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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團圓

  聽聞賈珍之面,賈蕓面色驟變,他心思急轉,面上卻賠笑道:“回珍大爺的話,我娘今日去瞭淮安侯府,淮安侯世子一個愛妾生瞭個大胖小子,老是哭,不知怎地聽說我老娘會照顧孩子,就派人來請,這會兒還沒回來,不過也快瞭。”

  賈珍眼神森嚴譏諷,啐罵道:“好你個狗肏的小畜生,扯謊倒是連眼都不眨一下。淮安侯府什麼樣的人傢,還求到你的門上來瞭?該死的孽障,看來今日不給你點厲害看看,你不知道我的手段。”說罷,對賴升喝道:“給我狠狠打!”

  又不屑的瞥瞭眼金沙幫門前的青皮,道:“這等醃臢之地,也敢在我面前齜牙。蓉哥兒,持我的名帖去景田侯府,告訴裘良,讓他帶瞭五城兵馬司的人馬過來。”

  此言一出,金沙幫幫眾無不色變。

  對上江湖幫派攻來,他們連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死拼惡鬥而已。

  可對上官傢兵馬,卻是發自肺腑的感到恐懼。

  不過,也有不怕的……

  “住手!”

  洪、張兩位長老帶著黑熊怪一樣的鐵牛自大門出來,極有壓迫性的走向瞭賈珍馬車。

  鐵牛這個身量和一臉猙獰橫肉的臉,當真太令沉溺富貴鄉裡的賈珍和一眾豪奴心生恐懼瞭。

  人怎麼能長成這樣?

  這廝若是發起瘋來,該不會將他們撕碎瞭吃掉吧?

  賈珍到底年富力強,還能撐得住,先瞥瞭眼藏到車後面的賈蓉,心裡怒罵一聲後,問從大門走來的洪、張兩位長老,道:“你們又是什麼人?”

  張長老臉上滿是老年斑,但看起來仍幹練,問賈珍道:“你是寧國府的,焦大如今可還活著?”

  賈珍聞言一怔,反問道:“你認識焦大?”

  張長老嘿瞭聲,道:“當年寧國公賈演在察哈爾負傷,焦大背負著國公爺逃出戰場,他當年不過一個十來歲的小馬夫,有甚能為自己闖出一條生路來?還不是因為老朽幾人,幫瞭他一把,不然,光那幾泡馬尿能夠讓他活著出來?國公爺養好傷後,還特意讓焦大那夯貨請瞭我們幾個去寧國府吃酒。說起來,老朽幾個也是進過寧安堂的人。隻可惜,當年的老弟兄們,如今就剩我們兩個瞭。等連焦大也死瞭,這樁事賈傢怕也沒人記得瞭。”

  洪長老冷聲道:“焦大沒死,有人已經不記得瞭,帶瞭豪奴打上門來。”

  這話……著實讓賈珍有些下不來臺。

  他心裡可以鄙夷這些人,正如他從來看不起焦大一樣。

  可那又怎樣?

  焦大在寧府裡,還不是過的和神仙一樣,隻要不作死說一些太見不得人的陰私,他想罵哪個就罵哪個,便是賈珍也奈何不得許多。

  世道如此。

  涉及祖宗,任誰也要低頭三分。

  不過,也隻是低頭三分罷瞭。

  賈珍沉吟稍許後,笑道:“既然是先祖舊部,那這份面子我不得不給,暫且放過這個孽障一馬。來日,也將送大禮來交往交往,不讓人說我寧國賈傢是忘恩負義之輩。但是,其母乃我賈族婦,絕無住在外面的道理,今夜必須隨我回傢族。”

  張長老和洪長老聞言,彼此看瞭眼後,面色為難起來。

  這個世道的根基,就是由無數宗族勢力構成。

  這世上的法律,原也分兩種。

  一種為國法,一種為宗法。

  這並非是潛規則,實際上,大到皇族的宗人府,小的村社宗族內的宗祠,都是宗法的執法衙口。

  譬如紅杏出墻之人,宗法就有明確清晰的處罰辦法:

  浸豬籠!

  這是合法且極有民意基礎的。

  由此可見,宗族法統之正。

  這種情況下,金沙幫再阻攔,實在說不過去。

  尤其是涉及女眷之事上……

  見二人不再多嘴,賈珍有些忌憚的看瞭眼二人身後跟黑熊怪一樣的鐵牛,對賈蕓喝道:“小畜生,還不去奉瞭你娘跟我回賈傢?傢族分給你的房子住不下你?老五泉下有知,知道你帶著你娘跑這裡來,非揭瞭你的皮不可!你這畜生不在意自己的清白,你娘的清白也不要瞭?你爹的墳還在賈傢祖墳,怎地,你準備也學薔哥兒那混帳,六親不認?無法無天!”

  賈蕓聞言,面色難看之極。

  任他素日來行事機變,可賈珍這人之奸邪霸道,一時間讓他也失去瞭方寸,進退兩難。

  若隻他自己,自然怎樣都行。

  可他娘……

  可是,若屈服瞭賈珍,他又如何對得起賈薔的重托?

  賈蕓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也會體會一回忠孝兩難全的苦衷!

  不過,就在他要在賈珍不斷的啐罵聲中咬牙做出決定時,忽地,一陣奔馬聲響起在太平街頭,並迅速靠近!

  ……

  運河上。

  船艙內,李婧和香菱靜靜的坐在床榻上,每人手裡捧著一疊紙箋。

  李婧看的快些,香菱看的慢些,但都聚精會神。

  直到換瞭兩回燈燭後,李婧意猶未盡的一伸手,卻發現手邊居然空瞭,不由愕然抬頭看向賈薔,問道:“爺,下面呢?怎沒瞭?”

  賈薔側眸望來,揉瞭揉發酸的手腕,沒好氣道:“說的輕巧,你以為我寫書能像屋外吹涼風似的,一吹就能寫一本兒?”

  李婧聞言,不好意思笑道:“可是爺寫的太好看瞭,正看到精彩處就沒瞭,斷的不上不下,真令人難受。”

  香菱還在旁邊看著,她性子嬌憨,當年被拐子拐瞭後,原是想當揚州瘦馬培養的,可拐子請瞭幾個師父,教不動……

  香菱不是笨,反應也不遲鈍,就是膽小,被人一唬,反應就慢瞭,越是打罵她,她反而越學不進去。

  教瞭二三年,除瞭認識一些字外,始終沒學到什麼,拐子也就死瞭這條心瞭。

  不過禍兮福所倚,若非這般,那香菱怕早被賣去青樓畫舫,幫拐子大賺一筆瞭……

  隻是再慢,總也有看完的時候,等賈薔剛和李婧閑聊兩句,就聽她嬌憨疑惑的聲音響起:“耶?怎麼沒瞭?白素貞沒被惡霸搶親搶跑瞭吧?那可瞭不得呢!”

  李婧在一旁哈哈笑道:“自然不能,白素貞是千年蛇妖,區區惡霸算什麼?”

  香菱嘻嘻笑道:“那就好,她比我強……”不過又搖瞭搖頭道:“也不對,我比她強。”

  李婧聽瞭糊塗,賈薔就溫聲道:“香菱打小被拐子拐走,後來才被薛蟠強買瞭去,不過先前有一人也想買,結果被薛傢下人給打死瞭……”

  李婧聞言面色微妙,不動聲色的看瞭賈薔一眼,又問香菱道:“傻姑娘,你難道還記得那人?”

  香菱納悶道:“我記得他作甚?”

  賈薔替她解釋道:“香菱並沒進過那人傢門兒,原想著等個好日子再來接人,沒想到拐子賣瞭兩傢,又賣給薛蟠瞭。香菱哪裡還會記得那人……”

  李婧聞言心裡松瞭口氣,她如今頗為喜歡這個模樣極好然心思單純如水的女孩子,哪怕兩人如今有瞭“競爭”關系,可見多也聽多豪門陰私內鬥的她,寧願賈薔房裡有一百個這樣的女孩子,也不願多一個蛇蠍之婦。

  所以,她可不想聽到這傻丫頭說錯話,讓賈薔心裡起芥蒂。

  然而就聽賈薔溫聲道:“香菱,若是能尋到你爹娘,你可願回去,與他們團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