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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撕破臉皮

  皇城,大明宮。

  養心殿。

  西暖閣內,隆安帝看著枯瘦的林如海,眼中滿是擔憂,問一旁的王老院判道:“林愛卿如何瞭?”

  林如海初入宮中覲見時,瘦成這幅模樣當真唬瞭隆安帝一跳。

  盡管林如海已說身體無恙瞭,他還是立刻招瞭太醫院醫術最好的太醫前來。

  對於尋常臣子的生死,隆安帝並不很在意。

  大燕開國百年,如今最不缺的就是官兒。

  可如林如海這樣可重用的肱骨大臣,隆安帝卻不希望他出丁點差池。

  王老院判診治瞭一盞茶功夫後,方對隆安帝奏道:“大病初愈,雖根骨秉性仍顯孱弱,然脈象平和,隻要安心休養數月,莫要過勞過累,便能恢復痊愈。”

  隆安帝聞言,這才松瞭口氣,讓戴權為林如海添瞭椅子。

  林如海大為震驚,推卻三回而不得,三叩謝恩後,這才小心坐下。

  隆安帝似不在意這些,擺手道:“卿於國於朕皆有殊勛,理當受此恩典。朕聽聞,當初愛卿罹患虐邪,被賈薔請瞭西洋番僧用神藥所救?”

  林如海聞言,沒有隱瞞,將事情如實說出,最後道:“可惜,這等神藥大燕沒有,唯有西洋蠻荒之地,才有所產。不過,臣已經讓賈薔去聯絡西洋番僧盡量去采買一些,然後運回都中,交由太醫院,以備不時之需。”

  隆安帝聞言,滿意的點瞭點頭,臉上難得露出一些笑容。

  這分笑容落在王老院判眼裡,心中卻激起千重波浪,對林如海的聖眷,有瞭新的認識。

  等王老院判出去後,隆安帝才重新肅穆起來,先前的作態,是為瞭向外傳遞出他對林如海的器重,也是為瞭保護林如海。

  不然,隻應付外面的明槍暗箭,就夠林如海日後受的,別提幹甚麼活瞭。

  隆安帝直言不諱道:“這次回來,朕本打算讓你直接升文淵閣大學士,入軍機,執掌戶部。隻是韓卿他們前車之鑒,朕決心讓你暫緩入軍機,以免成瞭那起子逆臣的箭靶。文淵閣大學士朕為你留著,你先入戶部,做個左侍郎。戶部尚書剛剛出缺,你以戶部左侍郎之位,署理戶部,替朕掌好國庫,追繳國庫虧空!戶部賬面上明明還有餘銀六百萬兩,可國庫裡卻已是空瞭,隻有餘銀一百萬出頭。去歲山東大旱,為賑濟災民,朕的內庫已經見空,甚至還從太上皇、皇太後處,還有皇後、梅妃等幾個後妃傢族借瞭銀子,艱難度過難關。你從揚州府解回來的銀子,還瞭他們後,也不餘多少。今歲萬一再有天災,如何瞭得?”

  林如海聞言,面色凝重之極。

  清繳虧空,這可是一個大雷啊!

  多少景初舊臣,都是靠著在戶部借銀維持著極度奢靡的生活。

  但又何止景初舊臣?

  便是宗室諸王,皇親國戚,尤其還有諸多元平勛貴,哪個不是欠債大戶?

  元平勛臣為何能以原爵連襲兩代,而不像開國功臣那樣,隻要第二代不立戰功,立刻就要降襲。

  就是因為世祖皇帝時,朝廷實在沒銀子進行大肆封賞瞭,便以此酬功。

  由此可知,那些勛貴一個個都窮成什麼瞭……

  可再窮,也要維護住門楣臉面不墜,維持住空架子,所以一個個也沒少在戶部借銀子,他們認為是天傢和朝廷欠他們的。

  景初後期,太上皇就動過讓諸京官和王公勛貴還錢的心思。

  可後來阻力實在太大,就熄瞭這個心思。

  太上皇後期,難到都要退位讓賢的地步瞭,都要熄滅這個心思,可想而知,此事難到甚麼程度。

  見林如海臉色如此,隆安帝反而笑瞭,道:“你放心,朕不會強逼你得罪盡人。你是朕日後要長久倚重的肱骨大臣,不是用來做刀用一時之鋒芒的。若是前前後後算起來,戶部虧空大概在一千二百萬兩上下,太久遠的不去算瞭。愛卿隻要在一年內,追討回三成,也就是三百六十萬兩即可。這裡面,餘地就大瞭許多。”

  林如海聞言,臉色也舒緩瞭些。

  若是讓他一次追繳完,那等於讓他自絕於天下。

  根本就是追繳不完,他就要先完。

  可隻追繳三成……

  這一進一退間,可操作性就完全是兩回事瞭。

  當然,依舊十分艱難,要得罪許多人,甚至要抄滅許多傢。

  但想做事,尤其是要革新大政,豈有不得罪人之理?

  殿外仙樓佛堂內,無量壽寶塔上銅鈴作響。

  傳進養心殿內,恍若梵音陣陣。

  林如海面色堅韌,站立而起躬身應道:“臣,世受皇恩,合該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報君父天恩!”

  隆安帝聞言,龍顏大悅,特意恩準道:“朕知道你手裡有一支青鳶,在江南予以自保。回京後,你可繼續用之,朕再調十二名繡衣衛給你,合並一起用之。一來防備小人,二來,也可探聽虛實。”

  “臣領旨,謝恩!”

  ……

  皇城西,順義門外佈政坊。

  坊內第三戶,一座前後五進的大宅。

  本就是大學士府第,寬敞莊嚴。

  比起江南的鹽院衙門,多瞭三分厚重,少瞭七分靈秀。

  即便後院也有一個小花園,可又如何能與江南風光相比?

  冬日裡,除卻[ ]幾叢竹子外,一片凋零之相。

  不過賈薔到來後,第一件事卻是讓隨行匠人,將自船上搬運來的暖氣安裝妥當。

  梅姨娘在揚州府住慣瞭,從未出過江南,怎受得住北地風寒?

  莫說是她,便是林如海也禁不住。

  更何況,賈薔自己有時也要在東路院落腳。

  不過正當賈薔指揮著工匠在西路院安裝鍋爐時,卻見王管傢急匆匆過來,對其說道:“大爺,外面來瞭不少人,說是榮國府太夫人派來幫忙管傢的,為首的名喚吳新登。看架勢卻不像是來幫忙,倒像是來管傢的。老爺不在,姨娘說她是內眷,管不瞭前面的,就讓我來尋大爺拿主意。”

  賈薔聞言,冷笑一聲,道:“走,去會會這起子蠢貨。”

  一行無話,穿門過戶,等來到前院時,卻見吳新登已經開始指揮自賈傢帶來的人,準備往庫房去瞭。

  即便看到賈薔到來,吳新登也沒甚麼額外的表情。

  賈蓉、賈薔當著賴大的面得叫一聲“賴爺爺”,當著他的面,也得叫一聲“吳大叔”。

  這是賈傢的規矩,歷來如此,且引以為豪。

  隻可惜,此賈薔已非彼賈薔。

  “誰讓你們來的?”

  見這群王八蛋還敢拿大,賈薔皺眉喝道。

  吳新登顯然沒想到賈薔會這樣開口,便皮笑肉不笑道:“老太太親自開口吩咐,姑爺新進京,底下人不熟悉京城,讓我們過來幫襯著些。怎麼,小薔二爺以為不妥?”

  賈薔揚瞭揚下巴,道:“既然老太太吩咐的,就留下罷。正好有一事要勞煩你們出力,馬圈那裡空著呢,你們去買些馬來,再買兩頭奶牛,還有一些草料。”

  吳新登聞言掉下臉來,冷笑道:“小薔二爺不先回府給老太太、老爺、太太磕頭,怎在這發號施令?我卻不知,該聽老太太的話,還是該聽小薔二爺的話瞭。”

  賈薔不耐煩道:“這是林傢,我現在是林傢的學生,你不要給我扯那麼多。既然你不幹,我也不勞你瞭,趕緊走人,我沒功夫在這和你廢話。”

  說罷,對王管傢道:“我姐夫呢?請他幫我送客。”

  王管傢也被賈薔的凌厲態度鎮住瞭,這會兒聞言,忙一迭聲對林傢下人道:“快去請姑舅大爺!”

  “嘶!”

  賈薔倒吸一口冷氣,沒理明白這個稱呼是從哪來的。

  不過沒等他想明白,九尺巨汗鐵牛已經被人領瞭過來,朝吳新登一夥走去。

  看著這怪物過來,吳新登臉色瞬間發白,顫聲道:“你……你想幹甚麼?”

  鐵牛也莫名其妙,道:“我替薔哥兒送你們上路啊……”

  吳新登心裡咯噔一聲,再看向賈薔漠然的臉色,雖也不信賈薔能害瞭他們,可就算挨一拳,也經不起啊。

  念及此,他強擠出笑容,道:“既然姑老爺傢用不著我們,我們回去就是。”

  說罷,轉頭就走。

  一夥衣著嶄新的賈傢豪奴,也連忙跟著灰溜溜的回去瞭。

  待這群不速之客走後,賈薔對王管傢道:“鍋爐工匠在安,霜炭我已經讓人去采買瞭,其餘的米面糧菜,鐵頭、柱子都是京城人,會帶你們去菜市。傢裡的陳設佈置,一切都按照鹽院衙門即可。”

  王管傢一一記下後,賈薔又回到後宅,見到瞭正帶人拾掇臥房的梅姨娘。

  梅姨娘看到他後嘆息一聲,歉意道:“我這身份實在上不得臺面,所以隻能勞你出面,怕是又讓你作難瞭吧?”

  賈薔笑道:“這算甚麼?我在那邊本來就是腦後生反骨的孽子逆孫,不這樣做反而奇瞭。姨娘且安心就是,我現在就去那邊。王管傢那邊也已經交代瞭,除瞭姑祖丈回來外,今日一概不接待外客。”

  梅姨娘自然滿意之極,送瞭賈薔出瞭二門。

  ……

  榮國府,梨香院。

  薛姨媽看著薛蟠親手交上來的厚厚一疊七萬兩銀票,先是一喜,可在寶釵提醒下,隨即大驚,急問道:“你這孽障,從哪摸來的這麼多銀子?”

  本是得意洋洋等誇獎的薛蟠聞言比他娘還急,跳腳道:“媽這叫甚麼話?摸來的,怎叫摸來的?這是薔哥兒帶著我……不對,這是我帶著薔哥兒在揚州府賺來的!這還不是全部呢,其他的先拆借給薔哥兒周轉用瞭,等全部拿回來,媽你才知道我的能為!”

  見薛姨媽和他妹妹連根毛也不信,薛蟠惱火瞭,一把抓過薛蝌,道:“你同你伯娘、堂姐說,這些銀子是不是清白幹凈的!”

  薛蝌老實,點頭道:“是,我爹也知道,還誇哥哥能幹。伯娘,這一回不是哥哥在揚州府,我爹和我娘,怕都熬不過這一關去。”

  薛姨媽和薛寶釵聞言面面相覷,知子莫若母,雖然心裡總覺得自己兒子天下第一好,可他到底是什麼個成色,薛姨媽再清楚不過。

  但薛蝌是本分的,他都這樣說瞭,應該不會有假,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寶釵端和秀美,看著薛蝌笑道:“薛蝌,你且說說看,二叔為何誇贊哥哥?就我所知,哥哥在揚州府,連鹽院衙門也沒出過,莫非有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