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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三章 二太太沒瞭……

  同心永結團圓彩,並蒂長開富貴花!

  甫入新房,北面墻壁上掛一副並蒂花開的畫,兩邊有此聯對。

  兩個打薑傢陪嫁過來的丫頭守在門口,看到這兩個丫頭,寶玉就已經難過的仰頭閉上瞭眼。

  何其粗壯也!

  心念一起,熱淚就流瞭下來。

  卻不知兩個陪嫁丫頭更難過,趙國公府這一輩男丁一禿嚕,可正經嫡小姐就她們小姐一個。

  平日裡趙國公疼愛的甚麼似的,各房長輩兄弟子侄們也都愛如珍寶。

  本以為就算不許給太子做太子妃,那也是許給親王世子當世子妃,再低就算下嫁瞭。

  誰能想到,竟嫁給瞭開國功臣賈傢二房的老二……

  這算甚麼事?

  果真是文武全才之流那也忍瞭,隻要人性好品格好,其他的也不稀罕。

  可瞧瞧眼前這人,分明就是傻子,身子有病吶!

  “告訴你們奶奶,我們來鬧洞房來瞭!”

  鳳姐兒一如既往的熱鬧!

  這也是她當二嫂子要負起的責任,從未見過的小兩口初成夫妻,晚上就要睡一被子,難免尷尬生疏。

  鬧洞房一是為瞭緩解尷尬,二是教教他們敦倫之術。

  盡管女孩子出閣前,傢裡長輩都會教一些,還會陪嫁些帶顏色的彩瓷……

  兩個丫頭面色為難,可在賈薔冷淡的目光下,還是未敢阻攔,一個往裡面報信兒,未幾出來,打開瞭門。

  鳳姐兒帶路進屋,寶玉和要上法場一樣,步履踉蹌。

  隻是眾人剛進裡間,預想中一臉血的恐怖景象未見著,倒看到一眉清目秀,鳳冠霞帔的秀美姑娘坐在那。

  盡管賈薔瞧得出,她那眉是畫上去的,卻也依舊是個美人。

  不過他不好多瞧,隻看瞭眼就收回目光,看向別處。

  寶玉此刻目光仍不敢看向閨榻上,隻落在墻壁上,上書一聯:

  懶思身外無窮事,願讀人間未見書。

  這閨房內的一切傢俬都是女方陪嫁過來的,包括這聯對。

  卻也因這聯對,讓寶玉心中愈發起瞭厭惡之心,甚至到瞭極致。

  讀書?

  讀你娘的書!

  “寶玉,快瞧快瞧!多俊秀的新娘子……你眼往哪瞧?”

  鳳姐兒高聲誇贊道,又斥寶玉一聲。

  寶玉心如死灰的轉過頭來,原本做好觸目驚心的準備,可這一瞧,卻直瞭眼。

  姊妹們見此都笑瞭起來,有陪嫁嬤嬤在旁邊笑道:“先前是同姑爺開個頑笑,沒想到姑娘嚇著姑爺瞭!”

  探春提醒道:“媽媽要改口瞭,到瞭賈傢該叫二爺,姑娘也要改口奶奶瞭。”

  嬤嬤聞言忙賠笑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老婆子糊塗瞭!”

  心裡卻有些抽氣擔憂,這一群大姑子小姑子,可不好相與啊!

  賈薔沒理會他們的動靜,站在黛玉身旁,悄悄扯瞭扯她。

  黛玉轉過頭來,就見賈薔不動聲色的指瞭指一旁黃花梨連三櫃櫥上擺放的彩瓷……

  黛玉納罕的清眸隨他的指點看瞭過去,第一眼並未看清,再看一眼,俏臉差點沒燒起來!

  星星點點的美眸中滿是水汽,狠狠瞪瞭賈薔一眼後,扭身就往外走。

  旁人都顧著看新娘,寶釵卻一直留意著這邊,見黛玉出去瞭,忙挪移過來,悄聲問道:“怎麼呢?”

  賈薔壞笑一聲,用目光往一旁櫃櫥上引瞭引,看到那副驚世駭俗立體形象的吹簫彩瓷,寶釵整個人都懵瞭,待到賈薔在耳邊悄聲道“明兒晚上去尋你”時,才陡然驚醒,一張臉比洞房喜綢還紅,狠狠羞瞪瞭賈薔一眼後,也扭身就出去瞭。

  而其他姊妹們則未發覺此事,仍用心勸著寶玉……

  莫要小瞧寶玉,他並非是個女孩子都要吃胭脂的。

  前世紅樓中,便是寶釵、湘雲勸他上進,都被他毫不留情的當面回懟,讓人下不來臺。

  讀書?

  這輩子都不可能正經讀書!

  而這新娘初見面先給他個下馬威,讓他出瞭好大的醜,這且不說,可是從薑傢帶來的陪嫁丫頭也不堪入目,實在粗鄙。

  最過分的,就是這聯對。

  懶思身外無窮事倒也罷,他原不愛理閑事。

  可願讀人間未見書?

  這不是讓他搜奇獵怪,而是要他皓首窮經,讀遍人間書!

  這樣的屋子,如何能住人?

  不過他也不是粗魯對待女孩子的人,隻是沉默以對罷。

  鳳姐兒一瞧,這哪能行?

  這才洞房夜就開始冷戰,那這日子還能過?

  她勸不動,就隻能求助賈薔,不過丹鳳眼中的目光不無警告之意。

  勸歸勸,可別往別處勸……

  這小娘子連鳳姐兒這樣眼力高的人,瞧著都覺得好看。

  再加上一雙大眼睛裡目光一點也不忸怩,雖有羞意,但更多的是新奇。

  唯有看到寶玉時,眼睛才會黯淡一些……

  這樣的姑娘,果然不愧是國公府的嫡小姐。

  以賈薔的德性……

  應該不至於。

  其實鳳姐兒一直認為,賈薔不是傳言中那樣的人。

  不拘是她,還是可卿,亦或是李紈,都是事出有因。

  她是受盡傷害後,得到瞭賈薔無數幫助,方傾心於賈薔,是她賴上的他。

  即便如此,也一直等到桃花莊溫湯山上那一夜誤會才戳破的窗紙……

  可卿那邊她也問過,同樣也是可卿自己主動的,境遇相仿,也是於絕望冰冷中為其所暖,為其所呵護,可卿才會不顧一切的投其懷中,即便背上罵名。

  李紈那邊至今還未抓過現行……但肯定有事。

  隻是李紈是寡婦,原也指摘不出甚麼來。

  但聽平兒掩飾的口風,也是一宿誤會中才成就的好事……

  所以細數來,賈薔那些風流名聲,當真有些冤枉他,算不得他主動偷人。

  因此,鳳姐兒並非真的覺得,賈薔會連寶玉這個老婆也不放過……

  賈薔讀懂鳳姐兒之意後,沒好氣橫她一眼,隨即雙臂抱懷,看著寶玉道:“打今兒起,你就成傢瞭。寶玉,不拘作為賈族族長,還是作為你的朋友,我今兒都說兩句。成傢瞭,不止是討瞭房妻子,還意味著,你成為男人瞭。”

  這話讓陪嫁嬤嬤和鳳姐兒都扯瞭扯嘴角,一語雙關麼?

  卻聽賈薔繼續道:“男人是甚麼?不是作威作福的大爺,也不一定必是要功成名就,為官做宰。但男人,必是要扛起他肩頭的責任,要有擔當。

  你是幸運的,出身高門,不必為生計憂愁。傢裡分你的傢業,十輩子你也吃用不盡。

  你不好科舉功名,又不願習武,還好你樂意讀些書,也能寫些書,寫的還不錯,立業不成問題……但這些都是其次。

  男人,首先要為父母盡孝,其次要為妻兒扛起一片天。

  哪怕不能讓他們大富大貴,也要讓他們無憂無慮,不受委屈。

  三嬸嬸……且叫三嬸嬸罷,都叫二嬸嬸重瞭。三嬸嬸在薑傢是備受寵愛的千金小姐,如今嫁到賈傢來,成為你婦,雖是開瞭個頑笑,你也該大度些。因為從今而後,你就是她的天。連這點小事也計較,你又叫甚麼天?又算甚麼男人?

  你素來對女孩子很好,我希望,你也能對三嬸嬸很好,至少不要讓她受到委屈。因為從今往後,她是賈傢婦,是要陪伴你度過一生的妻子。”

  探春聽瞭高興的直拍手,道:“薔哥兒說的對!往後都是一傢人,開些頑笑又值當甚麼?往日裡姊妹間開的頑笑還少瞭?二哥哥,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更不好小傢子氣。”

  另一邊陪嫁嬤嬤也好生勸瞭薑英一會兒,這陪嫁嬤嬤是薑英的奶嬤嬤,情分不同。

  稍許,她終於還是起身,與寶玉福下道:“給爺道惱瞭。”

  寶玉也不好拿大,作揖還瞭一禮。

  眾人都以為皆大歡喜,賈薔心裡卻是一嘆,寶玉不情不願自不必提,那薑傢女賠不是時,也是咬著後牙說出的話。

  這一對冤傢,有的熱鬧瞭。

  不過,這和他並無太多幹系。

  此時幾個閨閣姑娘也終於發現櫥櫃上的春色宮彩瞭,一個個幾站立不得,匆匆離開。

  倒是鳳姐兒多瞧瞭兩眼後,竟有些不屑的撇瞭撇嘴:

  就這?

  與賈薔對視一眼後,二人離瞭洞房……

  ……

  鬧洞房的人走後,紅燭噼噼啪啪的燃燒聲都能耳聞。

  薑英看瞭眼木登登坐在束腰高花幾旁的寶玉,心裡當真冰涼。

  她的意中人,原該是蓋世英雄才是……

  乳嬤嬤知道她心事,卻也知道這過日子,哪有順心順意的?

  因此笑著用紅繩在兩隻酒盞上牽繩綁起,又斟好酒後,端與二人笑道:“二爺、奶奶,且吃瞭交杯酒罷!”

  之前都教過禮儀,因此寶玉也未推辭,緩緩起身上前,拿起酒盞,薑英倒是幹凈利落些,二人接過酒盞,又彼此置換,隻可惜眉眼對看間,都是陌生和疏離之色……

  乳嬤嬤見之心裡一嘆,又從二人手中接過酒盞,放瞭回去……

  ……

  “如何瞭,如何瞭?”

  賈薔一行人說笑著回瞭榮慶堂,賈母、薛姨媽正和黛玉、寶釵閑話,見他們回來,忙急聲問道。

  賈薔先是同黛玉、寶釵嘿嘿一笑,惹來兩記白眼球,隨後道:“還能如何?你的心肝兒都嚇暈過去瞭,記仇著呢。”

  鳳姐兒倒是寬慰笑道:“別聽薔兒渾說,沒有的事!人傢薑傢姑娘已經換回瞭正妝,真是個標致的美人兒!還先給寶玉道瞭惱,寶玉也還瞭禮,兩相和好瞭!”

  薛姨媽笑道:“才剛見面,便是初時有些生分,過兩日也就好瞭!”

  賈母念佛道:“阿彌陀佛!但願如此罷!真能和和睦睦的過日子,我也算瞭瞭最大的一樁心事,今晚閉眼也安心瞭!”

  賈薔“誒”瞭聲,正經道:“怎麼著也得再挺一個月,你老可別妨我,我還要成親呢!”

  眾人大笑出聲,賈母也繃不住笑瞭起來,啐瞭口道:“呸!你倒想的好事!我總要撐下去,要看著玉兒進門,將你管的服服帖帖的!”

  賈薔嗤之以鼻,見黛玉側眸盈盈含笑的看著他,卻毫不畏懼道:“我能叫她管著?老太太忒小瞧人瞭!我隻是兼聽則明,素來聽取英明的建議罷!”

  “噗!”

  眾人差點沒笑瘋,李紈都快笑出眼淚來,道:“這好話說的,也算是新奇瞭!”

  一傢人正熱鬧著,卻忽見李婧急匆匆進來,也不及與賈母見禮,就同賈薔道:“爺,城外莊子傳來信兒,二太太沒瞭。”

  賈薔:“……”

  眾人唬瞭一跳,賈母、薛姨媽等人,先是滿臉震驚,可隨即看向賈薔的目光裡,隱隱透著恐懼和憤怒……

  早知道他不會輕易放過,可沒想到,會選在這個時間點……

  賈薔看懂她們的目光,登時惱火,大怒道:“看我做甚麼?我若恨她容不得她,還會讓她放下最大的牽掛再走?必叫她死不瞑目才是!”

  黛玉站起身來抿嘴道:“不是薔哥兒做的!”

  賈母回過神來,忙哄道:“不是你不是你,又沒人說是你……怎麼會是你?瞧著你,是想問問你,眼下該怎麼辦?”

  賈薔眉頭緊皺道:“就在莊子上正常發喪就是,二老爺還活著,寶玉也在,有甚麼難辦的?”

  王夫人是入瞭罪的,且罪證確鑿,賈薔再大度,也不會允許接她回府治喪。

  賈母聞言嘆息一聲,道:“到底苦瞭寶玉。”

  賈薔無語,哪裡叫苦瞭寶玉?正經苦瞭人傢薑傢姑娘,才進門,就要守孝三年。

  這都叫甚麼事……

  ……

  王夫人死瞭,寶玉自然洞房不得。

  賈母使人將寶玉和新婦叫來時,府上已經開始摘紅綢,掛白皤瞭……

  哭聲震天。

  李紈、鳳姐兒、迎春、探春、惜春、賈環、賈蘭等皆跪倒大哭,黛玉、寶釵、湘雲等亦是哀慟,薛姨媽自是泣不成聲。

  寶玉茫然無措的步履僵硬的到來,整個人都渾渾噩噩起來。

  新婦也去瞭鳳冠霞帔,居然穿上瞭孝衣。

  這孝衣合身,顯然是早先就備好的。

  隻是原是為瞭趙國公準備的,如今提前送走瞭婆婆……

  賈母抱過寶玉就一迭聲的痛哭起來,罵道:“你娘是個不孝的,舍瞭我這白發人先走。今兒是你大喜的日子,她怎麼忍心?她怎麼忍心?”

  寶玉訥訥無神道:“昨兒瞧著還好,我還同太太說,很是想她,等成瞭親,就接她回府來著,她應下瞭啊,太太說今兒就回府看我,她說瞭,今兒就回來……”

  聽聞此言,眾人無不毛骨悚然!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寶玉失神瞭好一陣後,茫然的目光略過面容驚恐的賈母等人,猛然反應過來,隨即面色愈發煞白,心頭一陣劇透,“嘔”的一聲,嘔出一大口心頭血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