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三港公司宿舍樓靜悄悄的,溫熙的陽光照在一排排晾曬的衣物上,沒有人進出的門衛房裡也是一片慵懶,門衛鐵拐李瞇著眼睛打瞌睡,他早上已經護送白莉媛買菜回來瞭,此刻正在補充徹夜相思造成的失眠。
鐵拐李睡得很死,傢屬大院的門衛本來就沒什麼工作任務,除瞭晚上關關門、白天開開門外,並沒有太多事要做,這本來就是一個照顧殘疾人的崗位,鐵拐李就算啥都不幹,隻要每天都坐在門衛房裡,也不會有人來追究他。
更何況,上午這個時間段,出門上班的出門去瞭,沒出門的也大多呆在傢裡,鐵拐李究竟睡不睡覺,沒人會去在意,而睡著瞭的鐵拐李,也沒有可能去在意大院裡發生的事。
所以,鐵拐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心目中視若女神的白莉媛,此刻正在自己的傢中遭到男人的襲擊,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護瞭好久的白莉媛,此刻已經被男人脫下瞭身上所剩不多的衣物,她那具從未被鐵拐李一窺真相的白虎蜜穴,此刻正被一個陌生男人的陽具所威脅著。
而且,隻要那個男人胯下再往前用力一拱,他已經充血發紅的大龜頭就可以擠開那兩片嫣紅肥厚的蜜唇,侵入那道正在源源不斷分泌出透明液體的鮮紅小縫,在這個成熟少婦天然分泌的花蜜性液的潤滑下,男人的陽具將毫無阻擋地整根插入白莉媛那緊窄多肉的蜜穴腔道,成功占據這個絕代尤物美少婦的私密性器。
白莉媛也意識到自己將要面對的處境,她也用盡全身的力氣盡力掙紮著、反抗著,但一切都無濟於事,她所要反抗的男人太強壯瞭,這不是一個獨身寡居的小婦人可以抵抗的。
離開瞭丈夫的庇護,失去瞭鐵拐李的保護,眼看著白莉媛就要在自己的傢中受人淫辱,再次淪為陌生男人胯下的玩物,再一次的失貞。
正當白莉媛閉上美目,心有不甘地咬緊牙關,準備接收無奈而又可悲的命運之時,卻意外發現下體那根玩意的插入並未如期而至,羅大個子圈住自己身體的雙手反而有逐漸松開的跡象,原本緊握著自己嘴巴的大手開始漸漸失去力量,而從他嘴巴鼻子裡噴出來的呼吸卻更加地急促。
白莉媛背對著羅大個子,並不知道她背後發生瞭什麼,但她卻可以確認,羅大個子此刻的確沒有進一步用他的陽具插入自己的行為,或者說缺乏這種能力。
而且,羅大個子非但沒能再用他的陽具作惡,他想要保持禁錮白莉媛的力氣也在消退,白莉媛明顯感到自己的身體松懈瞭不少,她的胳膊開始可以活動,她的腰部也可以擺動瞭。
白莉媛獲得瞭些許自由,她的力氣和反抗意願再一次回來瞭,她很好地抓住羅大個子松懈的時機,抬腳用力向後一蹬,正好踢在瞭羅大個子的大腿上,“唔”羅大個子悶哼一聲,意外地沒有任何反應。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白莉媛借助著這一蹬的機會,向前沖瞭幾步,沖出瞭羅大個子的控制圈,也甩開瞭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掌。
羅大個子出乎意料般的沒有繼續采取行動,這讓白莉媛感到有些詫異,她不等身子完全站穩,就扭頭向後看去,這才發現,屋子裡不僅僅隻有她和羅大個子兩個人,不知何時起,又多瞭一個人。
這個人身材跟羅大個子差不多高,體型卻要更加魁梧些,尤其是他的一雙胳膊粗壯如鐵杵、孔武有力,這雙胳膊此刻正像三角架般鉗住羅大個子的脖頸,從袖口露出的黝黑手臂上肌肉塊墳起,顯然正在發力。
正如先前白莉媛被羅大個子圈住無力抵抗一般,羅大個子此刻也無法與圈住他脖頸的這個男人較勁,所以他很快就泄瞭勁,讓白莉媛逃出生天,而隨著男人的胳膊越收越緊,羅大個子明顯呼吸開始困難,眼皮也逐漸上翻,此時他忙不迭地開口求告道:“哥們……大哥……你饒瞭我吧,我……快喘不過來瞭……”
男人雖然身體在發力,但言語上還是十分冷靜地道:“你下次還敢不敢走進這間屋子,還敢不敢騷擾她。”
羅大個子此刻怎麼敢說個不字,連連滿口答應下來。
男人主要是為瞭保護白莉媛,對羅大個子略施薄懲就及時收兵瞭,聽到羅大個子的保證求饒後,他逐步地放松手裡的力道,讓羅大個子能夠喘息。
羅大個子胯間先前還耀武揚威的那根玩意,早在主人受攻擊時就軟瞭下來,這時候他顧不得其他,忙不迭地拉褲子往外跑,屁股上卻又挨瞭一腳重的,差點摔倒在門檻上。
羅大個子也不敢計較什麼,此刻隻想早點離開這個丟人又丟臉的屋子,他頭也不回地拉著褲子跑出屋外,溜之大吉。
見義勇為的男人目送羅大個子走後,目光轉向白莉媛的方向,兩道濃黑粗眉下方的虎眼露出關心的神色,道:“弟妹,你……沒事……吧。”
白莉媛對這個男人毫不陌生,看到他,好像見到瞭親人一般,原本的驚嚇惶恐都化為瞭委屈和傷心,她一下子撲到男人懷裡,抽泣地哭瞭起來。
“大哥,你怎麼才來吖,我……我差點被……那個人……給欺負瞭……”
白莉媛稱之為“大哥”的這個男人,正是亡夫高嵩的親哥哥高巍,作為高傢的代表,他曾經在喪葬期間奔前忙後,為白莉媛減輕瞭很多負擔,所以白莉媛對這個大哥十分感激。
雖然高嵩下葬後,白莉媛就很少與高傢有走動來往,但高巍卻沒有把自己曾經的弟妹和自己的親侄兒忘記,一段時間會來看看她們娘兒倆,每次都給她們帶點錢、帶點生活必需品之類。
沒想到,高巍今天的出現,正好拯救瞭白莉媛,讓她免受羅大個子的性侵,也無意間保住瞭自己曾經弟媳的清白和貞潔。
高巍的個子比高嵩要高半個頭,所以白莉媛此刻正好趴在他厚實壯碩的肩上,在平常男人眼中高挑的白莉媛此刻卻像隻嬌弱的小鳥一般,十分無助地尋求這個自己向來敬仰的大哥庇護。
丈夫去世後的遭遇,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在經過呂宅那件事的刺激,以及方才被鄰居性侵的一系列不愉快的情緒,白莉媛恰好找到瞭高巍這個可以信賴的男性可以傾訴,所以積蓄已久的壓力就像堰塞湖破堤般,一下子全湧出來瞭。
“大哥……你不知道……我這段日子……過得好苦吖……”
聽著前弟媳用她溫柔好聽的聲音帶著抽泣的哭訴,高巍這個大男人也為之動容。
更何況,白莉媛此刻靠在自己肩膀上,她先前被羅大個子扯下來的上衣紐扣尚未扣好,那條被羅大個子脫掉的文胸還躺在地面上,所以高巍可以感覺到弟妹胸前那兩大團又飽滿又柔軟的球狀物,正有力地壓在自己的胸膛上,讓他無法不去想象那裡面的形狀。
白莉媛那一頭烏黑光滑的長發披散在腰間,隨著她身體的聳動輕輕搖擺,將她身上獨有的天然體香不斷地送至高巍鼻尖,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雖然白莉媛曾經是高傢的人,但男女有別,再加上白莉媛早早就搬離瞭高傢老宅,所以高巍向來與這個弟妹接觸不多,所以今天這種情況下兩人靠得那麼近,對於高巍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他有些不知所措。
像白莉媛這樣美貌的女子,平常人哪有機會如此接近,可高巍卻是很看重傢庭、很傳統的一個男人,雖然白莉媛此刻是在特殊環境、特殊情形下做出這個舉動,但高巍卻不能借著這個機會去做越軌的事,所以他很快就覺得兩人之間這樣的姿勢很不妥。
高巍想要用手推開白莉媛,但他的視線轉到白莉媛肩上,卻像被火燙著般迅速轉開。
白莉媛的襯衫滑落瞭一半,所以整個羊脂白玉雕成般的肩膀完全裸露在外,那細長的脖頸,瘦瘦的肩胛骨,還有玉石般光潔細膩的背部,都讓高巍不敢接觸。
高巍無奈,隻得雙手舉在空中,盡量減少自己身體與白莉媛接觸的部位,口中尷尬地道:“弟妹,你……要不要……先收拾一下,咱們再慢慢說。”
高巍這麼一說,白莉媛馬上醒悟過來,她很快發現自己未亡人的身份,與前夫的哥哥這麼靠近,是一件很不妥當的行為。
雖然剛才是情緒激動之下,但兩人靠得時間長瞭,如果給人看到,不免又有流言蜚語。
白莉媛慌忙將自己的臻首從高巍的肩上抬瞭起來,她纖手扶著高巍的肩膀,讓自己的身體向後移開,直至兩人保持足夠的距離,這才略帶羞澀地感激道:“大哥,謝謝你。你……你真是太好瞭。”
白莉媛對高巍的感激是發自內心的,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出現挽救瞭自己,而且是從他的言行舉動中可以看出,高巍對自己十分尊重,從始至終都把自己當作至親來看待。
不過白莉媛方才退瞭這麼幾步,與高巍的距離是拉開瞭,但也讓整個人完全進入高巍的視線之中,尤其是她胸前那條襯衫開的大口子,把兩大坨又白又軟的奶肉都暴露在高巍面前,雖然隻是露出瞭一部分,但這種半遮半掩的袒露,反而更能激發男人的想象力,對男人的殺傷力也更強。
高巍隻看瞭白莉媛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瞭,他趕緊扭頭背過身去,嗡聲嗡氣地道:“弟……妹,你先整一整衣裳吧,我……我到外面呆會。”
白莉媛這才發現自己身上衣衫不整,存在春光外泄的危險,她玉臉上又是一紅,慌忙撿起地上的文胸,穿戴好後,又扣好襯衫的扣子,將先前沒有穿好的內褲裙子收拾清楚,再對著鏡子梳理瞭下凌亂的長發,在腦後輕輕綁一個馬尾,這才敢重新走出房間。
看著高巍背對著自己,站在房門外的偉岸身影,白莉媛心中的敬意和感激又多瞭一層,這個大哥不但身材高大,他的靈魂境界也十分高大,實在是難得的好男人。
“大哥,讓你久等瞭,快進來喝口水吧。”
白莉媛溫婉柔和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高巍這才轉身走入屋內,隻見這個弟媳已經收拾整齊,新綁的馬尾讓她更顯青春嬌俏,比起先前少許裸露的樣子,高巍覺得此刻的白莉媛更加美瞭。
坐在屋中僅有的一張小方桌,喝著白莉媛用老傢帶來的茶葉,高巍一邊聽著白莉媛訴說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情,一邊打量著屋內的陳設和環境。
雖然白莉媛已經很努力地表達自己過得不錯,但桌上紗籠罩著的剩菜,缺瞭口子還在使用的器皿,縫紉機旁堆積著的舊衣服,以及小侄兒寫滿瞭正面又寫背面的作業本,都讓高巍看出這個小傢庭局促不安的經濟狀況和生活環境。
所以當白莉媛談起三港公司內部的動蕩,以及這個宿舍樓鄰裡間的種種流言蜚語和齷齪行徑時,高巍那兩道粗黑的濃眉皺瞭又皺,他匆匆將碗裡的茶一飲而盡,站起身來,沉聲道:“弟妹,這個地方不適合我們正經人傢居住,你收拾收拾,和我回高傢老宅去住吧。”
白莉媛隻是難得找到一個傾訴的對象,所以才把自己的苦處難處說瞭這麼多,她完全沒料到高巍會如此提議,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雙手緊扣,躊躇道:“這……這樣……合適嗎?”
高巍是個拿瞭主意就不變更的人,他拍拍胸膛道:“你是我高傢的人,小石頭也是我們高傢的香火,這是名正言順的好事,隻要有我在,沒有人敢欺負你。”
白莉媛又驚又喜,她思前慮後,把各種顧慮和好壞都想瞭個遍,卻也想不出比高巍的提議更好的法子。
雖然她心中還有很多擔憂,但高巍那高大偉岸的身形,低沉厚重的嗓音,卻給瞭她無限的勇氣。
面對著這個敬重敬愛的大哥,白莉媛抿瞭抿嘴,用力點瞭點頭,玉臉上再次綻放出難得一見的笑靨。
……
白莉媛之所以同意回高傢老宅住,主要是兩個方面的考慮:一方面是三港公司的情況每況愈下,雖然她自己的那一份撫恤金沒有問題,但周邊的鄰居們個個都有下崗的可能,整個企業上上下下都充滿瞭危機和不安,誰也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繼續留在這個臺風口,實屬不智;另一方面,隨著下崗工人的日益增多,每天閑在傢裡的人越來越多,這些無所事事卻精力充沛的男人們,每天晚上不是喝酒打牌,就是關起門來打老婆孩子,哭鬧聲每天持續到深夜,整個宿舍樓已經沒有先前的平和安靜,並非安居樂業的場所。
再加上此刻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宿舍樓也沒有人管理,東鄰西舍已經出瞭好幾起入室盜竊案,雖然白莉媛傢還沒有被波及,但那天早上羅大個子的侵犯已經明顯擺在眼前,要不是高巍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寡婦門前是非多,尤其是白莉媛這樣一個年輕又漂亮的寡婦,身邊又沒有一個男人照看保護,在這個越來越亂的宿舍樓裡居住,無論是對白莉媛,還是對石頭兒而言,都是一件危險的事。
當然,還有一個理由白莉媛沒有說出來,她隻是放在心裡頭想瞭想,那就是呂江的那件事。
雖然那天在呂宅發生瞭事情,但不知是呂江把秘密保守得十分嚴實,還是呂江夫人暫時沒有餘力來和白莉媛算賬得緣故,一直以來都沒有人拿這件事傷害白莉媛,但隻要白莉媛還在三港公司宿舍樓呆著,誰知道哪天就會被誰給披露出來,那時候白莉媛的臉面就不知往哪裡掛是好瞭。
所以無論從自己還是孩子的角度考慮,白莉媛現在都急於想要逃離三港公司這棟宿舍樓。
但對於一個沒有工作的寡婦而言,白莉媛還能去哪裡呢,在淮海這座大城市,她根本沒地方可去。
高巍的出現,無疑是給白莉媛帶來瞭難得的一道光,讓她看到瞭逃離這裡的一線生機。
隻不過,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白莉媛不是沒有猶豫過。
因為高傢老宅對於白莉媛而言,也不是無憂無慮的天堂。
在白莉媛剛嫁入高傢的前兩年,她不是沒有在高傢老宅生活過,但她和公公婆婆之間相處得並不是很融洽,矛盾深到無法在一個屋簷下共處,所以一分到三港公司的宿舍樓,就忙不迭地搬瞭出來。
因為這一段經歷的存在,白莉媛和高傢之間的關系也很冷淡,除非必要的場合,平時基本不來往,高嵩去世後,白莉媛與高傢的紐帶隻有高巖一個瞭,但高傢二老對這個孫子也不聞不顧,所以白莉媛對回高傢老宅這件事,心裡頭還是有很大的抵觸的。
要不是有高巍在,白莉媛絕對下不瞭這個決心,也不會接受搬回高傢老宅的建議。
幸好有高巍在,白莉媛才能夠鼓足勇氣,面對自己曾經想要逃離和厭惡的那個傢;幸好一切有瞭高巍的幫助,白莉媛才能打點好三港公司這邊的事情,將自己和石頭以及不多的行李搬回位於鹿灣區的高傢老宅。
高傢老宅是一棟帶有典型淮海市特色的石庫門老建築,始建於上個世紀物資缺乏的年代,高嵩的爺爺曾經是活動在江浙一帶的中藥材商人,從淮海市附近的鄉下收購中藥材,收拾曬幹後販賣給淮海市的中醫診所和生藥鋪,一年四季都奔走在外,靠他的勤勞和眼力攢下瞭一些資本,娶瞭同行的女兒為妻,在當時建築還不多的鹿灣區蓋瞭這棟房子,生兒育女,安定瞭下來。
可惜,安定的日子沒過多久,翻天覆地、改朝換代就來瞭,幸好淮海市是全國首屈一指的商業城市,對於工商行業的政策也有所不同,高傢的中藥生意自然不能照舊,但公私合營後還是能重操舊業,隻不過從之前為自己傢的生意工作,改成為中草藥合作社工作罷瞭。
高嵩的父親雖然不是在什麼大富大貴的傢庭出生,但高嵩的爺爺省吃儉用攢下的傢產,都無私地提供給瞭高嵩的父親享用,高嵩的父親也毫不矜持地揮霍瞭起來,直到長江口傳來山呼海嘯般的槍炮聲,昔日浪蕩子的好日子就此結束瞭。
幸好建國後沒多久,高嵩的爺爺便去世瞭,高嵩的父親正是在這個時期,從自己父親手中接過瞭這份工作,雖然他沒什麼大本事,但傢傳的中草藥技能還是可以用的,雖然賺不瞭多少錢,但卻順利成為鐵飯碗的一員,成為千萬個淮海市民之一。
高嵩的爺爺在世的時候,也曾經為自己的浪蕩子將來擔憂發愁,所以想盡辦法,從自己老傢的遙遠鄉下找瞭個手腳麻利、能說會道的姑娘,那就是高嵩的母親。
高嵩的爺爺果然想得很周到,高嵩的父親活瞭大半輩子,仍然是個不能當傢的浪蕩子模樣,傢道中落後他無力從事之前的風花雪月,但他也沒有重振傢業的打算和雄心壯志,當時的環境也不允許他做點什麼,所以除瞭按時上下班和一點抽煙的愛好外,高嵩的父親諸事不理,一切傢事都甩給自己的妻子主張。
公平地說,高嵩的母親算得上是個女中豪傑,這個鄉下姑娘大字不識一個,出生的村子離最近的鎮子有六十裡路那麼遠,一頭紮入淮海這個大都市,卻一點膽怯和認生都沒有,就算直到自己嫁瞭個浪蕩子也毫不在意,反而主動承擔起高傢的大小事務。
在公私合營後,高嵩母親更是走出瞭一條新路子,她仗著自己貧農出身的良好背景,能說會道、風風火火的性子,很快就與接管這個城市的中堅階層打成一片,不但擔任瞭街道的婦女主任,還參加秧歌隊、生產小組,成為當地遠近聞名的婦女先鋒。
要不是高嵩母親的文化程度實在差瞭點,按照她的性格和積極表現,說不定真的可以再上一層,成為正式的公傢人。隻可惜,她在那場轟轟烈烈的運動中站錯瞭隊伍,犯瞭一些不應該犯的錯誤,最終還是被無情地刷瞭下來。
不過,雖然高嵩母親的政治生涯止步於此,但她還是利用自己的努力和影響力,讓自己所生的兩男一女都安排瞭正式工作。
除瞭二兒子高嵩進入三港公司當瞭技術工人外,高傢大兒子高巍進入淮海海運公司做瞭海員,一年有7、8個月都在遠洋貨輪上工作;高傢小女兒高小妍也在中專畢業後,進入瞭淮海市有名的百貨國企,每天穿著制服站在大商場的精品櫃臺後。
高傢的這一代,雖然沒有繼承祖輩的財產,也沒有繼承祖輩的技藝,但他們都順利地進入瞭公傢單位,端上瞭當時令旁人羨慕的鐵飯碗,也算是不錯的傢境瞭。
當然,要實現這些成果,光靠高嵩爸爸高老頭的本事是不夠的,高老頭那個從十裡八鄉娶來的高老太居功甚偉,這也越發增強瞭高老太在高傢的地位和話語權。
成為當之無愧的一傢之主後,高老太的語言舉止愈發地往高處走,雖然在外人眼中她隻不過是個子長得高、嗓門子喊得亮、臉皮子比較厚、膽子也比較大的一個普通婦女,但高老太卻覺得自己已經實現瞭鯉魚躍龍門,從偏遠鄉村婦女上升為真正淮海人的地位。
高老太自我提高瞭自己的地位後,也無師自通地學會瞭本地淮海人的優越感,以及對外地人尤其是農村人的排斥。
在這種情況下,從同樣偏遠鄉村出來的白莉媛,就成為高老太眼中挑剔的對象。
在高老太眼中,這個兒媳婦就是從農村出來的土包子,既沒有什麼財勢也沒什麼背景,能夠嫁入他們高傢就是上輩子積來的福分,到瞭高傢還不是要做牛做馬報答她。
再加上白莉媛的性格溫柔和氣,行事作風又十分保守恬靜,在伶牙利嘴、大膽潑辣的高老太面前簡直就是個軟柿子,可以任由她捏來捏去。
所以在高傢老宅的這段日子,是白莉媛人生中最為難熬的一段時間,寄人籬下、被人擺佈、受人白眼的生活,幾乎摧毀瞭一個剛從少女邁入人妻身份的女子,對未來和幸福的所有幻想和憧憬。
能夠逃離高宅,白莉媛將其視為獨立掌握人生的重要一步,也是她與高嵩幸福生活的必要基礎。
三港公司的宿舍樓雖然狹小,但那裡才是屬於高嵩和白莉媛的傢,才是他們擁有的一片天地。
隻不過,老天並不眷顧白莉媛,就連那一片天地也要將其剝奪,隨著高嵩的離去,三港公司的變動,呂江的步步緊逼,三港公司宿舍樓已經不宜居住,白莉媛隻能選擇離開,隻能回到她之前逃離的那個高傢。
雖然白莉媛已經做好瞭心理準備,但回到高宅所面臨的一切還是超出瞭她的預料,盡管有高巍在身邊斡旋安排,但高傢兩老的本性是不會改變的。
初來咋到的那幾天,高老太拿出久違的熱情姿態,把她們娘兒倆安排到瞭高嵩之前的房間裡住下,抱著明顯已經生疏瞭的石頭又親又摸,又是噓寒問暖,又是關心備至,一副慈祥老奶奶的風范。
高老頭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也溜到街上去瞭半年,拿出自己平時不輕易使用的私房錢買瞭烤鴨燒雞,算是為自己的孫子兒媳加餐瞭。
高巍的妻子張玉鳳、他的兩個兒子也十分熱情地圍繞在白莉媛身邊,一邊安慰她,一邊表達對她和石頭的歡迎,這一傢子的集體表演,把白莉媛哄得信以為真,還以為高傢真的轉變瞭,把自己和石頭當作自傢人看待,滿心歡喜地打算在這個傢裡紮根下來。
但事情並沒有白莉媛所想的那麼簡單,高傢二老的表現也隻是曇花一現,很快他們就從剛回傢的熱情裡冷淡瞭下來,對於白莉媛的關心和照顧沒有維持一個禮拜,一切又回到瞭從前的樣子。
這個周末的晚上,白莉媛和高傢一起在客廳吃飯,高老頭前幾年找人做瞭張大圓桌,足夠十來個人同時上桌吃飯,不像之前白莉媛還在傢裡時的那張小桌子,得等到長輩們都吃完飯後,作為媳婦的才能上桌。
不過,桌子雖然變大瞭,但白莉媛在桌上的位次卻沒有變化,除瞭高老太、高老頭坐在首位外,接下來是長子高巍以及長媳婦張玉鳳,再下來是石頭的兩個堂哥,另一頭是高傢的小女兒高小妍,最後才是白莉媛和石頭。
雖然被安排在最無足輕重的位置,但白莉媛也沒有去抗議什麼,她的性格原本就不喜歡計較,再加上自己現在寄人籬下,能夠有個安身之地就好瞭,哪裡還會要求那麼多。
所以,一向溫柔恬靜的白莉媛,隻是默不作聲地一邊自己吃飯,一邊督促比較挑食的兒子吃飯,完全不參與飯桌上的高談闊論。
在飯桌上,同樣寡言少語的是高傢的兩個成年男人,高老頭和高巍都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主,所以飯桌上的聲音主要由高傢那幾個成年女人在主導。
其中又以高巍妻子張玉鳳的聲音最大,她是土生土長的淮海本地人,雖然上一輩並沒有什麼大本事,她也隻是繼承母業在當地街道的水電公司收費處上班,但光憑淮海本地人和單位上班這兩點,就足以讓張玉鳳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尤其是在來自遠郊鄉村又沒有工作的白莉媛面前。
雖然張玉鳳年紀與白莉媛相差無幾,長得也是細皮嫩肉,有種小傢碧玉的漂亮,但她身高卻不到160,再加上這些年在收費處坐多瞭,身上的脂肪越來越多,整個人就像是氣球般被吹大似的,脖子和胳膊都是一圈圈的肉,已經全無當年結婚時的顏值,更像個中年婦女。
不過張玉鳳的性格向來張揚外向,她非但不會因為自己的身材而自卑,反而越發顯得粗放豪爽,說話中一口一個“老張”自稱,中氣十足地像個男人。
“咱們老張傢的男人個個都是好樣的,我小弟現在承包瞭一傢電廠,年利潤起碼百萬以上,我們老張傢的兄弟們都在廠子裡幫忙。”
張玉鳳現在最得意的就是她的兄弟,老張傢早年間沒有遵守計劃生育,生瞭5、6個男孩子,這讓他們頗為自豪,老張傢的男孩子們個個都彪悍好鬥,附近街道的鄰居們紛紛避而遠之,沒想到這幾年,他們不知鉆對瞭什麼門路,居然承包下瞭一個快破產的國有電廠,又從銀行裡貸來瞭款,經營得有聲有色得,一下子老張傢就發達瞭。
自己娘傢的成功,讓張玉鳳在高傢的底氣更加硬瞭,原本她就頗受高老太的寵愛,這幾年愈發不得瞭,高傢上上下下都捧著她,讓她儼然有福晉娘娘的感覺。
果然,一提到老張傢的兄弟,高老太就接上瞭話茬。
“鳳啊,小舅舅們現在這麼厲害,什麼時候你去說說,讓我們傢老大也去電廠幫忙……”
高老太的意思很明顯,張玉鳳也很清楚婆婆的想法,她當然也願意自己丈夫能夠出人頭地,但相比起來,張玉鳳更註重自己娘傢的威風地位,所以她笑著回答道:“媽,小弟們剛開始上路,還有些關節沒打點好,過段時間我再和他們講,他們肯定喜歡姐夫來幫忙的。”
雖然這個回答並不讓高老太很滿意,但張玉鳳的態度卻讓高老太無法可說,她隻好笑著打瞭個哈哈,接著道:“我傢鳳兒考慮事情就是周到,跟我當年在居委會當婦女主任時一個樣,以前我們街道革委會主任不知道多賞識我,讓我組織婦女民兵團、秧歌隊,我把街道的女人們安排得服服帖帖得……”
高老太一說就說個沒完,無論什麼話題她都能扯到自己過去的光輝歷史上,雖然她說得頭頭是道,但桌面上真正感興趣聽的寥寥無幾,因為大傢都對她所述的故事太熟悉瞭。
張玉鳳一向都是以善於討好婆婆著稱,之前遇到這種時刻她肯定會隨聲附和,並恰到好處地捧一捧婆婆的場,讓她更加開心。
但今日不比往時,張玉鳳娘傢這幾年的崛起速度極快,已經隱隱將高傢甩在瞭後頭,高老太這點陳芝麻爛谷子讓她頗有些不耐煩,她皺瞭皺眉頭,聽瞭幾分鐘後,開口打斷道:“媽,你當年的革命歷史是很厲害,但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瞭,你沒聽電視裡講嗎:發展才是硬道理。現在的能人,要能夠辦企業、做生意,這才是有來頭的。”
高老太的自留節目被大兒媳這麼打斷,心裡頭的確有些不爽,但是她現在有求於大兒媳,所以表面上也不好表現出來,隻好自找臺階道:“鳳兒說得也對,你們年輕人越來越行瞭,比起我這把老骨頭強多瞭。”
雖然這番對話並沒有因此而夭折,但接下來的形勢發展,明顯大兒媳愈發占瞭上風,一口一個“老張”源源不絕地吐出口。
高老太可能是想要找回面子,但她又不敢與風頭正盛的大兒媳對著幹,所以她過瞭半響,轉口問道:“莉媛啊,我聽說三港公司後來有給嵩兒補償一筆錢,不知道你們拿到手瞭沒有啊。”
白莉媛從吃飯起一直都是默不作聲,從不參與桌上的對話,一心監督著兒子吃飯,她怎麼也沒想到,話題會轉到自己身上來,而且高老太問的內容她一概不知,所以她愣瞭愣,不知所以地答道:“我沒有聽說過有這個錢吖,也從來沒有領到過。”
白莉媛雖然這麼說,但高老太的面色表情顯然不信,她笑瞭笑,臉上那層層疊疊的皺紋都快要擠到一塊,語氣變得有些古怪道:“我們傢嵩兒多老實一個人,勤勤懇懇給公司幹瞭這麼多年,還是出瞭意外事故,這不賠償一大筆錢,沒天理瞭啊。”
白莉媛不知道高老太心裡頭打著什麼主意,她也不知如何作答,隻好不說話。
張玉鳳顯然比白莉媛更瞭解婆婆的心理,這時恰到好處地開口幫腔道:“對啊,老二這是因公犧牲,不能白死啊。照我說,就得找他們公司要賠償,要好好地跟他們鬧,不然他們不會拿出錢來的。莉媛啊,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白莉媛被她們兩個人夾擊得沒辦法,她隻好小心答道:“公司裡的事,我一個婦人傢不懂那麼多,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覺得公司對我們娘兒倆都還好,現在到處都是下崗的,他們每月還給我們發撫恤金。”
白莉媛這話剛說完,張玉鳳鼻子裡頭就忍不住“嗤”瞭一聲,她翻瞭翻白眼,不屑道:“嗨,你那點撫恤金算根毛啊,現在物價漲得那麼快,不抓住這個機會多要點,以後可沒這個機會瞭。”
高老太也摻和一腳道:“對啊,還是我們鳳兒懂事,果然老張傢培養出來的就是不一樣,在城裡長大的就是眼界高,不像鄉下人,沒眼力。”
高老太這一抬一貶,又是露出她習慣性的態度,白莉媛雖然心裡頭暗自覺得她們說得不對,何況高嵩去世這麼久,沒見到她們對自己有關心的舉動,現在一談到錢的事情,個個卻體現得無比熱情,好像那些錢、高嵩的死,與她們更加密切一般。
可是,白莉媛一向不懂得與人鬥嘴,更何況這兩人一個是婆婆,另一個是妯娌,她被夾在其中,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是小孩子不懂事,一直在一旁聽著的石頭,不知好歹地看著媽媽問道:“媽媽,奶奶說爸爸還有錢留給我們,我們為什麼不去領啊。”
童言無忌,這一聲聲的問號打在白莉媛心中,令她無言以對。
高老太又趁機煽風點火道:“是啊,現在物價又貴,傢裡頭隻靠著老頭子一個人的工資支撐,高巍、玉鳳他們賺的錢還要養兩個孩子,我們兩個老頭子哪有什麼辦法。”
雖然高老太嘴裡沒有明說,但她話裡頭的意思卻是暗指,白莉媛和石頭兩個人增添瞭他們的經濟負擔。
這種話的殺傷力極大,白莉媛原本就擔心自己的到來會出現這種局面,現在果真成為瞭現實,她的臉色一下子白瞭,暗淡無色的嘴唇哆哆嗦嗦,不知該如何回應。
正當白莉媛心裡頭氣極,正要起身帶著石頭走開時,那張大圓桌卻被重重地敲瞭一下。
這下敲擊極響,桌面上的碗筷都跳動瞭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聲響轉向敲桌子的那個人。
一直以來,都默不作聲的高巍,此刻雙目圓瞪,連腮的虯髯胡子都一抖一抖的,敲擊桌子的那隻大手上青筋鼓起,顯然極其氣憤。
平日裡,高傢這個大兒子給人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但言出必行、他給你承諾的事情一定會辦到,而且辦得十分妥當靠譜,所以高巍一向不怎麼說話,但他一說話,所有人都不敢輕視他。
這時候,他似乎在強壓自己的怒氣般,一字一頓地道:“高嵩是我們高傢的人,高嵩的老婆孩子也是我們高傢的人,我們高傢就算是窮得要討飯,也不會少瞭高嵩老婆孩子一口飯。隻要我高巍還在,誰也不要跟我提錢字,誰再說一些不中聽的話,那我就跟誰翻臉瞭。”
高巍這話雖然十分簡明直白,但他話裡的意思卻是很明確的,毋庸置疑,他是站在高傢長子的位置上,表示對白莉媛母子二人的保護。
他的話一說出來,高老太和張玉鳳都不敢再多說什麼,高老太一向很寵愛自己的長子,雖然她心裡頭還是挑剔白莉媛,但長子發話瞭,她也隻能打著哈哈道:“哎呀,莉媛和石頭當然是我們高傢的人瞭,我也是在為她們張羅,也是為她們著想。”
張玉鳳雖然伶牙俐齒,但她也知道自己丈夫言出必行的性子,她隻好偷偷拉瞭拉高巍的胳膊,小聲道:“你別那麼大聲,嚇到孩子怎麼辦,有話我們好好說。”
高巍沒有理會這兩個女人,他也不看任何人,隻是站起身來,淡淡道:“我吃完飯瞭,你們繼續,明天,我幫弟妹去三港公司跑一趟。”
雖然高巍並沒有正眼看白莉媛一眼,說完後,他就按照自己以往的步調,離開飯桌走瞭出去。
但從高巍拍瞭桌子的那一刻起,白莉媛的雙目就沒有一刻離開過高巍,她那對平日裡溫柔婉轉的美目內,此刻盈滿瞭晶瑩剔透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