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大軍進入長安,長安雖然不如洛陽繁華,卻充滿瞭厚重感。我站在城門下,遙想著當年高祖皇帝的輝煌,心中一片感慨。
高順已經先行護送嚴氏到瞭我的府邸,我將卞氏安排在城外的軍營後便匆匆趕往相府交令。
董卓對於我這次的伏擊非常滿意,贊許的同時又賞瞭大量金銀給瞭並州軍將士,我謝過董卓後又回到瞭自己的府邸。嚴氏正在府邸裡閑逛,府邸很大,比洛陽那座還要大上幾分,嚴氏此前一直住在軍營,晉陽又如何比得上長安。此刻的她摟著我的胳膊說個不停,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我記掛著軍營裡的卞氏,和嚴氏說瞭幾句話後就先行返回軍營。剛進大帳就見卞氏正坐在案前讀書,見我進來趕忙站起身來,滿臉的戒備。
我走到案前,看見案上放瞭一本《春秋》,笑瞭笑,「夫人倒是識字?」
「妾身未嫁人前曾跟著一位先生學瞭些字。」卞氏低著頭回道。
「既然識字,不知會寫否?」我拿起案上的茶壺倒瞭杯茶,仰頭一飲而盡,陶醉的聞著茶杯上卞氏留下的清香。
卞氏滿臉怒色,卻又不敢不答,隻得將頭扭到一邊回道,「妾身夫君此前曾經教過妾身,但妾身久未書寫,怕是忘得差不多瞭。」
我叫人拿來紙筆,讓卞氏寫字,卞氏怯生問道,「將軍是讓妾身寫信給夫君嗎?」
「哈哈,」我仰天笑道,「夫人多心瞭,我隻是想看看夫人的筆鋒如何。」
卞氏戰戰兢兢的坐在案前,由於太過緊張,寫出來的字歪歪斜斜。我走到卞氏身後,彎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夫人不要太過緊張,本將可是憐香惜玉之人。」說完在她耳邊輕輕吹瞭口氣。
卞氏奮力掙脫我的手,站起身跑到一邊怒聲道,「還請將軍自重,妾身乃是有夫之婦。」
我把手舉到鼻子前嗅瞭嗅,漫不經心道,「本將聽聞曹孟德最愛玩弄他人之妻,現在他的妻子落到本將手裡,不知那曹孟德會有何感想。」
卞氏氣得渾身顫抖,猛然從衣袖中拿出一柄利刃,放在頸間大聲說道,「如若將軍真要羞辱妾身,妾身唯有一死,以不負妾身夫君。」
我笑瞭笑,用一種嘲弄的口吻說道,「如果夫人真是如此剛烈,前些日子落入我手中時就該一死以免羞辱,何必到今日才來這一出呢。」
「那是因為我一直認為將軍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卞氏繼續大聲道,「卻不料將軍與那董卓一樣,也是個無恥之徒。」
「哈哈哈哈哈哈,」我怒極反笑道,「難道隻有你夫君曹孟德可以淫人妻女,我呂佈就做不得麼,說起來,你夫君數年前刺殺董丞相未遂潛逃,董丞相可是一直在找他呢。」
我故意停頓瞭一下又說道,「如果我把你獻給董丞相並告訴他你是曹操的妾室,你猜董丞相會怎麼對待你。」
巨大的恐懼感一點一點啃食著卞氏的意志,她拿著刀的手不停的顫抖著,好幾次都差點劃破頸間白嫩的肌膚。想自殺以保貞潔但又一直下不瞭決心。
我看出卞氏心中的猶豫,又道,「如果,如果你能乖乖聽話,本將保證不把你交給董丞相,過些時日還會把你送回曹操身邊。」
「將軍此言當真?」卞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哼,本將說的話當然當真,不過……」我趁著卞氏分神的時候突然上前奪下她手中的尖刀,然後滿臉獰笑著說道,「不過首先你要乖乖聽話。」
卞氏見手中尖刀被我奪走,趕忙雙手捂住胸口大聲道,「妾身聽聞將軍已有妻室,今日將軍欲行這禽獸之舉,日後若被夫人知曉又該如何自處?」
聽到卞氏突然提到嚴氏,我當場愣瞭一下,卞氏見狀又道,「聽聞將軍最愛妻子,自古愛妻之人,皆是有情有義之人,萬萬不會做出淫人妻子之事。」
我腦中回憶起嚴氏待我的一點一滴,她坐在燈下為我縫制戰袍,她坐在帳中等我出征歸來,她跪在堂前為我祈禱平安,她躺在身旁和我憧憬將來。
我長嘆一聲,對著卞氏深施一禮,道,「若非夫人提醒,呂佈險些釀成大錯,還望夫人不計呂佈先前諸多無禮。」
卞氏彎腰回禮道,「將軍乃是重情義之人,其實無需妾身提醒,將軍也能悔悟,再說先前之事,妾身也早已忘卻,將軍何必掛懷。」
我哈哈笑道,「夫人氣度不輸男子,當是巾幗不讓須眉,曹孟德得夫人為妻,何其幸也,夫人且在這寬心待上些時日,待此間事畢,某親自護送夫人回傢。」
我招來親兵,吩咐好生善待卞氏。然後騎上赤兔匆匆趕回府邸。
回到府中後我聽下人說嚴氏已經睡下,輕手輕腳來到房外,悄悄推開房門,剛走進去就聽見榻上的嚴氏說道,「我不是說要歇息片刻,誰也不要來打擾嗎。」
我捏著鼻子甕聲甕氣的說道,「小人特來為夫人捶背。」
嚴氏聽得聲音有異,睜開眼睛見我捏著鼻子,噗嗤笑道,「夫君又來逗弄奴傢。」
我呵呵一笑,走到榻邊坐下,握住嚴氏的手問道,「此刻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夫人何故早早睡下,可是有哪裡不舒服麼?」
「倒是沒有不舒服,」嚴氏伸瞭個懶腰,慵懶之態盡顯,又道「隻是這些日子奴傢老是覺得睡不夠,有時還犯惡心。」
我緊張的握緊嚴氏的手,「可曾找醫匠看看?」
嚴氏把臉靠在我的手背上,輕聲說道,「前些日子夫君整日忙著遷都的事,我一個女人傢,周圍全是些兵漢,也無法找人說,今日才到得長安落定下來,夫君又匆匆趕回軍營處理事務,奴傢對長安城又不熟悉,正想著等哪天夫君空閑瞭再說呢。」
我趕回軍營是因為卞氏,想到嚴氏對我的情意,我臉上一陣臊的慌。
我吩咐下人找來醫匠,然後在門外焦急的等待著,不停的在院子裡走來走去。
房門吱呀一聲開瞭,醫匠滿臉喜色的走瞭出來,還沒等我發問就先拱手道,「恭喜將軍,賀喜將軍。」
「這……喜從何來?」我有點摸不著頭腦。
醫匠笑瞇瞇的捋著下巴上的胡子道,「恭喜將軍,夫人有喜瞭。」
啊?!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喜悅震的呆在原地,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呵呵,」醫匠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夫人犯懶,惡心嘔吐,此皆乃有喜的征兆,剛才下官已經確認夫人已懷胎三月,下官已經開瞭一些養胎的藥,將軍府中就要添丁啦,呵呵。」
我謝過醫匠沖入房內,一旁早已有下人給醫匠送上診金。我輕手輕腳走進房間,此時的嚴氏已經睡著瞭,我坐在榻邊仔細端詳著她的臉,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還有她的嘴,輕輕拿起她的手放入我的掌中,緊緊握著,一刻也不想分開。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經入冬,厚厚的白雪覆蓋著大地,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此時嚴氏已經懷胎九個多月瞭,每天挺著大肚子,彎個腰都很費力,我早早就交代她,讓她不要再下床,安心養胎,有什麼事都交給下人去辦。
卞氏還是住在城外軍營裡,董卓剛入長安就要修建郿塢,西涼軍大部分都被他派去監工瞭,整個長安城的防務就由並州軍接手,我整日忙得腳不著地,根本想不起要送她回去,好在卞氏還算安靜,也不提這回事。
那天我照例在城中巡視瞭一圈,正準備回府,忽然看見我府中下人急匆匆趕來,還未到得近前就在那大喊,「將軍,夫人不好瞭,夫人不好瞭。」
我大吃一驚,忙上前抓住他問道,「夫人怎麼瞭?」
那下人被我抓得有些疼痛,但又不敢反抗,畏畏縮縮道,「夫人想要在院子裡看雪,小人們就給她準備瞭毯子和火盆,哪知,哪知夫人不小心摔倒瞭,其他人已經去找醫匠瞭,小人就先來稟告將軍。」
我一腳把下人踢出數丈,搶過親兵牽來的赤兔馬,向府邸疾馳,心中不斷的祈禱著。
回到府邸,嚴氏房內已經有數名醫匠在內,見我回來,一名醫匠急匆匆跑出來,「將軍,夫人懷胎已近十月,先前摔倒,現在有臨盆之兆,下官已經找來瞭接生婆,隻是……隻是……」醫匠吞吞吐吐的不說話。
「隻是什麼,」我一把抓起醫匠,將他舉至半空,另一隻手抽出腰間佩劍,「快說,隻是什麼,要不然本將宰瞭你。」
「隻是夫人,夫人流血甚多,接……接生婆……說……說夫人……可能……難產……到時……可能……隻能……保一個……」醫匠被我抓得快喘不過氣來,臉憋得通紅。
我扔下醫匠,怒喝道,「本將不管難不難產,本將要你們兩個人都保住,不然本將就上報丞相,誅你們九族。」
我找來親衛,讓他們把府邸團團圍住,我手拿佩劍站在嚴氏房門外,心中充滿瞭不安。
良久,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從房內傳瞭出來,緊接著房門大開,數名醫匠和接生婆魚貫而出,齊齊跪在我的面前。
我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用發顫的聲音問道,「夫人呢,可曾平安?」
眾人不發一言,隻是整齊的朝我磕瞭個頭,趴伏在地。
我扔下眾人沖入房內,映入眼簾的是嚴氏安靜的臉龐,她緊閉眉目,似乎隻是因為太過勞累而睡著瞭,旁邊是一個小小的佈囊,裡面裹著一個小小的女娃,她似乎不知道周圍發生的一切,不知道她的娘親因為她而死去。
我伸出顫抖的手抱起那個佈囊,看著佈囊裡那個小小的嬰孩,再看看榻上安靜的躺著的嚴氏,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洶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