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人傢不會啦!」
「好老師,你就替人傢答嘛!」
全班哄堂大笑起來。
被問的人非但不站起來,還噘著嘴向我撒嬌。
可惡,這群小妖精……
一氣之下,我差點沒把手上的粉筆朝她們扔去。
就在這時候鈴聲響起……哼,算她們狗屎運。
女孩們一聽到鈴聲,就自顧自地站起來,大聲說笑,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
「起立、敬禮。」
「謝謝老師~師~師。」
像在唱平劇一樣,女孩們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長……這分明是在取笑我。
我板著臉瞪過每一張臉,你們、你們給我記……
這、這……一個女孩的格子裙像被風吹起,不、是她自己掀起裙擺往臉上扇著……
她勻稱的雙腿閃著象牙白的光澤,像是感受到我凝視的目光,她賊賊地笑瞭笑。
「我裡面有穿短褲啦,色狼。」
女孩們哭得東倒西歪。
你、你們……
當我胡亂抓起桌上的課本,沖出教室時,已經是滿身大汗。
(這些女孩子真是太可怕瞭……)
不隻這樣,隻要我一轉過身,在黑板上寫字,就可以聽到一片竊竊私語,無非是對我的品頭論足;上課中也常爆出一些莫名的笑聲……站在講臺上的我,在這三十五對銳利目光的註視下,簡直比上刀山、下油鍋還要痛苦。
這些女孩對新來的年輕男老師,真是極盡捉弄之能事。
(盡管我也是帥哥一名,但這種魅力在這群半大不小、正在發育的高三女生身上,反而成瞭阻力;搞不好是她們因為害羞而故作姿態呢。)
如果是男校的話,就簡單多瞭。
一聲「接招!」粉筆攻勢就搞定瞭。
可是這些春花般綻放的女孩們,她們可都是富傢名門的千金大小姐,連被人大聲講過都沒有。
她們隻要嬌滴滴喊一聲「不管,人傢不懂嘛!」再有威嚴的人也要軟瞭半截吧?
可是她們搗起蛋來,一點也不輸給男孩子。
我對女子高校的種種綺想,總算是徹底破滅瞭。
什麼濃密的樹蔭下,害羞的長發美少女「純純的愛的告白。」
這些根本是騙人的。
「佐久間老師!」
當我走在走廊上,身後又傳來女孩那種輕佻的聲音。
「這些小妖怪,你們整我還整不夠嗎?」
現在要躲也躲不瞭,隻好硬著頭皮回過身。
短短的頭發帶著幾分瀟灑,那張豐厚的嘴唇微微翹著,像隨時在嘟嚷著什麼,這是個很神氣的少女;她的身邊還站著另一個長發女孩。
我的眼前一亮。
「老師,你習慣這裡瞭嗎?」
「說不上習慣不習慣,我也是昨天才來的。嗯,你叫什麼名字?」
「振間典子,叫我小典就好。老師,你幾歲瞭?」
「二十五,怎樣,為什麼問這個?」
「沒什麼,隨便問問。血型呢?」
「B型。」
「身高、體重,有沒有馬子?」
「你、你是在做身傢調查嗎?」
「老師,叫我小典啦!」
我差點沒昏過去,但礙在另一個女孩的面上不好發作。
她……我早就註意到瞭,好像叫做松乃廣美。
她總是那麼靜……如瓷的白晰肌膚,兩道秀美的柳葉眉。
烏黑的長發,總是讓窗外流泄的陽光泄成閃爍的粟棕色;微微一動,就像灑落下無數的金沙。
她的楚楚動人一直深印在我的心上。
叫做松乃的女孩像感受到我的凝視,害羞地垂下眼簾。
「小典,不要再為難老師瞭。」
一邊拉瞭拉典子的衣袖。
「老師,我是松乃,松乃廣美。」
雖然還是不敢看我,她的態度倒是很大方。
我不禁脫口說出「嗯、我早就查過瞭。」,典子馬上跟我翻臉。
「我就知道,男人就隻註意漂亮的妹妹,連老師也不例外,偏心、偏心。」
典子故意喊得很大聲。
「不是,你小聲點啊!我是看松乃總是一個人靜靜坐在窗邊。」
教室裡已經探出好幾個人頭,正在好奇地打量著我。
求求你,別搞砸我的差事。
「你們對每個老師都這樣嗎?」
「才怪,帥哥,這是我們對你的特殊待遇喲!」
謝天謝地,總算扭轉情勢;典子的聲音又低瞭下來。
「特殊待遇?」
「是啊,我們看老師年輕帥氣,才會心癢癢的。」
(就是嘛,我說像我這樣的美男子。)
松乃也笑嘻嘻地把手指放在唇上。
「真的,老師好可愛耶!」
被她甜甜的聲音贊美著,我簡直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松乃,你、你才真是可愛呢!
但願這種甜蜜永遠不變,隻有我倆人……典子很不識趣地插話進來。
「你可以想像對訓導主任佐藤「女仕」做這樣的事嗎?隻要我們稍微坐不端正,她就會用那高8度音的嗓子喊道「你們這哪像雨宮學院培養的高貴淑女哦?」,對那老處女特殊待遇?我們可沒這個興趣。」
訓導主任佐藤?……我的腦裡閃過昨天介紹過的臉孔。
沒錯,矮矮胖胖的老太婆,剪短齊耳的頭發、戴副厚重的眼鏡。乍看下根本分不出是男是女,隻有嗓門還是那麼的尖銳有力。
「她還管得動你們嗎?」
「管是管不瞭,但是她簡直是塊遠古的化石,又臭又硬,誰也不想去惹她……不過有時候也有她的可愛啦!」
她對松乃擠擠眼。
松乃也會意地笑著,突然又「啊」的一聲。
「對不起,失陪一下。」
她小碎步跑過我身邊。
轉身望著松乃離去的身影,隻見走廊的轉角處有一個戴著眼鏡、像小男生的女孩正在等著,她把一封信交給松乃。
「那個單戀的傻孩子……」典子笑著說道。
「她叫做水上早由利,一年級。每次沒事就跑到班上來找松乃,一天一封情書、三天一束玫瑰,簡直比人傢有男朋友的還勤快。不過,她看起來總是怪怪的。」
「哦?」
原來是這麼回事。接觸不到男孩子,懷春少女隻好把滿腔愛意投註到同性的身上。我仔細觀察她們。
曲於是背對著,我無法看到松乃的表情;那個早由利倒是在察覺我的目光後,就狠狠地瞪瞭回來。
「老師,你看吧!如果你敢對松乃動歪腦筋的話就慘瞭,說不定會被她用刀捅死呢。」
「你別再說瞭。」
對這些捉摸不定的小女生,我現在可是小生怕怕。
隻是、隻是……那個早由利,她的臉盡管有著男孩子剛硬的線條,豐滿的胸部卻像兩粒圓鼓鼓的大球,就要撐破西裝式的制服外套、蹦跳出來。
可惜、可惜……身材不平衡的人,心理也很難平衡吧?
「這種事在女校裡常聽說。」
「什麼事?」
總不會是同性戀戀人奸殺情夫吧?
「我是說女孩子間的互相愛慕啦!」
「嗯、很多……」典子心不在焉地答道。
「這也難怪,大傢朝夕相處,難免產生特殊的感情,而且據說嘗過那種滋味的,也大有人在。不過老師,你別擔心,我還是喜歡像你這種成熟的男人。你還是處男嗎?」
這……為什麼要把我扯進去?
就在這尷尬的時刻,上課鈴響瞭。
「啊!上課瞭,這節是音樂課,我還得快點到音樂教室。那麼下次再見瞭!」
典子向我揮揮手、跑開瞭。
「唉……」
好不容易可以松口氣。
隻是,那個可愛的小腦袋瓜裡,為什麼凈裝著這些事?
我真是怎麼也想不通……
就在這時候,松乃溫柔的聲音傳來。
「老師!」
「咦?」
我轉身過去,隻見松乃正眨著水汪汪的大眼,對我狡黠地笑著。
「老師,典子的話你不要相信喲!她這個人秀逗秀逗的,最愛胡思亂想瞭。如果有任何問題就問我吧!我也是這班的班長。」
「哦,那就麻煩你瞭,畢竟我在這裡也是人生地不熟的。」
「老師,別客氣瞭。」
在落落大方的松乃面前,我反而像小姑娘般的渾身不自在。
「松乃,快點,要上課瞭。」
前面傳來典子的叫聲,松乃加快步伐,跑瞭起來。她淺紫色的格子裙飛揚著,露出底下纖細光滑的雙腿。
……真不錯,可以得個90分羅!
我呆呆地沉醉在眼前的美色;過瞭半晌才回過神,假裝咳杖幾聲,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 *** ***
初冬清朗的空氣,微微涼風襲來。
一到上課,整個校園都靜瞭下來;隻聽見偶爾傳來的朗誦聲,像小精靈們的呢喃低語。走到種滿椰子樹,綠 盎然的中庭,還可以聽到古舊的磚紅校舍裡,傳出少女們高昂清澈的歌聲。
私立雨宮學園。
位於長野近郊的山上,是一所頗富盛名的女子貴族中學。
國中、高中合計共有約一千多名學生,依照規定這些女孩們都住在一起。
很典型的天主教學園;黑色的禮拜堂,穿著灰色長袍的修女們,像一座座石膏雕像移動在茂密樹蔭下的步道上。
但是,在這一切平靜的表象下……
我想著電腦螢幕上出現的驚人真相。
這一向誇耀著嚴格管教、高升學率的百年名門女校,暗地裡卻接連發生不尋常的事件。
這幾年來,每年都有好幾個女孩子失蹤,盡管沒有對外公佈……
照說做父母的沒有不管的……
隻是很奇怪的,這些父母在向警方申請協助尋找不久後,又都以「已找到女兒」為由,要求警方不得再插手此事。
可是,據警方的追蹤調查,這些女孩們一個也沒有回來。
而學校方面的態度也曖昧不明,面對警方的查詢,他們一律以「該學生已轉學」的藉口搪塞。
坦白說,像女子學園這種封閉的社群,一般警方是很難涉入;再加上學園的女孩們都還未成年,就算知道、看到什麼,也都在校方的控制下不敢多說什麼。
總之,這一連串的失蹤事件都是以不瞭瞭之收場;而新入學的女孩們也可能就這麼一去不回瞭。
而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我-佐久間裕一,帥哥加上JES的超級探員,正化身為女孩們的夢中化學老師,來拯救大傢瞭!
所謂的JES,就是教育委員會在考慮學校的特殊狀況下,與警方合作的調查機構。當然裡面的工作人員,就得像我這樣深刻瞭解青少年的青澀、耍帥、叛逆……等等復雜心理的人。
唉、可憐的慘綠少年少女們……(呸呸,好像用錯成語)
不過發生在雨宮學園裡的事,好像來得更神秘詭異……
連我的前鋒、JES的佐佳木惠探員,也在進入學園一段時間後失去瞭消息。
*** *** ***
辦公室裡,因為大部份的老師都去上課,而顯得冷冷清漬。
好不容易我到自己的位置,發現上面留有一張寫著「佐久間老師理事長在找你佐藤」的字條。
佐藤?哦,那塊快發黴的化石……
一個矮胖的黑影滾到眼前,我感到正被一道銳利的眼神打量著。
「佐久間老師,大傢等你老半天瞭,你可真悠哉啊!」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學校裡就是少不瞭這種惹人厭的老太婆。
不過這也算是一種考驗吧?我在老女人面前一樣很吃得開的。
「喔,被學生纏住瞭。」
「是嗎?問問課業上的問題是可以的,不過別自作多情,以為那些小女生迷上你瞭。她們不過是吃不到魚的饞貓罷瞭,難得有隻公的……」
老處女就是老處女,她怎麼不練練別種舌功呢?
「哎呀,不是我在說,現在的老師哪還有作老師的樣!像你之前的化學老師,打扮得簡直跟妖怪一樣,坐沒坐相站沒站相,像偏偏那些小女生還喜歡她,說她非遜(Fashion),還偷偷模仿著。看吧,做不到一年,就莫名其妙辭職瞭,連招呼也沒打一聲。唉唉,真不知道她把老師這樣神聖的職業看成什麼瞭。」
她不是在說木惠吧?
老太婆搖頭嘆氣,一副要昏倒的模樣。
我老實招瞭,在我跟木惠一起受訓的期間,也是被她要得團團轉。
那個精明幹練、總是走在流行尖端的女孩……隻是這樣突然的離職,恐怕不是好勝心強的她會做的事吧?
「難道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
(不會是你這個老怪物暗中動瞭手腳吧?)
「自從現任的理事長接職後,這類事就變成她一個人在處理。」
佐藤的話裡明顯地流露出不滿。
「那麼學生呢?如果她們要轉學……」
「學生?」
走在前面帶路的佐藤突然回過頭,謹慎地看瞭我一眼。
「怎麼,佐久間老師,你也聽到謠言瞭?就有這些人,準是對我們輝煌的校譽眼紅,才造謠搞破壞的。什麼學生失蹤,你千萬別相信,我們這裡從沒有過這樣的事。」
老太婆滿佈斑點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內疚懷疑的神情。她將建立於虛榮心的推論視為理所當然。
我故意討好地問道:「那麼佐藤老師在這所名校裡也有一段時間瞭吧?」
「嗯、不敢當,我可是從上任理事長的任內就在這裡瞭,這所學園的歷史也可以說是我一生的故事。」
老太婆的聲音忽然變得溫柔感傷起來。
「那麼上任理事長是怎樣的人?」
老太婆停下腳步,好久不出聲,像陷入對往事深深的回憶中。
「一位真正的教育傢,全心投入於日本女子的教育事業。記得大戰剛結束的時候,GHQ(二次大戰後聯合國派駐日本的軍隊)提出要徵收學園為駐防據點的要求。當HGQ將軍率領駐兵來到時,理事長一個人擋在校門前,對著數百名美國大兵喊道「你們以為做學問的是什麼地方?我聽說各位都來自自由民主的先進國傢,卻要做出如此野蠻的舉動,真是感到遺憾。」結果GHQ的將軍一言不發,向他行禮後就自動離去瞭……在他身上,我才看到真正的教育傢的風范。」
老太婆瞇著眼,像望向極深極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