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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不可!

  翌日清晨。

  一大早,賈薔在尤氏、尤三姐的服侍下,穿戴好王冠、王袍、王靴,隨後辭別李婧,一道前往城外青石碼頭。

  賈母、薛姨媽、賈政、寶玉和薛蟠要到瞭……

  郡王王駕鋪排開來,賈薔原並不打算招搖,因為著實麻煩。

  打傘的打傘,擎牌的擎牌,吹吹打打的還有一片……

  實在是囉嗦。

  隻是尤氏告訴她,賈母等畢竟經歷瞭一遭牢獄,心神不寧,若無好事,怕是心裡難熬,何不講一次排場,也好壯壯膽魄,長長體面?

  賈薔覺著倒也無不是之處,畢竟七十餘歲的老人瞭。

  而且說到底,他能有今日,賈傢這個武勛的身份招牌,是打瞭根基的。

  不然憑他有多大的才能,也幾無可能走到今日。

  人活著,總還是要多寬和些……

  兩百親衛披甲執戈護衛前行,凈街開道。

  不過在城門口,到底還是出現瞭些意外……

  “這不是忠勤伯楊伯爺麼?”

  賈薔於王轎內,聽到轎旁商卓提醒後,讓王駕暫停,落轎出來,看著重新走馬上任步軍統領衙門的忠勤伯楊華,目光清冷的呵呵笑道。

  楊華看著一身王袍的賈薔,眼神復雜之極,盡管腿上如墜千斤力,可還是緩慢上前,抱拳禮道:“末將,參見平海王。”

  賈薔呵呵笑道:“你這差事,是本王提議皇上安排的。”

  楊華:“……”

  賈薔笑道:“別不信。你這人啊,不負你忠勤伯之名。太上皇讓你去南邊兒拿我,你就傻不愣登的帶著一隊親兵就南下瞭。你果真不知道,你一入粵州我就會知道?你果真不知道此去是十死無生?

  不,你在九邊打瞭大半輩子的仗,胡人狡詐如狼,你若那樣蠢,也不會活到今天。

  你知道,但你還是去瞭。說明,為瞭皇命,你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這樣的品格,值得欽佩,也值得天傢重用。

  當然,本王也知道,你心裡怕早就當本王是國賊,恨不能替君除之。

  隻是,又知道這裡面復雜的事太多,沒有皇命,你不好動手。

  沒關系,你且繼續等著就是。

  隻一點,你執掌步軍統領衙門,又提調巡捕五營,需公事公辦。

  京營近來動靜不小,將舊的輪調出去好是好,可對本王來說,也有些不好。那就是舊的京營已經被本王殺怕瞭,殺的膽寒。新進的呢,還不知滋味。保不準就有想瞎瞭心的,想對賈府動手。

  所以我提醒你一聲,若有人想不開尋死,妄圖沖擊寧榮二府,妄圖沖擊賈傢的人,哪怕是一個下人,妄圖攻擊佈政坊林府……本王必唯你是問。”

  讓楊華復位,還真是他的提議,以安撫朝廷之心。

  提兵北上進京的後果也確實惡劣,反噬不輕,該做的讓步還是要做。

  提四千兵馬亂殺一氣,恣意倒是夠恣意,可下場多半很慘,也不是正經做大事的智慧……

  當然,步軍統領衙門內早就被夜梟穿插,另有繡衣衛在其中安排瞭不少人手,楊華果真想做點甚麼,距離其暴斃也就不遠瞭。

  看著王駕揚長而去,楊華面沉如水,目光深沉。

  他恨不恨賈薔?

  當然恨,恨之入骨。

  他帶著嫡子在九邊苦熬瞭十個春秋,將嫡子練就瞭一身武將底子。

  原是準備父子齊心,將忠勤伯府的門匾再升格一級。

  誰能想到,因為醉仙樓一場沖突,賈薔出手將其子楊魯打斷瞭鼻梁,臥床休養,而其庶長子,竟在藥碗裡下毒……

  其發妻也因悲憤至苦嘔血而死,一時間,剛剛回京受到重用眼見就要顯貴起來的忠勤伯楊府,落得斷子絕孫的淒慘下場。

  這其中,很難說賈薔不是禍根……

  但是,恨歸恨,楊華卻始終有理智,心性堅韌。

  正如賈薔所言,他以皇命為先。

  放在前世,賈薔很難明白世上為何會有這樣的人。

  但如今經歷瞭許多,賈薔卻是信瞭。

  畢竟,便是賈薔身邊,就有這樣忠誠之士……

  待看著賈薔的王駕徹底遠去不見,楊華面無表情的翻身上馬,折返回衙,並於當天下午,步軍統領衙門在寧榮街和佈政坊周遭巡邏的巡捕五營,勤瞭起來……

  運河上。

  一艘德林號名下客船緩緩遊弋進青石碼頭。

  雖然遠沒有賈薔的那兩艘客船舒適,但船內也算得體,至少遠遠好過當初被押送回京的馬車……

  二樓客艙內,臨窗前,賈母看著遙遙可見且越來越清晰的神京城,眼睛都濕潤瞭。

  這輩子加起來的坎坷經歷,都沒這二三年多。

  享福受用瞭一輩子,臨瞭臨瞭,居然差點被押赴刑場砍頭!

  心驚肉跳啊!

  那十來天的日子,當真是煎熬,每一天每一刻都生活在無窮的恐懼中……

  好在,總算是活過來瞭。

  不過,這回她拿定主意,再不出這座神京城瞭。

  因為哪怕是抓著去砍頭,直接押赴法場就是,也不用被人押赴那麼些天,生不如死……

  相比於賈母的悲傷,薛姨媽則激動的多!

  封王瞭,居然真的封王瞭!

  寶釵的親事,幾乎成瞭她心中的大痛。

  果真不清不楚的跟瞭賈薔去當妾,薛姨媽覺著還是一頭碰死的好。

  不,她連死都不敢死,因為沒法同死去的丈夫交代。

  即便是賈薔在外面弄個草頭王的頭銜,她也隻能活著時候糊弄自己,自欺欺人,死後仍無法面對死去的薛傢老爺。

  如今陡然傳來喜訊,薛姨媽連前些時日受到的驚嚇都不顧瞭,心中唯有歡喜。

  “老太太,快看,到瞭,到瞭!”

  鴛鴦也高興,先前被押赴時,她也驚恐過,但最怕的不是死,而是腹內嬰孩還未出生,就沒瞭下場。

  每回想起此事,她都能落淚。

  但現在好瞭,一切都好瞭。

  這會兒遙遙看到碼頭上王旗飄揚,她激動不已的歡呼道。

  賈母眼力不好,嘴裡嘮叨念道:“哪呢,哪呢?”

  順著鴛鴦的指點,又過瞭好一會兒,船又往前行進瞭片刻,才終於看到一人頭上戴著潔白簪纓銀翅王帽,身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龍白蟒袍,系著碧玉紅鞓帶,一陣涼風吹過,蟒袍翩翩,愈發映襯的風流瀟灑!

  賈母望之,癟瞭癟嘴,到底還是落下淚來。

  ……

  青石碼頭。

  因貨、客分離,所以即便平海王王駕霸占瞭大半個碼頭,也不耽擱碼頭上力夫的生意……

  賈薔看著掛著德林字旗的客船緩緩停泊靠岸,他微笑著上前迎瞭數步。

  有隨行嬤嬤指派年輕小廝圍起帷帳來,尤氏、尤三姐下車,跟在賈薔身後,看著六七駕馬車駛下。

  未幾,於碼頭上停穩當,賈母、薛姨媽、鴛鴦並賈政、寶玉、傅秋芳、趙姨娘、周姨娘,還有薛蟠、花解語等,自馬車上紛紛下來。

  賈薔引著尤氏姊妹,含笑上前見禮相迎:“讓老太太吃瞭苦頭,受委屈瞭。”

  此言一出,賈母上前抓住賈薔的手,放聲大哭起來。

  薛姨媽、尤氏等連忙相勸,賈薔也笑著勸道:“這回是意外,應該不會有下一回瞭。”

  賈母收斂瞭情緒,嘆息道:“便是有下一回,我也認瞭。隻一點,你不好有事,再把寶玉帶走。有你們倆在,我就算被送上法場掉瞭腦袋,也沒甚遺憾瞭。”

  賈薔哈哈笑道:“寶玉就是個添頭,有甚麼用?不過倒也可以早點送去小琉球,他老婆正在小琉球練兵呢。”

  賈母一時無語,一旁鴛鴦笑道:“老太太,先傢去罷,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

  賈母自然答應,又對賈薔道:“鴛鴦有瞭你的骨肉,你要好好待她!”

  看著鴛鴦嬌俏含羞的臉,賈薔笑道:“那是自然。”

  二人對視稍許後,賈薔又看向薛姨媽,問道:“姨太太,如今可放心瞭?”

  薛姨媽一迭聲笑道:“放心瞭,放心瞭!這下,徹底放心瞭!”

  後面被抬在擔架上的薛蟠得意的嘎嘎直樂……

  賈薔看著他笑瞭笑後,再問賈政道:“二老爺那麼些傢俬都放在金陵瞭,可要派人去取回來?”

  賈政擺手道:“不勞王爺費心瞭,等過瞭年,就重回金陵。”

  金陵沒有賈薔,所以他在金陵過的無比自在。

  賈傢原就是金陵巨族,雖然被賈薔犁瞭一遍,死的死,被發配的發配,可賈傢的底蘊還有一些。

  另外,賈政雖不願承認,可也不得不說,賈薔莫大的威名,也是他在金陵處處受人吹捧,被人供著的主要緣由之一。

  畢竟,賈薔頭上的賈傢長輩,尤其是男長輩,並不多瞭……

  所以,賈政還是更喜歡金陵的風流文華。

  連賈母都看得出來,在金陵這個小兒子過的快活的多,因而在一旁連連搖頭道:“叫他走,叫他走!圈在京裡,不定又叫哪個給挑唆利用,迷瞭心瞭。”

  賈薔聞言,餘光瞥見傅秋芳面色隱隱一變,心裡好笑,這高門內,果然從來不少是非。

  不過這些破事他也懶得理會,招呼一行人重新上瞭車轎,正要送回榮國府,卻見宮裡來人,急召他進宮。

  賈母等自不敢耽擱他的正經事,催促他趕緊進宮,晚上回來再好生敘舊……

  大明宮,養心殿。

  尹後、李暄並在,連林如海亦至,六大軍機齊全。

  賈薔到來後,與尹後、李暄見禮罷,又問候瞭下林如海。

  林如海如今愈發瞧著仙風道骨瞭,真是……

  本就相貌清癯不俗,如今兩鬢霜白,可氣度看起來,不再如從前那樣病懨懨,反倒爽利精神瞭許多。

  但一雙眼眸中,目光沒有絲毫厲氣,溫潤如玉,又給人充滿智慧深度的感覺……

  總之,越老越帥型……

  對於戶部事,他也隻是每日聽聽匯報,提點兩句,僅此而已。

  好在陳榮讓他暫時送回戶部尚書的位置,也放心的下。

  問禮罷,李暄就急糙糙的道:“賈薔,幾位師傅應下瞭你的條件,不過他們還有些要求……”

  賈薔拱手道:“皇上,臣說的很明白,此事要麼就那樣,要麼另選法子。原就是臣吃大虧,擔大風險的事,沒有再加碼的餘地。另外,臣會直接與定遠侯周武發文。因為臣知道,周武若是想賣掉這批援軍,不費吹灰之力。但是,這批火器軍折損超過兩成,周武就直接起兵造反罷。臣會直接在京裡,替定遠侯府一傢老小收屍,而後揮師西進。”

  “放肆!”

  韓琮即便心中偏向賈薔,可聽聞這等無法無天之言,還是大怒,斥道:“豈有此理?打仗還有不死人的?就你的德林軍貴重,死不得?”

  賈薔呵呵笑道:“換旁人,我也懶得解釋甚麼,隻奉勸他一句,不懂的事,少開口。可誰讓是邃庵公您呢……邃庵公,這火器兵和尋常軍隊不同,不是靠短兵相接殺敵的,更類似於弓手。而事實上,火器的有效射程比弓箭更遠。這種情況下,要是火器兵還要折損超過兩成,無外乎兩種情形:其一,主帥無能,全軍覆沒。其二,故意陷火器營入絕地。因此,無論哪一種情形,周武都該殺。”

  韓琮聞言啞然,一旁尹褚淡淡道:“平海王是不是將大燕軍方想的太陰狠瞭些?”

  賈薔呵瞭聲,道:“尹大人浸淫官場數十年,尤其是在禮部清吏司的位置上,當見慣瞭不少官員都是甚麼嘴臉。軍方,不會比他們好多少。”

  尹褚眉頭緊鎖,道:“在平海王看來,大燕的官員,就這般下作不入流,難以入人眼?”

  賈薔奇道:“若非吏治敗壞至斯,新政又在忙活甚麼呢?”

  見他連尹褚都懟的毫不留情面,李晗、葉蕓等悄悄往龍榻上看瞭看,見尹後面色淡然,不喜不悲,垂著眼簾如若未聞的坐著,一個個心裡都摸不準,尹後到底是甚麼個心思……

  林如海沒甚話說,葉蕓也說不上,隻韓彬緩緩道:“並未向你多提條件,平海王能為大燕邊事出力,朝廷感激不盡,不會貪心不足。隻征求一番你的意見,尹大人道,尹江尹河畢竟沒有正經作戰經驗,是否可派一可靠老將為正,他二人為副?”

  賈薔搖頭道:“火器營的打法,便是老將也沒幾個有經驗,所以大可不必。當然,若果真放心不下,可選一良將為輔,提供些建議。”

  韓彬思量稍許,道:“也可。平海王以為,宣德侯府董輔如何?”

  賈薔想瞭想後,點頭道:“可。”

  見賈薔應下後,韓彬向尹後、李暄道:“不知太後娘娘、皇上,可還有甚麼吩咐的?”

  李暄搖頭道:“朕沒瞭,賈薔辦事,朕還是信得過的。”

  尹後亦微微頷首,道:“軍國大事,諸軍機議定就好,本宮不通軍務,就不多說甚麼瞭,諸位辛苦。”

  諸臣紛紛欠身,口稱不敢。

  李暄卻忽又說道:“對瞭,還有一事。這半年多來,母後辛勞甚重,鳳體疲倦。所以朕打算明日奉母後,當然還有太皇太後、太上皇,一並前往西山行宮裡休沐幾天。朝中重事,就勞煩諸卿瞭。”

  看其面色堅毅,語氣又理所當然,隻是告知的姿態,賈薔心中暗笑。

  果然,李暄話音剛落,就聽尹褚聲音低沉道:“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