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一連串的轟鳴,將大地震得連連顫抖,一門門火炮噴吐出數尺長的火舌。
十幾秒鐘後,遠處傳來爆炸聲。那些落下的炮彈威力頗大,爆炸後飛起的煙塵有四、五層樓高,留在地上的彈坑直徑有兩、三公尺。
炮擊對戰甲無效,但對戰甲群後面徐徐前進的車隊來說,卻是最致命的威脅。
經常看到一發炮彈恰好落在某輛車上,然後在震耳欲聾的轟鳴和刺眼閃光中,變成一堆著火的碎片。
天空中,一架架「金雕」盤旋著,時不時闖入聯盟前進隊伍的上空,像天女散花一樣,將所有炸彈傾灑下來。
炸彈的命中準確度很差,沒有炮彈精準,卻勝在數量和威力。
聯盟軍隊也不是打不還手,每輛車都裝著兩門快炮,炮口不停噴吐火舌,任何想從他們頭頂上飛過的「金雕」全都要付出一些代價:不是翅膀上被開幾個窟窿,就是機腹下方被打得像馬蜂窩。偶爾有一、兩架「金雕」被擊中要害,在一連串不受控制的翻滾之後,凌空化成一團火球。
聯盟戰甲同樣沒閑著,全都毫無畏懼地沖向前方炮臺。
這些炮臺並不是毫無防禦,炮臺下方全是戰甲。這些戰甲異常陳舊,大部分銹跡斑斑,簡直是一堆破爛。
操縱這些戰甲的大多是走廊地帶各國的二線兵團。一線兵團和各國精銳全都在投降聯盟之後,被聯盟送上羅索托戰場。
這些破爛不堪的戰甲在開戰前經過改裝,前部的裝甲板全都加厚一倍,還用角鐵焊接瞭一個楔形支架。
這種設計會造成戰甲重心不穩。這些老舊戰甲的速度和靈活性本就普通,現在更不用說,恐怕連跑都會有些困難。
正因如此,這些戰甲全都死守在炮臺下方。他們前方是一道很寬的壕溝,聯盟騎士想沖過來的話,必須先跳下壕溝再爬上來;這對他們來說就是巨大優勢。
從北端到南端,一路上全都是這種炮臺。
隻剩下二線兵團的走廊地帶各國,隻能依靠構築這些炮臺,阻礙聯盟西線部隊後撤。老舊戰甲在速度、靈活和操控性上確實不行,但經過改裝,在力量和防禦力上勉強可以和聯盟的戰甲相抗衡,所以他們全部站著不動,等聯盟戰甲殺過來。
接連不斷的炮擊,震得用泥土夯實的頂部平臺塵土飛揚,再加上炮口噴出的炮煙,整座炮臺彷佛籠罩在迷霧之中。
炮臺頂部的邊緣還有一圈騎士,肩扛利奇發明的輕質火炮等待著。
聯盟的戰甲接近炮臺五百公尺之內,這些輕質火炮就一起開火,長長炮焰從炮口和炮尾同時噴出,場面異常壯觀。
隨著爆豆般的炮聲,一發發炮彈射向聯盟的戰甲。
當初在佈勃卡出現過的景象,再次在這幾座炮臺前重現。
短短五百公尺的距離,到處都是錠放的閃光及爆起的濃煙。聯盟的戰甲頂著猛烈炮火朝炮臺沖來,時不時可以看到有戰甲被炮火擊中,爆炸的閃光瞬間將戰甲吞沒,無數金屬碎片四處亂飛;同樣也能看到被擊中的戰甲拖著殘破身驅,仍舊朝著前方沖來,緊接著又被一發炮彈擊中。
隻是片刻工夫,很多戰甲倒在炮火區,不過更多的戰甲闖過警戒線。
五百公尺的距離對於騎士來說隻是一次沖鋒而已,距離實在太短瞭。
炮臺下,那些破舊殘敗的戰甲早已做好準備。
眨眼間,兩邊的戰甲狠狠撞在一起。
騎士交手通常會保持十幾公尺的距離,但此刻兩邊的距離卻是零,說明聯盟打算一戰定勝負,不想將時間拖得太長。接連不斷的炮擊讓他們有些無法承受。
一邊有著絕對實力,而且在戰甲上也占據優勢,另外一邊占據地形優勢,兩邊又都抱有必死決心,所以剛一接觸,場面異常慘烈。常常可以看到兩部戰甲揮舞著戰斧,同時砍中對方,又或是一部戰甲被迎面砍開,但是裡面的騎士卻在臨死前一把抱住他的敵人,然後一聲轟鳴,與敵人同時都被炸成碎片。
戰鬥持續兩個多小時。
當硝煙散盡、一切恢復平靜時,蒼茫大地隻剩下三座坍塌的土堆,土堆底下橫七豎八倒著一些破裂的炮管,除此之外是滿地殘骸。
聯盟是這場戰鬥的勝利一方,不過此刻負責收拾戰場的人,臉上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
一路上,每隔幾十公裡就經歷一場與之相似的戰鬥,每場都同樣激烈。雖然最終勝利者是他們,但是巨大傷亡卻讓人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更讓人擔憂的是物資和車輛的損耗。
大撤退一開始,西線各個軍團集合的車輛超過十五萬輛,裡面有聯盟西線各國的,也有從戰敗各國搜羅來的。
要不是撤退有些匆忙,前期損壞的許多車輛一時間來不及修復,恐怕他們還可以集結十幾萬輛車。
現在戰爭進度剛過三分之一,大部分車輛已被炸毀,剩下的也都有損傷,仰賴拆卸被炸毀的車輛上可以使用的零件,不停地修修補補,才能一路駛到這裡。
誰都不知道,這些車輛還能支撐多久?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快炮發射聲響起,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快炮隨之開火。
隻見天空中有兩架飛翼正迅速掠過這片戰場。
兩架飛翼的速度快到極點,飛行軌跡也曲折又跪異,幾乎沒有平飛的時候,一直不停側滾,如同蛇行一般,讓人無法瞄準。
越來越多的快炮加入圍追堵截的行列,一時間天空如同籠罩一層雨幕似——鉛銅和鋼鐵所制造的雨幕。
可惜的是,上萬發箭彈卻沒有辦法釘上任一架飛翼。
「別再打瞭,節省彈藥。」上面終於有命令下來。
一時間,戰場再次變得平靜,隻剩下兩架飛翼耀武揚威地在聯盟營地的上空盤旋。
飛翼上的人自然是利奇和羅拉莉絲。
兩架飛翼能夠完好無損並不隻是靠利奇和羅拉莉絲的飛行技術,雖然大部分攻擊都沒有打中他們,但至少有十幾發箭彈打在飛翼上,不過都被能量護盾彈開。
當初打造這兩架飛翼時,利奇使用瞭最新技術。
在天空中轉瞭一圈,利奇像來時一般,大搖大擺地離開。
半個小時之後,他降落在三百公裡外的一片空地上。
剛降落,幾個地面人員立刻跑過來。她們有的負責對飛翼進行維護,不過主要是為瞭取下飛翼的記錄裝置。
遠處黛娜正雙手環抱站著,她是來迎接的。
聯盟絕對沒有人能猜到,同盟的前線指揮部居然設在離他們如此近的地方。
「情況怎麼樣?」黛娜遠遠地問道。
「還可以,不過他們現在非常精打細算,我看到他們正在回收各種零件。想讓所有車輛全都倒下恐怕沒那麼容易。」利奇看向天空,他還擔心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下雪。
雖然昆塔古姆岡特荒漠和走廊地帶比較幹旱,但走廊地帶在冬季時會下雪,現在是十二月中旬,正是最有可能下雪的時候。
一旦堆起積雪,聯盟的人就可以制造雪橇之類的東西。
當初海格特能帶著第二戰區的殘存人馬從前線撤往後方,靠的就是臨時趕制的幾千臺雪橇。
「或許應該執行第二套方案。」黛娜知道利奇猶豫些什麼。
所有的作戰計劃都是聯合指揮部擬定,不過最終選擇權卻在利奇手裡。
之前利奇選擇的是比較穩妥的拖延戰術,他以走廊地帶各國的騎士做為炮灰,不停地消耗聯盟的戰力。
在戰役開始之初,這招非常管用,但現在聯盟對這招已經非常瞭解,一路上都用二流國傢的軍隊當炮灰,把一座座炮臺強行拔除。雖然他們的損傷很大,但對百萬大軍來說完全是能承受的損失,更何況損傷的不是弗蘭薩帝國或西斯羅聯邦的實力。
正因如此,利奇早就想改用後備方案。
「身為一個將領,當然應該體恤部下,這樣才能讓人拚死效命。但身為一個統帥就不能有婦人之仁,必須以大局為重。」羅拉莉絲跟瞭過來,這種話隻有她能說,即便黛娜都不方便開口。
利奇遲疑半晌,他知道自己有些狠不下心腸,比不上嘉利。
當初嘉利在指揮時,對他沒有絲毫優待,都是哪裡危險就把他往哪裡調派。他成為指揮官之後,總是把自己最在意的人放在比較安全的地方。
「好吧,讓塞斯庫做好準備,該他們出手瞭。」利奇最終還是做出決定。
既然下定決心,利奇頓時變得輕松許多。
命令傳達下去,很快那個大胡子中年人找瞭過來。
讓利奇意想不到的是,這個傢夥居然顯得挺興奮,一進入利奇的帳篷就大聲喊道:「你總算下定決心要動用我們!不然我們的身上都快生銹瞭。」
「你這麼喜歡打仗?那要死人的,會死很多人。」利奇坐在行軍椅上,背靠帳篷,雙手枕在腦後,心中滿是鬱悶。
利奇本來以為這個傢夥會感激他,沒有想到塞斯庫居然為此不滿。
「打仗本來就是騎士的天職,像你這樣後天覺醒的傢夥確實很難理解。我們痛恨的是被人當炮灰,不過……」塞斯庫拍瞭拍利奇的肩膀:「我們還是很感謝你的。」
利奇心頭一動,他突然想起羅拉莉絲剛剛說過的話,或許他的性格真的隻適合當一個將領,讓他坐在統帥的位置有些不合適。
「好吧,接下來由你和我的師傅黛娜小姐負責,你管具體作戰,她負責總攬全局。」
利奇幹脆把所有權力都放出去。
他覺得這樣做比他負責整場戰役要好得多。
他知道全部的作戰計劃,也知道這將會是一場苦戰。身為外人,就算他再努力減小損失,總會有人認為他拿荒漠各國的騎士當炮灰。當初召開作戰會議時就有人提出質疑。
和他比起來,塞斯庫畢竟是這裡的人,而且各國結盟之後,身為盟主,德雷達瓦必須表現盟主的公正和大度。
以塞斯庫看似粗豪,實際上卻精細無比的個性,他肯定能非常完美拉攏荒漠各國的騎士,就算有巨大損失也能讓他們不至於抱怨,更不會因此心生怨恨。
這樣一想,利奇又感到自己之前的做法是正確的。
羅拉莉絲、黛娜和塞斯庫都覺得他的心太軟,想必其他人也會有這種感覺;這時他將指揮權交給塞斯庫就變成順理成章的事,之後戰鬥變得殘酷和他完全無關。
突然間利奇感覺自己很無恥也很虛偽,越來越像是一個政客。
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事,利奇將思緒拉回到接下來的戰鬥之中。
「你想怎麼打?」他雖然放出權力,但對塞斯庫的想法必須有所瞭解。
「還怎麼打?我們的人上唄。」塞斯庫一副大老粗模樣,看似毫無心機地說道。
利奇當然不會被這種假象所蒙蔽,他和塞斯庫打交道已有一年,當然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
「看來你已經有計劃瞭。」利奇問道。
知道推拖不過去,塞斯庫撓瞭撓頭,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他隨手在地上抓瞭一把土,往毯子上一灑。
「就用這玩意兒當做聯盟的人。他們怕被我們突襲,所以收攏成一團,又怕擠得太緊,被我們一輪炮火和炸彈灑下來全都報銷,所以不得不保持一種松散的隊形,這讓他們的隊伍變得很龐大、也很長。」
塞斯庫用手指畫瞭幾條線,繼續說道:「現在後面有羅索托人窮追猛打,所以聯盟主力不得不放在後面;前面除瞭一部分精銳之外,大多是一些炮灰,所以……」
他用手輕輕掃去邊緣的塵土。
「我打算像扒玉米皮一樣,一層層把聯盟最外面的軍隊吃掉。這比較容易,我們可以快速進攻,一旦感覺不妙也可以快速撤退。更重要的是,我不需要吃力不討好地指揮各國人馬,省得他們事後抱怨,說我欺負他們,將硬骨頭扔給他們,自己大塊吃肉。」
「你打算讓他們自己選擇出擊的時間和進攻的方向?」利奇立刻猜到塞斯庫的意思,不過他仍舊要確認一下。
「這是最簡單的辦法,不管碰到什麼都和我無關,能夠收獲多少首級就可以得到多少戰功,核算起來也容易。再說,一千五百年前我們的祖先已經在用這種辦法打仗,我們有的是經驗。」塞斯庫樂呵呵地說道。
最後那個理由是利奇沒有想到的。
仔細一想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在古代,昆塔古姆岡特荒漠有的隻是一個個遊牧部落,雖然曾經出現幾個所謂的帝國,但隻是由一大堆部落聯合構成的帝國,和帕金頓、奧摩爾、弗蘭薩這類真正的帝國完全不能相比。
一千五百年前是這些遊牧部落最活躍的時候,他們經常聯合起來攻打外面的文明國傢。
那時各個部落肯定也有利益的糾葛,他們應當有一套解決的辦法。
「我對你們的祖先充滿敬意。」利奇不是恭維,當初來昆塔古姆岡特荒漠之前,他對這片土地上的人一點都不看好,但當他結交阿羅多、哈桑這些人,特別是得到《刀經》之後,他突然發現這裡的人其實不簡單,現在這種感覺更強烈瞭。
「沒什麼,其實這種戰法也不是我們的祖先發明的,你如果看過荒漠上的狼群,並且見識牠們如何圍捕獵物的話,你就一點都覺得不奇怪瞭。」塞斯庫說道。
利奇抬頭看著塞斯庫,這個傢夥平時總是裝得很粗、很傻,沒想到今天居然現出一絲真面目。
塞斯庫離開瞭,他拿著利奇的授權去找各國的指揮官。
一連三天,各國的騎士都變得興奮起來。正如塞斯庫所說的,生長在這片荒漠中的人並不怕死,而且之前那段日子看著別人在打仗,早已把他們憋得眼珠都紅瞭。
要知道,每個聯盟騎士的腦袋都代表一份戰功,而在之前的一連串狙擊戰中戰死的聯盟騎士,全都是最容易對付的那一類。
正因如此,塞斯庫拿到授權令之後,各國人馬全都活動起來。
四天後,在聯盟後撤的大軍四周出現大批昆塔古姆岡特荒漠的人馬。
就像一千五百年前遊牧部落和文明國度之間的交鋒一樣,以德雷達瓦為首的荒漠各國人馬,如同草原上的狼群神出鬼沒,讓人不可捉摸。
他們不會輕易出擊,隻有等到聯盟防線出現松動,或者聯盟騎士因為長時間的緊張而變得疲應時,他們才會猛地撲出來,以令人驚詫的速度和讓人眩目的攻擊戰陣,迅速切入聯盟防禦圈,狠狠地切上一刀之後又迅速地撤離。
這些遊牧民族後代玩這手確實異常熟練,他們進攻時快如風急如火,出手又狠又辣卻不會太深入,更不會戀戰,戰鬥往往在十分鐘裡結束。
別看戰鬥時間很短,兩邊的傷亡卻異常驚人。
這些遊牧騎士擅長的武技和外面的武技多少有些不同,威力很大但劍走偏鋒,重攻而不重守,追求的是殺人速度和效率。
一旦被這些荒漠兵團撕破防線,突破口周圍的聯盟騎士基本上不可能存活。
就算沒有被荒漠騎士們手中的彎刀砍殺,也會被受傷後知道自己無法撤離的荒漠騎士拖著同歸於盡。
聯盟軍隊剛從羅索托戰場撤下,他們見識過羅索托人悍不畏死的風格,現在又領略另外一種悍不畏死的風格。
兩者相比又有所不同。
羅索托人為瞭保衛自己的祖國,所以能不畏懼犧牲,他們沖鋒時拎著的不是武器,而是厚重盾牌,為的是闖進敵人戰陣之中,在人最多的地方自爆。
荒漠騎士卻不同,他們沖鋒時,手裡憐著彎刀,進攻時同樣也不要命,但被對手擊中會盡可能地閃避。
不過他們閃避不是為瞭活命,而是為瞭不立刻死去;他們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啟動爆炸裝置。這是一種精打細算的自殺性攻擊,殺傷力遠比羅索托人要大。
一路撤退,一路戰鬥。
聯盟軍隊執著地往南行進,他們拔除一座座炮臺,填埋一道道壕溝。
接連不斷的戰鬥讓這支龐大的軍隊規模急劇地縮小。
每沖破一道防線,前鋒必然折損大半。
更多的傷亡來自晝伏夜出的荒漠兵團。這些像狼群一樣的軍隊,總是從最弱的部位下手,將聯盟軍隊裡孱弱和疲憊不堪的成員盡數吞噬。
還有後面緊追不舍的羅索托帝國追兵。羅索托人像鐵錘一樣,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聯盟西線部隊的尾部,用巨大犧牲換取聯盟大量傷亡。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十二月十七日的清晨。
七,八點鐘時,天空堆積厚厚烏雲,到瞭九點左右開始飄起雪花。一開始雪還算小,但兩個小時之後,雪變得越來越大,好在地面還有一些餘溫,雪沒有堆起來。
從一大清早開始,利奇異常憂慮地看著天空,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瞭。
「下雪瞭。」羅拉莉絲也在一旁嘆息:「還好,我們的準備比他們充分,其實下雪也不全是壞事。」
這多少有安慰之意,不過她的話確實有道理。
選擇冬季作戰,聯合指揮部高層不可能沒有考慮過下雪的問題。自從海格特率領第二戰區的殘兵逃回後方就證明瞭,大雪對於有所準備的一方來說不但不是阻礙,反而是一種便利。
這種便利對兩邊都有效。
當初海格特的人馬能從前線撤回來就是因為他事先有所準備,而瓦雷丁人卻沒有。之後在中線戰場上,聯盟的突襲部隊能潛到同盟後方數百公裡,一度讓同盟運輸補給為之癱瘓,就是因為他們有所準備。
此刻利奇不知道聯盟的情況,他隻知道自己這邊多少有些優勢。
之前兩次攻打走廊地帶各國,為瞭穿越沙漠,他們制造大量沙橇。這玩意兒既然能在沙地上移動,自然也能在雪地上滑行。開戰前,他已經讓人對沙撬進行改裝。
不過利奇不會把寶全都押在這上面。
當初獨立軍負責對付潛入卡佩奇後方的聯盟部隊,那是獨立軍成立之後的初戰,結果雖然是獨立軍大獲全勝,卻沒有將聯盟的部隊全部留下,原因就是在開闊地形想要圍殲一支速度快、反應快的軍隊,難度實在太高瞭。
走廊地帶的地形和卡佩奇後方地形差不多,都是平坦、開闊,同樣也不適合打圍殲戰。
「就算沒有辦法把這支軍隊全部殲滅,關系也不是很大,能消滅多少就消滅多少,特別是那些附庸國的部隊。」羅拉莉絲安慰道。
她的消息靈通,所以知道高層的想法已經變瞭。
一個月前,聯盟隻是頹勢初現,按照以往歷次大戰的經驗,至少也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才會從最初的優勢轉變為劣勢,一年後局勢會越發不可收拾。
但是這次卻因為兩種大型飛翼的出現,局勢在一、兩天裡徹底扭轉過來,從聯盟稍占優勢一下子變成大潰敗。
這種結果甚至出乎制訂作戰計劃的高級參謀預料。
到瞭這個時候,西斯羅聯邦已經回天無力。
現在聯合指揮部高層考慮的不是盡快解決西斯羅聯邦,而是有沒有可能讓聯盟內鬥?
正因如此,他們甚至考慮讓西斯羅聯邦稍微保存一些實力。
一陣隆隆的聲響打斷兩個人的交談。
隻見天空中,成群結隊的「金雕」緊貼著陰沉沉的雲層,朝著聯盟營地飛去。
「聽說,聯盟也開始制造類似的飛翼。」羅拉莉絲說道。
這是潛伏在弗蘭薩帝國的間諜發回來的情報。
弗蘭薩帝國似乎沒打算保密,他們為瞭趕時間,同時在十幾個地方建造工廠,用來制造他們的大型飛翼。
「這是沒辦法的事。這東西沒什麼復雜,仿制起來很容易。」利奇無可奈何。
當初因為明白這一點,所以制造「金雕」和「鵜鶘」這兩種大型飛翼時,最註重的就是保密。
「不過,聯盟就算制造出類似的飛翼,隻要制空權不在他們手裡,那些飛翼就沒有任何用處。」
利奇對此倒是挺有把握。大型飛翼載重量大,但飛行性能比「遊隼」要差得多。
再說,這兩種大型飛翼還在建造時,同盟高層已在研究它們出現在世人面前之後,下一步路應該怎麼走?
從那時候開始,有幾種同樣運用槳葉推進的小型飛翼小規模的制造。
它們的性能比「遊隼」差很多,比「金鵰」卻強一大截,正適合用來和「遊隼」高低搭配,更能控制天空。
「參謀總部的人不會像你樂觀,他們肯定更希望防患未然。」羅拉莉絲說道:「我已經得到消息,聯盟指揮部馬上要把大部分的『金雕』抽調往中部戰場,對弗蘭薩境內那些制造飛翼的工廠進行不惜代價的轟炸。」
「他們難道不怕聯盟搞鬼?」利奇有些疑惑。
這可能是一個陷講,用一大堆假目標吸引同盟的空中部隊前往轟炸。
聯盟隻要在這些假目標四周佈設嚴密的防空炮陣,絕對會給同盟的空中部隊巨大打擊。
連他都能想到,他不認為那些高級參謀們會想不到,所以他很疑惑。
「還不是你搞出來的事?安妮莉亞現在認定戰爭方式將會徹底改變,普通騎士會越來越沒有用處,所以她現在正打算廢物利用。」羅拉莉絲倒不是抱怨。
對於利奇的發明,身為騎士之中的頂級存在,她比較樂於見到眼前這種局面。
事實上同盟高層除瞭羅索托帝國的人都樂觀其變。但對身處於底層的騎士來說就不是什麼好事。
利奇低垂腦袋,剛才的話讓他一陣內疚。
等到新型靈甲制造出來,地面戰場上還真沒普通騎士的事,安妮莉亞這樣做也是無可厚非。她決定轟炸弗蘭薩本土既是為瞭扼殺聯盟追趕的可能,又或許是為瞭在全新戰爭模式到來之前,讓同盟各國有個準備,用這次轟炸行動訓練出一批熟悉空中作戰的士兵和指揮官。
「這邊怎麼辦?」利奇將頭轉向前線方向。
「聯盟西線各國被炸得還不夠嗎?剩下的除瞭硬骨頭之外,還有能進攻的目標嗎?」羅拉莉絲問道。
連續半個月的轟炸,再加上進入聯盟西線各國深處的二十萬軍隊大肆破壞,被打得措手不及的聯盟西線各國現在隻能用「滿目瘡痍」形容。
那些二、三流國傢已經和一年前的走廊地帶各國差不多,西斯羅聯邦的情況要好一些,畢竟痩死的駱駝比馬大。
不過有一點連羅拉莉絲也不知道,那些高級參謀建議把大型飛翼調往中線轟炸弗蘭薩本土,和情報部門得到的一個消息有關。
這個消息就是,弗蘭薩帝國的皇帝陛下精神已經出現問題,他確信聯盟的情報部門裡有大量間諜;他同樣也確信帝國軍隊一旦開往西線,集結在邊境的百萬奧摩爾和卡佩奇聯軍就會全力進攻。他更確信帝國統帥部裡也出現不同聲音,有人想要透過政變趕他下臺。
正是因為一連串的想法,此刻的弗蘭薩一改戰爭初期全面進攻的強勢姿態,變得異常謹慎,所有軍隊都龜縮成一團,本土到處構築起嚴密的工事。
為瞭堅定這位陛下的信心就必須對弗蘭薩本土進行大規模轟炸,這樣會讓他更加神經質。
雪越下越大,到瞭傍晚時分,雪開始堆積起來。
白天時,聯盟西線軍隊根本沒有前進。他們顯然很清楚,大雪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在聯盟十幾公裡營地的中央,所有軍需官全都聚集在一起,他們都忙著將鐵皮、木板之類的東西拼接起來,制造成一輛輛雪橇。
那些材料全都是從路過的城市「撿」來的。
另外一邊,塞斯庫此刻指揮各國部隊忙碌,他們正忙著把沙撬改成雪橇,還把原本固定在炮臺上的重炮裝到雪橇上。
整整一個晚上,兩邊的營地全都是叮叮當當的聲響。
第二天,聯盟仍舊沒有任何動靜,他們還是在制造雪橇。
塞斯庫看到聯盟軍隊沒動,他當然也不敢亂動。他和他的人雖然膽子很大,卻不敢硬沖聯盟陣地。倒不是他們怕死,主要是這樣不值得,他們更希望在敵人前進時動手。
又是一天過去,聯盟的隊伍之中可以看到越來越多的雪橇。
和當初海格特兵團制造的,單純用來運兵的雪攝不同,聯盟制造的雪橇,輕型的、重型的都有,特別是靠外圍一圈的雪攝兩邊全都安裝裝甲板。
第三天早上,聯盟的人還是一點行動跡象都沒有;此刻地上的積雪已經很厚瞭。
利奇總感覺有些不太對勁,所以白天時他在聯盟營地上空來回飛瞭好幾圈,他看到那些軍需官們仍舊不緊不慢地利用「撿」來的材料,制造更多雪橇。
「這幫傢夥的萌蘆裡在賣什麼藥?」利奇降落到地面之後,立刻問羅拉莉絲。他已經用兩部智墻分析過,可惜沒有分析出什麼結果。
智腦不是萬能的,它們沒有創新能力,所有分析基於精密的計算,所以用智腦推演出來的戰略戰術全都屬於堂堂正正的。人就不同瞭,人的大腦雖然不夠周密,卻能冒出非凡靈感。正因如此才會有那麼多令人匪夷所思的詭計。
「我也不知道,實在有太多可能。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如果要出發的話,絕對會選擇夜晚行動。」羅拉莉絲不像利奇茫然,雖然同樣看不透對方的計謀,但她知道現在主動權掌握在這邊,前面有人負責堵截,後面羅索托的追兵一點都沒有放松過,昆塔古姆岡特荒漠的騎士又遍佈這片地帶;聯盟並沒有太多騰挪的餘地,就算有什麼跪計能讓他們占據一時的上風,也隻是讓他們稍微喘口氣罷瞭。
她的話剛說完,傳訊通道裡響起蘭蒂的聲音:「塞斯庫讓我通知你,他猜聯盟已經做好準備,今天晚上就會逃跑。」
「他有沒有說理由?」利奇問道。
蘭蒂的聲音消失瞭,過瞭五、六分鐘之後她的聲音才出現:「他說,這是他的直覺。如果一定要理由的話,有一個或許能派上用場,那就是這裡的雪不會下得太久,比較大的雪才下五、六天左右。現在已經兩天過去,如果他們再沒有什麼行動,這場雪就白下瞭。」
利奇對所謂的直覺自然將信將疑,他本人也經常靠直覺做出判斷,大多數時候都是正確的,當然失誤次數也不少。
不過後面的理由給瞭他不小信心。
不隻是這裡,天之城也算是很靠北方的城市,到瞭冬季經常下雪。那裡的水氣比這裡充沛,卻少有連下一個星期的大雪。事實上除瞭羅索托,大雪能連下一個星期的地方還真不多。
與此同時,他的心裡也一下子安定許多。
塞斯庫既然告訴他這些,意味著那個傢夥已經有所準備。
知道夜裡會出事,利奇早早吃過晚飯,之後他鉆進營賬,斜靠在床上讓自己盡可能地放松。
這是當初黛娜教他的辦法,雖然不是睡覺,卻能達到睡覺的效果,而且隨時都可以清醒過來。
夜漸漸深瞭,因為下雪,也因為厚密雲層,夜晚根本沒有一絲月光。
營地離聯盟的部隊很近,所以沒人敢開燈,整個營地漆黑一片。
進入下半夜之後,風漸漸變得大瞭起來,帳篷外到處傳來嗚嗚的風聲呼嘯。
突然,風聲中帶著一絲沉悶的爆鳴,地面也微不可察地震動一下。
利奇一下子坐起來。
和他躺在一個營房裡的羅拉莉絲也醒瞭。
兩個人撩開營賬的門沖出去。
營地的跑道永遠都是幹凈的,利奇和羅拉莉絲的飛翼停在跑道盡頭,隨時都可以起飛。
從營房裡面沖出來的不隻利奇和羅拉莉絲兩個人,剛才的爆炸雖然離這邊很遠,但有資格一直跟著利奇的飛行騎士都有王牌實力,所以都察覺到異常。
隻聽到啪啪啪一連串輕響,跑道兩邊的燈打開瞭。
跑道旁邊是一排長長的帳篷,負責站崗的飛行騎士正快速掀起帳篷前的掛簾,一架架「遊隼」停在裡面。
利奇和羅拉莉絲的速度比其他人都要快,當人剛鉆出帳篷時,兩個人已經鉆進飛翼裡。
這時傳訊通道打開瞭。
「聯盟果然趁夜色溜出去,哈桑剛剛報告,聯盟軍隊完全打散陣形,以中隊做為單位分散突圍。前方的250到259炮臺全都沒有攔住聯盟軍隊。因為天黑,也因為聯盟的軍隊太過分散,重型火炮一點作用都沒有發揮出來。」
「現在總算可以猜到,那些傢夥在過去兩天搞瞭些什麼。」羅拉莉絲看起來似乎有些贊嘆。
不得不承認聯盟的指揮官確實是一個天才。那個傢夥擺出一副仍舊要全軍前進的模樣,制造大量帶防護文件板的雪橇,而且大型、中型和小型的雪橇都有,沒想到最後卻是化整為零。
「塞斯庫怎麼說?」利奇問道。
他這樣問的同時,兩部智腦已經快速地運轉。
不過此刻有些晚瞭,倉促間他連各國人馬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聯盟的情況,所以兩部智腦不停跳出警告提示,全都是資料太少,難以做出精確的判斷。
「塞斯庫說,現在情況已經變成這樣,他能做的隻有帶人下去沖殺一陣,盡可能地多殺一些敵人。反正聯盟也不可能組織起有效的防禦。」蘭蒂能夠回答得這麼快是因為她的手裡拿著兩部耳機,一邊連通利奇,另外一邊連通德雷達瓦統帥。
利奇隻能在心底苦笑。他從來沒有打過這樣的仗,以往的歷次戰鬥,哪怕是在格拉斯洛伐爾時打的一連串敗仗,也都是事先有詳細的作戰計劃,每一步都按照計劃進行。
但是這一次他根本不知道敵人的狀況,卻不得不進攻,要不然對方沒有一點阻礙,逃跑的速度會更快。
他暗自慶幸讓塞斯庫代替他指揮,這倒是非常符合他們的風格。
在一千五百年前遊牧民族肆虐的時代,塞斯庫他們的祖先就是這樣打仗的;現在各國都設立參謀總部,隻有這片土地上要不沒有參謀總部,要不就是設瞭這種機構卻把當成擺設,這裡的人仍舊憑借指揮官的感覺作戰。
雖然不知道自己能幫得上什麼忙,利奇仍舊決定去前線。
飛翼迅速滑跑,轉瞬間升到空中,羅拉莉絲的飛翼緊隨其後飛瞭起來。
從這裡到前線約半個小時,現在是晚上一點半左右,底下一片漆黑。
利奇不敢飛得太低,對著底下黑漆漆的一片,他多少有些傻眼。
幸好在這個時候,他想起「天聽」。
那是他最早自創的功法之一,也是他的精神力能夠遠遠超出其他人的功臣。自從他成為王牌騎士,並且提前掌握類似「場」的能力之後,他再也沒用過這種功法。
值得慶幸的是,艾米麗她們出於習慣,每次為他制造東西時,總會自然而然將刀片型監聽器裝上。
雖然好幾年沒有用過這玩意兒,利奇還是很容易地找到感覺。
他隻覺得眼前一亮,原本漆黑一片的大地,突然出現無數道扭曲的光線。
那不是真的光線,而是聲音的聲紋。從這些紋路扭曲的形狀隱約可以看出是騎士還是車輛。前者的波動急促些,但是范圍小,像是黑夜裡的一點燭光,雖然細小,但幾公裡之外都能看見。後者的波動和緩,但范圍挺大,如同六點之後籠罩在草叢中的最後殘霧,顯得若有若無。
利奇正在感嘆,荒廢已久的「天聽」居然能派上用場,突然眼前景物再次起瞭變化。
一發不知從哪裡打來的炮彈落在下方不遠處,轉瞬間一道沖擊波朝著四面八方蕩開。
沖擊波所到之處,原來那些波動線條全都被打亂。
在同一瞬間,沖擊波掠過之處,一個個清晰人影和車輛影子顯露出來。
以前他一直都是憑借物體本身發出的聲音,或者氣流流過物體時發出的聲音,判斷物體形狀和方位,卻沒有想過人為制造聲音。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眼睛一亮。
制造聲音不是什麼困難的事,聲音就是一種震動。
幾乎轉念間,利奇將「域」完全伸展開來。這個「域」的特性是絕對控制,他可以憑借這個特性模擬出他見過的任何一種「域」,隻不過模擬出來的東西比不上正版,徒具其形卻無其實。
此刻利奇所模仿的正是莉娜的「域」。
莉娜的「域」特性是震蕩,她甚至能僅靠強力震蕩,將闖入「域」的敵人直接撕成碎片;利奇當然做不到,不過他此刻隻想讓空氣震動起來。
在一瞬間,一道異常低沉、人耳幾乎聽不到的聲波朝四面八方蕩開。
這道聲波的力量當然無法和剛才的爆炸相比,但穿透力卻在那聲爆炸之上。
就像剛才炮彈爆炸時一樣,下方半徑兩、三公裡之內的景象都清清楚楚顯露在利奇的「眼」前。
這一次他看到的「影像」沒有剛才輪廓分明。利奇稍微一想,大致猜出應該和聲音波長有關;剛才的爆炸聲尖銳又急促,而他制造的聲音低沉和緩。
好在他不需要輪廓清晰,隻要能分辨出車輛和騎士就足夠瞭。
一道道低沉音波朝四面八方蕩開,這種人耳難以聽清的音波消減得很慢,五、六公裡之外都有反應。
此刻地面上的景象真的隻能用混亂不堪形容。
聯盟為瞭盡可能地逃脫,拉成一條寬十幾公裡的散亂陣型。
不過哈桑的人剛才報告,聯盟西線部隊已經化整為零,這話顯然不完全正確。
聯盟確實分兵逃跑,但沒有化整為零,至少所有車輛還是以兵團為規模,集中在一起逃跑,分散的隻是騎士罷瞭。
利奇很想讓附近炮臺的重炮對準這些連在一起的車輛,狠狠來上一番炮擊,可惜他連炮臺位置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炮擊參數。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著聯盟大隊人馬往南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