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半月過去,曾經的北燕皇城第一紈絝徐雲慕,立志要在當今第一才女教導下改頭換面,加上他小時候的聰穎學問做基礎,在這個月的狂讀當中,當真苦練字跡,寫出來的字也越看越有人樣。
何況以夏芷月之才學,各種正史野史上的事情全都在書房陪讀裡教給他聽,大大增加瞭興趣,把天下諸國大勢,現今北燕的各種名門勢力全都在閑暇時說瞭個遍,漸有不復當年吳下阿蒙之樣。
時值雨季,整座偌大皇城都彌漫在絲絲煙雨蒙蒙裡。
若論北燕都城的繁華,堪比天下之最,當年身為千年一次的不世之人,匯聚手下三傑,任其一人都是名震天下。
其一傑謀聖魏神通,知天地,曉陰陽,一把火死人二十萬,領有第一功臣之名,稱為出謀劃策,計無遺算,傳說裡,被天火擊中而亡。
其二傑徐太傅,一篇檄文能抵十萬兵,燕帝得之,天下文人盡歸心,
其三傑蕭承宗,稱為兵道之神,以佈衣之身手提三尺劍,縱橫四方未嘗敗績,綽號蕭十萬。
在平定亂世的時候,三傑無人能比,當真是功高比天瞭。
文淵閣是北燕第一文府,匯聚著最高學問的當世文傑,是無數文人眼裡一生攀爬的的聖地,平常出來進去的都是響當當的大儒,但今日卻不同,隻看一輛馬車在冰冷煙雨裡邊停在門前,從裡邊走下來一男一女,自是才女夏芷月,和紈絝徐雲慕。
夏芷月天仙美女,是文淵閣唯一的女子大學士,仰慕者多瞭去,身邊徐雲慕也是大名鼎鼎,不過是以辱沒先人,不學無術出的名。
她依舊白衣聖潔,笑意盈盈帶他走進把守嚴密的一道漆紅大門,兩邊臺階士兵瞧見她身影,連崗都有些不好站瞭,一個個紛紛投目望來,再瞧到徐雲慕,有認出來的不禁滿臉鄙夷,心裡暗罵一聲道:“呸,這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徐雲慕今天算是終於領教到瞭傳說中文淵閣的高傲瞭,這連把門的都神氣的很,一臉對誰都看不起的模樣,更難以想象裡邊的大學士是何等模樣瞭。
兩人走過數十階的大門後,眼前便豁然開朗,有輕松能容納千人的廣場,有一座座的朱樓亭臺,少有見到的人影全都是滿頭白花花的老頭子,一個個傲骨畢現。
徐雲慕滋滋稱奇道:“你們這文淵閣可真是氣派的很啊。”
旁邊夏芷月早就習以為常道:“也沒什麼,比起皇宮還差的遠。”
徐雲慕好奇的東張張,西看看道:“像這文淵閣,一般都是什麼樣的人能進?”
夏芷月伸出玉手一指某人道:“你看,一般像這樣年紀大的人,才會通過初試。”
徐雲慕隔瞭老遠對著那老頭瞧瞭又瞧,不停搖頭道:“這都年紀一把瞭。”
夏芷月好笑道:“若不年紀一大把,學問怎麼會夠?”
徐雲慕道:“那你們這有多少大學士?”
夏芷月把玉手負在背後道:“不多,加上我和你爹,總共也就十幾個吧。”
徐雲慕猛的縮縮腦袋道:“哎呦,那像我這種荒廢多年的人,起碼要讀書讀到死才能進你們文淵閣吧?”
夏芷月回眸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道:“這單憑你自己,你就算讀書讀到死也未必能進的大門。”
徐雲慕頓時不服氣,哼瞭一聲道:“那你這麼年輕,怎麼進來的?”
夏芷月道:“本小姐天生有才,過目不忘,你能比嗎?”
徐雲慕一聽過目不忘,頹廢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瞭不起,也用不著這麼打擊我。”
夏芷月好笑道:“我可沒想打擊你,是你自己非要比的。”
徐雲慕跟著她來到一座重兵把守的樓下,上寫三個大字,長見識道:“原來這就是傳說裡的功臣樓,還真是不一般。”
夏芷月也不理他,隻因瞧見對面走過來的老頭,美女一笑道:“歐陽學士,您老可好?”
歐陽學士一把年紀,走幾步路就喘一會兒,慢慢悠悠的過來道:“托大才女的仙氣,老夫好的很。”
倆眼瞧到她旁邊年輕人時,老眼昏花道:“這公子長的可真好,是大才女的情郎嗎?”
徐雲慕一聽這個大感臉上有面子,喜滋滋的就情不自禁憋著笑。
夏芷月嗔他一記,仙子容顏微紅道:“看您老說哪去啦,這是小女新帶的學生,這次領他進來長長見識。”
歐陽學士伸起大指,對著徐雲慕道:“好,好,年輕人這麼有本事,能讓咱們大才女當老師,將來前途無量啊。”
徐雲慕飄然得意,忘乎所以道:“老前輩學問似海,走起路來龍飛虎步,真是咱們燕國無數學生的楷模,我們這些後輩都應該向您學習才是。”
歐陽學士被他一陣誇的心花怒放,大加贊賞道:“哎呦,這年輕人,真不愧是大才女的學生,這說起話來小嘴兒可真甜,隻說的老夫心裡美滋滋的,你叫什麼名字啊?”
徐雲慕與這老者幾乎是相逢恨晚,就憑他剛才說自己是神仙姐姐情郎的話,都恨不能上去抱住他親上幾口。
這紈絝一時滿臉堆歡道:“哪裡哪裡,晚生是實話實說,正因為有老前輩這樣的人,咱們文淵閣才更加蓬蓽生輝,讓天下學子更加敬仰,晚生叫作徐雲慕。”
歐陽學士聽的歡喜得意,眼都笑的咪起來瞭,平常對著幾個老古董誰也看不起誰,枯燥乏味的很,難得來瞭這麼一個有眼光的後生,可真喜歡的很道:“哎呦,這後生太會說話啦,怪不得能被心高氣傲的大才女看上,你可要好好努力啊,說不得老夫將來還要提拔提拔你。”
徐雲慕簡直是愛死這有趣老頭瞭,不顧旁邊仙子才女生氣,對著他就鞠躬道:“那晚生在這裡就先謝過老前輩啦!”
歐陽學士喜滋滋道:“哎呀,這真是後生可畏啊,年輕人還這麼有禮貌,難得啊,也不知道是哪傢當爹的才能培養出這麼好的兒子?”
徐雲慕想也不想,隻道自己爹是文淵閣首席大學士,一定和他關系很好,開心得意道:“傢父就是徐太傅,和老前輩您是老相識啦。”
歐陽學士一聽他爹名字,老眼一翻,又瞧瞭瞧他模樣,頓時吹胡子瞪眼的伸起老手顫顫巍巍的指著他道:“哎呦,我操,原來,原來,你就是徐老頭兒傢裡的那個倒黴孩子啊?”
徐雲慕一愣道:“是我啊。”
歐陽學士翻臉如翻書,連連搖頭道:“罪過啊,罪過啊,我這真是辱沒聖賢瞭,辱沒聖賢瞭!”
說完這一句話,也顧不得年老體邁,提著晃晃悠悠的兩條老腿,一溜煙的繞開兩人就竄的沒影瞭,好像跟他多說一句話,都是辱沒瞭聖人。
徐雲慕愣的不知該說什麼好,一頭霧水的立在門口,旁邊一群守衛士兵瞧的哈哈大笑,捂著肚子站也站不起來,一時把他羞的滿臉通紅,就跟火燒一樣。
旁邊夏芷月沒好氣道:“這下好瞭,不認親戚啦?”
徐雲慕厚臉這麼多年難逢對手,今日在這門口多站一分,都覺渾身不自在,臉紅的跟個什麼似的,逃也一樣的跟著才女姐姐溜進功臣樓裡,後邊轟然笑聲久久不絕,一群守衛毫無形象,一個個蹲在地上笑的肚子疼,話都說不出來瞭。
夏芷月領他進瞭樓,步步往上的登瞭好幾層,來到第八樓門口,才掩嘴笑道:“你不知道這些老古董一個個學問驚人,心高氣傲不說,還脾氣古怪,誰也看不起誰,你和人傢胡攀什麼親戚?”
徐雲慕的自尊被傷的掉落一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道:“我不是覺得我爹跟他們很熟嘛,就算看不起我,也不用當面這樣吧!”
夏芷月道:“好啦,人傢可不會給你面子,這進瞭文淵閣的人,就是天下學子的心中聖人,當今之世尊師重道,就是連皇上都不敢拿他們怎麼樣,還會給你面子嗎?”
徐雲慕今天是第一次覺得受到莫大羞辱,大感傷心道:“看不起就看不起,誰求那老頭看起我瞭?”
夏芷月推開門道:“誰教你以前不學好。”
推開門後,迎面而來的就是分掛一角的功臣畫像,徐雲慕瞧見自傢老頭子年輕畫像,當先沖過去就差把臉貼上去瞭,倆眼放光的仔細研究道:“哎呦,這我爹年輕時還真是俊的很啊,滋滋,這眉毛,這眼睛,哎呀,真像我啊!”
夏芷月站在一旁,美眸旁觀道:“你少在這往自己臉上貼金瞭,人傢徐老太傅怎麼會像你?”
徐雲慕滋滋稱奇道:“啊,是是是,我像他才對。”
他一邊研究,一邊不忘點評:“還真看不出來啊,老頭子當年也是個俊俏人啊,別說神仙,啊不,別說仙女姐姐瞭,就是連我一個男的都瞧著怦然心動瞭。”
夏芷月背負玉手,翩翩走來靠近幾分,仙子美眸瞧著畫中人道:“有女貌美稱心意, 得夫當如徐太傅。”
徐雲慕連連搖頭,陶醉不已道:“我現在可是終於知道,為什麼有些女的總愛喜歡我爹瞭,老頭子當年長的可真不賴,還這麼有才,這簡直就是雙重攻擊啊,滋滋,這臉蛋,哪個女的頂的住啊?”
夏芷月把他拽過來道:“好啦,別看瞭,走,去瞧瞧你最想看的蕭承宗。”
徐雲慕被她拽著來到帳後又一角畫像,隻還沒走近,就瞧得清一張真人比例的畫像上,正是傳說裡的蕭承宗。
看他當時不過才二十多歲的模樣,穿著一件青衣佈衫,纏起來的頭發綁著佈條,看似很有英氣的斯文人,整個人盤膝坐在大帳底下,白白凈凈的清秀臉上,眼睛目光平和看著手裡書,旁邊放著把未曾出鞘的鐵劍,就是一副書生模樣。
這畫像底下還有一行小字,寫著是譚道子的親手筆跡。
徐雲慕瞅瞭又瞅,作勢點評道:“我今天來這裡一看,才知道咱們聖上,還真是有喜歡書生模樣的愛好。”
夏芷月在他後邊,同樣觀賞墻上畫像道:“看人不能全憑相,別看他斯斯文文的模樣,從前小孩子聽瞭他名都不敢哭。”
徐雲慕轉過頭來,忽然想起一事道:“那魏神通長的怎麼樣?”
夏芷月露出神秘笑容道:“保管你看瞭驚奇不已。”
說著領他來到另一邊,走進黃色帷幔遮擋後的供桌上,掛著傳說裡的謀聖畫像,穿著青衣儒衫,飄逸出塵,等徐雲慕近前一看,不禁瞪大瞭眼睛道:“怎麼沒有臉?”
此時順著他目光隻看到一張畫像整體仙風道骨,修長高大的男子身材,穿一件青衣儒衫,手裡拿有一捧刀刻竹簡,飄起長發絲絲可見,透著一種舍我其誰的氣勢,唯獨這臉卻是空白,白的幹幹凈凈,還是詭異十足的無臉畫像。
一旁的夏芷月也不吃驚,她背負玉手立在畫像身前道:“魏神通是有爭議的人,一方面有功,一方面有過,這幅畫像也是他被天火燒死之後,聖上感念他的功勞,才請譚道子親筆畫下掛在功臣樓上,沒有臉,也是讓後人評說之意吧。”
徐雲慕對這魏神通頗為向往,搖頭感嘆道:“可惜瞭。”
夏芷月好笑道:“三傑畫像看完瞭,要不要去看看聖上的?”
徐雲慕搖頭道:“算瞭,不看他瞭,去看看四俊吧。”
夏芷月率先出瞭門,順著樓梯來到底下一層,正是供奉四俊畫像的地方。
大門一開,迎面而來的就是正中間齊身懸掛的四副畫像,看模樣是有文有武。
徐雲慕正好見過其中一人,渡步來到他畫像前,抬頭看他高高在上,身穿戰袍鐵甲威風凜凜,頭戴一頂猛虎金盔,滿臉橫肉像屠夫堆滿殺氣,兩眼瞪得銅鈴一樣,隨時都要擇人而噬,手裡一桿鑲著寶石的勁弓滿弦拉開,真像活人立在畫卷裡。
身後夏芷月無聲走過來,看瞭看他目光留在畫像道:“武威將軍邢榮,你應該認識的。”
徐雲慕偏過身子一笑,不屑道:“看這粗鄙武夫幾眼,我都覺惡心。”
夏芷月伸出玉手指瞭指邢榮旁邊武將畫像道:“你看這個人。”
徐雲慕仔細瞧瞭瞧道:“這人體形高大魁梧,臉上還有刀疤,肯定是奮威將軍李道濟瞭。”
夏芷月指向旁邊馬上武將畫像,身上戎裝鮮明漂亮,隻是體形有些發福道:“那他是誰?”
徐雲慕笑道:“這就是皇甫嵩瞭。”
他說完來到第四幅畫像,看其他三人都是身形彪悍的武夫形象,這畫像倒是和蕭承宗非常相似,看他穿著一件尋常佈衣,坐在桌前正和人談話,模樣非常的儒雅好看,心裡已然浮出他名字道:“郭鳳翎。”
夏芷月不知什麼時候手裡拿瞭一支香,對著蠟燭點上後,端端正正的插進香爐裡道:“這位將軍人稱郭北海,出身高貴的很,與邢榮之類相比,可要好太多瞭。”
徐雲慕瞧著郭鳳翎的畫像道:“我隻聽說過,他和我爹有好交情。”
夏芷月嫣然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讀書人自然喜歡讀書人,也正因此,這郭將軍和其他三俊總是互相看不上眼的。”
徐雲慕越看,他就覺得心裡總是有些難以說清的異樣,但身邊佳人相伴,也就轉移話題道:“看完瞭這些人,是覺得都很瞭不起,時勢造英雄啊。”
夏芷月不以為然道:“隻要你努力,這些人都是你未來的自己。”
徐雲慕搖搖頭道:“我有一句話,不知道芷月小姐願意聽嗎?”
夏芷月本來就是溫婉性子,聽他正經要說話,自然認真傾聽道:“你說,我聽。”
徐雲慕在四幅畫像看來看去,依稀就看到許多張屍山血海的景象上,是這四個人高高在上,站在頂端成就威名,到瞭俯瞰眾生的地步,不禁直抒胸襟的伸手指著畫像道:“要做邢榮,皇甫嵩,都是很好很好的,可這能笑到最後的,絕不是這些人。”
夏芷月背負玉手立在他面前,聽他把話說完道:“那是誰?”
徐雲慕轉過頭道:“是我們。”
夏芷月微笑道:“你說的我們,那也包含令兄嗎?”
徐雲慕和這美女靠的更近,笑容迷人道:“我有直覺,他是個大壞人。”
夏芷月噗嗤一笑,嬌艷誘人的走到旁邊道:“我懂你意思瞭。”
徐雲慕跟著她身影走出功臣樓時,越走越遠的回目看去,風雨飄搖中,樓裡供奉的,正是那無數大丈夫的一個縮影。
“我當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