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如今她孑然一身,身無長物,唯有一身人情債還不瞭。

  若讓她像從前思珍在時那般住在福安堂,隨侍老太君左右,她覺得不妥。但若她時常去公府探望老太君,同尋常後輩一般陪伴幾日,亦不算錯瞭規矩。畢竟老太君是她及笄禮的正賓,她還贈瞭她一支釵。

  大年三十那日,如鶯過瞭人生中最孤寂的一個年。

  茹素、無煙火炮竹、無親人在側,有香燭、有經文、有浩瀚如海的思潮。

  她思念安源、虞氏。想遠在永平府的祁世驍,不知他們行軍打仗之人如何過的年;想金陵眾人,是否同去歲一樣,仍不敢大肆操辦年節宴席;還有那杳無音訊的祁世驤。

  暮春三月,如鶯脫瞭孝服。寺中小尼代為叫瞭馬車,她上瞭馬車去往公府。

  她去歲三月及笄時見過老太君,至今剛巧一年。老太君滿頭銀絲梳得齊整,依舊是慈眉善目模樣。不過公府眾人四散,她眼角添瞭許多紋路,歲月之痕愈加清晰。

  她見如鶯雪膚烏發,罩著一條淺碧衣裙,柔嫩似春日梢頭綠芽新萌,春朝氣息迎面而來。她看得歡喜,道:“鶯鶯這身好看。”

  如鶯給她見禮,一低頭,鬢發間簪瞭一支鑲寶金釵。

  老太君看得眼熟,才想起她那遠在永平府的大孫子,前腳對她道無緣便罷,不必強求,後腳又托她給人姑娘做及笄禮的正賓,還打制瞭這樣一支釵讓她帶過去。

  想到祁世驍,老太君心下一嘆。

  如鶯同往日般陪老人傢說話,說在寺中都做些甚麼。她這三年為母親祈福,抄百卷經文,於佛經一道便又小有所得,和老太君說起來,一老一少說得投契,鄭媽媽來催用膳,二人才一起去用。

  秦氏兩個兒子不在身旁,公府走瞭大半人,她閑下後到福安堂的次數倒比往年多瞭許多。看見如鶯,倒是愣瞭愣,問道為何沒有南下去金陵?

  如鶯道父親幾人已南下,自己因瞭在法妙寺為母抄經守孝,此事不可斷,便留守在京。

  秦氏想到自己兩個兒子。因著戰亂,一南一北,朝西南川蜀去的小兒子沒瞭音信已兩年,去北邊的大兒子亦是不知歸期何時。她日夜難安,自嘆可憐天下父母心。逢見旁人女兒這樣一片孝心,又心下寬慰,道:“你母親是有福之人,知你這樣孝順,她必在天佑你。”

  又聽如鶯與老太君一老一少談些佛經,心間更是詫異。自此,一老一中一少三人常閑談。時日久瞭,如鶯與兩位長輩再熟些,便也顯些小輩嬌態,說少時安源傢事。也說母親虞氏。

  秦氏與老太君有時說祁世驤淘事。

  秦氏道:“貍奴後來稍稍長大些,便不許我喊他貍奴,他道老國公說過,驤是神駒,最強健的馬兒,跑得亦是飛快!我改口叫他驤兒,他才罷休。”

  如鶯想到白馬寺那夜,他說瞭許多沒臉沒皮的話,這句話他亦是說過。

  有時也說祁世驍少時之事。

  老太君道:“阿猊自小便是個話不多的,貍奴惹瞭禍,栽在阿猊頭上,阿猊從不吭聲。老國公當著貍奴面杖責阿猊,阿猊仍是不吭聲,貍奴倒是忍不住瞭。”

  如鶯想到她初遇祁世驍,確是生人勿近的模樣,但他從不是面冷心冷之人。

  三人閑時,就這般作陪度日。如鶯也從她們口中得知戰事,亦知皇帝在金陵病更重瞭,太子尚未及冠便已開始監朝。

  盛暑之時,貴妃出宮,去白馬寺避暑。老太君、秦氏隨駕,二人又帶上瞭如鶯。

  這是如鶯第一回見思珍口中的大姐姐。如鶯想到當初她剛入京城,與雲舟立在城門邊,候著讓道,等貴妃車駕過去。

  如鶯亦見到瞭六皇子,都說外甥肖舅,七八歲模樣的六皇子,看著與祁世驤、祁世驍很是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