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不知道是怎麼回的軍營,等我清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瞭。我起身走出帳外,陽光明媚。
我享受著帳外的陽光,回頭無意間看見堆在我案上的各類文書,心情忽然變得很煩躁,馳騁戰場的無雙猛將現在卻要坐在案前計算錢糧馬匹兵器戰甲,我自己都覺得有點可笑。
接下來的幾天西涼軍都高掛免戰牌,任憑我們怎麼挑釁都不出來,看來他們是怕瞭,不過我卻愈加的煩躁起來。
一天晚上深夜,我獨自一人坐在帳中看著文書,帳外有人來報說是有個故人求見。故人?我在傢鄉的故人除瞭我的妻子外,其餘的人全在營中啊,我示意手下把他帶進來。
來人是個文士,頭戴高冠,面色蠟黃,瞇縫著一雙三角眼,嘴唇微薄,下巴留著幾縷胡子。此人進來後朝我一拱手:「五年前五原郡一別,奉先別來無恙。」
我狐疑的看瞭他一眼:「你是………」
文士哈哈一笑:「奉先莫非忘瞭李肅嗎?」
李肅?我想起來瞭,這個李肅虛長我幾歲,我幼年時與張遼高順交好,這個李肅也曾和我們一起在大草原上行俠仗義,隻是後來聽說他去瞭洛陽,之後就再無消息傳來,如今他深夜前來,不知有什麼事。
李肅朝我微微一笑,「奉先不請肅坐下嗎?」
我回過神來,忙把李肅讓進帳內坐下,李肅看瞭看我案頭的文書,笑著道:「奉先甚是用功啊,深夜還在讀書。」
我撇瞭撇嘴,這哪是什麼書啊,就是一些賬簿。
李肅見我不說話,又問瞭一句:「奉先現在並州軍中任何職啊?」
何職?我就一破主簿,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佈現任軍中主簿,義父待佈甚厚,軍中錢糧之事,一應交予佈處置。」這話說完我自己臉上都燒得慌。
「主簿?」李肅驚訝的看著我,「我觀前幾天奉先沖鋒的英姿,無論如何都應是中郎將啊。」
這話不說還好,說出來我就火冒三丈,想我呂佈武藝高強,卻隻能屈居帳中當一主簿,我一把將案前的文書賬簿推散在地,不停的在帳中走來走去。
「遙想當年,我和奉先文遠等人行俠大草原,我就認定奉先將來一定是個天下無雙的飛將軍,倒是未曾想到會是一主簿。」李肅似乎未察覺到我的煩躁,在一旁搖著頭說道。
我忽然停下腳步,盯著李肅道:「兄現在在何人帳下,任何職?」
「我?」李肅笑著搖搖頭,「我現在董太師帳下,官居虎賁中郎將。」
「虎賁中郎將?」我瞪大瞭眼睛,李肅的武藝我還是知道一些的,他都能當虎賁中郎將,那我……
李肅站起身,彎腰朝我深深一拱手,肅容道:「實不相瞞,肅此次來,正是奉瞭董太師之命來請奉先。董太師幾天前在戰場見瞭奉先英姿,驚為天人,願以騎都尉一職相授。並讓肅帶來金銀無數,還有一身專為奉先打造的戰甲,還有一匹千裡駒。」
金銀對於我來說隻是身外之物,不過那身戰甲和千裡駒倒是可以看看。
李肅讓從人拿來瞭那身戰甲,卻是一頂三叉束發紫金冠,一件西川紅錦百花袍,再加一件獸面吞頭連環鎧,最後是一條勒甲玲瓏獅蠻帶。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這麼一套戰甲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李肅見我神情,哈哈一笑「奉先可隨肅往帳外一瞧那千裡駒。」
看李肅這麼神神秘秘的樣子,難道那千裡駒比這身戰甲還要珍貴?
我隨李肅走出帳外,聽見不遠處有馬嘶鳴之聲,趨前一看,我就再也走不動瞭。
那馬身如火炭,狀甚雄偉,渾身上下,火炭般赤,無半根雜毛;從頭至尾,長一丈;從蹄至頂,高八尺;嘶喊咆哮,有騰空入海之狀。
李肅見我一副入神的樣子,哈哈大笑道:「奉先,董太師這份大禮如何?」
「甚是貴重。」我盯著那馬喃喃自語道。
李肅把我拉入帳中,「既然如此,奉先可願隨我去見董太師。」
我有點為難,義父待我不薄啊,我此時背棄義父,於心何忍。可是……
李肅見我左右為難,急得大聲道:「奉先本姓呂,那丁原卻是姓丁,奉先與他並無父子之實。況且大丈夫當上戰場搏殺功名,奉先可願一直在帳中當那主簿?」
我還未回答,就聽帳外傳來一聲雄厚的聲音,「何人如此大膽,敢在深夜來我營中遊說某義子。」
我大吃一驚,義父不知何時來到瞭我帳外,掀簾而入,盯著李肅。
李肅見義父到來,急忙拔劍在手,大聲道:「奉先,此正是大好良機,殺瞭丁原乃是大功一件。」
義父轉過身盯著我道:「奉先,你當真要殺為父?」
我局促不安道:「義父你聽我說……」
我話還沒說完,就見李肅持劍朝義父刺去,我揮手擋住李肅的劍,大喝一聲:「李肅住手。」
李肅見一擊不成,又朝我大聲道:「奉先,董太師求賢若渴,奉先若能歸降董太師必得重用,總好過在此做一小小主簿。」
我又驚又怒,朝李肅重喝一聲:「住口!」回頭攀住義父胳臂急切說道:「義父你聽我說,孩兒未曾有半分背棄之心,隻是……」
話還沒說完,我就看見義父前胸冒出一截劍尖,我看向義父身後,見李肅不知什麼時候已到義父背後,那一劍正是他所刺。
我一腳踢開李肅,扶著義父軟倒的身子,大聲喊著義父。
義父睜開眼睛看著我,那蒼老的面容讓我心中愈加難受,我忍住眼淚問道:「義父,孩兒的志向乃是當一個天下無雙的飛將軍,為何義父卻讓孩兒當一名主簿?」
義父咳嗽瞭一聲,殷虹的鮮血沿著嘴角慢慢淌下,他微笑著道:「昔日王司徒曾對我言,為將者……不讀書,不通曉道理……乃一匹夫爾。奈何我幼年寒苦……後來……又因為許多事……不曾讀得些書……隻粗知大略而已……你乃我義子………我不想你和我一樣……隻為一武夫耳。」說完這話,義父在我懷裡閉上瞭眼睛蕭然而逝。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直到這時候我才明白義父的良苦用心,可是卻晚瞭,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李肅。
我把義父的屍體放倒在榻上,然後帶著滿身殺氣緩緩站起身,拔起腰間的長劍。
李肅,納命來吧!
李肅見我拔劍,早已慌亂無主,急切中慌忙說道:「奉先,丁原之死實屬某之錯。可如今丁原已死,你就算殺瞭我也沒用瞭,不如趁此歸降董太師,到時封侯拜將,也算瞭瞭丁原的心願。」
聽李肅這麼一說,我心中稍有猶豫,李肅見此又說道:「奉先,某在董太師帳下任中郎將,奉先之才是某百倍,董太師說瞭,如果奉先對騎都尉一職不滿意,可再另授亭侯。」
話音剛落,我就聽見帳外傳來一片嘈雜之聲,緊接著帳簾被人掀開,兩人闖瞭進來。
這倆人正是張遼和高順,高順見義父躺在榻上,地上是一片鮮血,以為是我殺瞭義父,怒吼聲中拔出長劍朝我刺來。
我躲開高順的長劍,大聲說道:「高順,你聽我說。」
「呂奉先,你殺瞭建陽叔,還有什麼好說的,今日我就要為建陽叔報仇。」高順見我躲開他的一劍,更是憤怒。
「高順,你冷靜一點,你不是我的對手。」我一腳踢倒狂怒中的高順說道。
「呂奉先,我誓殺汝。」高順站起身,盯著我的眼睛,像一頭狂怒中的獅子。
旁邊的張遼拉瞭一下高順,朝另一邊撇瞭一下嘴角,高順順著方向看過去,正是李肅站在那裡,頓時明白義父之死和他脫不瞭幹系。
「文遠」我朝張遼吩咐道:「你去幫我傳令全軍,就說,就說義父,就說丁原待我不仁,我已殺之,其餘的人,願意跟隨我的就留下,不願意的就散瞭吧。」
張遼遲疑瞭一下,朝我拱瞭拱手就離開瞭,離開前把高順也拉走瞭,高順走時並沒有朝我行禮,我也沒有怪他,誰的心裡都不好受。
張遼走後,我又朝李肅說道:「李肅,你回去告訴董卓,要某歸降可以,但某帳下並州軍馬隻能由某統領,如若不允,某便奮力與其死戰。」
李肅見此也松瞭口氣,忙道:「些許小事,董太師必能應允。某先告辭,待他日奉先歸來,某再給奉先接風洗塵。」說完李肅也告辭瞭。
我環顧著空無一人的大帳,再看著榻上躺著的義父的屍體,悲從中來,不禁放聲大哭。
那晚,我陪著義父的屍體,一夜未睡。
……
這是我第二次來到洛陽,上一次來這裡是陪著義父來的,而這一次我卻是殺瞭義父前來歸降董卓的。
董卓為瞭表示對我的重視,特意在皇宮內擺瞭筵席來給我接風。我這時才知道董卓已經霸占瞭皇宮,甚至連何太後也成瞭他的玩物。
為瞭表示我歸降的誠心,我特意提早到瞭擺宴的大殿,沒想到董卓早就已經到瞭,他見我到來,立即站起身哈哈大笑的走來。董卓身材高大,但卻甚是肥胖,滿臉的絡腮胡子加上那時常冒著兇光的眼神使他看起來很兇悍。
席間董卓帶我認識瞭他手下的將領,那個郭汜也在其中,隻是他對我並不友好,無所謂,一隻螻蟻罷瞭。倒是另外一個叫李儒的青年引起瞭我的註意。
這個李儒是董卓的女婿,深得董卓信任,長得面白無須,一雙細長的眼睛時常發出精光,似乎周圍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算計,據說這次董卓能夠進京並控制朝政就是此人的功勞。
董卓把我拉到李儒身邊向我介紹道:「此乃我的女婿李儒,乃是我最重要的幕僚,以後你倆一文一武都是我最重要的左右手,你倆可要多多親近。可惜我女兒都已出嫁,不然……」說完哈哈大笑。
李儒微微一笑,舉起手中的酒樽,對董卓說道:「嶽父,既然嶽父有此美意,不如收瞭奉先當義子,也算美事一樁。」說完把手中的酒樽遞給我。
「哈哈哈哈,我怎麼沒想到這個,還是李儒聰明,奉先你可願意?」董卓微笑著拍著我的肩膀問道。
這……我先前因為董卓害死義父,現在又要認董卓為義父,義父九泉之下如果知道瞭,他會怎麼想,他的義子害死瞭他然後轉頭又拜倒在仇人的腳下……
我正思慮間,就聽見董卓在一旁拖長瞭聲音問道:「怎麼,奉先不樂意?」說話間目光冰冷,眼神像刀子一樣看著我。
我渾身顫抖瞭一下,看瞭看周圍那些不善的目光,明白如果今天不認這個義父的話,我是絕對無法活著走出這個大門的。
也罷,反正我已經害死瞭義父,也不在乎多加這一條罪孽瞭。當下我接過李儒手中的酒樽一飲而盡,然後撩起下擺撲通一聲跪倒在董卓腳前一叩到底,嘴裡大聲喊道:「義父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哈哈哈哈哈……」整個大殿回響著董卓張狂的笑聲,周圍的將領紛紛向董卓道賀,而我則屈辱的跪在董卓的腳邊,像一條被栓住瞭脖頸的狗。
(下回預告:雖然呂佈認瞭董卓為義父,但董卓似乎並未就此對呂佈放心,他用一個貴婦再加兩碗蓮子湯逼得呂佈背上罵名,不得不與他同流合污,預知詳情,請期待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