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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九章 禦前奏對

  賈母見賈薔看來,有些心虛,也有些惱火,啐道:“你看我做甚?我不過是這麼一說。如今你立下大功,若是孩子姓賈,還能沾你些光,蔭封個世官兒。如此浪費過去瞭,豈不可惜?不識好人心!”

  李暄笑道:“賈薔,太夫人說的也在理。你初封國公,按例能蔭一子得個一等輕車都尉的銜兒,一年不少錢糧,還是正三品的世爵,一輩子都能安穩瞭。”

  賈薔嗤笑瞭聲道:“我賈薔的兒子,還需要靠一個三品爵位當一輩子蠹蟲不成?”

  他俯視著嬰孩床上的小小嬰孩,目光柔軟。

  從兩個孩子的眉眼間,果真能看出他的模樣……

  李婧聞言,嘴角抿起一抹極喜悅的弧度,因為她忽然想起賈薔曾與她言:“江湖又算甚麼?將來我兒,必於四海稱王!!”

  二人對視一眼,這句話在二人目光中回繞瞭一圈後,李婧抿嘴笑著點瞭點頭。

  一旁李暄見之差點給賈薔跪瞭,旁人傢裡,為瞭一個世爵,狗腦子都能打出來。

  賈傢倒好,現成的世爵都不要?!

  要知道,過瞭這個滅國大功的風頭,再想這種美事就純粹是做夢瞭!

  再者,若是長子得瞭,其他孩子除瞭世子之外,基本上就沒甚麼可能再得一世爵瞭,沒有蔭封三支的道理。

  可賈薔居然能安撫得住這個小妾,放棄這一支?

  好傢夥!

  李暄拿定主意,回頭一定要問出訣竅來!

  若能解決這個難題,多少娘們兒納不得……

  賈母顯然同樣看出瞭李婧被賈薔說服瞭,也對這個重孫的手段感到驚嘆佩服。

  女人一旦生瞭孩子,便是以孩子為主瞭,爺們兒都要排到後面。

  可李婧竟會因為賈薔一句話就讓出這樣大的一個前程,可見是被迷瞭心智瞭……

  既然如此,她也不願多事,隻當沒說過。

  且皇後都出面瞭,顯然是另有打算……

  她岔開這茬同賈薔道:“男孩子有些咳嗽,秉性弱,玉兒就讓人請瞭郡主來。她們姊妹倒是親近不見外……”

  李暄在一旁看瞭看賈母,又看瞭看淺笑靜韻若青蓮的尹子瑜,心裡瘋狂吶喊!!

  球攮的賈薔,必然還有秘訣沒相告!

  不然,怎麼可能兩個老婆都能相處的那麼好?!

  這可不是小妾,都是正妻啊,原該天天上演七十二計鬥出火花才對!

  秘方,一定要搞到秘方!

  賈薔沒留意神情開始轉陰的李暄,聽聞孩子咳嗽忙看向幼小的嬰孩。

  眼神之溫柔,莫說素來見慣他剛強的賈母,連尹子瑜和李婧都為之動容。

  世人講究抱孫不抱子,男人如此直白不加遮掩的疼愛孩子,還是少見的……

  賈母卻又道:“對瞭,還有一事,傢裡人送瞭禮且不算,好大一堆,宮裡皇後娘娘也使人送來瞭禮。一座九彩鳳戲凰燈臺是給姐兒的,一個紫竹雕牧童戲牛筆洗是給哥兒的。”

  賈薔聞言,這才明白賈母為何沒有堅持讓李崢姓賈……

  原來是皇後出手瞭……

  賈薔心裡有些不大痛快,他子嗣之事,便是皇後娘娘也沒有幹預的道理。

  身量好就瞭不起?

  賈薔下意識的看向尹子瑜,見她也正望著他。

  顯然,以尹子瑜絕頂聰慧之姿,也想到瞭尹後如此做派是為瞭甚麼。

  不過,賈薔同她笑瞭笑,示意和她無關,並未疑她。

  尹子瑜也彎瞭彎嘴角,微微頷首……

  他如此示意,她便信他,也信他會信她。

  一旁李暄看瞭看這兩個沒人性的,忽然覺得心口有些堵……

  他就一個王妃,兩個側妃,王府裡還是明槍暗箭。

  邱氏將那兩個拾掇的木頭人一樣,半點趣味也無。

  如今再看看賈薔過的日子……

  “賈薔,走,先進宮交旨。咱們偷溜過來先瞧一眼得瞭……”

  為盡快逼問出治傢秘方來,李暄催促道。

  賈薔雖舍不得走開,可也知道輕重。

  二人作別賈母、尹子瑜等人,約好晚上回來吃飯,就出門離去瞭。

  不過剛走到寧國府正門,就看到戴權親自前來。

  李暄小聲道瞭句:“壞瞭。”

  果不其然,隨後就聽到戴權不陰不陽的笑道:“傳皇上口諭:李暄、賈薔,立刻給朕滾進宮來!”

  李暄與賈薔對視一眼後,大聲抱怨道:“爺都同你說瞭,你那兒子必不要緊,你非得回來看一眼,果然隻是咳嗽幾聲罷!”

  賈薔嘆息一聲道:“初為人父,豈有不緊張之理?咱們又不是太監,沒兒沒女也沒甚麼人心。”

  戴權:“……”

  李暄點點頭道:“說的也在理……喲,戴公公,戴大總管,小王和賈薔沒得罪你罷?要不我們倆給你磕一個?要不你見天兒在父皇跟前說我們倆壞話,那誰受得瞭啊?來來來,賈薔,你平日裡盡得罪戴大總管,還不快給他磕頭?”

  戴權一張老臉都快哭瞭,鞠躬作揖道:“王爺,國公爺,饒瞭老奴罷。宮裡皇上和幾位相爺都在等著呢……”

  賈薔冷笑一聲,和李暄不再多言,騎上馬先一步回宮。

  戴權在背後看瞭兩人背影一眼,眼底閃過一抹陰狠和氣急敗壞,隨即趕緊跟上前去……

  ……

  大明宮,養心殿。

  賈薔、李暄跪在地上,接受著隆安帝的咆哮訓斥。

  尤其是賈薔,為火力集中點。

  先從其品性說起,滿城風言風語,禦史多次彈劾。

  再到他平日裡沉溺於商賈之事,不思進取,不思為朝廷報效出力。

  又談及其膽大妄為,單槍匹馬迎戰博彥汗,不知死活。

  最後就是藐視皇權,身為欽差歸京後,居然先回傢?

  哪裡聽說過這樣的道理?!

  李暄小聲替賈薔辯解瞭句,道:“父皇,是回來半道聽說孩子得瞭病,賈薔初為人父,心都要碎瞭,兒臣才勸他先傢去看看的……”

  隆安帝聞言一怔,皺瞭皺眉,看向賈薔沉聲問道:“情況如何瞭?”語氣平緩瞭許多。

  林如海、韓彬也都擰眉看瞭過來,果真有個閃失的話,著實不是好事。

  林如海眼中明顯浮現出一抹沉重的擔憂來……

  賈薔忙道:“臣謝皇上關心,已經請瞭長樂郡主去看過瞭,有些咳嗽,並不是甚麼大事。都是臣關心則亂……”

  李暄又道:“父皇,臣和賈薔見瞭一眼,確認果真沒事後,就趕緊進宮來瞭,出門才碰到的戴權。人傢大總管要兒臣和賈薔給他磕頭……”

  戴權一張老臉沒個人色,跪地砰砰砰磕頭哭嚎道:“主子爺,奴才真真是要冤死啊!”

  隆安帝呵斥李暄道:“胡吣甚麼?再扯臊,你仔細著!”

  鬼都知道,戴權長瞭狗膽也不會如此。

  又讓戴權滾一邊後,隆安帝目光深沉的看瞭李暄、賈薔一眼後,道:“這次算是事出有因,朕能體諒,但絕無下次。朝廷法度,天傢威嚴,豈是爾等荒唐小兒能纂逆的?”

  李暄、賈薔唯唯諾諾應下後,都悄悄松瞭口氣。

  按朝廷原設定的規程時日,他們提前瞭整整三天回京,所以才想著先回傢看一眼。

  當然,也因為兩人現在在朝廷裡沒甚麼正經官職,處境素來又有些特殊,才大膽一回。

  沒想到讓宮裡提前發現瞭……

  隆安帝發火罷,韓彬笑呵呵的問賈薔道:“賈薔,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平日裡你總是一心想往海外去,分明有凌雲才,卻無青雲志。可唯有朝廷昏庸朝政渾濁,才有泛舟海外之說啊。你先生又一直寵愛你,不願迫你做你不願做的事,很讓皇上和老夫等失望。

  不想這一次,你先是不顧背後反噬,果斷出手一舉鏟除范傢和侯傑之流,穩定瞭宣鎮,又身先士卒親上城頭,與韃子慘烈廝殺,不後退半步,未失大燕武勛將門之德!

  最後更是冒巨險,奇襲金帳,斬殺博彥汗,一舉潰敗草原八萬大軍,立下滅國之功!

  很不錯,你很好!

  可見,你心裡仍是忠君愛國的,甚至比絕大多數人做的都好!也不枉天傢素來偏愛於你一個外臣,你應該知道,因為這個,皇上和皇後娘娘,受瞭多少非議。”

  賈薔笑瞭笑,道:“元輔,您這話就冤枉我瞭。我賈薔雖從未位列朝班,但若說偷懶無忠心,那就是昧心之言瞭。要不今兒我表表功?”

  韓彬“誒”瞭聲,擺手呵呵笑道:“老夫知道,你辦瞭許多事,而且都是大事!若非你那些劍行偏鋒的良策,新政雖仍會大行天下,但至少也要晚三年,甚至不止!不過老夫也知道,以你的能為,能做的事,絕不止這些。你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出海和西洋番人交鋒上瞭罷?無論是漕運訓練船員水手,還是磨煉打造海船的船匠,都為瞭海船做準備,是不是?還有結交江南九大姓,也是為瞭出海與洋番放對,尋找幫手。當然,你順便也存瞭,為新政減少阻力的心思。”

  賈薔看瞭看韓彬,又看向林如海,林如海面色淡淡,連眼神都未給一個……

  也該如此,一個相國,一個國公,若非早先就定好瞭親事,連這門親事都不適合瞭……

  賈薔沉吟稍許,道:“元輔,你老究竟想說甚麼?在下即便一心所謀出海,也是想帶回海外富饒之產出,為大燕新政添一份助力。對我本人而言,地位有瞭,權勢並不看重,實則也不缺少,財富更不必多提。如今所追求者,就是想做一些實事,僅此而已。”

  韓彬笑道:“賈薔,正是因為皇上和老夫等軍機都看出你是如此品性,是一個真正淡泊權勢富貴者,比我等宰輔還強些,所以,才從來對你格外相待。那禦史大夫韓琮何等孤傲板正之人,也願意為你說幾句公道話。”

  賈薔笑瞭笑,道:“這就是我不願意當官的原因,說甚麼都雲山霧繞的,你老直接就說,江南九傢那邊還希望我出把力,盡力化解可能激化的矛盾,不就完瞭?半山公,你老扯那麼多做甚麼?我那麼好,滿朝上下罵我的時候,也沒見你出來打個圓場……”

  “賈薔!”

  林如海喝道:“那個時候,不止元輔沒出面,我也未出面,隻有皇上開瞭口,才保住瞭你。內中緣由,還需要多說麼?元輔能頂住壓力沒開口治你的罪,已經是對你最大的關愛瞭。”

  這些宰輔終究還是要靠百官來辦差的,不可能在那樣的時候,違逆天下大勢,保一個滿身污點的武勛……

  這是政治,不是快意恩仇的兒戲。

  當然,隻要韓彬等不開口,那些人再聒噪,其實也治不瞭賈薔的罪。

  所以林如海方呵斥賈薔,莫要不知好歹。

  賈薔點點頭道:“是,我知道,就這麼一個牢騷。”認錯後,又對隆安帝道:“皇上,江南那邊的事,臣仍會盡力為之,即便不通過內務府錢莊,也可以另尋法子。

  不為別的,雖然江南九姓已經成瞭新政的絆腳石,可隻要換個路數,引導他們將兼並土地的興趣放在海外,如此,天下之惡疾,也能重新轉化成為可以壯大大燕國力的存在。譬如讓他們去海外兼並土地耕種,再將糧食運回大燕,受益的就會是百姓,就會是朝廷!

  臣或許有些幼稚想當然瞭,但臣的屠刀可以對外,可以對南下入侵的韃子,可以對西洋番鬼,卻不想看到任何一個大燕百姓流血。”

  隆安帝皺眉道:“朝廷本意,也非是為瞭見血。”

  賈薔忙道:“臣當然知道,要革新大政,得罪既有利益階層,若不見血,根本辦不到。且新政是為瞭天下更廣大的黎庶百姓能有條活路,並非朝廷嗜血。但若是能將大燕國內的矛盾,轉移對外,或許,也是條出路!

  未必能行,但臣願意一試。”

  隆安帝點瞭點頭,道:“所以朕才準瞭你這個總領大燕海師一品大都督之位,你一心想對外,少不得要用到一些自保之力。朕即便不答應你,你多半也會偷偷摸摸的辦。與其讓你扛一個抄傢滅族的罪過,不如準瞭你一個官銜。但是,朝廷的底線在哪裡,你心裡是清楚的。

  賈薔,天下少年如你這般才賦奇高者,絕無僅有,為朕平生僅見。包括半山公,你先生,還有數位軍機大臣,甚至連荊朝雲,都贊過你才賦舉世無雙。

  但是,也都擔憂你會走上岔路。林愛卿一直寬容你不入朝堂,未必沒有擔心你走上邪路的憂慮。

  如今,朕成全你,與你海事兵權,你要好自為之,要對得起朕,對得起朝廷的這份信任。

  江南的事就交給你來辦,你莫要讓朕失望。”

  江南人心輕浮,貪圖巨利。

  賈薔若能以其描述之海外巨利,將江南九姓誆騙出海,對朝廷,對新政而言,皆是好事!

  至於在隆安帝心中,海外開拓之路到底靠不靠譜……

  看看齊傢海糧就知道瞭……

  但對江南九姓而言,彼輩重利輕義,未必不會心動。

  再加上朝廷罷瞭諸葛興的總督位,對九姓是一記沉重的打擊,也會促進他們,往外尋條後路……

  即便果真辦成瞭,朝廷也自有法子,收歸己用……

  說完要緊事後,隆安帝心下安定不少,看著賈薔問道:“你一個開國功臣,甚麼時候又和宣德侯府勾連上瞭?連番施恩,所為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