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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圍剿

  山谷中的夜晚異常寒冷。

  衛國軍往後退瞭十裡,尋瞭個寬緩些的地帶安營紮寨。白日經過一番隔空交鋒的獅子峰山腳也點著幾處營火,火光映出地上一片狼藉,亂七八糟的箭矢,還有一些幹涸的血跡。

  山腳的衛國軍吵鬧的聲音在山谷中回蕩,顯得獅子峰上異常沉默。

  “李副將怎麼樣?”

  被問到的人搖搖頭,又補充道:“肩胛骨盡碎,要緊的是傷及心脈,怕是撐不過明日。”

  “這樣不行,不如你將我易容成侯爺。”

  “哪那麼簡單,這獅子峰上光禿禿的,草藥都沒有幾株,哪怕是有材料,也沒有時間瞭。”

  兩人默瞭一陣。

  “明日,賀霆應當要攻上來瞭。”

  “怕他個甚,弓箭還剩些,用完瞭,就上刀槍,看老子不把賀霆狗頭割下來當板凳使。”

  “……”

  “能拖一日是一日吧,就算拼上命也不能砸在我們手裡。”

  “說甚喪氣話,咱們回去還要論功封賞的。”

  黑暗中的獅子峰孤獨地聳立著,山頂有一個顯眼的淺坑,曾經矗立在此處的一塊巨石如今躺在山腳,為守衛身後的雁西盡卻最後一點力。

  山頂和山腳的人都沒敢合眼。天方破曉,山腳的衛國軍就紛紛動瞭起來,他們已經將音量壓到最低,還是被山頂放哨的雁西士兵聽瞭個清楚。

  巨石炸裂的聲響中,混著乒乒乓乓的刀刃相接聲,間或幾聲慘叫。

  賀霆看著自己的士兵一茬接著一茬地往上撲,又看著一具具眼熟的屍體滾在腳邊。

  這樣的戰力顯然不是普通士兵會有的,但是那又如何,再有能耐也不過百來人,頂不住一番接一番的車輪戰,何況宣武侯也受瞭重傷,就是死撐也撐不瞭多久。

  “傳令下去,殺幾個人頭便幾份賞,誰若是取瞭宣武侯的人頭,賞千金!”

  衛國軍士兵聽得賀霆命令,愈發振作瞭精神,餓虎撲食一般往山上沖,恨不得飛上山將唐文緒人頭割瞭好換富貴。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衛國軍的傷亡不見少,但山頂的屍體也漸漸多瞭起來,血腥味漸漸濃重,甚至叫喊聲都沒有瞭,隻剩刀劍入肉的沉悶聲響,雙方都在用命拼殺。

  又一個夜晚降臨,死寂的獅子峰上飄蕩著的腥臭氣味久久不散,引來無數飛禽走獸。當空那一彎清冷明月,灑下的皎皎月光如同照進修羅地獄,地上橫七豎八的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體,有的丟瞭腦袋,有的被剖瞭腹,給饑餓的野獸提供瞭一場盛宴。

  “李副將還活著?”明亮的月光照得開口那人面容有幾分可怖,臉上胡子拉碴,是飛濺的幹涸血痕,身上更不必說,不過大傢在屍體堆中呆的久瞭,嗅覺已然麻木,也就不覺得難聞瞭。

  “還活著,用瞭孫先生給侯爺準備的藥,血止住瞭,但是人還沒醒。”回話的那個臉倒是幹凈,但身上的血跡並不比旁人少。

  “嗬!這小子倒是舒服,還沒開始打就睡過去瞭,醒來大紅花一戴,同咱一道等賞。”

  “……你怎的就知道封賞。”

  “嘿嘿!俺就一俗人,不想著這個,哪還撐得下去,早和李副將躺一塊兒去瞭。”

  “唉……也罷。”

  他們手裡的武器已經所剩無幾,就連刀劍都開始卷刃,若是明日衛國軍再行車輪戰,他們就隻剩肉搏。

  大夥連著兩夜未合眼,生怕衛國軍夜裡有什麼動靜。

  翌日清晨,天色有些陰,獅子峰上又開始瞭新一輪的車輪戰,隻是這一回沒過一個時辰,隻聽轟的一聲巨響,雙方都不約而同停瞭下來。

  “壞瞭,我就說那塊石頭不經敲。”居然這麼快就被衛國軍搞定瞭。

  山腳傳來一個聲音,內容大約是速戰速決雲雲,當然不忘重申瞭一遍唐文緒的人頭有多值錢。話音未落,一支羽箭便擦著他耳際飛過,將他尾音都嚇得抖瞭叁抖。

  “娘的。”蓄著大胡子的大漢唾瞭一口,扔瞭弓箭,抄起大彎刀接著砍人。那柄精制的刀上淬著寒光,每殺一個人,就有新鮮的血液順著刀尖往下滑落,刀把上纏瞭幾圈佈條,否則便會滑得拿不住。

  這次的車輪戰持續到將近中午。

  大漢以刀拄著地,已經精疲力竭,縱然手中一把好刀再砍幾百個頭也不會卷刃,但他的精力到底有盡頭。

  山腳傳來騷動。

  想必是那些碎石已經移開瞭。

  餘光掃到一個正舉著刀接近李副將的衛國軍士兵,大漢飛身撲上去,靠著一雙健壯的臂膀鎖住那士兵喉嚨。

  片刻後,他松瞭手裡的屍體。

  第四十叁個。

  他要殺不動瞭。

  “咳……”

  “龐兄?這是哪裡……”

  龐拓愣瞭一瞬,苦笑:“你小子……醒的真不是時候。”

  李圖艱難地眨瞭眨眼,見龐拓血池裡滾過似的淒慘形容,大約搞清瞭狀況:“我昏睡瞭多久,侯爺來瞭嗎?”

  龐拓搖瞭搖頭。

  李圖待要說些什麼,二人忽聞山腳傳來陣陣拼殺聲響。

  二人大眼瞪小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瞭震驚。

  兩軍短兵相接的聲音充斥著狹窄的山谷,衛國軍被打瞭個猝不及防,有的甚至還沒搞懂什麼情況,聽到賀霆的指揮,才一邊疲於應付,一邊艱難地後退著,一時間混亂不堪,光是踩踏就死瞭好些個。

  賀霆擠在人群中,嘶聲力竭地要穩住隊伍秩序。就在兩刻鐘之前,士兵來告訴他,路障已經清除,他才要去看看,剛到半路,一個副將連滾帶爬跑過來告訴他雁西軍打來瞭。那一瞬間,他腦袋嗡一聲停止瞭思考。

  此時此刻賀霆反倒十分清醒,他頭腦中隻剩下一個念頭,盡可能保住更多的士兵。他們的位置是個視覺死角,要想看清楚雁西軍具體人數,隻能登上獅子峰,然而李圖等人不可能給他機會,每一個爬上獅子峰的都有去無回。隻有一具又一具被割斷瞭喉嚨的屍首滾下山崖。

  然而賀霆無法後退,這麼長的隊伍要突然掉頭,就是在給雁西軍行方便,他思索再叁,決定犧牲前邊的人,給後邊的人緩沖時間。

  這壓倒性的混亂一戰持續到傍晚,獅子峰山腳已經被血染成紅色,狹窄的道路上橫屍遍野,人幾乎無從下腳。幾隻鷹隼在天空中盤旋著,烏鴉黑壓壓落在稀疏的枝頭,淒厲詭譎的叫聲直滲到人心頭去。

  剩下的兩萬多衛國軍狼狽又迅速地後撤著,身後的雁西軍不緊不慢跟著,賀霆隻覺得萬分不對勁。

  “將軍!”

  見到如喪考妣的斥候,賀霆的臉上甚至已經做不出什麼表情,他扯住韁繩,馬兒兜瞭一個圈,在斥候身邊停下。

  斥候喘瞭一口氣,才接上話:“將軍,殺來瞭!竇盈!”

  斥候說的不連貫,甚至隻是一個名字,賀霆立時猜到瞭首尾。

  竇盈,此刻應當是在衛都守衛子居國王城的,他那兩萬精銳,是子居國國君幾代心血,也是他賀霆奪取欒城、進軍衛都的絆腳石。

  賀霆猛然抽劍,將斥候削瞭腦袋,讓驚魂未定的表情定格在斥候的臉上。

  賀霆殺人沒給理由,身側的老將也沒有開口勸阻,待他開始擦劍,才道:“將軍,竇盈不知發什麼瘋,扔下衛都跑來這裡,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賀霆眼裡逼出血色:“殺。”

  在這樣不利的地形中,雁西軍和竇盈率領的子居國軍隊夾擊下,賀霆的兩萬大軍就如同甕中之鱉,輕易便瓦解崩潰瞭。

  待見到關在鐵籠裡、不知是死是活的樓煥,而出現在竇盈身側的唐文緒毫發無傷,賀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隻是沒有想到,唐文緒竟然劍走偏鋒,哄得子居國那老國君派出瞭竇盈。

  “唐文緒!你有種同我單挑!”

  唐文緒睬也不睬怒目而視的賀霆一眼,反而讓人奪瞭賀霆那副常用的弓箭。

  賀霆見狀開始掙紮,但是怎麼可能掙得脫好幾個又高又壯的士兵的鉗制。

  唐文緒牙槽一咬,將弓拉到最滿,瞄準心臟的位置,凌厲的一箭射出,將賀霆狠狠貫在地上。賀霆吐出一口血,張合著嘴,發不出聲音,片刻後,頭一垂才沒瞭呼吸。

  “唐兄好箭法”竇盈拊掌道。

  唐文緒將弓箭隨手一扔,又擦瞭擦手。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至於欒城的兩萬衛國軍,竇兄還請轉告子居國君,唐某不會食言。”

  竇盈臉上有些尷尬之色:“唐兄,實不相瞞,君上改瞭主意,隻需借用雁西一萬五千人馬援助欒城即可。”

  “唐兄若是不放心,可以親自督戰。”

  “那倒不必,子居國以誠待我大燕,危難之時襄助,大燕自當投桃報李,何況,衛國軍同逆賊樓煥勾結,大燕遲早也會出兵鏟除。”唐文緒大致瞭解子居國這位老國君的性子,有些軟弱,還有些瞻前顧後和多疑,他早料到他不會隨意讓雁西軍入境,這不,打瞭個借兵的名堂。唐文緒倒不怕老國君使些什麼陰謀,有竇盈這位年輕的繼承人控制著,是不會讓兩國交惡的。

  竇盈朗聲大笑:“如此甚好!待到叛軍除凈,天地清朗,兩國修好豈不美哉。”

  “靜候佳音。”

  唐文緒對這位未來的子居國國君還是看好的,說服老國君有他一分功勞。而且能在非常之時頂著巨大的壓力親自出兵,自然是很有遠謀的。下次再見,想必竇盈已經榮登大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