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鎮,總兵府。
後宅膳堂,淮安侯世子華安看著賈薔感嘆道:“良臣,二年前,打死我也想不到,你能到今天這個地步。當初你身手雖也俊,可也沒厲害到今天這個地步……”
賈薔一言不發,隻隨口“唔”瞭聲,精力都集中在面前的一隻烤羊身上。
二人身旁,一大一小兩姑娘都怔怔的看著已經吞下一隻羊的賈薔,看看臉,再看看肚子,猜不出那隻羊到哪裡去瞭……
好在賈薔的吃相均勻雅致,再加上清秀中帶著英氣霸道,使得他吃飯看起來賞心悅目,怎麼看都好看……
華安也註意到自傢妹子不對,心裡懊悔的恨不能給自己來一下狠的,若是二年前賈薔落魄時,將妹子許給他,這會兒豈不成瞭一傢人?
可惜,有眼不識金鑲玉,為時晚矣。
“巧姐兒?你自去忙你的罷。”
雖說兩傢通好,不避內眷,可小的才五六歲也則罷瞭,大的都十四五知人事瞭,不好多留。
某人的名聲,華安也是知道的。
雖心裡十分不舍,華巧兒還是帶著妹妹離去瞭。
今晚華文極忙,既要佈防,還要借今日大戰得勝,大灑金銀肉飯之際,收攬軍心。
毫無疑問,這場大戰之後,隻要得勝,宣府就徹底姓華瞭。
等賈薔將第二隻羊吃盡後,緩緩呼出口氣,目光看向華安,道:“子揚,這次你走運瞭。”
作為淮安侯府的第三代世子,原本這一輩是要降襲的。
若有過得去的軍功,可封伯爵。
若無軍功,便是一等將軍。
再過些年,也就泯然於眾瞭。
但這次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大戰,華安撈夠本錢,將來襲爵,仍可襲侯爵位。
在元平功臣這一代功臣裡,首屈一指。
便是宣德侯世子董川,都不及他。
淮安侯府當初在京中其實屬於頂級偏中的豪門,但若能在宣府經營兩代,淮安侯府就是天下第一等實權豪門。
華安自知這等情形,笑的合不攏嘴,拱手道:“都是托瞭良臣你的福,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賈薔笑瞭笑,伸瞭個懶腰,“嘖”瞭聲道:“這場大戰,還有的打。對瞭,范傢產業都封存好瞭麼?絕不許有人侵入自取,否則好事都要變成壞事。”
華安看著賈薔,眼神簡直崇拜,道:“放心,這個節骨眼兒,我傢可不傻。良臣,你怎麼就敢殺侯傑和范毓並的?其實范毓並比侯傑還厲害,他在陜甘總督面前都有座位,以兄弟相稱。你不知道他的厲害,整個宣府差不離兒都快成范傢的宣府瞭。他傢在京裡、在總督府、巡撫府、總兵府,上上下下都有關系在。連宣府士卒,受過范傢恩惠的都不知有多少。
對上這樣的人物,我爹都沒法子。好傢夥,你就直接一火器給崩瞭!你就不怕反噬?”
賈薔嘿瞭聲,道:“反噬自然會有反噬,若是尋常查案,誰也不敢這樣草率的殺一三品大員,殺一勢力遍佈朝野的巨富。可眼下甚麼時候?八萬胡虜列陣城外,不借著這個時機施以雷霆手段,拖拖拉拉的去查?在別人主場上,查到猴年馬月都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如今人證物證俱在,范傢球攮的還真和衛拉特蒙古金帳有勾連,在這邊招待幾個蒙古貴人遊頑。”
華安一臉想不通道:“良臣,這范傢果真勾結蒙古想造反破城?不應該啊,我怎麼覺著,這裡面處處透著古怪……”
賈薔點點頭道:“此事自然還有古怪,背後有人不知在算計甚麼。我不清楚,短時間內估計也搞不明白。但是,范傢倒賣武庫軍械,往草原上賣鐵器、牛筋等違禁物品,是板上釘釘的事。范傢幼子范毅勾結城門將要開城門放蒙古大軍入城,也是證據確鑿之事。”
華安抓著腦袋哈哈笑道:“良臣,這些都是你殺瞭侯傑、范毓並之後才確認的事,事前你怎麼就敢殺人?”
賈薔撇嘴道:“山西這些巨賈靠甚麼發的財?不弄鬼不賣國,拿甚麼暴富?想找證據還不容易,就看敢不敢殺。”
華安搖頭道:“也就你敢這樣辦,朝廷上還是有能人,知道將你派來。換個人來,也不敢這樣辦。”
賈薔不理這些,看向華安道:“子揚,有一事過後得請你幫忙。”
華安聞言立刻正色道:“你說,隻要能辦到的,淮安侯府絕無二話。”
賈薔擺手道:“對你來說輕而易舉,大戰過後,草原終究還是要休養生息,宣府還是有人和他們做生意。我想要在草原上買些東西,要你幫著張羅著。”
華安一聽放下心來,笑道:“可還是要買羊?”
賈薔搖頭道:“不是,我要買牛羊骨頭,最好是牛骨,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
“……”
華安怔瞭怔,奇道:“良臣,你要這些做甚麼?”
賈薔笑瞭笑,道:“有一妙方,需要大量的牛骨……”
華安聞言眼睛都亮瞭,道:“良臣,又有甚麼好營生?帶我傢一帶啊!”
賈薔還未開口,就見華文虎步生風的進來,哈哈笑道:“混帳東西,你好厚的面皮,還嫌欠良臣不多麼?”
賈薔起身迎道:“世叔看起來已有名將之姿,瞭不得,我大燕又多瞭位國之柱石。”
華文哈哈笑著擺手道:“良臣你就臊我罷,比起你來,為叔可多有不如啊!”
賈薔搖頭道:“我不過一些匹夫之勇,莽撞行事罷。今日見世叔調兵遣將,絲毫不亂,以萬餘兵馬抵禦八萬大軍強攻,穩如泰山,這一點,我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這話讓華文舒坦到心眼兒裡瞭,大笑道:“我的這些本領是可以學的,不過是些兵法操練,從前一直在京營裡練,今日算是得瞭用處,你若學,為叔必傾囊相授。可你的殺伐果決,為叔卻學不會啊。”
賈薔笑道:“不過仗著背後有皇上、皇後娘娘和傢師撐腰罷瞭,算不得真能為。”
華安趁著兩人你來我往相互吹捧之餘,同華文道:“父親,良臣有一良方,需要用到海量的骨頭,尤其是牛骨,所以托咱們傢往後從草原上多買些。兒子這才厚著面皮,想讓良臣帶咱傢一帶。說起來,良臣最先就是和咱們傢合夥的,後來讓開國功臣那邊兒給搶瞭去……”
賈薔笑道:“那邊精窮,打祖宗起就留下的老世交,也是沒法子的事。子揚想合作是好事,天下的銀子不可能讓我一人賺盡瞭。不過這個生意盤口太大,將來怕是要到千萬甚至更多,是德林錢莊名下的一處新產業。具體是甚麼,先保密。淮安侯府以牛骨入股,得股一成,二年後分紅。別嫌少,這裡面,還有皇後娘娘和五皇子恪和郡王的股,非我一人的。”
以千萬兩算,得股一成,就是百萬兩銀子計瞭。
當然,資產和分紅是兩碼事,但那也十分恐怖瞭。
華傢父子雖然明知,賈薔有心以利勾連淮安侯府,可是既然裡面還有皇後和李暄的股,就不必擔心一些旁的……
以賈薔如今的地位和權勢,有利無害,即便有點害處,也是利大於弊。
所以,淮安侯府沒有拒絕的道理。
定下此事後,兩傢關系又不同瞭,更近一步!
華文讓人重新上瞭飯菜酒水,上齊後舉杯笑道:“良臣,好俊的身手。果然不愧是賈傢子弟,當初先榮國代善公一桿銀槍騎白馬,元平六大國公莫與能敵。今日復見先榮國之姿。不過,代善公使的都是巧力,以極精妙的槍法,打的英國公、成國公都招架不住。趙國公就更可笑瞭,被代善公一槍挑起摔落馬下,吃瞭一嘴馬糞。那之後,趙國公自請出外,在宣府待瞭十來年,代善公去世後才回的京。”
賈薔聞言一怔,舉起的酒杯都凝瞭凝,道:“世叔,你說薑鐸老鬼,曾在宣府待瞭十餘年?董傢不是世鎮宣府麼?”
華文搖頭笑道:“世鎮宣府,也不能連任總兵之職啊。老宣德侯過世後,趙國公來當瞭十餘年的總兵,那時董輔從遊擊做起,到參將,等薑鐸離開後,才接任的總兵之位。”
這他麼……
這二人到底是敵是友?
許是看出瞭賈薔的疑惑,華文呵呵笑道:“那些年,趙國公可是將宣德侯磨煉好瞭。不過也說不好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經過趙國公打磨瞭十多年後,宣德侯之能,元平功臣第二代中,的確無人能及。”
那時的薑鐸,多半想不到二十多年後,局勢會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
……
神京西城,宣德侯府。
宣府之亂,對於宣德侯這個層次的高級武勛重臣而言,已經不算秘密。
但對於宣德侯董輔來說,卻著實不算一件好事。
侯傑是他的舊部,是忠於他的大將。
甚至,是和他一並長大的發小。
而介休范傢,更是宣德侯府的姻親之族,世代交好。
這些關系,瞞不瞭旁人,更瞞不瞭朝廷。
如今范傢范毓並身死,范傢抄傢,闔族等待押回京城問罪,少不得滿門抄斬之重罪。
侯傑身死,背負著盜賣武庫軍械,勾結韃子裡通敵國之罪,侯傢一門,也是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都死瞭,嫁入范傢、侯傢的董傢人也要死,嫁入董傢的范傢人、侯傢人要被休。
這一次,對董傢來說,絕對是一次重大的打擊。
更嚴重的是,背後會不會牽扯到董傢?
無論如何,都很難洗清幹系……
朝廷如何看宣德侯府?
天子如何看宣德侯府?
董輔今日已經回傢閉門待罪瞭,他一個人坐在書房內,燈也未點,目光卻一直於黑暗中,望向趙國公府的方向……
雖然毫無證據,雖然看起來沒有任何關聯,但董輔深信,這一次,應該是薑傢老鬼對他的最後一次,絕殺!
那個老鬼,快死瞭。
等熬過這一次,呵……
……
神京西城,榮國府。
榮慶堂上。
賈母臉色鐵青,目光凌厲的看著賈政,怒道:“是哪個挑唆的你,要請太太回來迎接皇貴妃省親的?你還嫌她事情鬧的不夠多?”
賈政嘆息一聲,道:“今日有禮部來人問及此事,另也有關防太監來視察時,提及皇貴妃回傢後,要見的人選……到底是親生母親,若是不見,怕讓人笑話賈傢孝道傢風……”
賈母擺手道:“就傢裡這些人,餘者哪個也不見。上回薔哥兒出去一遭,就鬧出那麼多事,能落得一條性命,連我也沒想到。這才多久,還要鬧?我年歲大瞭,經不起這麼個折騰法。我活著的時候,她就在裡面好好禮佛,多咱我死瞭,你們想怎麼鬧就怎麼鬧罷。政兒,你還看不透麼,此事必是又有人在後面弄鬼!”
賈政遲疑道:“不能罷,禮部這個官兒子也認得,是個頗有清望的官員,師承當世名儒……”
賈母心累的搖頭道:“罷罷,不拘你怎麼說,王氏不準回城。我明白的告訴你,就是死,她也要死在外面。你去罷,我乏瞭。”
等賈政離去後,賈母叫來鳳姐兒,把此事說瞭遍後,道:“你親自去見玉兒一趟,將事情說明白瞭,讓她吩咐東府那邊,把城外莊子看牢實瞭。賈傢就這麼幾個人瞭,經不起折騰瞭。”
……
PS:還一更啊,還欠十九更?今天又多瞭個盟主,越還越多……
感謝新盟美迪的迪哥哥,感謝新盟小久先森,愛你們~~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