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朝街,豐安坊。
尹傢。
再尋常不過的百姓傢,再尋常不過民戶坊。
豐安坊內,最大的官兒就是尹傢的五品官兒。
當然,尹皇後之父的一品官銜不能算,那是給故去的人追封的。
倒是尹皇後之母,尹傢太夫人車氏的一品誥命,是實打實的。
不過這一點,連朝中最想要以直搏名的諫官,都不曾想過要彈劾。
反而每年都有人不斷以尹傢太夫人教誨出如此賢德之後為由,希望加恩尹傢者。
但皆被尹皇後以尹傢無實功,且已經厚賞先父及母親為由,堅定拒絕瞭。
所以,除瞭尹傢太夫人那頂禦賜鳳輦外,連一頂像樣的官轎都沒有。
但今日,豐安坊內,各色紋龍繡鳳之車馬官轎,侍衛、奴仆,卻排的滿滿當當。
盡管尹皇後嚴厲下旨,不準宗室及勛貴大臣命婦往朱朝街送禮,然而即便如此,五個皇子王府的王爺、王妃齊齊出動,其聲勢之大,也另豐安坊內百姓開足瞭眼界。
待賈薔護送著榮國府車馬來到朱朝街時,一時間都無處落足。
還是尹傢早派人在街口等候,見賈薔身著飛魚蟒袍,認瞭出來後,才趕緊排開道路,讓賈薔騎馬護送著榮國太夫人的馬車直入二門。
萬幸,尹傢不算小,前後也是三進的宅子。
到瞭二門,賈薔與後面馬車上下來的鳳姐兒、繪金一道,待鴛鴦先下來放下腳蹬後,攙扶著賈母下車。
待一跨過月亮門,就見一同樣一品誥命夫人大妝的婦人,竟然引著一眾身披金龍玉鳳王服妝扮的年輕婦人,並幾個中年婦人一道,在門口候著。
賈母見狀唬瞭一跳,連忙要以大禮參拜,心中卻激動之極,萬沒想到,能有如此禮遇。
尹傢太夫人忙讓人攙扶瞭起,笑道:“老姐姐快快請起,今日不以國禮相見,不然我這老太婆也要與她們一個一個見禮。若是這般,今兒也不許她們來瞭。”
尹傢太夫人身邊,一年歲最小的王妃撒嬌笑道:“那可不成,老祖宗過生兒不許我們來?罷罷,這王妃我也不要瞭,還是天天來老祖宗這邊受用!”
眾人大笑,尹傢太夫人指著她笑罵道:“真真不是一傢人,不進一傢門。可憐見你母後到底是怎麼給你們搭配的,老五就是一個賴猴兒,偏偏又娶瞭個賴猴兒當王妃!這還瞭得?”
連賈母等繃不住笑瞭起來,尹傢太夫人忙上前,兩個老人拉瞭拉手,又互相撫瞭撫鬢角,算是她們那個年代好姊妹相見的禮數瞭。
尹傢人走到車氏左側,鳳姐兒一眾則護在賈母右側,一起往中堂行去。
賈薔雖然一直未言,但感覺已經被無數道火辣辣的目光給糟蹋瞭無數次瞭……
一直到正堂,尹傢太夫人拉著賈母上瞭高臺軟榻落座,眾王妃和尹傢上瞭年紀的女眷也一一落座,鳳姐兒和年輕些的尹傢女站著侍奉,賈薔……
滿堂內眷,獨他一枝獨秀……
正當他感到不自在時,賈母無比好奇的看瞭他一眼後,方醒悟過來,行大禮與尹傢太夫人拜壽。
中規中矩,並無新意。
至於壽禮,則是從萬寶樓買的一尊紅白翡翠壽桃。
不算薄禮,但也談不上重禮。
這讓賈母臉色隱隱有些難看,心裡差點沒悔死。
光惦記著給這龜孫妝扮瞭,卻忘瞭最重要的壽禮一事。
見尹傢人和諸王妃面色有異,賈母還是強撐著,與尹傢太夫人解釋瞭番:“這孩子,心地實誠的緊。他如今是以三房入大房襲爵,但我當初吩咐過他,爵位你得瞭去,但國公府的傢業,你現在不能動,這是大房的,日後,你兼祧大房,由大房自己做主。當初也不過白話一句,誰道他就記在心裡,硬氣的很,如今住在國公府裡,連米面都不動大房的,日常嚼用,都是自己另算。他這身衣裳,都是今早我看不過去,才另送給他的。也怪我,沒想到這點,隻讓他自己去預備瞭這份壽禮,才鬧出瞭這樣的笑話來。讓太夫人見笑瞭……”
誰料尹傢太夫人卻笑道:“老姐姐,原也不算甚麼薄禮瞭。如今竟是這孩子自己攢出的梯己銀子買的,愈發顯得珍貴。我很喜歡這份禮,更喜歡這份硬氣!老姐姐的管教也好,我這個老婆子,還有宮裡的皇後娘娘,從來都告訴尹傢的孩子,想要甚麼,就靠自己的能為去掙。尹傢出瞭一個皇後,那是天恩浩蕩,可和他們有甚麼幹系?俗話說的好,靠山山倒靠水水去,唯有自己強能瞭,那才算真能為!你傢的這個孩子,比我想象中的更好,站在那,骨子裡就有一股硬氣和銳氣,比我們傢的孩子都強的多!”
賈母聞言,苦笑不已,道:“太夫人實在謬贊瞭,他硬氣是不假,可主意太正,雖然純孝,可有的時候,我說的也不好使……”
尹傢太夫人忙問道:“這是怎麼說?”
賈母嘆息道:“你爹娘老子沒的早,我從前關註的少,讓他吃瞭不少苦。後來,憑他自己的能為起來瞭。可也並不容易,才多大點,別傢的孩子像他這樣大,還在老子娘跟前撒嬌,讀書偷個懶呢,他倒好,不是在這裡被刺殺,又是在那裡剿滅平叛,幾回回都是半身子血的回來。雖說為皇上盡忠是本分,可傢裡人還是指望著他能平平安安的。可說他,哪裡肯聽……”
說著,連眼圈都紅瞭。
賈薔在下面抽瞭抽嘴角……
一旁有熟悉些事的王妃與尹傢太夫人小聲說瞭幾句後,尹傢太夫人又刮目相看道:“我隻聽說起你在傢平叛的事,沒想到在揚州也幹過這樣大的事。你在揚州時,應該還是白身吧?怎也遇到這樣的埋伏?”
賈薔思量瞭下,如實道:“回太夫人的話,在揚州時,因太上皇垂恩之故,所以兩江總督半山公和揚州鹽院林大人希望我能相助他們,重整揚州鹽業,減輕百姓一直以來被吸鹽血之苦。我便做瞭些事,因壞瞭別人的財路,所以被埋伏刺殺。”
“可怕否?”
尹傢太夫人追問道。
賈薔輕笑瞭聲,道:“初遇時還是有些怕的,不過後來才發現,不過一群蟊賊罷瞭。”
尹傢太夫人聞言,看著賈薔那種年輕俊秀的不像話的臉,滿意的對賈母道:“好啊!好一個忠孝果勇,文武雙全的少年英雄!”
賈薔靜靜的看著臺上諸多貴人對他誇贊不已,心裡卻明白,這些話未必是真心。
事情到瞭這個地步,尹傢女嫁入賈傢已是板上釘釘的事。
所謂相看,不過是給尹傢,或者說給皇後一個體面罷瞭。
尹傢太夫人為瞭那口不能言的尹傢明珠進瞭賈傢不受委屈,此刻自然大說好話。
也可以想到,尹傢太夫人的確極喜愛那個孫女……
正一片喜氣洋洋之時,忽見五位王妃中,排座第二的那位年輕王妃張口笑道:“聽說你與林侍郎之女青梅竹馬,情深義重。林侍郎更以子待你,日後成親後,你可不要冷落兼祧之妻啊。”
此言一出,場面瞬間冷瞭下來。
且不說許多事還沒挑到明面上,就算已經到瞭議親的地步,這種事也隻能往好處說,把姑爺哄著走。
現在這般說,卻是有借勢欺人之嫌。
再者,尹傢這樣的條件門楣,等閑誰敢冷落尹傢女?
還不是因為尹傢女是個啞巴?
這樣說話,真是裡外都不是人。
這時卻看出尹傢太夫人的手段來瞭,她拍瞭拍有些不安的賈母的手,笑道:“這人啊,有聰明的,就有糊塗的。有性子緩的,也有性子急的。恪勤郡王妃從前是個慢性子,如今倒是變急瞭,想也是太愛護這個表妹瞭。”
這番話全瞭賈母的面子,解瞭賈薔的難堪,也教訓瞭恪勤郡王妃陳氏。
或者說,輔國公夫人,陳氏。
陳氏一張臉臊紅,心裡後悔個半死,想要請罪,都被尹傢太夫人用眼神止住瞭。
尹傢太夫人不無慈愛的對賈薔道:“也莫在這站著,陪我們一群內眷婦人聒噪瞭,你是極好的哥兒,又是皇上的愛臣,去前面見見諸位王爺罷。今兒除瞭二皇子身子不適,其他四位王爺都到瞭,也都想見見你呢。”
說罷,打發人道:“叫浩哥兒過來,引侯爺往前面去見見王爺。”
賈薔忙道:“不必麻煩,直接使人送我過去就是。”
尹傢太夫人笑道:“好奇葩!好,你就自己過去,若有人欺負你,你就來告訴我,我這老太婆和他們理論。”
又叮囑身邊一位明秀的丫頭道:“你去送侯爺過去,再對王爺和江哥兒他們交代仔細瞭。”
大丫頭聞言抿嘴一笑,應下後引著賈薔往前面去瞭。
看著賈薔離去的背影,賈母心中卻暗暗擔憂起來,倒不是擔心賈薔被人給欺負瞭,而是怕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孫行者,和人傢王爺都鬧翻瞭,真打起來瞭可怎麼好使……
……
榮國府,梨香院。
一早上,待讓丫鬟們給薛蟠擦洗幹凈後,薛姨媽進裡間勸道:“你這孽障,這兩天連飯也不好好吃,你這樣置氣,到底是想氣我還是想慪你自己?你也是讀過書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道理也不明白?”
薛蟠嘆息一聲,道:“媽,如今說這些還有甚麼用?說甚麼都晚瞭,妹妹終是被你耽擱瞭……”
“放你娘的屁!”
薛姨媽忍不住罵道:“要不是當初你在南邊讓人打死瞭人,你妹妹這會兒就算當不上貴妃,說不得也去哪傢王府當王妃瞭!”
薛蟠笑道:“可見媽是魔怔瞭,看到姨媽傢出瞭個貴妃,就想著咱們傢最低出個王妃。既然如此,去年禮部又讓仕宦名傢上報傢中適齡之女,媽怎沒讓人去報名?”
薛姨媽不無遺憾道:“你知道個屁,怎麼沒報?你往南邊兒去後,我便讓人去報瞭名。隻是這回還不如上次,上次還往宮裡逛瞭圈,這次連提也未提,就沒瞭音訊……”
卻不想話音剛落,就見一婆子急匆匆的進來,大聲道:“太太、大爺,大喜啊,大喜啊!外面來瞭宮裡的天使,說是咱傢姑娘被宮裡相中,要入王府與王爺做側妃!快去接旨罷!”
“啊?!”
薛姨媽驚喜莫名!
王府側妃?
雖不是正妃,可王府側妃,那也比勞什子兼祧之妻強一百倍啊!!
……
PS: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這一章算是給穆迪加更的,起點平臺這邊累積超過瞭。
另外,要為十月結婚攢稿子瞭,加更的話,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不然到時候至少半個月都沒時間碼字,總不能斷那麼久。
所以我盡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