裡走出來的。她隻記得從那時起,她對冬生的態度表面上便冷淡瞭起來,希望冬生斷瞭念想端正心思,其實心裡還把他當弟弟一樣的疼,不然她也不會這麼晚不睡專門等著冬生回傢。
然而冬生自從那夜後便越發放肆瞭起來,每日都刻意制造好幾次肢體接觸,每次芙娘都紅著臉躲開,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內心慌得要命。
芙娘轉身要走開,冬生拉住瞭她的手。芙娘有些惱瞭,蹙眉正要發作,手裡被塞瞭一個還帶著那人體溫的精致的小盒子。
“唔我聽掌櫃的說這個東西好呢。他原來肩膀上被人用刀砍過,留瞭那麼長一條疤,塗瞭兩年這個東西後一點兒痕跡都沒瞭!”冬生眉飛色舞地比劃道。
“謝謝,冬生。”芙娘一愣,聲音軟軟的,溫柔地對冬生一笑,冬生看得兩眼發直。
芙娘打開瞭小小盒子,裡面是研得精細的粉末。她用指尖捻起瞭一點點,指尖便覺既潤又滑膩,還帶著淡淡的藥香。她年幼時也是見過些世面的,知道這東西必然不便宜。
忽然想到瞭什麼似的,芙娘拿眼瞧瞭瞧冬生,語氣裡帶著嗔怪和責備。“這東西金貴的緊,給我買這作什麼?”
“不貴!你好好用著,這玩意不能少用,少用瞭一點兒效果沒有,不夠瞭咱再買嘛。”冬生嘿嘿一笑,憨厚的笑藏起瞭她同時打兩份工的事。
冬生又纏著芙娘跟她說瞭會子話,眉飛色舞地和她說著自己現在怎樣地被掌櫃的器重,掌櫃的又是怎樣地悉心教她為商之道,又說自己以後有本事瞭定要開傢店鋪,做一個像掌櫃的一樣的生意人,日進鬥金不說,人前沒有人不尊敬。
“到時候,甭說這一盒,就算是十盒、一百盒嫂子也使得!”冬生把頭一揚,豪邁地說道。這一小盒東西就要瞭她快兩個月的月錢,她心現在還疼著,隻不過一想到都是為瞭芙娘心裡也就好受瞭許多,於是更加賣命地扛包。
幸虧她一得閑空就在外攬活兒才額外地掙瞭些錢,堵住瞭這個窟窿,掌櫃的也睜隻眼閉隻眼。否則她們叔嫂二人下個月如何吃飯都成瞭問題。
芙娘聽她說著,見她眼裡滿是期許,也隻是柔柔地微微一笑。冬生是個有上進心的孩子,這是好事,隻是聽她言語間句句不離自己,芙娘心裡隱隱地有些不安。
“冬生,你也該為自己著想。過瞭幾年,你也是要娶妻的”她打斷瞭冬生,言語間滿是關切。
“嗯。再說吧。”冬生聞言一愣,隨即心裡有些煩躁,又敷衍瞭幾句便徑直地回瞭房,頭也不回。
芙娘坐在原地發怔,良久才悵然地嘆瞭口氣。
果然是個小冤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