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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送你回傢好嗎

  今天爸爸帶我去商場,他指著朗豪坊的廣告牌,說上面的女人是媽媽。

  ——《飼寶日記》

  屋內一塵不染,純與白,是世上最幹凈的顏色。

  負責尤嘉的心理醫生叫周慧文,穿著常服,素淡優雅,看著年輕,但其實已經年逾四十,據說看診經驗非常豐富。周慧文遞給尤嘉一杯獼猴桃汁,正好口渴,她抿瞭兩口,半躺在鋪瞭軟墊的藤椅上。

  “冷嗎,要不要毯子?”

  尤嘉點點頭,隨即被溫暖柔軟的絨毯包裹,冬日的陽光又冷又明亮,灑在身上,她半闔著眼睛同醫生閑話,周慧文的聲音又輕又柔,不緊不慢地,沒過多久就讓她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夕陽鋪滿瞭半邊天,她難得超脫夢魘,睡瞭個黑甜的覺。

  看看時間,原定一個半小時的咨詢被拉長一倍,尤嘉有些不好意思,周慧文卻無所謂地擺瞭擺手,“後面的患者都是在另一間房,你安心睡,不用擔心。”

  “吃藥還是得去看精神科。不過我個人覺得,西普肽蘭對你還是很有效的,平時多喝水,養養花種種草,畫畫看書,做點什麼都可以。”她拍瞭拍尤嘉的背,“好姑娘,你不用著急好起來。”

  尤嘉的背微微一僵,半晌才“嗯”瞭一聲。

  她覺得自己沒有生病,但確實不敢奢求再好起來瞭。

  出診室的時候兩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尤嘉笑笑,有些猶豫地開口,“應該……算有用吧。”

  周慧文不幹涉,不多嘴,雖然錢花得有些肉疼,但能睡飽,似乎也是值得的。於是每周兩次的治療雷打不動,仿佛充電,讓她能再多熬一會兒,面對眼前的生活。

  平陰玫瑰,瓣厚色艷,開到極盛的時候采摘下來,用白糖封壇醃漬,兩個月後就是酸甜沁人的玫瑰醬,往常尤嘉每年都要做上幾罐,做這東西講究時令,如今來不及,隻好買現成的。

  糯米粉攪打成團上鍋蒸,紅豆烀到綿軟後翻拌成粗顆粒的豆沙。

  面粉加水揉捏,從絮狀漸漸集結成塊,最後光滑不沾手,捏成小劑子裹上豬油,翻來覆去搟成千層酥皮,這活考驗功夫,輕瞭搟不開,重瞭容易破,她學瞭好久才終於能夠把握分寸。

  芯子填上豆沙中和玫瑰的甜,糯米制成的麻薯增加口感,齊齊被包進巴掌大的薄餅中。

  一百七十度上下火,十分鐘後,甜味飄散出來,尤嘉看著烤箱中的點心一點點膨脹,開裂,陽光灑進來,與滿屋香氣交織纏繞在一起。

  關火後用餘溫烘,等小餅不再燙嘴後用紙盒包裝好,拎上出門。

  雷打不動的就醫,咨詢室人員簡單,她早就和那裡的人混熟。對於願意向自己釋放善意的人,她從來也不吝惜自己的好意,隔叁差五的就帶些手作點心過去。

  “尤小姐早,來找周姐?”

  “白醫生早,小張早。”

  尤嘉點點頭,笑盈盈地給前臺小妹妹和白思邈分玫瑰餅。

  白思邈趴在桌上吃東西,哪怕是背影,眼睛也沒離開尤嘉,掉瞭滿地的點心渣子,前臺小張沒好氣地白瞭他一眼,氣沖沖地拿過笤帚掃地,“白醫生你今年叁歲嗎?吃東西嘴還漏!”

  小張這邊發著火,那邊白思邈置若罔聞,仿佛一拳打在瞭棉花上,直到尤嘉進瞭診室他才回過神。

  八卦是人類的天性,小張似有所感,隨即眨巴著大眼睛問白思邈,“怎麼,你相中尤小姐瞭?”她很快又皺眉,“醫生不是不能和病人談戀愛?你還講不講醫德?”

  “我又不是她的主治大夫。”白思邈把最後一塊玫瑰餅丟進嘴裡,端著盒子晃晃悠悠地走瞭。

  “喂!一塊都不給我剩啊?”前臺小張更加憤怒瞭。

  “客人給我帶瞭盒帝苑的蝴蝶酥,待會兒給你拿過來!”

  今天周慧文提議對她進行催眠治療。

  手裡捧著一罐香草味的維他豆奶,喝起來就像融化的冰淇淋,尤嘉沒有反對,更何況她也不覺得周醫生能問出什麼來。

  依舊是那張躺椅,她如同往常那般闔上瞭眼睛。

  ……

  思緒變得很慢,由人牽引著往前走,腦子鈍鈍的,沒什麼邏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完全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轉盤……學校……列車……”

  “還有……還有……”

  “不要過來!……”

  診療內容盡是患者隱私,不允許旁聽泄露,但偷聽並不在監管范圍內。

  一扇薄門之外,是嘴唇發白的賀仲辛和阿Joe。

  玫瑰的焙烤後的甜香愈發濃鬱,凝成揮之不散的苦。

  ……

  尤嘉陷入瞭深眠,經歷瞭一個又一個的漫長夢境。

  ——夢醒瞭無痕。

  她以為這和往日的治療並沒有什麼不同,但卻莫名的感覺心裡一松,仿佛那些壓在自己身上的東西被搬走瞭一些。

  出診室的時候天色暗沉,街上陸陸續續地亮起燈。

  高峰期打車不易,她靜靜站在路邊看鱗次櫛比的高樓霓虹閃爍。

  一輛車停在她面前,窗子緩緩降下來,駕駛位上的白思邈沖她招手,“順路,送你一程。”

  “我都沒說去哪就順路?”

  尤嘉不輕不重地頂過去,不愧是心理醫生,半點惱意也沒有,依舊笑嘻嘻的,有人說這是如沐春風,也有人覺得他輕佻,“尤小姐每次打車都在馬路對面,那邊往東,正巧我就住通州,隻要你不出七環我都順路。”

  “那可真夠遠的。”尤嘉嘀咕瞭一句,上瞭他的車,不過沒坐副駕駛,在後排右邊待好。

  “尤小姐知道嗎,吃安眠藥自殺的人都是痛死的,好像每根骨頭都被一點一點掰成瞭羊肉泡饃的碎,根本就睡不著。”車子快要到站時,白思邈終於幽幽開口,“上吊呢舌頭會吐出來,伸得恨不得比脖子都長,墜樓那就更慘瞭,腦漿迸裂,各種組織濺一地,而且不管怎麼死,括約肌松弛還會導致大小便失禁,那場面可真是……”

  聽到“墜樓”二字,尤嘉愣瞭一下,微微抬眼,“白醫生這是什麼意思?”

  “我就是閑聊。”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尤小姐不請我上去坐坐?”

  尤嘉勾瞭勾唇,把車門重重關上,“改天吧。”

  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裡,他沒著急走,過瞭一會兒就看到十六層亮起瞭燈。

  與此同時,港島的賀傢大宅內,賀伯勤目光復雜地看著這個與自己相伴多年的妹妹,仿佛自己第一次認識她。

  “哥,難道我還比不上一個替身嗎?”

  賀伯勤把異樣的感覺壓在心底,“你是我妹妹,永遠都是。”他起身離開,“但這是最後一次,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給她呵護,給她自由,但賀伯勤不允許有人能算計他。

  賀季妍望著那道高大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拐角處,目光絕望而淒惶。

  夜色深沉,書房燈火通明。

  賀季妍連日動作頻頻,賀伯勤就算是個傻子也會察覺出來不對勁。他冷心冷情,卻最輕易能體會出別人的喜歡,對於賀季妍接二連叁的投懷送抱,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意外。

  季妍知道什麼瞭?還是擔心自己的地位?想要股份瞭?

  沒有思緒就慢慢等,他有的是耐心,總能找到正確答案。

  而那個名字成瞭禁忌,他厭惡她的不識抬舉,卻在最後決定放手。

  挺沒勁的。

  他隻是習慣瞭她,由不得她拿捏起自己來。

  既然她豁出去瞭想要走,那他就成全她,反正……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