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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毒謀”?

  寧國府,寧安堂。

  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賈珍高坐大紫檀鑲青白玉靠椅上,腳下踩著腳榻,不俗的面相上滿是威怒。

  大燕開國初,太祖高皇帝汲取歷朝勛貴必腐化成國蠹之教訓,革新大燕勛貴承襲之法。

  開國世襲之世勛貴爵,代代降襲。

  便有功勛極高可世襲罔替者,門楣雖不墜,然爵位依舊要降襲,除非後世子孫爭氣,立有大功,否則,五世之後,祖宗餘蔭耗盡,終要改換門庭。

  譬如賈傢,賈珍雖隻襲三品威烈將軍的爵,但卻住在國公府邸!

  按照前朝,爵位降減,其他一應規格都應依禮降減才是,否則就是僭越,這可是大罪過。

  而蒙太祖高皇帝聖恩,功高世爵傳承雖也降等,卻可保門第不墜。

  縱隻三品爵,也可維持國公門楣。

  有此門第相襯,與尋常的三品爵相比,賈珍尊貴何止百倍?

  若是他勤於王事,好生做官,立下功勞,就能提升爵位。

  相比於其他人以命搏爵,又容易許多。

  隻是,太祖皇帝雖雄才偉略,思慮深遠,本是想讓世勛國戚不要覆前朝舊轍,一味享福墮落,想以此法逼武勛子弟上進,卻奈何生於富貴鄉之子弟,仍舊醉生夢死者多。

  賈珍雖隻是三品爵,可有國公府打底,地位之尊貴並不遜色尋常侯伯多少,又正值壯年,至少還有數十年的富貴。

  且就算傳至下一代,也仍有數十年的富貴,因此他哪裡會有半分危機感?

  每日裡依舊享福受用,不可一世。稍有違心不快,就恣意打罵懲戒,

  此刻,賈珍看著跪在堂下戰戰兢兢的兒子,怒聲罵道:“沒用的混帳東西,連這點子小事都辦不成,要你何用?真真該死的畜生!”

  賈蓉聞聲心驚,忽又想起之前賈薔之言來,愈發心亂如麻。

  他也發現,自打他成親後這一年來,他這老子愈發看他不順眼,哪裡是在看兒子,分明是在看仇人。

  可是對他媳婦秦氏,卻比親女兒還要關愛幾分……

  賈蓉雖然心裡驚怒恐懼,卻不敢流露出分毫,因為在這座寧國府中,其父賈珍就是唯我獨尊的天王老子!

  壓下心中的驚怒,賈蓉閉上眼豁出去磕頭道:“老爺,薔哥兒死瞭心不肯回來,兒子一個人又不能綁他回來……”見賈珍面色更怒,他又忙道:“不過薔哥兒說瞭,前兒之事他絕不會對外信口開河,隻要咱們約束好府裡的下人,就沒人會知道。兒子同他說,縱然要出府掰扯幹凈,他也得回來給老爺磕個頭才是。誰曾想,他說他亦是寧國正派玄孫,他太爺爺也是寧國公嫡子,分傢時有一分不薄的傢業。那份傢業他也不去想瞭,隻當這十年來他的嚼頭。”

  原本以為賈珍會愈發暴怒,一直閉眼等待著沐浴雷霆的賈蓉卻發現上面安靜的嚇人,他悄悄睜開眼抬頭看去,見賈珍面色鐵青的坐在那,心裡一動,小心翼翼道:“老爺,要不……要不兒子帶幾個小幺兒再走一趟,定能把薔哥兒給‘勸’回來……”

  賈珍卻哼瞭聲,道:“既然他死瞭心出府,我們又何必強留?強留沒用,他在外面活不下去,自會回來求我!”

  賈蓉小聲道:“老爺,薔哥兒如今穿著麻佈衣裳,兒子去時,他正用沙壺煮白粥呢。”

  賈珍聞言一怔,這等情形顯然大出他的意外。

  說起來,他還真不是一個一味追求男色的,否則也不至於等賈薔這麼大瞭,才動心思。

  隻是當下世道,凡達官貴人多以好男風為雅事。

  不止他,便是隔壁府的賈璉璉二爺,不也養瞭幾個清秀的小廝在書房以便隨時出火?

  西府的鳳丫頭那樣好妒,等閑不讓賈璉沾染女人,身邊的房裡人打發的幹幹凈凈,隻留一個平兒也是常年看得摸不得。

  可王熙鳳卻從不理會賈璉書房裡那些小廝,一來生不得孩子,二來爭不得寵見不得光,所以賈璉身邊很是養瞭幾個兔爺兒。

  可見當下並不以男風為恥,世情便是如此。

  所以,賈珍偶爾也會動起龍陽之興。

  但他更多追逐的,還是女色。

  卻不想前兒夜裡,也不知怎地,就是看著賈薔越看越覺得顏色出挑,甚至覺得國公府裡除瞭那位相貌絕色的兒媳婦,再無一人能與賈薔相比,這才動瞭凡心。

  若他果真得手一次,或許也就撂開瞭。

  畢竟在他心裡,滿滿都是那道禁忌的身影……

  誰想如今竟成瞭求不得,這讓在寧國府裡予取予求恣意多年的賈珍如何肯心甘?

  得聞養瞭十來年的紈絝公子居然自己煮粥,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賈珍能穩坐族長之位,也是有幾分手段的人,他想瞭想道:“你去尋族學裡當夫子的太爺,告訴他……”

  賈蓉聞言面色微變,急道:“父親,是讓太爺開革瞭薔哥兒嗎?”

  賈珍啐口罵道:“該死的畜生,你又知道什麼?那薔哥兒和你是一路貨色,慣會賞花頑柳,他先搬出府,再開革他出族學,族裡不定有什麼誹言謗語?癡蠢之極!再說,開革出族學,還不趁瞭你們這起子畜生的意瞭?想的倒美!”

  一通臭罵後,又道:“你去告訴太爺,就說我說的,薔哥兒不好讀書,惹瞭我生氣。如今雖鬧脾氣搬出府去,學裡那邊也不可放松瞭管教。旁的不說,一月之內,先將《四書》講明背熟,要是背不熟,就要太爺嚴厲管教。”

  賈蓉聞言徹底震驚瞭,也對他老子的手段愈感恐怖……

  自忖若這樣的法子落到他頭上,他必是生不如死的。

  因為對於他和賈薔這樣的紈絝子弟,讀書和喝毒藥差不多。

  他成親後總算脫離瞭苦海,可賈薔至今還在族學裡呢。

  若是開革出族學,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所以賈珍才說他想的美。

  而要一個月內將《四書》講明背熟……

  這是要將人逼瘋啊!

  賈蓉腦海中已經想到,賈薔正拿頭拼命撞墻的可怕場景……

  至於破罐子破摔不學?

  那就正好坐實瞭賈珍對賈代儒的說辭,賈薔不好學,還忤逆族長,叛出傢門。

  真到瞭那一步,那賈薔的生死,也就完全在賈珍一念之間瞭,連西府老太太和兩位老爺都不好插手。

  念及此,賈蓉遍體生寒,為賈薔的命運擔憂……

  正這時,他忽聽到上面傳來怒吼聲:“該死的畜生撞客瞭不成,還不快去!”

  賈蓉聞聲一個激靈,忙躥起身來,往外跑去。

  不過剛一出門,又忙頓住瞭腳,看著眼前人眼神中滿是猜疑,壓著聲音冷聲問道:“你來做甚?”

  隻見一身著緞織彩百花飛蝶裙裳的絕色少婦帶著兩個丫鬟正要進門,看到賈蓉從裡面跑出來,也受瞭一驚。

  少婦正是賈蓉妻子秦氏,她目光隱隱有些不自在,卻還是睜著幽幽美眸看著賈蓉,輕聲道:“太太剛傳話說,老爺想用些冰糖蓮子羹,命我溫潤瞭送來。”

  賈蓉聞言面上怒氣一閃而過,冰冷的目光裡滿是厭棄猜疑,本想說幾句話,可聽到身後漸近的腳步聲,他面色一白,隻能強忍著心中的屈辱,目光如刀的剜瞭妻子一眼,匆匆離去。

  身後,秦氏幽幽弱弱的美眸中,目光如怨如泣,聽著身後沉沉的步伐靠近,眸光中隱隱透著恐懼……

  ……

  後街舊宅。

  花費瞭一天半,賈薔終於將破舊的傢宅初步收拾停當。

  日已西斜,坐在庭院那株老槐樹下已經頹敗破碎瞭一半的石凳上,賈薔思慮起以後的路,該怎樣去走……

  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自保之力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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