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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 二騎入神京……

  入夜。

  山東泉城,巡撫衙門。

  山東巡撫羅士寬此刻哪裡還有過去威儀凜然的模樣,滿面灰敗的如喪考妣,被兩個繡衣親軍按在地上跪著。

  和他一同被按在地上的,還有山東佈政使曹祥雲和山東按察使李嵩,同樣面無人色。

  但相比於羅士寬的失魂落魄和絕望,曹祥雲和李嵩就不那麼認命瞭……

  “林相,你縱然身為宰輔,持天子節杖,也不能無旨拿下三品封疆大吏的官帽子!”

  “就是,我們乃朝廷三品衣紫重臣,林相怎敢如此相待?”

  林如海不理,隻是垂著眼簾,淡漠的坐在巡撫大位上,似在等候甚麼。

  羅士寬似終究還是不死心,抬頭道:“林相,白蓮妖人喪心病狂,焚毀聖府,屠戮聖人苗裔,我等治民不方,有失察瀆職之過。此事上報朝廷,朝廷要怎麼判,我等都認瞭!即便是死罪,也絕無二話。我等自束發開蒙以來,讀聖賢書,默聖賢字,習聖賢禮!今日於我等治下,讓白蓮妖人幹下這等絕宗滅祖之業,原也無面目茍活!隻求林相能寬容我等數日,待讓張梁提山東大營,踏平白蓮妖孽,我等必自戮於文廟之前,若違此言,豬狗不如!”

  當瞭這麼多年的官,這樣的場面話基本上是張口就來。

  且羅士寬已經想開瞭,若無曲阜慘事,他總還能想法子轉圜一二,求條活路。

  甚至,還能保住官身!

  但曲阜慘案出來,他絕無幸存之理,即便他想茍活,即便朝廷能容他,天下讀書人也饒不瞭他。

  他那當軍機大學士的親侄,也饒不瞭他!

  眼下就看,是能將功贖罪,隻死一人,還是數罪並發,抄傢滅族!

  羅士寬不想做宗族的罪人,因為他怕死後,被羅氏列祖列宗唾棄,成為孤魂野鬼。

  然而,羅士寬之言,林如海仍未回應。

  時間猶如指間沙,一點點過去,大約兩刻鐘功夫後,十餘名繡衣衛急匆匆從後院出來,面色驚駭的對林如海道:“林相爺,我等在巡撫後宅書房內,發現瞭羅士寬與白蓮教勾結的書信,請林相爺過目!”

  林如海終於抬起眼簾來,看著面前這位天子親軍,皺眉道:“胡說甚麼?羅士寬堂堂一省巡撫,封疆大吏,剿滅白蓮教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勾結白蓮教?本相是讓你們去翻賬簿……”

  這位繡衣衛百戶拱手道:“林相爺,賬簿也找到瞭,記著山東賑濟災糧的去向。不過,卑職還請您過目這幾封……”

  原本已經懵瞭的羅士寬突然尖叫一聲:“啊!你們陷害我!你們陷害本撫!!”

  這哪裡是幾封信?

  這是朝羅傢九族脖頸上舉起的屠刀!!

  更是,讓羅傢和他遺臭萬年的臭糞!!

  “林如海!林如海!本撫與你何愁何怨,你竟如此惡毒,你要誅我羅氏九族啊!”

  羅士寬如瘋魔瞭般拼命掙紮,要去和林如海拼命。

  隻是押著他的兩個繡衣親軍哪裡肯放手?

  羅士寬被死死按在地上,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拼命掙紮著,叫罵著,哀求著……

  曹祥雲和李嵩許是兔死狐悲,二人連連搖頭道:“這是假的,絕無可能!絕無可能!”

  林如海皺起眉頭看瞭羅士寬稍許後,又看向那名為首的繡衣衛百戶,沉聲道:“王阿大,你可是在故意栽贓?”

  林如海南下,身邊帶著的除瞭傢丁仆役外,還有四百禦林軍,以及二百繡衣衛。

  王阿大,便是這二百繡衣衛的百戶。

  繡衣衛乃天子親軍,即便是林如海,也沒想過和他們有甚麼瓜葛,所以有此問。

  王阿大忙回道:“林相爺,這些信是從羅士寬書房暗格中搜出來的,當時許多人都看著。”

  其他人紛紛點頭稱是。

  林如海接過其中一封,打開略略看瞭遍後,臉色鐵青一片,怒聲道:“好一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你也配讀聖賢書,習聖賢禮?你堂堂一省封疆,居然與白蓮妖賊暗通曲款,是為瞭遮掩你們瓜分山東賑濟災糧的勾當罷?你可知道,你如此做,卻是養虎為患,你以為你聰明能利用他們,卻沒想到,人傢不會坐以待斃,提焚毀瞭聖府!羅士寬,你就是我大燕的千古罪人!!來人,將此三賊子押入大牢,收好罪證,準備押解回京問罪!”

  繡衣衛在羅士寬三人嘶吼怒罵哭喊聲中,將三人押入大牢。

  林如海罵瞭聲“斯文掃地”後,幹咳瞭兩聲,對王阿大道:“王百戶,本官命你帶二百繡衣衛、二百禦林親軍即刻前往曲阜,封鎖聖府、文廟和孔林,不準任何人擅入!”

  王阿大聞言忍不住奇道:“相爺,您不先去祭拜至聖先師?”

  林如海沉聲道:“本官,要親自領軍壓陣,提山東大營,平復白蓮妖人!白蓮一日不除,山東永無寧日!”

  ……

  神京皇城,大明宮。

  養心殿內。

  隆安帝看著跪在地上的李暄,再看看殿內堆放的十來箱財物,和禦案上厚厚一疊銀票,臉上不喜不怒,目光深沉。

  一旁尹皇後也是看瞭圈,與隆安帝對視一眼後,問李暄道:“今兒下午的時候,忽然有人傳言,說宮裡抄瞭寧國府,外面傳的沸沸揚揚的,有人說親眼看到從寧府裡往外搬財物,就是這些?”

  李暄賠笑道:“回母後的話,就是這些,不過可不是抄傢,是兒臣問賈薔借的……不,也不是問賈薔借的,問他借的兒臣就賴掉瞭,兒臣是問子瑜表妹借的。另外,父皇禦案上的那二十萬兩銀票,是賈薔從林相爺千金那裡借到的。還有一些,是兒臣想法子湊瞭湊,總之東拼西湊瞭番,總算湊夠一百萬兩的財貨瞭……兒臣這兩日見父皇和母後為瞭賑濟山東,愁的連覺都睡不著,就想瞭這法子。雖不是兒臣自己掙的,也有些不光彩,可總比沒有強不是?兒臣雖不成器,可能盡一份心意就盡一份心意……”

  尹後聞言自是感動的不塌糊塗,不想隆安帝面色依舊沒甚麼變化,眼眸審視的看著李暄,道:“你為瞭幫賈薔一把,倒也算是費盡心機瞭!”

  李暄聞言面色一凝,就想跳腳辯解,可在隆安帝深沉的目光下,他幹巴巴的笑瞭笑,道:“父皇,兒臣在您面前不敢說謊,說瞭也沒用。這一回,兒臣的確存瞭幫賈薔一把的心思,但主要還是為瞭給父皇稍微分丁點憂。還是那句話,兒臣雖不成器,卻也是父皇、母後的皇子……若是單純為瞭幫賈薔,就讓他直接將銀子獻給父皇瞭。可那蠢傻愚笨之貨,總是不聽兒臣之言。先前兒臣特意勸過他莫要魯莽沖動,結果現在好瞭……今兒兒臣又勸他,把傢財都捐獻出來,也好早點讓父皇消氣,早點出來不是?他還是不聽,隻認借。這糊塗種子,父皇,兒臣也是沒轍瞭。”

  尹後聞言後,對隆安帝笑道:“可見是老小當夠瞭,非要當回哥哥。平日裡五兒幾個哥哥誰見瞭都要教他幾句,如今倒能教別人瞭。”

  隆安帝哼瞭聲,卻提醒道:“終究是君臣有別,莫要太過瞭!你雖非君,卻是皇子,位份貴重。”

  李暄忙道:“父皇,兒臣不是從賈傢那邊兒論,是從尹傢那邊兒論。”

  從賈傢那邊兒論,就是純粹的君臣之別。

  可從尹傢那邊兒論,卻是有說道的瞭。

  尹子瑜是尹皇後的嫡親侄女兒,是李暄的血親表妹,那麼賈薔就是李暄的親表妹婿。

  這份親戚,可絕談不上遠。

  隆安帝卻又沒好氣瞪瞭李暄一眼,最後看著禦案上的銀票,有些遲疑道:“旁的倒也罷,賈薔的銀子勉強也可用一用,可林愛卿的銀子……”

  李暄小聲道:“父皇,現在外面到處都在說,林相是個平庸之輩。身為宰輔,去瞭山東後別說辦差事瞭,反倒讓人給囚禁瞭起來,朝廷的臉面都讓他丟盡瞭……”

  隆安帝聞言臉一黑,想要發怒,可是也不知想到瞭甚麼,眼睛瞇瞭瞇,過瞭稍許後問道:“你怎麼看?”

  李暄聞言忙大聲道:“父皇,那些話當然都是放屁話瞭!羅士寬那一夥子既然幹下瞭那樣沒王法的勾當,連山東大營提督張梁都拖下瞭水,那山東文武都成瞭該殺一萬回的貪官,林相就算是孫行者變得,去瞭能自保已經是十分難得的瞭。哪個不服,讓他們現在也帶幾百人去山東試試,看看他們能辦成甚麼能為事!能活下來就不錯瞭!”

  隆安帝聞言,面色和緩下來,笑瞭笑,道:“還不錯,當初在上書房師傅們教的,算沒忘光。行瞭,你也不必試探瞭。朕對林如海,自然始終信重。他的性子比韓彬、李晗、竇現他們溫和許多。在他身上,可看到溫良恭謙,手段亦是春風化雨。當然,該施展雷霆一擊時,也絕不會心慈手軟。他在山東,或許有危險,但朕相信,以他的能為和手段,絕不至於無法自保。之所以不忍收這份銀錢,也是因為他現在落入險境,正為國事操勞。朕在京裡,反倒用他的銀子,不大合適。”

  李暄笑道:“父皇,您放心,這二十萬兩銀子,原是林相的千金借給賈薔的。如今賈薔還沒還,算是轉借給朝廷。等朝廷有瞭錢,再還給賈薔,賈薔最後再還給林傢就是。且兒臣想著,父皇不願用荊朝雲他們的銀子,但以父皇和林相那樣的君臣相得,必是願意用的。就像兒臣,也從不問別人借銀子,可若兒臣哪日缺五百兩銀子使,保管問賈薔借一千兩!”

  隆安帝笑罵瞭聲,心情明顯好瞭許多,讓戴權將銀票收好後,看著李暄眼巴巴的眼神,遲疑瞭稍許,卻還是搖頭道:“現在還不能放賈薔出來,殺瞭人,才關兩三天功夫,也不像,如何向天下臣工百姓交代?再等等罷,看看山東那邊,還能傳來甚麼‘好’消息。趙國公已經派人加急趕往山東大營,定下山東大營,平瞭白蓮之亂後,定瞭羅傢的罪,賈薔也就能出來瞭。”

  “啊?還要這麼久啊?”

  李暄不大甘心道,外面馬車行裡,還有許多事等著賈薔拿主意呢。

  隆安帝聞言,卻是眉尖一挑,道:“此子膽大包天,又殺伐果決,不磨一磨他的鋒利銳氣,早晚還要出事。好瞭,此事朕知道瞭,跪安罷!”

  李暄嘆息一聲,跪安後,垂頭喪氣離開。

  他卻不知,此刻有兩騎騎兵,正以八百裡加急的速度,從山東往京城狂奔而來。

  山東距離神京也就四百公裡,以輕騎六十公裡的時速,及北直隸沿途密佈的換馬驛站,最多天亮時分,山東的消息,就能送至京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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