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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三章 喜!

  皇城,鳳藻宮。

  隆安帝近來難得駕臨此地,不過尹後應對如常,一如既往的恭敬尊崇天子。

  鳳榻上,帝後並坐。

  殿內,四皇子李時、五皇子李暄俱在。

  李暄臉上神情有些不是滋味,看得出,讓賈薔重新接手錢莊,他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隻是,他未想到……

  李時在聽到賈薔第一個要求時,就皺眉道:“若是將皇傢內務府錢莊改名為大燕皇傢錢莊……豈不是說,將錢莊從內務府剝奪?這哪裡還是內務府錢莊,分明就是另起爐灶!”

  內務府乃天子內庫,所有財務不過天子一言決之,甚至內務府總管大臣都能直接調配。

  內務府錢莊隻有一個主子,那就是天子。

  但若是剝離出內務府,許多事就沒那麼簡單瞭。

  錢莊雖掛著皇傢的名,可股東卻有多位,就不隻有一個主子瞭。

  這是關於名正言順的問題,更是本質歸屬的問題!

  出瞭內務府,錢莊壓根就不是一個官方衙口瞭,就是一樁純粹的商賈事!

  原本在李時想來,由李暄重新接手內務府錢莊,賈薔輔佐之,他則擔著內務府總管大臣的名分,不插手具體事。

  如此,李暄、賈薔得瞭利,他得瞭名,兩全其美,並不想讓內務府錢莊變成勞什子大燕皇傢錢莊。

  那還有他甚麼事?

  這話卻惹惱瞭李暄,他聞言震驚的看著李時,看的李時心裡有些發毛,皺眉喝道:“五弟,你看甚麼?有話說話!”

  李暄忽地一笑,臉上難得的正經也散去瞭,恢復瞭懶散憊賴,道:“四哥,你說的對,改瞭名兒那還叫內務府錢莊麼?回頭弟弟我去同賈薔說,改不得!他一個當臣子的,殺瞭個可汗就驕縱成這般德性,反瞭天瞭!愛幹不幹,不幹拉倒!”

  “小五,你……”

  李時見李暄翻臉撂挑子,臉色登時精彩起來,還想說甚麼,就聽隆安帝喝道:“閉嘴!”

  李時臉色一白,扯瞭扯嘴角,站到瞭一旁。

  隆安帝淡淡道:“他還有甚麼條件,一並說瞭。”

  李暄搖頭道:“父皇,不是兒臣拿喬端著,真說不得瞭。後面的要求,連兒臣都覺得過分,幹脆就別搭理他瞭……”

  “廢話少說!”

  隆安帝斥道。

  尹後淺笑道:“五兒且講完再說其他,如今宗室又鬧將起來,還把狀告到九華宮去,擾的太後煩不勝煩。此事早先解決瞭,也好為你父皇分憂。”

  李暄聞言,點瞭點頭,應道:“那兒臣可說瞭,說完後父皇若是發怒,可別怨兒臣……”

  在隆安帝漸漸凌厲起來的眼神下,李暄不再廢話,道:“第二點,就是要父皇、武英殿、宗人府還有勛臣,四方背書,要絕對保證錢莊必須按既定規矩運行。朝廷可以監察錢莊,任何時候都可以查賬,甚至可以派戶部官員常駐監察。但,不能幹預。這一點,至關重要。

  這不是說錢莊隻能握在賈薔手裡,隻有他說的算,他說的也不算,規則說的算,要立好規矩。

  賈薔說,隻有一絲不茍的執行錢莊的規矩,嚴苛到分毫不能差錯的地步,少一文錢不成,多一文錢一樣是大罪!

  唯有到這個地步,錢莊才會成為天傢、成為朝廷手中的一個聚寶盆,一隻可以世世代代下金蛋的金雞。

  否則,再如上回那般朝令夕改,不如不辦。

  因為對天傢的信譽和威望,損失著實太大。即便父皇推行新政,必成聖君,可內務府錢莊牽扯太廣,一旦出現問題,就是捅破天的大問題,對父皇的賢名也大有損害。”

  隆安帝聞言生生氣笑道:“朕看他就是想裂土一方,稱王稱霸,倒制衡到朕的頭上來瞭!還有甚麼混帳要求,一並講完!”

  說到底,他對這樣一個錢莊的能量,仍沒有甚麼具體的概念,哪怕他已經尋人問過錢莊到底是個甚麼物什……

  他相信賈薔一定會做出一番成就來,但他也沒指望這個錢莊真如賈薔吹噓的那樣好……

  在隆安帝和不少大臣眼裡,賈薔始終都有少年人好吹牛的屬性……

  李暄幹咳瞭聲,看著隆安帝小心道:“賈薔最後一點要求,是錢莊總號設在揚州,而不是京城。”

  “……”

  ……

  佈政坊,林府。

  忠林堂。

  青玉熏爐中浮出淡淡香氣,醒神清目。

  林如海坐於幾案後,持一描梅紫砂盞不疾不徐的吃著茶。

  賈薔落座客位,說著今日事。

  雖事關重大,林如海面色卻始終不變。

  便是聽到要緊處,也不過微微揚瞭揚眉,緩緩頷首。

  待賈薔說罷,林如海放下茶盞,同賈薔道:“內務府錢莊這個爛攤子,最終會尋到你頭上,為師早有預料。但有我在,你若不點頭,宮裡也強迫你不得。”

  賈薔笑道:“弟子知道,隻是……誘惑實在太大。”

  林如海提醒道:“有些蜜餞看著甜美,內裡卻是砒霜。”

  賈薔點頭道:“弟子都知道,但我有信心,在一些事發生之前,保證自己走的更快,更強大。先生,即便沒有這一樁事,以後的造化也早已註定。被圈在國公府裡茍延殘喘或許能得一條命,卻也要感恩戴德,過任人攻訐,心驚膽戰的日子。

  許多人以為弟子猖獗不可一世,想不到這樣的下場。不,我都知道。

  既然結局早已註定,對我來說多做少做又有甚麼分別?

  何不借機多做些事,多積攢些底蘊?

  弟子從無反心,也絕無反骨,隻想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

  這一點,弟子可以向先生保證。”

  林如海神情略略復雜的看著賈薔,輕嘆一聲道:“薔兒,你所求之路,是前所未有之路吶。為師也看不透,到底有幾分成算。何不,安穩些?”

  賈薔神情凜然,緩緩搖頭道:“滿門生死操於人手,動輒就有抄傢滅族之禍的日子,弟子過不得,師妹過不得,弟子的兒女,更過不得!

  且弟子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時機千載難逢,弟子絕不願錯過!

  先生,弟子所行之事,無愧於天地,無愧於黎庶百姓,也無愧於天子!

  絕不會讓先生蒙羞,故,九死不悔!!”

  看著斬釘截鐵的賈薔,林如海釋然瞭,頷首緩緩道:“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去放手施為罷。隻是一個錢莊,果真這樣重要?”

  賈薔抿瞭抿嘴,道:“這個錢莊發行的銀票,可通行天下,乃至可以通行番邦夷國!就憑此,弟子再大的委屈都能隱忍!”

  這可是貨幣發行權啊!!

  林如海失笑道:“你那三個條件,哪個是委屈隱忍的?我告訴你,第一、第二兩條宮裡或許會點頭,但第三點,幾無可能。”

  賈薔嘿嘿笑道:“果真太好說話瞭,必又要出幺蛾子!所以,幹脆漫天要價。但總號不落京城,卻是一定的。先生……”

  話沒說完,忽見忠伯進來,稟道:“老爺、國公爺,外面來瞭宮中天使,急尋國公爺進宮面聖呢。”

  林如海聞言眼睛瞇瞭瞇,同賈薔道:“註意分寸。”

  賈薔頷首應道:“是,先生放心。”

  ……

  鳳藻宮,中殿。

  夜色已深,宮中燈火通明。

  琉璃瓦在燭火和月光的照耀下,散發著淡淡的明黃光澤,恍若天宮。

  賈薔在內侍指引下一路穿過諸多宮門,至鳳藻宮殿內,大禮拜下。

  然而卻並未被第一時間叫起……

  過瞭好一陣後,上面才傳來一道冷哼聲,隆安帝沉聲道:“賈薔,朕問你,你是在要挾朕,還是根本無心接手內務府錢莊這攤子事?你提出那三個要求,你自己問問自己,誅心不誅心?”

  賈薔搖頭道:“皇上,臣本不願接手,甚至臣的先生對此也保留態度。內務府錢莊走到今天這步,除瞭招手瞭一大批吹噓溜馬清談守舊的官員外,幾乎沒有任何進展,還將先前好不容易撐起的信譽砸瞭個底朝天。想重新盤活,雖大羅神仙下凡也難。且早先在養心殿上,君臣也定過調子,錢莊事與臣再無幹系。

  是恪和郡王,見四皇子實在艱難,又見宗室誥命竟將狀紙告到九華宮,牽連到皇後娘娘,還擔心將來會讓皇上頭疼,所以將臣誆騙至王府,威逼利誘,涕淚俱下,慘不忍睹……

  臣實在沒法子,才應下瞭此事。”

  尹後瞟瞭眼洋洋得意的李暄,坐在鳳榻上微笑道:“你能有此心,就是好的。不過此事原就十分艱難,恪榮郡王雖當差勤勉,也很聰明,隻是到底沒有你這善財金童的手段。你合該規矩操持起,為皇上分憂解難,方不枉皇上對你百般寵愛,視若子侄。怎還敢提那三個不該提的要求,讓皇上為難?”

  賈薔冤枉道:“娘娘,臣操持此事,不知要耗費多少精力,之後還不知有多少地方需要靠皇上來撐腰扶持,怎會意氣用事讓皇上為難?臣難道不知道,果真隻為一時之氣,皇上即便眼下答應瞭,回頭想要改變不過一道旨意的事?

  實則這三個要求,皆事關錢莊到底能不能做成,能不能做好,能不能真正讓天傢有一隻世世代代可下金蛋之金雞的根本!

  朝廷能準這三點,臣就有把握辦成此事。朝廷不準,那臣建議幹脆放棄錢莊。不然越是操辦,將來對天傢信譽之損害打擊也越重,臣也就成瞭真正的罪人瞭!”

  見他說的沒有堅定,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隆安帝皺眉道:“第一點、第二點朕倒是可以體諒,隻這第三點……皇傢錢莊,不在京城在揚州,這是哪個皇傢的錢莊?”

  賈薔扯瞭扯嘴角,正色道:“皇上,臣將錢莊總號放在揚州,絕非是為瞭防范天傢,恰恰相反,臣是為瞭維護天傢的利益。不然天傢是錢莊的大股東,朝廷一旦缺銀子,朝臣們一定會千方百計的逼迫皇上從錢莊裡調銀子,如此一來,一定會損壞錢莊的根基,讓好事也變成瞭壞事。這種事不是臣以小人之心臆測出的,相信皇上和娘娘也知道,這類事是一定會發生的。

  讓貓枕著魚睡覺,餓的時候又怎麼可能忍得住?”

  尹後笑道:“那也不能放在揚州,你在揚州牽扯那麼深,將錢莊放在那,對你難道就有好處?你雖年歲小,也當明白人言可畏四個字。”

  賈薔聞言皺起眉頭思索片刻後,道:“那就放在金陵,皇上可以派戶部、禦史臺和繡衣衛、中車府的人進駐監察,隻要不幹擾正常操持,越嚴格越好。但不能再往北瞭,朝廷官員的德性,臣著實信不過。皇上,如果說臣老瞭後,有人問臣此生有何得意之事,那臣之所答一定不是斬可汗,平叛逆。而是海運,和錢莊!殺人不算甚麼瞭不起的事,可開海和錢莊,卻是能造福億萬黎庶,為大燕增強國運的事。”

  隆安帝聞言,抬頭捏瞭捏眉心,有些頭疼,因為他聽不大明白,這個混帳又在發甚麼癔語……

  罷瞭,且先將宗室、勛臣這邊安撫妥當罷,不好再拖下去瞭。

  “準瞭!就設在金陵罷。賈薔,你仔細著……”

  隆安帝恩準瞭,居然真的恩準瞭,他之後警告之言,賈薔都未仔細去聽,心中被狂喜所充斥。

  不過面上,仍保持著恭敬沉穩的面色,不會讓隆安帝、李時等看出甚麼名堂來。

  隻是謝恩罷起身後,賈薔抬眼看去,就見尹後國色天香的絕色俏臉上,一雙明眸正似笑非笑的打量著他,似乎看出瞭甚麼……

  ……

  初春的冬夜,京城仍有些寒冷。

  大觀園內清幽靜謐,各處守夜的婆子處,點著燈火。

  蘅蕪苑上房內,寶釵正在燈下,恬靜的做著女紅,那是一套嬰孩的衣裳。

  鶯兒在一旁梳理佈頭,見寶釵做的十分用心,針腳細密精致,贊道:“姑娘這手藝,比西斜街那邊的媽媽們還好看許多。”

  寶釵聞言隻笑瞭笑,一雙水杏一樣的眼睛裡,清澈明媚。

  鶯兒見瞭,輕聲笑道:“到瞭明年,許是姑娘也能有一哥兒一姐兒,那該多好!”

  寶釵俏臉滕的一下升起紅暈,瞪向鶯兒,啐道:“該死的丫頭,大晚上渾說甚麼?撞客瞭!”

  話音剛落,鶯兒還未開口,就聽門外傳來一道笑聲,道:“大晚上的說這些才是正經的,怎就渾說瞭?”

  鶯兒聞言“呀”的一聲,笑道:“姑娘,國公爺來瞧你來瞭!”

  寶釵卻羞惱道:“這般晚瞭,怎好相見?要見明兒再見罷!鶯兒不許開門!”

  剛說完,卻聽“吱呀”一聲,門開瞭……

  鶯兒無辜的看著寶釵道:“姑娘都是我的錯,忘關門瞭。”

  寶釵懶得搭理,就見賈薔已經笑瞇瞇的進屋來。

  寶釵瞧見瞭卻是微微一怔,倒忘瞭趕人,奇道:“怎麼呢?怎高興成這樣?”

  賈薔呵呵笑著,在她身上的勾勒寶相花紋裳上打量瞭番後,突然近前將她抱起,於驚呼聲中轉瞭兩圈後放下,哈哈笑道:“瞧見瞭你,就讓我一天的疲憊盡去,身心愉悅,豈有不喜之理?”

  鶯兒在旁邊都差點笑出聲來,低著頭顫著肩膀,出去瞭。

  寶釵微微仰著臉,看著賈薔眉眼間掩飾不住的喜色,也為他高興,抿嘴淺笑起來。

  她喜歡看他這般喜悅,而不是背負瞭太多太多的壓力……

  看著近在咫尺白美如玉的臉,盈盈水杏眼,和那張不抹而紅的唇,賈薔哪裡還忍得住,低頭吻瞭下去……

  “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