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榮慶堂。
賈薔到來時,賈母正在勸解賈政。
無他,賈環回來瞭……
算算日子,也就二三天的功夫。
看到賈薔進來,賈環的臉色明顯又慘白瞭分,低著頭,吊著膀子跪在那。
賈政面色也難看之極,看到賈薔,居然大感慚愧,一副無臉見人的樣子。
反倒是賈母和王夫人,面上都帶著微笑……
賈薔先與長輩見瞭個禮,又和賈母身旁的黛玉對視一眼後,方轉頭看向賈環,問道:“這是堅持不下去,當瞭逃兵?”
說話間,發現身後有劇烈喘息聲,回過頭去一看,便見探春一雙俊眼中,氣的眼淚都要落下來瞭。
賈薔呵呵笑道:“三姑姑氣甚麼?族學裡面原是這樣,能成才的畢竟是少數。大浪淘沙,把渣渣都淘幹凈瞭,留下的便是真金。眼下裡面有大幾十人,最後能留下三五個,賈傢都是賺瞭。”
這也是勸慰人的?探春怒道:“別人都能留下,偏他留不下?”
賈環小聲嘟囔道:“那些教官不是人,卯時初就又打又罵的叫人起來,飯也不給吃就讓跑步。跑到最後的,也不給吃飯。跑完後還讓站著,太陽底下站那麼久,有身子骨弱些的,都暈倒瞭,蘭哥兒第一天就暈倒瞭……”
“啊?!”
李紈才聽到此事,原本還有些看著笑話的心,一下攥在一起,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差點跟著暈瞭過去。
賈母和王夫人也大吃一驚,忙道:“蘭小子如何瞭?”
賈環道:“被送去歇息瞭一個時辰,下午還跟著一起站。”
不等眼淚撲簌撲簌往下落的李紈開口,賈母就一迭聲道:“這還瞭得?這還瞭得?快快接瞭回來,快快接瞭回來!”
賈薔擺手道:“老太太聽他胡咧咧!如蘭哥兒那麼小的,剛開始跑也隻跑個千餘步,站不過一柱香功夫。族學裡三個老郎中坐鎮,吃的喝的極為講究。雖吃些苦頭,能有甚麼危險?不過管的嚴些,像賈環這樣的,站也沒個站相,坐也沒個坐相,估計被罰的狠一些,但也都適度而止,出不瞭甚麼大事。”
李紈哭道:“人都暈過去瞭,還說沒事……”
賈薔道:“暈過去怕甚麼,一會兒不就醒過來瞭?大嬸嬸,蘭哥兒被你養的太弱瞭些,隻是讀書,身子單薄的太狠瞭。如今在學裡,先鍛煉上幾個月,回來你再看看,一準兒結實。族學如今一個月的花費嚼用,比過去一年還多,滿神京城各傢私學去看看,再也沒比賈傢族學更好的瞭。我手下那些人,唯有立下極大功勞的,才有資格進去學習。大嬸嬸別被賈環這壞小子給誆騙瞭,一時糊塗出來瞭,再回去,卻是難瞭。”
“薔哥兒,果真回不去瞭?”
賈薔話音剛落,李紈還沒說甚麼,探春就急著站起來道。
賈薔搖頭道:“族學如今算是以軍法在管,逃兵回去怕是連命都要丟瞭。”
探春怒視賈環一眼後,張口想向賈薔求情,不過張瞭張口,沒說出話來,就轉頭看向高臺上,撒嬌叫瞭聲:“好姐姐!”
“噗!”
鳳姐兒看瞭半天熱鬧,這會兒見此,登時大笑出來。
賈母、薛姨媽和姊妹們,也無不跟著大笑。
黛玉俏臉暈紅,似蘊著朝露的星眸裡滿是羞意,啐道:“你沖我說甚麼?”頓瞭頓又道:“環哥兒自己出來瞭,他並不願回去。”
探春修眉一豎,道:“他敢!老爺、太太也斷不能容他在外面胡混!”
賈薔提醒道:“怎麼容不得,正好和寶玉作伴兒啊,哥倆好!”
“……”
原本就躲在王夫人身後頭也不敢抬的寶玉,這會兒恨不能吃掉這廝。
探春搖頭道:“這如何能比?”
卻沒也直白說出如何不能比來……
但言下之意,大傢都明白。
王夫人心裡也滿意,探春能看明白,寶玉和賈環不是一類人……
見黛玉看瞭過來,賈薔笑道:“也罷,就給三姑姑一個體面。不過上半年確實不能回瞭,再等等,半年後,蘭哥兒出來瞭,大傢看看他長進成甚麼樣瞭,不用我們費口舌,但凡有長進心的,自己也要鬧著去瞭。到那個時候還不想去的,你就是逼著他,早晚還得當逃兵。”
李紈聽瞭這話,心中既擔心又期盼,問道:“薔哥兒,這果真能成?”
賈薔擺手道:“成不成,半年後便可見分曉。我看人不會錯,大嬸嬸且等著吧,蘭哥兒早晚給你請一個誥命回來。”
這話說的李紈又哭瞭起來……
眾人好一通勸後,賈政領著灰頭土臉的賈環離開,想來少不得一頓傢法伺候。
賈母又問賈薔道:“先前你在門口被傳進宮裡,可有甚麼事沒有?”
賈薔笑瞭笑,道:“這幾日坊間傳言裹胸是千百年來針對富貴人傢的陰謀毒害,事情傳到宮裡去,皇後娘娘便招瞭我去問問到底怎麼回事?”
陡然聽聞“裹胸”二字,一眾姊妹們紛紛紅瞭臉,暗暗啐瞭起來。
賈母也啐,咬牙道:“哪傢的下流種子,造這勞什子謠言……不對,縱然有這等謠傳,皇後娘娘問你?”
賈薔道:“皇上也在,皇上和皇後娘娘懷疑是我讓人起的謠言……”
“這如何可能?”
賈母斷然否認道:“這等下流話,如何會是你讓人起的?”
鳳姐兒差點沒笑死,連連點頭附和道:“很是很是呢,薔兒乃堂堂寧國府一等侯爺,怎會派這等下流話?”
賈薔冷笑著瞪她一眼,隨後道:“這話不是謠言,還就是我讓五城兵馬司兩萬多幫閑傳出去的。”
“啊?!”
別說賈母並賈傢諸姊妹震驚,便是素來菩薩一樣的王夫人,都睜大眼睛,有些駭然的看著賈薔。
“你莫不是瘋瞭!”賈母驚駭斥道。
賈薔搖瞭搖頭,道:“裹胸之危害,原是聽西洋人所言。後來,我派人去查,才發現……”
接著,他將先前之言重復瞭遍。
起初李紈差點就帶著賈傢姊妹們離開,還是賈薔沖她擺瞭擺手,方止住瞭她。
待最後聽到高門有如此高的難產和嬰孩夭折數字,連賈母都變瞭臉色,其她賈傢姊妹們,也無不面色發白。
這個世道裡,哪個女孩子還沒聽說過產關即是鬼門關的說法?
更何況,還會對子嗣產生如此大的影響,連壽元都要大打折扣。
聽罷,賈母老臉發白,隱隱顫聲道:“這些都果真如此?”
賈薔從懷中掏出尹皇後所賜墨寶,展開道:“這是皇後娘娘親筆所書,賜給臣刻好瞭放在會館那邊西路院大門口的。女子本弱,為母則剛。豈能有假?”
賈母聞言,沉吟稍許後,緩緩呼出口氣,道:“如今知道瞭,也還不晚……”
其實賈傢女孩子還好,隻一個迎春到瞭歲數,開始裹瞭起來。探春、惜春、湘雲年歲都不到。
黛玉身子骨太弱,原是要過二年再穿的。
薛姨媽的臉色卻不大好看,因為寶釵穿裹胸穿的有些早。
不過也有幸事,寶釵身子天生內壯,穿的效果,不是很好……
鳳姐兒打小充男兒養,也未曾認真穿過,這會兒子看看寶玉,又看看李紈,心裡有些數。
怪道賈珠一直體弱,熬到二十熬沒瞭。
寶玉如今看來,也是個弱雞,隻外面看著好。
蓋因王夫人是裹狠瞭的……
李紈也是,所以賈蘭是個單薄的。
李紈顯然也想到瞭這點,又嚇個半死,問道:“薔哥兒,蘭兒可有事?他的壽元……”
賈薔笑道:“大嬸嬸這點放心,先天雖不足,但隻要後天勤加鍛煉,壯其體魄,便足以挽回!蘭哥兒還小,按著健壯體魄的法子練,半年後大嬸嬸再看,必有不同。”
李紈聞言擦瞭淚,心中感激之情簡直難以言表,屈膝福禮道:“薔哥兒,你兄弟的事,就勞你多上心瞭。若是銀子上不湊手,我無論如何也給你湊出來。”
賈薔避開此禮,擺手道:“蘭哥兒為我賈族子弟,雖年少卻有大志。不止他,還有那個賈菌,也很不錯。花費嚼用上的事,不需大嬸嬸操心,賈傢又不是沒有人……不過,寶玉就麻煩些。”
此刻賈政已經離開,寶玉坐到瞭賈母的另一側,他剛坐下,黛玉卻起身,回到瞭姊妹中間。
本就有些失落的寶玉,聽聞賈薔點名,沒好氣道:“你這黑瞭心的,少往我身上派不是!”
賈薔冷笑道:“不是往你身上派不是,如你這般大的男孩子,若是身子健壯,一口氣跑個二三裡地,和頑一樣。你跑得瞭麼?”
不等他回答,賈母就連連搖頭道:“寶玉豈能這樣狠跑?”
賈薔正色道:“是啊,他跑不下來,說明他身子比正常同齡人差的多!本就先天不好,後天還整日裡窩在傢裡不動彈……老太太、太太,我說的話你們未必信,你們大可尋個信得過的老郎中老太醫問問,看看這樣的人,壽元幾何?一味的嬌生慣養溺愛著,是要害瞭他的性命的。”
賈母、王夫人等聞言,無不面色驟變。
而寶玉則心中一沉,他隱隱覺得,將有絕望之事要發生……
也有些後悔,剛才不該存瞭僥幸的心思,坐在軟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