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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你還真是下賤

  翌日清晨,飛鳳亭。

  正殿門外。

  “不見?”

  半夜才離去的賈薔,此刻重臨此地,得到的回應,卻是今日不便相見。

  賈薔看瞭眼大紅宮袍,微微躬身侍立的牧笛,聲音微沉的問道:“牧公公,娘娘可說瞭,緣何不見否?”

  牧笛面色不變,輕聲道:“回王爺的話,娘娘說瞭,許是昨晚受瞭些風寒,她身子偶有微恙,又困倦不堪,所以今早連太皇太後處都告瞭罪,更不好見外臣。還道讓王爺早日回京公幹,西北兵戈未止,隻憑尹五爺一人,許多事未必能辦得周全,讓王爺多上點心,莫要因小失大。”

  賈薔聞言,心想都讓牧笛轉述這麼多話瞭,也不肯見面,料想是果真不見瞭。

  也許,是昨晚的一些話傷到瞭她……

  也罷,有些話,晚說不如早說。

  果不其然,就聽牧笛頓瞭頓又道:“娘娘還說,王爺昨晚之言,她記在心上瞭。回頭會多提點提點皇上,斷不會為外人所趁。娘娘讓王爺也別多心,能坦蕩如王爺這般,娘娘心裡唯有高興的。望日後,王爺仍能如此。”

  賈薔聞言沉默起來,昨晚於隆安帝榻前,他細數瞭此昏君的種種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之作為。

  並究其緣由,無非是孤傢寡人,沒有自信,不是男人,沒有安全感……

  正因如此,才會受人挑唆,自身也以所謂的帝王術,自毀長城。

  雖然罵的是隆安帝,可未嘗沒有警告後人之意。

  之後又於憤怒中,做瞭半宿不可描述之事……

  賈薔此舉,絕非隻是出於禽獸之心,而是為瞭徹底俘獲這位聰明無雙的絕代佳人的身心。

  可惜,就目前來看,似乎功敗垂成。

  尹後的冷靜和自省能力,遠遠超出瞭賈薔的預料。

  昨晚雖然淪陷,卻隻用瞭半宿的時間,就重新恢復理智……

  罷瞭,也不急於一時。

  且到瞭這個地步,無非是用火繼續慢慢浸下去……

  即便尹後一顆心修練成瞭璀璨耀眼的金剛鉆,賈薔也發誓將她杵成蜜桃汁……

  看瞭眼躬身而立的牧笛後,賈薔轉身離去。

  ……

  “人走瞭?”

  飛鳳亭內,尹後慵懶的倚靠在鳳榻上的金絲紋鳳繡枕靠上,三千青絲未綰起,隨意披散於肩後,一張俏臉,雖不施粉黛,可看起來滋潤嬌艷的仿佛一朵盛開極艷的牡丹。

  她單手持一書卷,明媚的目光不移書面,隨口問道。

  聽聞其言,牧笛躬身道:“回娘娘,平海王走瞭。”

  “他都說瞭甚麼?”

  尹後似是看到瞭甚麼有趣的內容,嘴角微微揚起,輕聲問道。

  牧笛道:“王爺隻說瞭一句話……”

  “甚麼?”

  “王爺說:萬事皆有臣在,臣但凡有何心事,必訴與娘娘,不叫齟齬暗生,方能天長日久。”

  尹後聞言,沉吟稍許後,眼中終究是滿意之色,她目光落在牧笛身上,道:“你怎麼看?”

  牧笛道:“回娘娘,奴婢以為,平海王是世上第一等聰明之人。”

  尹後笑道:“這一點,怕沒甚麼人否認,即便是他的對手。本宮是問你,此事你怎麼看?”

  牧笛輕聲道:“娘娘,這正是奴婢對平海王如此評價的緣由。平海王實在是太聰明瞭,他知道,娘娘也是世間絕頂聰明之人,在娘娘面前,一切心機造作都是枉然。所以,平海王甚麼話都敢說。雖然有些話著實大逆不道,但當著娘娘的面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奴婢以為,這樣的自知之明,實在難得。平海王是為瞭防備武英殿那邊不斷在皇上耳邊念叨,讓皇上重新走上太上皇的老路。這並非沒有可能,武英殿那些人,亦是天下絕頂人物。他們若想說動皇上,並非沒有法子。

  畢竟,平海王許多事於世人看來,的確驚世駭俗,不可不防。

  所以,平海王說瞭那些話,並當著娘娘的面放出狠話。其傢眷老小,是他不可觸碰的底線。

  任何人敢傷之,必以十倍利害回報之,不死不休!”

  尹後嘆息一聲,道:“你覺得,他還像個臣子麼?”

  牧笛聞言,哪怕對尹後萬般崇敬,心裡也不由腹誹道:這還用多問?哪個臣子敢如此對待一朝太後?隻爬鳳床也則罷瞭,還強迫太後做那等事……

  不過這等牢騷即便他是尹後絕對親信,也隻敢爛在肚子裡,面上恭敬道:“娘娘,就平海王近來之所作所為而言,很難看出其臣子之相。但奴婢鬥膽揣測,就其本心,是絕無反意的。平海王對社稷、對黎庶,是忠誠、同情和憐憫的。奴婢也不知曉,為何平海王這樣一個年輕人,會對社稷黎庶有如此深沉的感情,著實想不明白……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好事。另外,王爺對天傢本該是恩斷義絕,可因為娘娘,使得他重新歸心於天傢。奴婢以為,隻要天傢不主動出手,王爺必如其所言,三年五載後南下,出海遠行。

  唯一可慮者,還是在朝廷那邊,在武英殿。奴婢無論怎麼想,都想不出朝廷和武英殿那幾位大學士,會容王爺活下去的理由……”

  還有一點他未說,那就是當今天子,李暄。

  隨著皇位坐的時間久瞭,會不會猜疑之心愈盛?

  要知道,隆安帝當年在潛邸時,也遠沒有今日之猜忌多疑。

  皇位皇權,最能改變一人的心性。

  牧笛話雖未說,但尹後又如何會想不到?

  雖然這多半是二三年後才發生的事,但以武英殿那些人的做派,怕眼下就已經開始籌謀佈局瞭。

  至於李暄那邊……就更重要瞭。

  不可,傷及賈薔的心。

  昨晚,賈薔已經明白告訴她,當下世道大體太平,民心思安,幾乎造反的可能。

  但若撕破面皮之下,玉石俱焚兩敗俱傷,他有九成把握。

  盡管尹後不知道賈薔到底準備如何,也未追問,但已經足夠瞭。

  這一點上,她信賈薔。

  不然,賈薔又如何會讓內眷歸來……

  她沉吟稍許後,同牧笛道:“稍許你再去南池那邊,告訴太皇太後,本宮鳳體欠安,明日鑾駕回宮。”

  ……

  皇城,大明宮。

  養心殿內。

  李暄看著臉上明顯不大高興的賈薔,奇問道:“這又是怎麼瞭?行宮那邊出瞭問題?”

  他將一支沒有蘸墨的禦筆轉的飛起,眼神上下打量著賈薔。

  賈薔嘆息一聲,道:“因為昨兒晚上頂撞瞭太皇太後和義平郡王兩句,被娘娘教訓瞭。今兒請安時,娘娘都沒見,說是鳳體微恙,讓我好生反省……皇上,你說這是怎麼回事?果真如今要講天傢骨肉,天倫親情瞭?”

  李暄聞言一怔,又仔細看瞭看賈薔,確定臉上的鬱悶不見作偽後,眨瞭眨眼道:“許是……一團和氣總比撕破臉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許多事有太皇太後頂在前面,對朕有利的多。且忍忍罷……對瞭,你怎麼頂撞太皇太後的?不應該啊……”

  賈薔復又嘆息一聲,道:“原也是好心,說弄些農傢菜給天傢貴人們換個口味,解解膩。誰知道,太皇太後他們不領情……”

  李暄聞言來瞭興趣,忙問道:“你給太皇太後他們弄的甚麼農傢菜?”

  賈薔正色道:“絕對名菜,叫花雞!”

  “噗!”

  李暄一口唾沫噴出,隨即就仰頭大笑起來。

  別說李暄,連大明宮總管太監陸豐都沒忍住,憋笑憋的,抖成篩子似的……

  “賈薔,你……你球攮的,真是絕瞭!”

  笑瞭好一會兒後,李暄才用袖子擦拭瞭眼角,指著賈薔喘息笑道:“給太皇太後吃叫花雞?先帝爺在時,她能叫人把你拉出去砍瞭你信不信?那叫花雞聽起來,豈不就是叫花子吃的?如今太皇太後心裡正別扭著呢,還有朕的那位十四叔,你給他吃這道菜,他還道你在罵他是臭叫花子。

  朕真是服瞭你,果真一會兒不在跟前提點著,就能惹出事來。母後沒叫人拿下你打板子都是好的瞭!”

  說罷,又大笑瞭場。

  “唉!”

  賈薔第三次嘆息道:“好心沒好報啊,若非娘娘多少給瞭點面子,吃瞭幾口,臣弄的這雞都白瞎瞭!”

  “少囉嗦!母後不見你,沒傳出甚麼話來?”

  李暄又笑瞭起子後問道。

  賈薔道:“娘娘擔心五哥弄不好輜重之事,讓我回京多瞧著,不要在行宮那邊待著瞭,怕礙瞭太皇太後的眼。五哥這會兒都快離京幾百裡地瞭,我想幫也伸不著手啊。算瞭,臣先回傢歇息幾天再說。”

  “你歇個屁!”

  李暄笑罵道:“平康坊七十二傢青樓的花魁都讓你一鍋端瞭,你不去瞧瞧?”

  賈薔聞言,神情微動,道:“怎麼,又有人來尋皇上說情瞭?你還理他們?”

  李暄擠眉弄眼道:“這回說人情的不是別個,朕就不信你敢不理。”

  賈薔冷笑道:“果真有不怕死的,盡管來!臣不掰掉他的大牙才怪!”

  李暄樂不可支道:“那你那嶽父老泰山又如何?賈薔,你要是不掰斷他的大牙,朕都瞧不起你!嘎嘎嘎!”

  “……”

  賈薔震驚稍許後,皺眉道:“怎麼可能?有老太太壓著,尹傢從沒這麼些破事……”

  李暄嗤之以鼻道:“你懂甚麼?二舅舅是妙人,隻是喜歡聽人唱曲彈琴,並不動真格兒的……你還別撇嘴,論起享受來,二舅舅才最高明!”

  賈薔奇道:“不對啊,尹傢如今都在潭柘寺裡……”

  李暄呵呵笑道:“這你就不用管瞭,回頭好生將白月樓那位白月娘安置好瞭,送出門兒就是,旁的不用你多管。”

  賈薔無語的笑瞭笑,他還能說啥甚麼?

  二人正閑扯著,忽聞殿外韓彬、尹褚、李晗三位軍機求見。

  賈薔挑起眉尖道:“不會又來事瞭罷?”

  李暄聞言瞬間抱頭,痛苦道:“快給朕閉上你那烏鴉嘴!”

  雖如此,該傳見的,仍要傳見。

  未幾,三位軍機入內,臉色都不大好看。

  李暄看到他們的神情,就軟倒在禦榻上,哀鳴一聲道:“說罷,又出瞭甚鳥事……”

  三位軍機聞言,臉色愈發難看。

  不過看來事情不小,連尹褚都顧不上教訓李暄註重君王威儀瞭。

  韓彬先看瞭賈薔一眼後,沉聲道:“雲貴廣西總督何澄上書朝廷,桂西提督副將傅於八月二十五出兵鄧橫寨,不幸遇伏身亡。所屬兩千兵馬,無一生還。諸土司餘孽死灰復燃,烽煙處處,請朝廷派能兵強將支援。”

  李暄聞言,臉色比三人更難看起來,他才登基多久?

  西北一場敗仗還未平定,西南又來一場!

  李暄還未開口罵街,分掌兵部的李晗就沉聲道:“皇上,當務之急,是立刻派遣敢戰能戰之兵,速速入桂。諸土司如今以鄧橫寨為首,若不立刻平定鄧橫寨,西南勢必糜爛!時機危急,當果斷出兵!”

  李暄如今尚未親政,悶聲道:“將此事派快馬報於行宮那邊,叫太後知道。其餘的,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罷。”

  他有個卵子法子,總不能禦駕親征罷?

  晦氣!

  尹褚淡淡看瞭賈薔一眼,道:“皇上,軍機處商議罷,眼下能調的可戰雄兵,唯有山東大營。”

  賈薔聞言,“嘖”的一笑,不過也沒說甚麼,面容上卻浮現瞭些許譏諷。

  打他調山東大營四千兵馬進京,準備填充兩千德林軍的空缺後,他就猜到,朝廷早晚會對山東大營下手。

  或許明面上不會怎樣,但拆散打亂是必然的。

  果然不其然,這就開始瞭。

  山東距離廣西多遠?

  果真著急,會首選山東大營?

  似乎看出賈薔臉上的譏諷,尹褚目光深沉,問道:“平海王,有何異議?”

  賈薔搖頭道:“朝廷軍政,本王從不參與。你們願意調哪的兵都可以,與我無關。”

  一旁李晗笑瞭笑,神情說不出是陰是陽,道:“聽說德林號在西南與諸土司交情不錯,不少寨子都靠給德林號提供火硝發瞭財。就總督府上奏,鄧橫寨的兵器,就是用德林號的鐵打造的。平海王對西南土司必然瞭解不少,何不談談?”

  賈薔看著李晗神情陰冷下來,開口罵瞭句:“李子升,你還真是下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