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對著眼前淒慘的屍首痛哭,小姑娘隨著楚無涯才出洞口,便看到阿爹被泉祖最後的天雷所殺,刻在腦海中的模樣已是認不清晰,僅能依靠腰帶上那件破爛的香囊辨別身份。
如意跪在阿爹的旁邊,握著他幹燥的手,淚珠成串的滴在上面,「阿爹,阿娘那日之後已經離我遠去,現在您也走瞭,我好孤單,今後隻剩我一人瞭」如意緊緊的抓住阿爹已經紋絲不動的手掌,妄想能感受到久違的溫暖,可是沉寂許久,手心傳來的依舊是冰冷的涼意。
楚無涯站在小姑娘的身後,沒有走過去對她溫言細語,此刻他突然與如意共情,大概從此之後這俗世俗塵再也不會有人願意關懷自己的一舉一動,也不會有人日夜念想自己的行行事事,難受的時候不知該訴說於誰,悲痛的時候找不到最熟悉的依靠,心哀縱然紛紛擾擾,淚水也要藏在心中怯與外人道。
如意跪在阿爹身前不願離去,楚無涯卻一反常態的走向前去,他將阿爹的屍首抱起,「幼時師傅總告訴我入土為安,寨子世世代代,總該有眾人埋骨之處」他看到如意眼攜淚珠,想勸她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天命泉水是古籍稱贊的仙物,守護泉水的浮雲卻是無惡不作之物,而今它已被大道囚禁,因果不除再難復出,亦是為阿爹報仇雪恨」
如意聽完楚無涯的解釋,終於站起身子,她伸手指著寨子北邊的那處竹林,「就帶阿爹去哪裡吧」
楚無涯點點頭,跟在小姑娘的身後,向著那片竹林而去。
阿爹臨走前不知怎麼交代的寨子眾人,即使楚無涯與泉祖在山泉洞之內的聲勢那般浩大,也沒有一個寨民離開竹屋,整個寨子詭異的安安靜靜。
小姑娘滿心沉痛,已經沒有思考與觀察的能力,楚無涯的靈識掃過寨子內的大部分竹屋,卻發現整個寨子之人皆宛如死人般沉眠,沒有一點活靈的感覺。
寨子的事情愈發詭異,楚無涯也沒有想到會有此劫。
等兩人來到墓碑林立的竹林之中,楚無涯不等如意開口,就在一片空地上為阿爹挖瞭一個大坑,還有樣學樣的找到遠方的一塊巨石,準備給阿爹樹一塊墓碑。
如意用手一把一把的將黃土撒在阿爹的身上,她自下山之後便不再言語,心中百般哀愁隻在面目不動的小臉之上窺見一分,其它精氣神似乎要隨著這一抔抔的黃土埋葬在阿爹的身旁。
楚無涯一言不發的陪著如意將阿爹下葬,小姑娘在阿爹墓前從晨昏跪到午夜,期間滴水末進,就連楚無涯也有些看不下去。
他慢慢靠近如意堅挺的背後,拿出一碗清澈的泉水,甚至開竅的用魔氣將冰涼的泉水溫熱。
「我該走瞭,寨子的眾人而今皆已殞命,該是泉祖用瞭什麼秘法禁制的緣故,天雲寨世代守護天命泉水,而今泉祖被鎮壓,泉水也已經幹涸,你可想過你要做什麼?」如意的身影傳來點點抖動,她緩過身子,將泉水接過,卻沒有立刻喝下去,而是探向楚無涯的眼睛,目光深邃。
「謝謝你,阿哥」她對他低下腦袋,卻又要摔過去,好在楚無涯周圍魔氣還算聰明,趕快穩住小姑娘,這才沒有讓小姑娘摔向一邊。
楚無涯應該就這般瀟灑離去,可他忽的就覺得眼前的女子也會流淚,也有傷心,也存期盼。
楚無涯蹲下身子,離的如意很近,「我那時在極南地生死末卜,是你和那團浮雲救瞭我?」
「阿爹將你罰向禁地,自古寨子就沒有存活的記載,我怕你也會隨著書上那般屍骨橫野,便央求泉祖能夠救你性命,泉祖提出一滴泉水十年光陰,我也沒有在意這些,當即答應瞭他。其實泉祖那般對我,我卻不恨他什麼,他說的對,一個凡人能有多少時景?我給瞭他百年的光陰,連我都都不清楚能否等到那般長的日子,他如此對我,倒也沒有什麼」
楚無涯聽完小姑娘的一席話,當真是心底發涼,他此刻很想狠狠的搖搖小姑娘的腦袋,看看她是怎麼想的。
「如意,跟我走,此刻北陸來去自由,你在我身邊,我會保護你的」楚無涯拉著如意的小手,泉水與妖丹的護體,如意的小手一直是溫軟滑嫩,手心的溫度傳來,他從不激動的內心竟是有瞭些不尋常的悸動。
如意聽到他的話,看著楚無涯的小眼滿滿的欣喜與雀躍,可轉瞬片刻,如意的小臉又再度冷卻。
「寨子裡的阿伯阿爹都走瞭,世代守護的泉水也一滴不剩,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錯,我若是當初不任性,當初細心聽爹爹的話,又怎麼會生出這麼多的事端?」如意搖搖頭,想要松開楚無涯的手心,卻又覺得此後當是再無機會,便又偷偷緊握瞭幾分。
楚無涯快被小姑娘喜歡加戲和胡思亂想的脾性搞炸瞭,怎麼什麼有的沒的她都喜歡安在自己身上,他按下心中的暴躁,想著該怎麼給小姑娘好好勸導。
「阿哥,我知道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也有很重要的人在等你的訊息,我不會影響你的,你快去吧,我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就好」
楚無涯聽完如意這樣的話語,已經再也忍不住瞭,他當即站起身子,很是自然的松開小姑娘的小手,「你要呆在這裡,不願意跟我走?」
面對楚無涯直白的問題,如意有些艱難的點點頭。
「好,這些都是你的選擇,我不強求,當初你在荒原救我於危難,更是將我帶回寨子之中細心照顧,這是一命,我修為淺薄卻志不在此,故挾持你威脅阿爹打開大陣逃出,這欠你一情,谷中我休養生息,你因我飽受魔氣折磨差點香消玉殞,這又欠你一命,我為明珠之事不得已任由洛琳熙驅使,你願意將所知之事全部與我所言,這還是一情,最後我誤落極南地,你以自身為代價換取天命泉救我於荒途,這又是一命,總共算來,我欠你三命兩情。」
楚無涯看著發呆的如意,心中無名火直起,「天雲寨眾人捆綁束縛你傢三口,我下場誅殺首惡,救你全傢性命,這抵你一命,阿爹因為寨子規矩想要取我性命,我聽你話語不取寨子分毫之事,這還你一情,為你我強闖山泉洞與萬年老妖大戰一場傷我境界根基,這才斬斷藤蔓救你一命,這也抵你一命,互相抵去,我而今還欠你一命一情,可有錯誤?」
如意聽到楚無涯如數傢珍的說著兩人之間的是是非非,羞愧的低下頭,她想要抓住楚無涯的手,卻被他一直刻意躲開,她情急之下手足無措,佇立在原地甚是惶恐,「我不是,我不是要與你算清的意思,為你做的這些事情都是我自願的,我沒有別的想法」
楚無涯看著如意這般難受,卻故意心狠不說話,任由小姑娘原地火急火燎。
「我確實有命中註定的大事難事需要去完成,也答應過明珠會帶她遊歷天下,今日我將這些與你說清,若是我有幸能夠完成前世的負擔,兌現這一世的承諾而不死,我會返回寨子,將這世欠你全部歸還,若是我末能稱心如意,虧欠你的這條性命與人情,或許下世有望報答與你」楚無涯說完不等如意思考,便要轉身離去,剛剛經歷過親人生死別離的如意,又要面臨這世的天人永隔。
「你要去哪裡?」如意生怕楚無涯聽不到,大聲的叫喊。
「北陸青州,萬宗之首,泰山靈虛宗,明珠就在那處,我要去接她」
「明珠就是那個對你很重要的人嗎?」如意看著楚無涯的身影愈發遠去,站起身子,反而追瞭過去。
「我欠她一個承諾,需要幫她完成」
「那我呢?你欠我的什麼時候還?」如意怕往後兩人再無相遇,追著楚無涯的步伐而去。
「我欠你的性命與人情,你若是想好瞭,我也可以現在還給你,我如今已是悟道之尊,北陸已無人可再入我眼,隻要你提出的,我都可以答應」楚無涯停下身子,等著遙遙而來的如意。
「我,我,我要你活著,我要你活著,我不想讓你這樣,你能好好活著嗎?隻要你活著就好,哪怕你有一日實現瞭她人的承諾,卸下瞭身上的負擔,即使你我再也不能相見,你也要好好活著好嗎?」
如意的話如針紮般刺進楚無涯的心田,他看著氣喘籲籲的如意,她的小眼清明,望著他的眼中充滿瞭祈求,他離去的腳步不知何時起已開始沉重。
楚無涯笑瞭笑,「好,我若是還能活著,我一定也會回來見你,這是我對你的承諾,可好?」
他的心中驀然明朗,他拉過小姑娘的手,緊緊的握住,身旁的魔焰猛烈的抖動,小姑娘的身體周圍盡是烈焰灼灼的魔氣。
如意顯然被嚇到瞭,她在魔焰的包裹之中不敢亂動,氣勢兇狠的焰火在她的身邊浮現,卻沒有給她滾燙的觸感,反而溫溫暖暖有些膩人。
「帶著他,這樣我不論身處何地,都能找到你的方向」楚無涯看著魔焰慢慢的印在如意的身上,臉上充滿瞭笑意。
他細心的拭去如意臉上的灰塵,「魔焰繁花百樣,全部印在你的背上,這樣那些紅斑傷痕都看不清楚瞭,我會留意北陸奇珍異寶,一定要為你找到祛疤的藥物」
如意看到楚無涯這般清淺的笑容,默默的靠近他的懷中,兩人相擁,卻是久久無語。
「這次真要走瞭」「我也要去!」「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