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浩哥兒媳婦,你叫一聲五嫂便是。”
尹傢太夫人笑著說罷,又去笑罵尹浩妻子喬氏,道:“偏你古怪多,這等事,也是你這當嫂子的好摻和的?”
喬氏笑道:“子瑜妹妹性子好,從不爭搶這些,我們這些嫂子的面皮厚些,總要替她理論理論!”
尹傢太夫人卻搖頭笑道:“大可不必!各傢過各傢的小日子,連你們這些小的,有一個算一個,何曾有人為你們理論過?我也早和你們婆婆說過,旁人傢裡,婆婆多為惡婆婆,好似不站規矩,就顯示不出婆婆的威嚴來,等媳婦再熬成瞭婆,又開始折騰孫媳婦。
尹傢從我婆婆起,就沒讓我立過規矩。到瞭我這一輩,也沒讓你們兩個婆婆立過規矩。好好的一傢子親人,好好過日子不好?隻折騰這些,沒的將那份親情也折騰幹凈瞭。她們對你們,我看著也都還好,隻讓你們過你們自己的小日子。既然我們這樣做,你們也都要學著些。這份心意是好的,但做派不妥當。”
喬氏聞言,和其她幾個年輕婦人起身,領受教誨。
喬氏笑道:“罷罷,今兒撞著瞭,胡說這些話。給這小兩口賠禮,我把傢裡給我的那吉祥如意六福赤金鎖拿出來,給妹妹壓個箱罷。”
眾人聞言都笑瞭起來,隻是賈薔從尹傢太夫人的話中,感受到的除瞭開明英明外,還有壓力。
有一個如此精明的嶽傢,很難混啊。
心知雖是尹傢太夫人如此說,怕也是還有人在等著他表態,賈薔並沒有逃避甚麼,坦然道:“如今外面折騰的這些,都是三房的。原因早先也給老太太說過,因答應過傢裡老太太,大房的傢業我不動分毫,全留給大房。所以如今國公府的銀庫還封存著……
不過五嫂實不必擔心郡主吃虧,那份傢業是寧國府幾代人積累下的,且先榮國在時,每有所得,也必分大房一份,所以論傢底之深厚,京中各傢能比得上的,沒有幾傢。便是今日,各大莊子、園子、門鋪所得出息,也都還送入庫中封存。全部加起來,有沒有百萬之巨不好說,但幾輩子吃喝不盡,問題不大。”
此言一出,二太太孫氏是最高興的,也不掩喜悅,笑出聲來。
尹傢太夫人也高興,不過老人傢關註點要有趣的多,她沒有同賈薔說甚麼,也未替尹子瑜高興,而是叮囑幾個笑的或有些深意,或有些勉強的年輕婦人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和際遇,你們高興高興就好,羨慕嫉妒就別想瞭。福禍富貴,原是天定。過好眼前的日子,就比甚麼都強。”
這是人性。
即便是朝夕相處的至親,當然希望彼此過的好,但也別好出太多去,不然還怎麼相處啊?
尹子瑜得瞭一個郡主的封號,她們也隻羨慕一二,畢竟隻是個空頭名號。
可誰能想到,嫁給別人當個兼祧妻,居然還能變出百萬豪富的身傢來!
都是年輕女人,要說心裡不泛酸,那就成聖人瞭。
尹傢太夫人活瞭一輩子,甚麼沒見過,隻掃過她們的臉色,心裡就有數瞭,因此提前警醒警醒。
閑話罷,又對賈薔道:“你明日還有正經事,晚上就不留你在傢裡用飯瞭。明兒我要去庵裡禮佛幾日,不能去給你捧場。大太太、二太太她們若得閑,可以去逛逛。隻是即便去瞭,你也不必刻意招待,忙你的正經事要緊。
快去罷,不然一會兒浩哥兒他老子他們回來瞭,又要耽擱好一陣。”
賈薔應下後,又與尹子瑜對視一眼,兩人微微頷首後,他轉身闊步離去。
……
等賈薔出門離開後,孫氏最先按捺不住,問道:“乖囡,今日去瞭賈傢,他傢待你可還好?”
尹傢太夫人笑道:“這話問的奇瞭,又怎可能待她不好?”再怎麼說,背後還有皇後娘娘的體面在,賈傢除非是瘋瞭,否則,怎會冷落尹傢女?
尹傢太夫人關心的是:“薔哥兒待你還好?”
即便背後有無數謀算,但不論尹傢太夫人還是尹皇後,都希望尹子瑜能有個好歸宿。
早有丫頭奉上筆墨,尹子瑜微笑落筆道:“很好,他是個有趣的。”
尹傢太夫人看瞭後,登時大喜,笑道:“有趣就好!如今你也放下心來瞭?你不想想,你姑姑甚麼樣的人,甚麼樣的眼光?她那樣疼你,怎會給你選個刻板的人欺負你?”
大太太秦氏等人也看瞭紙箋後,秦氏也對孫氏笑道:“宮裡皇後娘娘把子瑜疼的眼珠子似的,恨不得認瞭當女兒去養。如今挑瞭這麼個姑爺,要模樣有模樣,要傢世有傢世,傢底這樣豐厚不說,還這樣能積攢傢業,不是那等揮金如土的敗傢子。可見是十全十美瞭!”
孫氏還未說話,就見尹子瑜又落筆道:“今日去賈傢,見瞭林傢姑娘。人很好,稱我姐姐,不過,受老祖宗和姑母教誨,以和為貴,故而先見禮於她。”
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見此,尹傢太夫人的面色都微微一變,更不必提秦氏和孫氏瞭。
看她三人如此,不等她們說甚麼,尹子瑜就微笑著再度落筆道:“誠心和氣,勝於觀心。”
尹傢太夫人看瞭後,眼眸一亮,微微凝起的目光便軟化瞭下來。
此言何意?
說的是人若能夠做到真心誠意、心平氣和,使傢人之間感情融洽,乃至意氣相投,那麼這份修行,遠勝過佛傢講究的坐禪調息、觀心內省。
尹傢太夫人見之愛憐不盡的輕撫著尹子瑜的手,慈愛道:“你雖生來受苦,但天可憐見,總算讓你生瞭副好心腸。就憑你這堪破女子好妒、攀比兩大魔障的八個字,必能保你一世平安喜樂。好孩子,好孩子啊!”
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做到這八個字?
不說做到,連明白的,都屈指可數。
尹子瑜能做到這一步,是個有大福氣的!
……
賈薔回到榮府時,天色已暮。
榮慶堂上,看到賈薔歸來,賈母問道:“都妥當瞭?郡主送回去瞭?”
賈薔點點頭,看瞭一圈,發現賈傢姊妹們都不在,黛玉也不在,因而好奇問道:“林妹妹她們人呢?”
賈母道:“都在鳳哥兒那邊,寬慰她呢……薔哥兒,我問你一事,你準備如何處置璉兒?”
賈薔聞言,先看瞭眼盯著他看的鴛鴦,而後搖頭道:“老太太且放心,不打也不殺……”
隻是沒等賈母松一口氣,就聽賈薔繼續道:“等他養好傷後,送到九邊軍中,打熬五年。五年後看情況,果真改瞭成日裡吃屎的毛病,就回來。改不瞭,繼續待著。”
賈母聞言唬瞭一跳,連連搖頭道:“這如何使得?他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如何能吃得瞭那樣的苦?再說,他和你二嬸嬸至今沒有子嗣所出,現在離瞭傢走,何時才能留下骨血?使不得,使不得!”
賈薔卻沒有退讓,道:“使不得也得如此,至於子嗣血脈……我就不信二嬸嬸如今還讓他進房。到瞭這個地步,再緊著強扭,沒甚意趣,且早晚還得出事。老太太,即便二嬸嬸能被你們說服退步,可通奸妾母之事呢?此事若是爆瞭出去,被賈傢對頭拿住瞭把柄,再傳到大老爺耳中,大老爺生生氣死不提,賈璉怕是難逃賈蓉之厄。賈傢的臉還要不要瞭?真到瞭那一步,賈傢才是要出大醜聞,大笑話!”
賈母聞言,臉上滿是哀傷之色,罵道:“傢裡怎麼盡出些這樣沒出息的孽障!”
賈薔笑瞭笑,道:“賈璉若說壞,談不上壞,也沒聽說過他做過什麼惡來。這樣的人,如果能經得起軍中打熬,說不得真還能爭氣起來。到時候,豈不有出息瞭?賈璉一個,寶玉……算瞭,他沒救瞭。賈環,勉強還有點希望,狠狠操練一番,說不得能轉回來。蘭哥兒很不錯,菌哥兒也還行,他也是榮國一脈的近支。這樣算下來,賈傢還是能出不少人才的。老太太,又何必傷感?”
聽他說的好,賈母勉強笑瞭笑,道:“也罷,前面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今兒尹傢太夫人,可叮囑你甚麼瞭?”
賈薔搖頭道:“沒說甚麼,聽說西斜街那邊明日開張,就打發我回來忙正經事瞭。”
賈母笑道:“罷,人傢開明,我也不能不通情理,你去忙你的罷,我也歇一歇。”
賈薔點頭,告辭離去,還未出門,就聽身後傳來一道聲音,道:“薔哥兒……”
他站住腳,回頭看去,就見賈母站起身來,看著他道:“往後,總要給二太太留些體面。這居傢過日子,不管地位高低貴賤,總還是要以和為貴!”
賈薔能不將賈璉打個半死,就很出乎她的意料瞭。
若是能再和王夫人平和相處,別再欺負寶玉,賈母覺得日子很快就能恢復到從前那樣,從容富貴,受用不盡……
賈薔聞言卻隻笑瞭笑,道:“我知道瞭,隻要她肯和氣做人,我不會給她難看的。”
說罷,轉身離去。
……
賈母院後,大甬道北側三間小抱廈內。
賈薔進來時,正見湘雲在那跳腳罵賈璉,寶釵則在勸湘雲。
鳳姐兒面色蠟黃,頭發也有些蓬松,嘴皮隱隱有些幹裂,靠在錦靠上,面帶微笑的坐著,聽黛玉輕聲細語的在同她說著甚麼……
寶玉、迎春、惜春在不遠處,隻靜靜坐著。
迎春、惜春這般不意外,寶玉……今日怕是受到瞭賈政的暴擊,還未緩過勁來。
直到繪金叫瞭聲:“侯爺來瞭!”
姊妹們才紛紛住瞭口,轉過頭來看他。
看到他進來,鳳姐兒居然笑瞭起來,道:“喲!這到底來的是尹傢的姑爺,還是林傢的姑爺?”
黛玉輕輕啐瞭口,道:“鳳丫頭合該一直昏著,一醒來就亂嚼舌頭。”
話雖如此,那雙氤氳朝露的明眸,還是滴溜溜的看瞭過來。
賈薔呵瞭聲,先對寶玉擺瞭擺手,寶玉莫名,不過還是站起身來,直到看到賈薔拎著他的椅子坐到床榻邊,才黑下臉來……
賈薔坐下後,笑道:“這還用說?別說我這個人,就是將來有瞭子嗣,若能生兩個兒子,一雙子嗣裡都要分一個去姓林的……”
“哎呀!”
黛玉一張臉一瞬間如同燒瞭起來般,紅如雲霞,揚起繡帕往賈薔臉上丟來,推搡過來:“我把你這胡說八道的,你今兒是瘋瞭不成?”
話雖如此,可推搡的力道之軟,說話的語氣之柔,面若桃花之美……
都讓姊妹們失去瞭說話的意願,太難瞭……
寶玉呆呆的楞在那裡,心如刀割,都已經,到這個地步瞭麼?
一時間,竟生出瞭出世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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