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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章 那日廢墟之下……

  東海,小琉球。

  臨海莊園內,黛玉面色為難的坐在那,身邊坐著的是尹子瑜。

  堂下右邊客位上,坐著一哭泣的婦人,和一年輕姑娘。

  年輕姑娘自然就是伍柯,此刻也紅著眼圈。

  婦人則是伍元的妻子劉氏……

  劉氏原就在島上,是伍元送她來和伍柯一道照顧黛玉一夥貴人的。

  可是誰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

  黛玉嘆息一聲,眸光清幽的看著劉氏道:“嶽叔那裡不講情面的,除瞭國公的話,他誰的話都不聽。再說……”

  再說伍崇都已經死瞭。

  劉氏淚流不止道:“崇兒迷瞭心竅,做出那樣的混帳事來,死瞭……也就死瞭罷。隻是將屍身插於……插於鹿耳門,風吹日曬,暴屍於外,讓……讓海鳥啄咬……

  國夫人,我這當娘的,心都碎瞭!夜夜做噩夢,夢見我兒喊疼……”

  看著泣不成聲的劉氏,黛玉陪著紅瞭眼圈,輕聲道:“夫人所言,我亦是深感悲痛。國公爺視伍傢為心腹肱骨,其中還有皇後娘娘的體面在,最信任不過。國公走前還特意說過,如今最難的時候馬上就要過去,眼見前途一片光明。還叫我若有難處,需要甚麼,讓人告知你傢老爺。誰知道在這個時候,你傢這位公子卻辦下如此糊塗事。夫人之痛我明白,可夫人是否想過,若果真讓他得逞,我們一傢老小,又會是甚麼下場?”

  劉氏聞言起身跪倒在地,磕頭道:“所以,伍崇那個畜生鬼迷心竅著實該死,他死瞭,連我這個當娘的都不能恨,也沒法恨。如今老爺還不知道,等老爺也知道瞭,即便他不死,也必會叫老爺活活打死!如今隻求在老爺沒來前,讓我安葬瞭那個畜生。不然老爺來瞭,怕會直接將他挫骨揚灰吶!”

  伍柯紅著眼也跟著跪下,道:“太太,哥哥做出這樣沒道義的事,爹爹必是要將他族譜除名的,連娘和我怕也要……如今娘沒別的盼頭,隻求哥哥能入土。我們娘倆兒也願意為奴為婢,替他贖罪……”

  黛玉聞言,心中著實艱難,她轉頭看向尹子瑜。

  尹子瑜想瞭想後,落筆書道:“其罪難容,其情可憫,請嶽先生酌情處置。”

  黛玉見之眼睛一亮,心裡再度佩服起尹子瑜來,就將紙箋拿瞭過來,交給紫鵑。

  紫鵑送到下面,黛玉道:“你們拿著這個去尋嶽叔罷,若他能同意,就同意。他仍不同意,那我們這些內眷,也無能為力。你們是有見識的,當明白越是我們這樣的人傢,越忌諱裡面幹預外面的事。”

  說罷,端起瞭茶盞。

  劉氏和伍柯接過紙箋後,激動離去。

  正因為她們也是大戶高門,所以更知道這張紙箋的分量!

  果然,她們尋到嶽之象,將這張紙箋交上後,嶽之象就沒再生硬的拒絕,讓人帶她們去領瞭伍崇的屍體掩埋瞭……

  “姐姐怎麼如此精道這些?”

  劉氏、伍柯去後,黛玉看著子瑜笑問道。

  尹子瑜淺笑著落筆道:“小時候在王府,大些在宮裡待過不少時日,跟隨姑姑見識的多瞭些。不過也不是甚麼好本事,就是官場上一些模棱兩可糊弄人的路數。成與不成,仍在嶽先生那裡。多半能成,否則也不會讓她們來見我們。”

  黛玉請教道:“又是怎麼說呢?”

  尹子瑜耐心落筆道:“伍傢對國公有大用,不會因為一個伍崇就徹底割裂。但若是嶽先生,或是國公爺來開這個恩,則對法令有損。換做內宅來處置,就不必擔心這些瞭。既施瞭恩,還能讓伍傢放下心,看到瞭國公府的態度,且外面議論也不會太多。”

  黛玉瞠目結舌的看著尹子瑜,倒將尹子瑜看的有些羞赧,落筆道:“不過些算計伎倆,女孩子一生都多半用不到。我也是隨著姑姑的時候久一些,才學到些皮毛。真正通透的,還是姑姑。”

  黛玉見之,忽地心中升起些許擔憂來,道:“子瑜姐姐,你說,皇後娘娘會放他回來麼?”

  尹子瑜聞言,一時也拿不準主意,想瞭想落筆道:“你想留在南邊兒?”

  黛玉見之,遲疑稍許後,輕聲嘆笑道:“南邊兒待著也挺好,海之廣闊,日出日落都是人間美景。隻是,覺著傢裡也好,四季分明,霜露雨雪皆有……不過,誰叫他一心想著開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隻要他在跟前,哪都好。”

  尹子瑜聞言笑瞭笑,微微頷首。

  雖未再落筆為言,但心中有八成把握,她們這一大傢子,還是要回去……

  紛紛擾擾的一天將盡,天色已暮。

  賈薔陪同尹後,行走在九華宮深處。

  相比於年久失修的養心殿和鳳藻宮,九華宮為隆安三年所修。

  為瞭讓太上皇安心榮養,隆安帝咬緊牙關,耗盡天子內庫,為太上皇修瞭這座極盡奢華的宮殿、禦花園,和一座摘星樓。

  太上皇暴斃駕崩已近二年,此處卻一直未荒蕪過。

  眼下,尹後一言不發走在禦道上。

  賈薔跟隨其後,牧笛落在最後。

  雖前方仍有四名宮人打著宮燈照明,但賈薔的視線裡,那道仿佛披著晚霞的身形,氣場強大的似乎世間隻此一皇後。

  尤其是腰線下那一方形若蜜桃的隆起,在雍容端方的步伐下搖曳,斂盡世間顏色……

  直到……

  “你走前面去帶路!”

  不知是否真能感知目光,總之行至半道,尹後忽然頓住腳轉過身來,咬牙細啐道。

  看著那張艷絕人寰的絕色容顏上薄怒厲嗔,欣賞蜜桃的目光被逮瞭個正著的賈薔,一張臉臊的滾燙。

  不敢狡辯一言,灰溜溜的走到前面去帶路。

  直至登上摘星樓……

  到底一分錢一分貨,這座隆安帝討好他老子所起的高樓,竟比養心殿、鳳藻宮還結實幾倍,那樣一場地龍翻身也未損傷分毫。

  站在三丈高樓上,感覺似乎可以俯瞰整座神京!

  抬頭望去,漫天星辰,垂光於此。

  當然,這是尹後、牧笛並諸宮人的想法。

  賈薔登上樓臺後,隻環視瞭一圈,也就如此瞭。

  放在前世,一座十二三層的孤樓而已……

  看到賈薔並不甚在意的神情,尹後鳳眸微微瞇瞭瞇。

  人在身臨其境時,最難遮掩其本心。

  尹後隨隆安帝第一次登摘星樓時,心中的那股源自心底令她顫栗的震撼,她永生難忘。

  距離昊天如此之近,隻手可摘星辰,腳踩蕓蕓眾生!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她堅信,但凡心中有雄心壯志,有野心者,至此處都不會無動於衷。

  但是,賈薔臉上的不經意,絕不是偽裝出來的,這一點,尹後自信不會看錯。

  深深看瞭他一眼後,尹後款步行至欄桿畔,眺望著無盡星空,聲音如秋夜一般清涼,緩緩道:“本宮見過許多人,皆為當世人傑,也有年輕才俊。亦讀過許多書,史書雜記。但是,無論見過的,讀過的,都無你這樣的……”

  “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間無我這般人。”

  賈薔很中二的念出這一句來,讓尹後瞬間出瞭氛圍……

  “陸象山的’仰首攀南鬥,翻身倚北辰。舉頭天外望,無我這般人‘叫你改的毫無名堂!”

  尹後沒好氣啐道。

  賈薔嘿嘿一笑,見尹後俏臉有些微白,轉頭與牧笛道:“去取見大氅來,夜風涼瞭。”

  牧笛聞言,也未請示尹後,就躬身退下瞭。

  待牧笛走後,氣氛似乎有些細微的改變,但也隻是細微……

  賈薔行至尹後身旁兩步遠時站定,指瞭指天上星月,道:“彼處看似高高在上,還能永世長存,但相對而言,臣更喜歡那裡……”

  手往下遙遙一指,卻是皇城外民坊間百姓傢炊煙升起處……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柴米油鹽傢長裡短,踏實充實的過一生,何其快樂?方不枉此生。”

  聽出賈薔語氣中無限的向往,尹後好一陣未說話,直到又一陣夜風吹來,讓她冷不丁打瞭個寒顫。

  賈薔心裡好笑,高處不勝寒也不懂,他將背後的披風脫下,在尹後有些驚詫的目光下,披到她身上,四周持宮燈的宮人更恨不得將腦袋藏進褲襠裡去……

  與尹後披戴好後,賈薔卻又退回原位,道:“這番話臣當初與半山公和臣先生也說過,半山公罵臣胸無大志,浪費天資。臣卻不認同,難道非要做到最高位,才算是胸懷大志?臣也從不妄自菲薄,憑這二三年臣之作為,世間又有多少胸懷大志者能及得上臣?待到臣替大燕,替億兆漢傢子民開辟萬疆,使得大燕百姓再不虞兼並之苦,人人皆有萬頃良田可耕,再不受饑寒之苦……青史之上,可還有更俊於臣者?”

  尹後聞言,一雙倒映著星河的鳳眸看著賈薔,輕聲道:“本宮真不知該說你胸無點志,還是該斥你狂妄自大。”

  賈薔哈哈笑道:“娘娘不需看臣怎麼說,隻需看臣怎麼做就是!娘娘,此處離天近,臣離天顏也近,所以絕不會說虛言。臣南下小琉球,對朝廷實有百利!娘娘會成為千古名後,太子也會成為開天辟地的千古君王。娘娘不是說沒看過大海,想去看大海麼?最多三年,臣必親自駕巨艦,恭請娘娘巡幸海疆。臣願奉娘娘去看看天與海交接之處,看看彼處之星光,是否也如今夜一般璀璨……”

  說到最後,賈薔的聲音很柔和,眼中也綻放著星光,大膽的凝望著面前這位已經走到世間權力巔峰的絕色佳人。

  尹後靜靜的看著賈薔,輕聲問道:“那日在鳳藻宮廢墟下,你是幾時醒來的?”

  賈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