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的樹林中,黃葉紛飛,楚毓一個人在舞著劍。身上的白色長袍飛舞起來,極是風流飄逸,翩然若仙,但是知道他心裡面此時的躁動?
每當他心情煩躁不安的時候,劍是他唯一的慰籍,隻是這一次也難以平靜下來。
他從來就是孤獨的一個人。從皇宮裡,到玄門宗,全部的時間,都是一個人。
十八年前他出生的時候,正是他父皇入主皇極殿的那一天。父皇雙喜臨門,欣然道:“此子必像朕!”
可是他的兄弟眾多,他並非長子,亦非嫡子,沒過幾年,萬眾期盼的太子出生,然後父皇又開始寵愛太子。母妃本來是父皇的弟媳洛王妃,隻是因為長得嫵媚,被父皇看上收作妃子。隻除瞭一雙鳳眼完全承襲自父皇之外,他完全繼承瞭母妃的容貌。母妃是水做的女人,柔弱至極,卻絲毫沒有做母親的覺悟。精神時常恍惚,每次見到楚毓,都會害怕地躲起來。在他七歲那年聽說洛王病逝之後,她傷心至極,身體越來越差,楚毓見她的次數便越來越少。
廣闊的宮廷,高聳的院墻,白玉的圍欄,就算禦花園內充滿瞭低聲輕語,歌聲倩影,年幼的楚毓,在看似眼望不到頭的宮墻之內,還是孤單單的一個人。有的時候在幻想,穿過高高的院墻,會不會就不一樣瞭呢?
十一歲,大雪紛飛的時候,母妃終於去世瞭,臨死都沒有想要見自己孩子一面,他已經習慣沒有母愛的日子,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感覺,隻是隨她去罷瞭。
隻是一天父皇忽然來到他身邊,說道:“毓兒,你難道就不想出去歷練一番?”
他走出瞭皇宮,來到瞭江南的楚傢,十二歲又從楚傢被送到瞭玄門宗。風大同接的他,把他帶到瞭師父林霄的面前,那個時候,師父剛剛繼任宗主之位,身邊帶著一個整天用黑佈蒙著臉的小孩。
“楚毓,你今日開始就是我玄門宗的大弟子瞭。”
師父淡淡地說道。渾身散發的氣息是冰冷難以接近的,卻又有種強大到讓人無法不服從的氣勢。
“可是宗主師兄,凡兒不是入門比毓兒早嗎?”風大同傾身問道。
師父看瞭他一眼,緩緩說道:“在此之前,凡兒還不算入瞭玄門宗,隻能算宗外弟子,我打算讓他們與那個叫曾宣的孩子,一起正式拜入玄門,便按長幼排序吧。”
然後就開始瞭在玄門宗的六年。
跟父皇一樣,師父的偏心,馬上感覺到瞭。那個整天用黑佈蒙著臉的林凡,是每天吃住都跟師父一起的。而他與曾宣兩人除瞭指點武功、請教經義的時間之外,都見不到師父的面。剛開始的幾年,他們師兄弟都一道在演武閣練武,他們這些年紀稍微大些的,除瞭練武之外,唯一的娛樂當然就是用各種花招來欺負年幼的師弟們瞭,曾宣是其中最有號召力的,各個閣派中的師弟們都被欺負個遍。
楚毓則是對這種遊戲覺得很無聊,毫無興趣,卻也不阻止。但是唯一有點興趣的,就是看林凡被整。有的時候心情壞起來,會挑撥大傢去整他,僅此而已。
林凡比他小六歲,比曾宣小四歲,身高比他們矮一大截,根本還是個小娃娃。
但是說話不多。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的時候,跟師父有些像。師父偏心他的結果,就是他被整的時候大傢都暗爽。
“這次又讓他跑瞭。”
曾宣鼓著腮幫子悻悻道。其實整得到林凡的並不多,一般都是叫他去掃大堂,倒夜香,洗所有人的衣服之類,但讓曾宣比較鬱悶的就是不能把他打一頓好好教訓,因為林凡有著讓人羨慕的輕功,盡管他才六歲。
大傢都知道林凡小時候傢裡著火,臉上受瞭傷,用黑佈遮臉。但隻要是小孩子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好奇心,越是不讓他們看,越是要看。於是他們商量好要看林凡被火燒過的臉是什麼樣子。曾宣跟眾小孩商量好瞭,埋伏在林凡每日去演武閣必經路上的草叢裡。隻要林凡經過就開始偷襲。楚毓雖然不參與,但是還是對林凡的臉到底是什麼樣子很感興趣的。所以也躲在草叢裡。
“來瞭來瞭……快藏好!”
“別擠~ ”
“噓……”
林凡走過的時候,忽然一張大網撒下來,他吃驚的掙紮,還是沒有辦法掙脫。
曾宣上前一把把他抓住,扯開漁網,對另外幾人說道:“快!”
另外幾個小孩立刻把林凡臉上的黑佈扯下來……
時間凝滯瞭一瞬間,然後那幾個小孩尖叫一聲,紛紛跑開瞭。楚毓也看到林凡的臉,就一眼馬上把眼光移開。曾宣一看,踢瞭林凡一腳,大聲叫道:“妖怪!醜八怪!”然後飛也似的跑走瞭。
楚毓不知道為什麼還留在瞭草叢裡面,看到林凡一個人孤零零不知所措的樣子,隻見林凡扭頭轉身往回走,接著就開始跑起來。在空曠的山道上一個人的腳步聲嗒嗒的響著,回音繚繞著,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浮上心頭,他是不是跟我一樣……一直都隻有一個人?因為長成那樣所以被人嫌棄,跟我一樣……嗎?
不,他有師父,而我什麼也沒有。
曾宣被師父狠狠責罰瞭一頓之後,沈寂瞭一段時間,然後又開始故態復萌。
知道陷阱比較有用之後,他們開始用各種陷阱來設計林凡。例如某天傍晚楚毓經過小樹林,忽然聽到嚶嚶的聲音,那聲音很弱,聽起來像是女孩子一樣。他四面看去,發現一個坑。走過去一看,林凡正坐在坑裡面。很明顯這個就是師弟們挖的陷阱坑。他出聲喊道:“三師弟,是你嗎?”
林凡連忙舉起手擦瞭擦眼睛,回頭說道:“大師兄,可以幫忙拉我一把嗎?不小心我把腿摔折瞭。”
楚毓伸過手去,一把將他拉瞭上來。有點奇怪的是,小小的掌心綿軟滑膩,一點也不像是經常練劍的手。當時他也沒想太多。隻是當時三師弟不讓自己背,堅持自己一步一步拖著受傷的腳走回雲水閣的毅力讓他印象深刻。
又過瞭好些日子,一天早晨在演武閣後院就發覺到有些異樣,聽到曾宣小聲說道:“快按住他的腳!”還有“唔唔~ ”的細碎聲音從假山後傳來,拐入假山後面就看到三四個小孩壓著林凡,曾宣也在,隔著用遮臉用的黑佈捂著他的嘴巴。林凡全身被幾個年紀大點的小孩壓著,嘴巴被捂,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帶著驚恐的神色。
楚毓看見林凡這副神色居然不知為何,有幾絲異常爽快的感覺。但他還是大聲道:“你們在做什麼?”
其中一個小孩笑道:“隻是好奇醜八怪的雞雞是不是也被火燒過。”
另外一個小孩在解林凡的褲腰帶。已經解到一半,露出一點點白白的肚皮瞭。
楚毓沒想到是這種無聊理由,皺眉說道:“放開他,不然我告訴師父瞭!”
隻是他還沒說完,感覺身後一股寒氣,氣氛忽然變得陰沈壓抑,曾宣與那幫小孩全部瞪圓眼睛,不約而同地放開瞭林凡,退後一步跪下。楚毓這才回過頭來,看到緊皺著眉頭,散發著一身的陰霾氣息的師父。
隻記得那次,師父下令有份參與此事的小孩包括曾宣分五月鞭笞五十之後,林凡從此再也不用去演武閣。而從此與師兄弟們一年到頭都見不到幾次面。那一年楚毓十三歲,林凡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