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I wanna touch you

  我想觸摸你

  I wanna make you feel

  我想要讓你覺得

  like you are the only one in this world for me

  你在這個世界上是我的唯一

  I wanna hold you

  我想擁著你

  I wanna make you see

  我想讓你看見

  yesterday was long ago and soon it'll be

  昨天很快就會成為很久以前

  ***

  行走在漆黑的荒野中,兩束光照亮瞭我。

  適應瞭黑暗而張大的瞳孔接受不瞭這種刺激,微瞇眼瞼幾秒,才看清前窗後英氣的臉。

  車窗搖下,「先上來吧……」

  我坐上副駕駛,沒有一絲一毫力氣,就連道謝都無力。

  舒緩的輕音樂回蕩,讓我有些微暈,什麼都想不瞭。

  或者是不願去想。

  一直無話,睜開眼才發現外邊景色是一直沒動的,車子停在原地,而它的主人正側頭看著我。

  莫名地有些囧,我故意岔開話題,「薇薇姐,這麼晚瞭還沒回去?」

  「是啊,晚上剛把小玉送去學校,回來路上看到有個人,然後就停下來瞭。」然後話題還是回到我身上,「怎麼,鬧別扭瞭?」

  看她有些擠眉弄眼的模樣,我有點想笑,卻沒力氣笑出來。

  「沒……沒什麼……」我支支吾吾道。

  也看出我不想多言,「回學校?」

  「嗯,明天還要軍訓。」從這回校要將近一個小時,更遑論加上返程將至後半夜瞭。

  「麻煩薇薇姐瞭……」

  她用鼻音發出的「嗯」聽起來像是「哼」。

  深夜不虞堵車,除瞭必要的紅綠燈,發動機硬是開出瞭轟鳴聲。

  或許是受到飛馳而過的寂寥路況的影響,也是為瞭不打擾她專註駕駛,音響中的鋼琴曲在車身的嗡聲下更加清晰,宛如雨點,宛如鼓點,敲在心頭。

  停下時已是學校東門,幸好東門是常開的。

  「回去路上慢點。」我用上萬能的送別語。

  回以我的又是分不清的一聲「嗯」還是「哼」。

  校內路燈在繁密的不知名樹下朦朧斑駁,安靜空蕩如鬼蜮。

  宿管十一點半鎖門睡覺,過瞭點就得拍門叫醒阿姨,還好車速飛快,門沒關,一樓堂前還有人坐著。

  白日枯坐,已幹的汗意還粘在身上,沖洗好瞭爬上上層床鋪才發現其它幾個都沒睡,一個個手機亮著。

  我睜眼對著站起來能抵到肩膀的房頂,很黑,包括今天一天都是,漫無盡頭的黑。

  八九月的日照並不像夏至時那麼充足,並不會在五點就射下陽光,可也並不會遲於六點多。

  然而現在是一個昏晦無風的早晨。

  可能今天天氣不太好。

  上午集合沒多久,黑雲如期而至,風很大,看樣子會有一場暴雨。

  這種情況自然是練不成瞭,教官下令解散,我卻依然留在操場上,突然很想看看大學裡的第一場雨。

  讓人失望的是,盡管氣壓很低,風聲浩大,雨水卻來得纏綿而紛雜,準備迎接的暴雨最終成瞭糾纏溫熱的雨絲。

  我期待一場酣暢淋漓的宣泄,卻求而不得,就連身下的草地也是柔軟的。

  內心的火很熱,身體也燒起來瞭,醒過來後,是跟醫院病房一樣佈局的房間。

  大學的校醫院就在操場的一側,門朝路邊背對操場。

  喉嚨很幹,四肢很軟,有冰涼的液體從手背註入身體,憑借淺薄的常識,我發燒瞭,僅僅是因為挨瞭點不大不小的雨。

  坐起床頭,看不到第二個人,也來不及尋找到底是誰把我送進來的,因為渴得厲害。

  就在我忍不住要喊人的時候,巧玉從門外進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此刻的她比往常眉清目秀得多。

  「啊,你醒啦!」

  「能幫我倒杯水嗎?」

  「哦!哦!」卻見她從包裡拿出瞭我的水杯。

  超過500毫升的活力註入,我感覺自己又活過來瞭。

  「我杯子怎麼在你這?」

  「看你躺在地上淋雨,喊你也沒反應,所以找人幫忙把你背進來瞭。醫生說你中暑瞭,然後發燒。你的杯子就放在主席臺下面,我順便拿回來的。」

  我揉揉頭發,才發現頭發是幹的,不僅如此,上半身也是光著的。

  女生當面,「這個……我……」

  她紅著臉解釋,「醫生說你體溫過高,所以我幫你把上衣脫瞭擦幹散熱……」越解釋越小聲。

  我是比較直沒錯,但不代表我是個木頭,她都做到這個地步瞭,我不會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然而我並不能接受。

  所以隻好裝傻,「謝謝瞭……」

  「沒……沒關系……」

  她慌亂的目光中透著渴望,我卻看到瞭自己的影子,渴望卻又無法言明的卑微。

  兩瓶水吊瞭一個多小時已將盡,護士進來拔針管打破瞭尷尬的沉寂。

  我套上潮濕的上衣,原本是預計吃飯的,站起來才發現她和我相同的裝束,還是訓練時的墨綠色迷彩軍裝。

  雖然餓得厲害,但還是得先回宿舍拾掇一下。

  約好瞭離女宿舍樓最近的第四食堂,回去換瞭幹衣服趕到時人並不多,卻也不少,因為天空烏雲未散,雨絲零落,卻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傾盆如註,所以今天一天的訓練都取消瞭。

  這對剛經受六天酷烈的學生來說是難得的好事。

  飯量大瞭不少,快吃完時她才動瞭一半,長桌隔瞭兩個座位也坐瞭一對情侶。

  不是單純的男女同學,因為同學之間是不會相互喂飯的。

  對於不那麼漂亮又不認識的女同學一般我是不會關註的,而我仍然偏向一邊的原因,是她橫在桌上側向這邊分享給她男朋友的手機上播放的視頻。

  畫面是俯視的角度,像極瞭公交車司機操作臺上的監控,內容也並不清晰,房間卻帶著強烈的酒店風格,沙發上兩個人靠得很近。

  然後就沒有然後瞭,視頻到此為止。

  「這是什麼啊?」男的明知故問。

  女生並不答話。

  「這我看過,不知道從哪傳來的,聽說主角就是跟我們同一屆的。」 男人通常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嘖嘖,這才開學幾天……也有可能是高考完就帶女朋友去……真是好有本事……」

  而女生的心思往往更加細膩,「這從哪傳的?不會是酒店偷拍吧?看著裝修不錯,要是就在我們本地也太不安全瞭……」

  「沒事,我爸媽經常出差,傢裡通常就我一個……」話沒說完就被擰瞭一下,「唉喲……你以前不就經常過來串門,我也去你傢……」

  敢情還是一對青梅竹馬。

  「吃完瞭?走吧。」回過神來桌上兩個盤子已經幹幹凈凈。

  剛回宿舍,暴雨降臨,隱約傳出雷聲。

  佇立窗邊思緒神遊天外,傢裡還好嗎?下雨瞭沒?打雷瞭沒?她會不會又怕瞭?

  我希望那邊萬裡晴空,這並不是什麼幻想。

  道路兩側一邊大於傾盆一邊滴雨不落,就像在中間劃下瞭一道連上蒼都無法逾越的界線,也不是沒見到過,那得追溯到最早的巷院。

  驚雷終於炸響,內心深處卻又希望那邊的天氣一如此地,記憶中每當這個時候總是她與我最近的距離。

  盡管來到大學拓寬瞭眼界,可哪怕是夢中最放不下的,還是早就習慣瞭的身影,即使再喜歡流浪的人最銘記的也是出發時平凡的山村。

  相依為命,相互溫存,多美好啊……

  直覺被什麼盯上瞭,轉過身,三個人頭扒在床邊欄桿上,自上而下投來意味不明的視線。

  被他們詭異的表情弄得渾身不自在,我皺眉,「怎麼瞭?」

  三個人相互對視瞭一眼,用眼神討論瞭一下,最終決定由最帥的白肖來回答我的問題。

  「我說雷子,你進來就跑到窗戶邊上對著空氣發呆,打雷以後就開始笑,本來我們還納悶這雷聲不對,盯著你看瞭……」他抬起手表對瞭下時間,「看瞭將近十分鐘才分辨出是你發出來的……」

  「本來以為你在看視頻……」他用上意味深長的語氣,「你就不打算跟我們分享分享什麼開心的故事嗎?」

  臉上不自覺凝固的笑容有些變形,我咧咧嘴,剛想扯個理由,卻沒想到他竟然跟我幽怨起來,「本來我對自己還挺有信心的,但是剛剛突然發現,原來你笑起來才是最吸引人的……」

  「這點我同意。」湯湯習慣性地推瞭下上床後已經拿掉的眼鏡。

  湯宗耀嫌自己名字太正式,表明傢裡人一般喊他湯湯。

  多慶想瞭一下,補充道:「男人見瞭沉默,女人見瞭落淚……」

  「嫉妒使我質壁分離……」白肖還在嘀嘀咕咕,看來確實受瞭刺激。

  我揉揉臉,「至於麼……」

  直到我臨出門,他也沒再要求我分享我的故事。

  來到走廊的盡頭,捏著號碼隻猶豫瞭一瞬。

  回應我的隻有聽筒裡的那一句,「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哎,內心嘆息。

  你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宿舍同一邊的兩張床中間是用梯子連在一起的,每張床下是書桌和櫃子,感受到震動,白肖爬起來,見他有話要說,我扶著床鋪站在梯上停住。

  「打電話去瞭?」

  你怎麼知道?

  我差點問出口,忍住瞭才點點頭。

  「沒打通?」

  「你怎麼知道?」這回忍不住瞭。

  我驚奇地打量他,神情逐漸嚴肅,小聲問道:「師承何方?」

  他有點懵,「什麼?」

  我想瞭想,表達得通俗一點,「算命的?」

  他翻瞭個白眼,也不再故作高深,「神他媽算命的……之前你一看就是在想著某個人,還是單相思,然後又想出去打電話,結果嘛,成功瞭固然喜上眉梢,傷心瞭也會失魂落魄,隻有不清不楚才忐忑不安,要麼是發消息沒回,要麼就是打電話沒人接……」

  疑問太多,我不知從何處說起。

  「憑什麼誰都說我單相思?還有你哪隻眼看到我忐忑不安?我明明沒有表情的好嗎?」

  「別人能看出來不是已經很能說明問題瞭?」我剛要反駁,他拍瞭拍我肩膀,「我說老雷啊,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一個習慣,越是患得患失,手裡的東西就攥得越緊。」

  我下意識看向手掌。

  「鐵欄桿都快握變形瞭……要不說說?我給你分析分析?」

  看著尺遠的笑呵呵的臉,強忍著一拳搗爛的沖動,「你這麼優秀你傢裡人知道嗎?」

  繼續用一下午的時間彌補因病帶來精力的消耗,倏然清醒時神清氣爽,壓在天空的烏雲終於退去,昭示著第二天的太陽將會照常升起。

  摸到枕邊的手機,下意識又劃到瞭阮晴的名字上,天有瞭將黑的跡象,這個點應該下班瞭吧?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

  昨天,已然成為瞭心頭的一根刺,如若當面,是決計不能觸碰的,唯有隔著,或許才有勇氣問清楚吧?

  想瞭想,中午那會,巧玉做瞭那麼多,還是得感謝一下。

  第一食堂集中瞭最多的燒烤與私廚菜,就是比較遠,在醫院的斜對面,地圖上隔著大半個學校,趕到的時候路燈已經亮瞭起來,二樓人頭攢動。

  「人好多啊……」這是她的感嘆,也是我的想法。

  搖瞭一個號碼,我與巧玉捧著飲料等待。

  「中午那會真是……本以為沒什麼,誰知道突然一下子就生病瞭,幸好有你,不然指不定會是什麼後果……」

  「啊?啊!沒事,朋友之間,應該的……」

  「對瞭,當時人不都是走瞭嗎?你是怎麼看到我的?」操場也是遠離宿舍的,更何況都已經因為下雨解散瞭,我很確定當時四下已無人。

  「嗯……」她想瞭一下,結果反問我,「你又是為什麼躺那兒的?心情不好?」

  「我心情不好想淋淋這雨。」

  「那我也是心情不好想看看這雨,誰知道看到一個傻子一樣的躺著,好久都不動,過去喊瞭也沒反應。」

  「你在哪?我怎麼沒看到你?」

  「主席臺有頂遮雨,我才不像你,看看就好瞭。」

  「後來,你是怎麼把我拖到醫院的?」我確信她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背不動我的。

  「喊醫生幫忙啊……醫生說你簡直在自殺,太不把身體當回事瞭……」

  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已經經歷過瞭一次生死之間。

  「然後……」我想問的是她幫忙墊付的醫藥費。

  「然後醫生要求盡快散熱,為瞭救你,我也是沒辦法才……」

  「為什麼不讓醫生來呢?」

  「我也是沒辦法才謊稱你是我男朋友的……」

  「為什麼不讓醫生做?」

  我又重復瞭一遍,她才反應過來,霎時間一團火焰就在她臉上燒瞭起來,紅暈從脖頸肉眼可見地向上蔓延。

  幸好在她頭發燒著之前,號碼牌及時響瞭起來。

  「你坐著,我去拿。」我離開座位後放慢瞭腳步,好讓她能冷靜一下,一邊也在思考。

  八成能確定,曾經高中的同學,如今大學的同學,志氣相投的異性朋友,是那種心意瞭。

  無論是誰,當極其在乎的人陷入危險時,都會慌不擇路地想要自己動手參與其中,更別提剛才說到認我為「男朋友」時那甜蜜的竊喜。

  這樣的心理和表情與我曾經何其相似,每當觸碰到、嗅到、看到、甚至哪怕僅僅是想到心心念的軀體時,都會如剛才一樣。

  我努力不去想象在我昏迷時被她如獲至寶地接觸時她的表情想法。

  不寒而栗,宛如一個變態。

  我應該,也是那樣的吧?而且都數不清多少次瞭,畢竟,跟阮晴是生活在一起的。

  一想到我將被,甚至已經被阮晴視作一個惡心的變態,就像不經意間的那一瞬間對於巧玉產生的黑暗的揣測,隻覺食堂的冷氣開得過分,熙攘的人群也沒有提供絲毫溫度。

  「怎麼這麼久?」

  「窗口有點慢……」我毫不猶豫地將之摔給瞭第三方。

  「嗯……」

  我們都默契地沒有再拾起上一個話題,而我內心的小心思還沒有停下。

  她說是心情不好想看雨,雖然我名字裡帶瞭個諧音的「宇」。

  我的水杯,哪怕臺階上隻剩一個,她也是毫不猶豫地遞給瞭我,連問一句都沒有,顯然已經十分確信。

  那麼問題來瞭,憑什麼呢?除非她關註我喝水用的是哪個,不知道被她暗中觀察多少次瞭,就連室友用的什麼樣的我都不清楚。

  太熟悉瞭,對著某個側臉或者背影發呆,看她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次數最多,我仿佛又看到瞭一個自己。

  對美食的鑒賞結束後沒有第一時間離開,「雷宇,其實我……」

  我轉而直視她。

  她有一個吸氣的動作,「其實我想……」

  我還沒反應過來,百分之九十九的表白專用開頭語就被電話打斷瞭。

  是我的手機,並不是阮晴。

  給瞭巧玉一個歉意的眼神,「周警官啊,新學校怎麼樣啊?」

  「還行吧……周末有沒有空?過來幫我個忙。」

  「行,什麼事?」

  「電話裡說不清楚,周末早上八中附近咖啡廳見面再說。」

  「好!」

  掛斷電話,人已來到外面的十字路口,巧玉跟在後頭。

  路燈下,我直視她的眼睛,「剛才想說什麼?」

  面對我時,昔日驕傲的小孔雀不知何時習慣瞭低頭,「雷宇,其實我想……」

  答應是不可能答應的,但也沒想好怎麼拒絕還能做朋友,隻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臨時退卻上。

  對她而言,無奈天公不作美,話語出口的前一瞬,又被一通電話打斷。

  這次顯示是阮晴。

  太好瞭,你真是我的幸運。

  阮晴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收到瞭我的又一份感激。

  人總是這樣,總是將失敗或成功、悲傷和喜悅歸結於自己的傾向,哪怕明知是意外。

  接通的瞬間我就控制不住陷入瞭忘我的狀態, 「今天給你電話怎麼沒人接?剛剛天黑瞭還沒下班嗎?」

  「加瞭會班,沒信號,剛出來就給你回瞭。」

  謝天謝地,管它有的沒的、愛不愛的統統拋到一邊,我隻想你能好好的。

  她的聲音裡帶著疲憊,隔著話筒都掩飾不住。

  「這都什麼時候瞭?我不在傢看著,你就……」

  許久未見未聯系,思念成潮洶湧而來,讓我連話都不會好好說瞭。

  閉上眼,調整瞭一下氣息,放緩瞭語速,「媽,註意休息,日子慢慢過,會變得更好的。」

  「哼……哼哼……」

  勞累的時刻收到一份最需要的思念和祝福,勝過人間任何安撫,她的笑聲中帶著鼻音,一如我此刻。

  很奇怪,明明是幸福和歡喜,卻當到達頂點時,便會忍不住眼淚的落下。

  病後初愈,睡飽食足,再聽到思慕的聲音,生理和心理的雙重滿足,讓我的思緒開始飛揚。

  「媽,最近你在忙什麼呢?這周我回去……」

  「最近有些忙,過兩個禮拜軍訓結束瞭放好幾天假,到時候回來行嗎?」

  「好!」重新活過來的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但是平時給你打電話能不能接啊?不會天天都這麼晚吧?」

  「今天是特例,工作上積壓瞭一些,後面到天黑就沒事瞭。」

  「那就好……」我此刻的樣子想必是極傻的。

  「在學校還習慣嗎?軍訓有沒有曬得多黑?」

  「好得很,軍訓一點都不累……」我不自覺挺直軀幹,仿佛聲音也變得更加自信,「媽,我跟你說啊,光我們連就有順拐的,站他旁邊的老是被打到胳膊……至於黑不黑,我那個西藏室友不用曬都比我黑……」

  我絮絮叨叨將近二十分鐘,被眼前的目光提醒,「媽,你快休息吧,後面我再給你電話。」

  「嗯……」她的聲音低沉得多,原來已辛苦至此。

  巧玉咬瞭咬嘴唇,「你剛剛說的話比之前一星期都多。」

  我有些不好意思,「啊……這不是跟我媽匯報情況嘛……」

  「匯報情況至於又哭又笑的嗎……」

  生理鹽水早就幹瞭,我毫不猶豫堅決否認,「你看花眼瞭!」

  她定定註視著我,有無奈,有遺憾,最終化作一聲嘆息,「走吧,回去瞭……」

  昨日的一切仿佛都被遺忘而遠離,晚上難得閉眼即入眠。

  周二,照常是個大晴的開頭,接著以烈日當空,學生是我的身份,軍訓是任務,專註於眼前的同時,我不吝在休息的間隙,分出一點點關註給相關的人,比如,前同桌巧玉同學。

  操場東面是一片樹林,上午時投下片片陰影,地上還有成堆展開的太陽傘。

  那是女生連,巧玉就在其中,此時正坐在地上發呆。

  如我一樣在太陽直射下對那塊遮光地充滿希冀的大有人在,絕不是因為那裡的女生連,至多占一小點原因。

  她仿佛有所感應,在這邊榮耀的墨綠迷彩中花瞭五秒就準確對著我浮現起笑容。

  有些傻,但很純。

  她笑起來抿著唇,我是咧著嘴的,然後把她嚇得扭過頭去跟她的室友打鬧。

  這樣的對視並不多,休息的機會不多,還要忙著喝水,一天下來大概需要兩升,出汗的蒸發量和呼吸排出的水蒸氣,與待在空調房中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晚上,我說著,她聽著,明明隻有四十多公裡的距離,卻像是南北兩個城市,像是此愛隔山海,。

  我不知未來會走向何方,如果可以,那就祈願能夠一直這樣吧,哪怕此生難跨越。

  ***

  周末的前一天,巧玉問我願不願意跟她逛逛周邊,說實話我是很樂意的,走走看看已經刻進骨子裡,是我的天性。

  然而已經答應周警官瞭。

  周末,最早六點的城市公交。

  盡管天色明亮,但或許實在太早,包括轉的後一輛公交都在城市中暢通無阻,趕到約定地點時咖啡店竟然沒開門。

  周警官已經等在門口,手上拿著豆漿和油條,手裡還拎著一份,看見我後從眼裡透出許久不見的神采,咬油條的動作都利落瞭幾分。

  「早上吃油炸的不好。」我接過讓她幫忙帶的春卷,跟她一樣蹲在路邊。

  「什麼情況?」

  她默不作聲解決手頭的東西,站起身來扔垃圾桶,對我說:「還記得我跟你提過我媽她重新找瞭個伴?」

  「怎麼?那個男人有問題?」我皺眉,浮現一抹戾氣。

  「真要那麼簡單就好瞭,是個正經甚至可靠的生意人……」她惆悵地嘆瞭一口氣,「我可能……還有個沒見過的同母異父的弟弟……」

  我陪她嘆息瞭一聲,也是很惆悵……個鬼啊,我驚訝得嘴裡的東西把嗓子噎住,站起來仰頭順瞭幾口牛奶才順下去。

  「你是說,孟阿姨跟那個男人的?」

  「我無意間聽到的,跟我差不多大,送去國外念書瞭,我沒印象的原因很可能我當時剛生下來太小,沒記憶。」

  共情是人類才擁有的獨特情感,越是親近的人越容易感同身受,如果阮晴告訴我,我有個同母異父……哦,我好像不是阮晴生的,長這麼大連親媽都不知是誰。

  「我第一反應是砍死他。」

  「什麼?」

  周警官跟我向來都是有話直說,從不遮掩。

  「你剛生下來沒多久你爸去世,然後孟阿姨就又懷上瞭,現在隻好消滅證據來保證孟阿姨的忠貞。」

  我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她也看出來瞭,無語至極,頓時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

  身後的玻璃門被人打開,道路開始變得繁忙,這一天正式開始瞭。

  「走吧。」

  「幹嘛去?喊我來能幫你什麼?我看幹脆直接去問清楚得瞭。」

  她像看白癡一樣看我,「怎麼問?我跟她說,媽,你是不是在我爸剛死的時候跟別的男人又生瞭個孩子?」

  好像,確實很過分的樣子。

  「那怎麼辦?」

  「你陪我跟著,我之前都觀察過瞭,我媽在那個男人的公司負責財務審計和稅金信息,我進去看過她的辦公室,而且我不在傢他們通常去一傢飯店吃飯,不遠,我們先去那邊等著,看到他們以後我們假裝聚餐偶遇,到時候我回傢問清楚。」

  「你一個人不能偶遇嗎?」

  「那也太明顯瞭,再說也確實想跟你聚聚瞭。」

  老朋友的邀請自然是暖人心的,「好!」

  周警官先帶我去瞭那個男人的公司,海峰?好像在哪聽過,不是作為人名,而是公司。

  「我查瞭下,整個七層的大樓,全是這傢公司的部門。」她跟我解釋。

  看起來確實是個成功地生意人,還能用上孟阿姨,如果真有孩子,公司的一些秘密也能交由她保管。

  「周末的時候他們一般不來公司,財務部門前後都有指紋感應門,我找瞭好多次機會才溜進去一回。」

  今天上班的人都少,估計沒機會瞭。

  「不過他們中午一般都去百信酒店。」

  到瞭那裡才知道,雖然這個酒店聲明不顯,也並不恢弘,但裝修格調顯然是極高的。

  共兩層,整體還是現代風格,視線較為開闊,不過在細節中透著復古的感覺,結論是這個地方適合聊天、談事情,但絕不適合談情說愛,想要朦朧的環境有的是別的地方。

  逛瞭這麼一圈,離中午還有一個多小時,不遠的地方有傢電玩城,進去後四下亂逛,在一個角落竟然發現瞭電玩拳擊遊戲機。

  「試試?」

  「試試?」

  我們從彼此的眼裡看出瞭相同的詢問。

  這玩意兒是頭一次接觸,一個靶面前傾,要戴著拳套擊打,靶子撞到後面時會有測力顯示,挺簡單的原理。

  看瞭下大概需要一個略微上擺的沖拳,第一次嘗試顯示40公斤,第二次盡量用力,80公斤,而另一邊周警官打出瞭100公斤的分數。

  「厲害啊!」

  「正常人的拳力能打出六十多公斤,但要是算沖擊力,能到一百多,你再試試。」

  她幫我調整瞭出拳動作,果然有瞭大幅的提升一百三十公斤。

  我漸漸來瞭感覺,憑著感覺來,「唰!」

  一百六!

  一個足以令人驚嘆的分數,可惜沒能破紀錄,最高的是一百八。

  「那是個專業的重量級拳擊手創造的,你已經很厲害瞭,我最多才一百一,一百二這樣子。」

  我搖搖頭,你也不看看咱倆體格差多少,這成績大概跟體重掛鉤。

  「說真的,你要是專門訓練下,成長空間還是巨大的……」

  「要那麼大力氣幹嘛?去打死一頭牛嗎?走吧,時間差不多瞭。」

  百信的前邊是一大片空地用來停車,周警官在其中尋找著,很快找到瞭目標。

  「他們已經到瞭,」

  我大概懂她的意思瞭。

  然而轉身的瞬間,餘光註意到另一輛。

  商務型,比兩邊都要高一些,車身反射顏色過於出眾,亮藍色。

  我沒記過車牌,因此並不相信會那麼巧。

  然而現實有時候已不足以用巧合來形容,甚至可以說魔幻。

  進瞭門,「那邊,他們還是那個位子!」周警官的準備工作做得很好,我卻沒有第一時間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我宛如森林中的獨獸,不斷掃視四周,尋找著讓它感受到危險的來源。

  周一上午的那場雨使我生病,下午的那場雨淋透瞭現在的我,一片冰涼。

  周警官拉動我的時候都沒回過神來,她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走啊?那邊……」

  我下意識望過去,僅僅幾面之緣,但我還是認瞭出來,那張臉差點顛覆我的世界觀,因為我看到瞭峰子的老爸,馨姨的前夫,黎叔。

  來不及思考這意味著什麼,頭皮幾欲炸裂,本能驅使我抓住周警官離開瞭這個是非之地。

  「怎麼瞭!」剛到外面,周警官迫不及待地甩開手腕,「手勁這麼大!」

  我沒有道歉,反而向她確認,「你真不認識那個男人是誰?」

  「以前沒見過……」她反應過來,「你認識?」

  我深吸一口氣,直視她的雙眼,一字一頓地道出瞭將會將我、她和峰子之間的友誼攪得天翻地覆的信息:「那是峰子他爸。」

  「怎麼可能!」她失聲叫瞭出來,三十多度的陽光直射卻讓我們如墜冰窖。

  我苦澀地回她:「那就是黎叔,他的海峰公司取的就是他跟峰子的名字,他叫黎海……」

  周警官已經陷入瞭失神狀態。

  「而且,峰子在加拿大快兩年瞭……」這是整件事情當中最讓人苦澀的地方,三人當中,我是最大的,其次是周警官,峰子比她小瞭半周歲多。

  遠處的景色宛如透過蒸汽般扭曲朦朧,讓這個世界那麼得不真實。

  「我先走瞭……」她想一個人靜一靜,或許最好的辦法還是莫要問出口,隻是裝作不知。

  我們各自朝向道路的兩邊,心情同樣沉重。

  人分親疏遠近,讓我暫時放棄思考黎叔和峰子的,隻有阮晴。

  她說很忙,忙到連見一面的功夫都沒有,卻在這裡。

  這是很難用筆墨渲染的復雜滋味,當我毫無防備時,她抽走瞭我的支撐。

  回去的公交做過瞭站,最後在我搖搖晃晃昏昏欲睡時,被鈴聲驚醒,恰好此時也已到站。

  「阮晴……」

  「啊……兒子……下個禮拜回來啊……」

  她有多歡欣,我就有多悲涼。

  「好……」

  「別熱著……」

  「嗯……」

  站臺上安安靜靜,我卻覺得他們吵鬧。

  或許是感受到瞭我的冷淡,她沉默瞭許久,就在我以為是不是已經掛斷的時候,她低低地訴說,像是給她自己聽的一樣。

  「媽好想你……」

  我不明白她是由何而發,但並不妨礙我感同身受。

  站臺上安安靜靜,我隻覺得他們溫柔。

  「媽,我也……想你……」

  「嗯!」

  過瞭好一會,我才反應過來。

  總有那麼一個人啊,每次見到她,聽到她的那個時刻,就會忘記一切。

  我隻恨自己不爭氣。

  我不是可以隱瞞、可以欺騙、可以偶爾不被重視、不是想起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

  可那又能怎麼辦呢?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進入東門,經過國旗,穿過鬥獸場般的環形教學樓,拱起的問德橋下有一塊橋洞。

  不是每當日移偏西的都叫做夕陽,湖水綠得耀眼,還遠遠沒到落山的時候,隻是腹中燒得厲害。

  人總是那麼脆弱,無論是熱,還是冷,都會加速精力的流逝。

  再次看到她的名字,我決定好好組織語言,卻仍然在她一句話中敗下陣來。

  「媽媽到學校瞭,你快出來接我!」

  這該死的身體本能!

  當我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時,努力讓自己的腳步慢一點,再慢一點,可是腹中雷鳴,胸中雷鳴,腦中也在雷鳴。

  她來瞭。

  她來瞭。

  見到她。

  見到她。

  感覺她瘦瞭,像是一朵正在搖曳的清麗的荷花,不僅傘是粉的,衣衫是粉的,臉也是淡粉的。

  腳步終於慢下來瞭,卻不是在我的控制之下。

  隨著我的靠近,她笑吟吟地半抬起沒握傘的手,卻猝不及防感到巨大的力量將她淹沒。

  我貪婪地攫取,她的體溫,她的香味,她的一切。

  「好瞭,好瞭……我來瞭……」

  直到被她推開,兩個人都出瞭一身的汗。

  「真是的,抱起來好熱的……」

  隻是她的埋怨裡聽不到一絲煩躁,唯有無盡的欣喜。

  「等你軍訓完我在傢給你做,今天在外面吃……」

  我任由她牽著,還傻呵呵地沉浸在這短暫的歡樂時刻中。

  直到看到那抹刺眼的藍色。

  我放緩瞭速度直至停下,兩人的手臂拽直在半空,她不解回頭,「怎麼瞭?」

  「你之前不是說很忙嗎?都要我別回傢,怎麼有空來學校的。」

  「這不是快忙完瞭,有瞭點時間就過來先看看你……」

  我沒心思再去細想她話中的心緒,車窗搖下,遠哥對我露出一如既往的爽朗的笑容,在我看來卻是憐憫和嘲笑。

  有些事,是他知道,而阮晴卻對我隱瞞的。

  我回以一個笑容,牽著阮晴,拉開車門把她按在瞭座位上。

  「你去哪?上來吖!」

  面對她的近在咫尺,我扶著車窗故作輕松,「啊!真是的,我忘瞭教務主任找我還有事,再不回去老師下班就趕不及瞭,你們去吧。」

  她皺眉盯著我一動不動,良久,見我笑容不變,才緩緩舒展開,無奈遺憾地嘆息。

  「那媽媽先走瞭……」

  「嗯,我回去瞭……」離開之前,我探手伸進車內摟瞭一下她另一側的肩膀。

  揮手道別後,我進入茫茫人群中成瞭不起眼的那一個,隻是仍然有一道復雜強烈的視線緊緊跟隨,即使到瞭最遙遠的距離,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回頭一瞥,她還在那裡,未曾離去。

  ***

  我必須得做點什麼。

  當然,並不是填飽肚子這樣低級的活動,我的內裡已經變得鼓鼓的,應該是怨氣。

  很久沒有仔細地觀察瞭,鏡子裡的自己很陌生,尤其當陷入回憶之後眉宇間的沉重,充滿暮氣。

  這不應該是我的樣子,或者說不是我從前的樣子。

  「帥哥,想剪什麼樣的?」見我一直站那照鏡子,一旁的小哥忍不住出言提醒。

  我順勢坐在皮椅上搖搖頭,「不清楚,隻是想換個形象。」

  他開著玩笑,「你這頭發已經很短瞭,再短隻能是假光瞭……」

  開學前才理的發,實在太短沒法改,要不然也不會把客人勸退。

  「那就剪個光的,能反光的那種,行不行?」從小到大沒有過叛逆期,這讓我很有一種離經叛道的刺激和快感。

  「真的要光頭?說實話,帥哥,你這頭發再留長點我給你設計個發型,保證完美!」

  這人不錯。

  但見我依然堅持,他也就拿工具開始工作起來。

  先用推子推到瞭隻有一毫米的程度,再用刀片刮,刀片都換瞭兩次。

  小哥的手藝很好,也足夠細心,沒弄疼過。

  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感覺萬千的煩惱絲都離體而去,不僅清涼,全身都輕瞭不少。

  仔細打量,很圓,很亮,很好。

  而且沒有瞭頭發,僅有的眉毛變得更加出挑,精神面貌拔高瞭好幾層。

  出門的瞬間,感受到剛剛降溫的暖風吹過,我成瞭整條街最靚的仔。

  然而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還沒有構築心理建設的情況下,我可以不理會旁人投來的驚奇視線,但不能不在意熟知的人。

  這條街上有理發店、蛋糕店、生活超市、聯通營業廳和交行,而且拐過去就是離女生宿舍最近的第四食堂,所以說,我遇到瞭剛從蛋糕店出來的巧玉同學,以及她的室友們。

  她也沒想過會見到一個這樣的我,一時間怔在那裡,估計是沒認出來。

  在我明確朝她走去時,她試探道:「雷宇?」

  而我則面無表情,「嗯。」

  「你怎麼……」

  「想笑就笑吧。」

  「噗嗤……哈哈……」她笑瞭幾聲後繼續追問,「你怎麼?」

  我言簡意賅,「嫌熱。」

  這時從兩旁傳來笑聲,讓她想起瞭室友。

  離她最近,也是關系最近,軍訓時候經常打鬧的女孩,好像叫王佳佳,拉過她瞄著我說悄悄話。

  巧玉轉頭看過我,被推到瞭前面。

  她拉著我的胳膊走向遠處樹下的角落,「到這邊來……」

  我配合地抬起粗壯的手臂,不然她沒那個力氣。

  後面傳來起哄聲,我回頭望去,她的室友們舉手握拳,「巧玉,加油啊!」

  前邊的人沒有回頭的跡象,隻是走得更快瞭。

  我好像有點明白怎麼回事瞭。

  在橋邊樹下站定,兩岸的燈光映照於湖水中,顯得柔和而溫馨,就連風都是暖的。

  「雷宇……」

  「嗯……」

  「其實,我……」話語被我從河水轉移到她臉上的視線打斷,不過很快又重新組織起來,「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出口,後面也就順利不少。

  「我喜歡你很久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但確定是很久很久以前……」

  喜悅,滿足,驕傲,虛榮。

  這就是被人當面親口表白的感覺嗎?

  「做我男朋友吧!」沒想到她會直接貼到我懷裡。

  知好色則慕少艾,沒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懂的,那活力洋溢的美麗異性對你毫無保留的純真愛戀,這就是青春嗎?

  第一次感受到的我,是沒可能再想到其它的,唯一清楚的,就是飛快的心跳。

  我不知道怎麼拒絕,也壓根沒想過拒絕。

  「嗯……」

  聽到回應,她才抬起頭來,卻見我看著她的背後,就見三個室友在不遠處起哄得更熱鬧瞭。

  她重又埋進我的胸口,平復瞭幾次呼吸,羞赧卻堅定地牽著我的手,到瞭她們跟前。

  「今天我請大傢吃飯,好不好?」最後一句是向我征詢的。

  我微笑著答應,「嗯……」

  「歐耶!」

  「巧玉你太棒瞭!」

  每個人都上來擁抱瞭一下巧玉,為她高興。

  我們這夥人實在太惹眼瞭,四個女生一個男生,而且還是個鋥亮的光頭,走到哪都是焦點。

  送她回到樓下,在室友們的註視中,她抱著我,依依不舍。

  「我回去瞭……」

  「嗯……」

  拍瞭拍她的肩膀,她松開手,消失在一樓。

  「老雷,你……」

  回到宿舍,對於白肖的驚訝我已經習以為常。

  「怎麼?」

  「呃……很酷……」

  我點點頭洗澡去瞭。

  消息提示是巧玉的。

  「在嗎」

  「嗯」

  「你今天怎麼」

  「怎麼換發型是吧?」

  「能跟我說嗎?」

  我想瞭想,「沒什麼,換個風格,也就這一次,等以後長出來就好瞭。」

  「嗯」

  話題就此沉默。

  坐瞭一會,白天餓瞭一天,現在很飽,實在沒有睡意,出門的瞬間,給巧玉發瞭個消息。

  「散步嗎?」

  「好!」後面還跟個歡呼雀躍的表情。

  「那我去你樓下」

  「十分鐘!」

  實際上隻有五分鐘,我剛到女生宿舍樓下她就下來瞭,根本沒有傳說中女生拖延的毛病。

  就這一會功夫,從鞋子到裙子到衣衫跟飾帶全部換瞭一遍,甚至還有隱隱的香味。

  她主動攬住我的胳膊,「走吧……」

  晚間的風正懶懶吹過,穿過頭發穿過耳朵,過瞭夏至,白日雖然依舊炎熱,夜間卻開始有瞭溫差。

  確實已經過去瞭呢,失去陽光,終將沉寂。

  似是想到瞭什麼,專註思考時卻又什麼都沒有,唯餘四周的夜景。

  校園廣播放著舒緩的音樂,「兩個人一起散著步/我的臉也輕輕貼著你胸口/聽到心跳/在乎我和天氣一樣溫度」

  「雷……」這是她對我的「愛稱」,說既然都已經是親密的關系瞭,首先要從稱呼上體現。

  「嗯?」

  「一直忘瞭問你,你喜歡我嗎?」

  「之前隻是有好感,今晚之後就變成瞭喜歡。」

  她很開心,卻並不滿足,盯著我提出瞭進一步的要求。

  「能完完整整地對我說一遍嗎?」

  「我喜歡……」當話語勾起內心最深處的柔軟,這一刻,我終於想起瞭阮晴。

  心頭顫抖,下意識想要對她說聲對不起,「我……」

  然而,想起之前因為我的答應帶給她的歡愉的表現,面對她的期待,出口時已變成瞭,「我喜歡你。」

  夏天的風我永遠記得/清清楚楚的說你愛我/我看見你酷酷的笑容/也有靦腆的時候

  「我是你第一個說喜歡的女生吧?」我的猶豫被當作瞭靦腆。

  我想瞭想,「確實是第一個說出口的。」

  她的眼睛開心得瞇瞭起來,臉頰緊緊貼在我的胸口。

  「那你呢?具體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我的呢?」

  他的臉紅紅的,眼睛是迷離的,「應該是高三的時候吧……」

  「高二快結束的時候,你拿到項鏈,覺得你好厲害,然後高三補課,你送我回傢,就慢慢喜歡上你瞭。」

  「為什麼?」

  「覺得你不是一個膚淺的男人,比其他人有安全感……」

  「嗯……不早瞭,回去吧,明天又要軍訓。」

  來回一圈已是一個小時過後。

  「雷,我今天真的很高興……」

  「我也是……」

  床上,我閉眼久久無法入眠,總覺得遺漏瞭什麼。

  坐起,怔瞭一會,發現另外三個還亮著。

  是忘記每晚一通的電話瞭吧。

  最後,被我以今天見過面為由省去瞭。

  早餐是在軍訓晨練之後,因此也沒機會表現「男朋友給女朋友送早飯」的戲碼。

  昨晚突發奇想來瞭那麼一出,集合時卻不敢不帶帽子,也算是自作自受瞭。

  我和巧玉都離瞭各自宿舍的小集體坐到一塊,對白肖他們已經不言自明,摘下帽子的那一刻,我對他們說:「我禿瞭,也變強瞭。」

  「牛!」×3

  訓練休息期間。

  「雷子,說說,這開學才幾天你就把到妹瞭,有沒有什麼訣竅?」

  「人傢主動跟我表白的。」

  這時候,巧玉自東邊望過來,我回以笑容。

  「不會吧?」

  「真的,昨天下午,我弄瞭這個發型,剛出來就吸引到她瞭,然後她就拉著我到湖邊表白瞭。」我盡量讓語氣誠懇,試試能不能忽悠瘸個把兩個。

  我指著頭頂,「可能,這就是關鍵吧……」

  「我信瞭你的邪……」可惜並沒有人上當,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麼勇的。

  下午集合前,巧玉找到我,「現在所有女生連都知道我男朋友是誰瞭……」

  畢竟辨識度擺在那裡。

  「可能大部分男生也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瞭。」

  其實這時候的情侶也隻能一起吃個飯,至於晚上都還要組織訓練,隻不過強度比白天低很多,然後大傢坐下來唱唱歌。

  盡管蚊子多,但已經適應瞭兩個星期,再加上教官和老師們的經驗之談,花露水的銷量很高,尤以「SIX GODS」為最,也就是「六神」。

  教官通知,明天晚上暫停一次訓練,解散後,巧玉找到我,說班上其它幾個女生都想跟我認識一下。

  「必須拒絕!」

  這是原則問題,一定要表明立場,卻被她否定瞭。

  「大傢都是同學,認識一下而已,沒什麼大不瞭的。」

  真這麼簡單?

  換做我是她可不會這麼想。

  「再說,就算我不同意,她們私底下直接去找你怎麼辦?還不如我在場監督!」

  「那不行,她們找我我也是拒絕的……」

  「哼~」雖然明知我有表演做戲的成分,可這番表決總歸讓她的「虛榮心」大大滿足。

  作為回報,她踮腳在我臉上留下瞭她的花露水香味。

  「到時候我把室友也叫上一起,怎麼樣?」

  「很棒!」對我提出這個建議的獎勵是另一邊臉上的花露水。

  分別之前,她扭扭捏捏不肯離去,猶豫許久,「雷,答應我一個要求好不好?」

  「什麼要求?」

  「你先答應,好~不~好~嘛~」

  「嘶——」半邊身子瞬間軟掉。

  撒嬌發嗲是女生天生自帶的技能,用上這一招無往而不利,前提得是漂亮。

  「好吧,我答應瞭。」

  「能不能,讓我摸一下啊?」她悻悻豎起一根食指,「一下,一下就好!」

  俗話說,男人的頭,女人的腳,一般人摸不得。

  不過那指的是一般人,我揉揉她的腦袋,牽起她豎著食指的手放在頭頂,像是在玩兩個人的遊戲。

  「怎麼樣?」我笑著問她。

  可能是沒想過這麼輕易就能得逞,她象征性地輕輕感受兩下便把手掌拿開,轉而大力抱住我。

  「你真好……」

  「現在你是我的女朋友嘛,不對你好對誰好?」

  她湊近我的面龐,越來越近,我隻覺她的唇瓣在夜色下如此迷幻誘人。

  「咳——」路人走過時無意發出的咳聲驚醒瞭我們。

  我們確定是無意經過的路人,因為他的眼睛沒從手機屏幕上移開過。

  有點幹,我潤瞭下唇,「回去吧。」

  「嗯……」

  很多時候都講求一個緣法,緣法不到不好強求。

  路過橋上,我下意識雙唇含舌,思緒飄飛。

  親吻……真正的親吻……唯有阮晴……

  跟巧玉的交往真真正正才隻過去一整天而已,這份好感如初戀般純澈美好,像是遲來的青春。

  卻沒有辦法使我悸動,使我強烈到每分每秒都要相見。

  而阮晴的身影不斷在幻想與現實中交織,我已經瘋魔到看見她就站在橋下路邊。

  她的臉,她的唇,她的頸,她的肩……全都化作瞭「渴望」。

  我晃著腦袋把她甩得無影無蹤,又陷入瞭自我否定——懷疑——否定——懷疑的循環之中。

  「喲,回來啦?」

  我理解他們的心情,為此我感到十分同情,與驕傲,並且回應瞭兩個博大精深的漢字:「呵呵……」

  「別說我不講義氣,我可是廢瞭好大工夫才說服她出面請咱班其餘幾個女生一起聚餐,時間就定在明天晚上,要抓住這次機會啊……」

  「真的?」三人中有兩個直接坐起來,還有一個剛剛摘下耳機,茫然地問瞭句,「什麼?」

  「好瞭,兄弟我隻能幫你們到這瞭。」

  「大哥,你就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瞭!」

  A Fine Frenzy的Almost Lover總是深得我意,我獨愛這種憂鬱的煙嗓。

  當低沉的鋼琴音前奏響起時,我總會無法自拔地陷進當初明知故入遍地荊棘的歧途,不肯回頭。

  /

  Your fingertips across my skin

  你的指尖輕滑過我的肌膚

  The palm trees swaying in the wind

  棕櫚樹在風中翩翩搖擺

  Images

  這一幕

  You sang me Spanish lullabies

  你為我吟唱那西班牙搖籃曲

  The sweetest sadness in your eyes

  你的眼中映出甜蜜的憂傷

  Clever trick

  真是高明的手段

  Well, I never want to see you unhappy

  我不願看到你的哀傷

  I thought you want the same for me

  我原以為你也一樣

  Goodbye my almost lover

  再見瞭,我無緣的愛人

  Goodbye my hopeless dream

  再見瞭,我無望的夢想

  I'm trying not to think about you

  我盡力不再想你

  Can't you just let me be

  請放過我讓我獨自離去

  So long my luckless romance

  再見瞭我不幸的愛

  My back is turned on you

  我將轉身離去

  Should've known you'd bring me heartache

  早該知道你隻能帶給我無盡的心傷

  Almost lovers always do

  無緣的愛人總是如此

  /

  「大哥~你剛有瞭新鮮熱乎的女朋友,在這憂鬱個什麼勁兒啊……就算要唱也是

  Love me tender,love me sweet

  溫柔地愛我,體貼地愛我

  Never let me go

  永遠別讓我離開

  You have made my life complete

  你讓我的生命變得完整

  And I love you so

  我是如此愛你」

  我並沒有外放,他們聽到的是我的男音版,不知循環過幾百遍,早已熟悉至極。

  摘下耳機,關燈之後我變得煩躁,握緊床桿倒卷上去。

  這一夜夢到瞭好些片段。

  當我抱緊阮晴時,卻被她推開,搖著頭對我說,不成的,然後看著她上瞭另外一輛車。

  當我終於跟她說出心意,她指著我的身旁,不知何時巧玉出現在那裡。

  「這是你的女朋友嗎?」

  「你喜歡她……」

  「你說過的話都是在騙我……」

  「算瞭,我還是走吧……」

  走吧……走吧……走吧……

  「不——」

  腦海中回蕩不休的是枕邊鬧鈴,才發現出瞭一身白毛汗。

  「呼——」

  「大哥,你大清早的做春夢把我妹子嚇跑瞭……」

  「今晚賠你個真的,看你自己本事……」

  「嗷——」提起這個他可就不困瞭。

  中午的時候跟巧玉把地點定瞭下來,在青州餐廳,不是食堂,更類似於外面的飯店,可以辦一桌的那種。

  按人數AA,我跟巧玉墊付,到時候女生那邊交給她,男生交給我。

  回頭我就把計劃換瞭個說法。

  我好不容易給他們爭取到這個機會,不應該表示表示?他們三個也很上道,拍著胸脯保證我的那份攤在他們頭上,盡管並沒有多少,可是成為人上人的感覺還是很爽的。

  晚上到場的人一共八個,班上的另外三個女生也來瞭,並不是她的室友。

  聚餐的氣氛很和諧,除瞭我跟巧玉,大傢都是一副好同學的樣子,他們幾個也並沒有表演什麼特殊的才藝或者技巧。

  「怎麼,失望瞭?」回去的路上巧玉笑吟吟地捏著我的手。

  我擺出一張苦瓜臉,「早知道還不如你幫我推掉呢……」

  「哼!」她在我手心重重掐瞭一下,盡管不疼,但足以表明她生氣瞭。

  「那是不是隻要好看就不失望瞭?」

  強烈的求生欲讓我躲過一劫,「嘿嘿,哪能呢?再好看也沒你好看……」

  「哼~」這一聲明顯輕快許多。

  「你說,回去之後你的室友會不會合夥打你一頓?」

  想起離開時候那三張皺得跟老茄子一樣的臉,還有眼裡止不住的幽怨,我跟她就忍不住笑瞭出來,校園裡頓時充滿瞭歡快的氣氛。

  果不其然,他們仨一直就等著我回去,一個個義憤填膺。

  「退錢!」

  「退錢!」

  「還有精神損失費!」

  「對,精神損失費!」

  我翻瞭個白眼,「你們還沒給我好吧?把你們自己那份轉過來就行瞭。話說,你們今晚表現不夠出眾啊?」

  幾個人一邊操作一邊吐槽,「大傢還是好朋友就很滿足瞭……」

  「別提表現瞭,一直在搭話,面對面都沒多少回……」

  「呵呵,這可不能怪我,事先我也不知道啊……」

  「行瞭行瞭,就當加深同學友誼瞭……」

  ***

  軍訓隻有三周,因此這周六上午就是驗收成果的日子,學校會在主席臺下的操場上走方陣。

  前一天晚上,我猶豫許久才聯系阮晴。猶豫的不是該不該邀請她過來參觀,而是在想怎麼說。

  「媽,明天上午學校舉行閱兵儀式,你要不要來參觀?」卻沒想到我的忐忑不安等來的依舊是令人失望的答案。

  「這……明天媽媽有事,軍訓結束瞭你後天回來好嗎?媽媽保證,到時候一定在傢……」

  我再也按壓不下那股怨氣,「忙……忙工作還是忙吃飯?」

  說完我就後悔瞭,我甚至能想象出另一邊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的場景。

  「那好吧,我後天回去,你註意身體……」

  直到我匆匆掛斷,再也沒傳來任何聲音。

  「草!」白楊樹被我踹得嘩嘩響。

  「連你也笑我!」我又忍不住補上兩腳。

  戾氣消散大半之時,巧玉發來消息,告訴我明天薇薇姐會來參觀,然後接她回傢,度過三天的假期後,下周三早上舉行開學典禮,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

  我想起答應阮晴後天回去,婉拒瞭。

  然而臨時接到的一個電話,卻註定瞭我明天不得不離開。

  「雷子,明天你有空嗎?」

  消失瞭將近一周之久的周警官想必有瞭決斷才會跟我聯系。

  一直以來,我,峰子,周警官三人中,雖然我最大,但她卻是最有決斷的那個,不然也不會從初中就立志進入警局,並孜孜不倦地追求到瞭今日。

  「明天上午走方陣,然後就放假,暫時還沒安排。」

  「那好,,明天中午我去找你。」

  「來早點,順便還能參觀參觀閱兵儀式。」

  「切~我這警校都沒敢說是閱兵儀式,你那頂多算是走方陣……」不過倒也沒拒絕。

  第二天周警官來得很早,早晨的時候還有訓練,不過是整理隊形,安排走方陣的出場順序,趁著吃飯的功夫在操場網球場邊上找到瞭她。

  看到我她也很驚訝,畢竟才五天時間,頭頂才長出一層發茬。

  不過她也沒怎麼在意,估計是國防大學裡有不少類似的。

  「雷……」

  我主動牽過巧玉的手。

  「是誰啊?」

  我想她解釋,「這算是我發小,從初中就認識,也是八中的,散打隊裡就有她,周婷婷。」

  「哦,想起來瞭……」

  「巧玉,你們這是?」周警官對巧玉明顯還有印象。

  「嘿,上個禮拜她跟我表白瞭……」說起是她主動的,我就有些驕傲,完全是出於雄性本能,就算被掐兩下也值瞭。

  「啊……恭喜恭喜……那中午……你們要一起……」

  我看著巧玉,她完全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麼。

  「不用,就我們兩個。」

  「好。」

  「過會方陣走完我們出去。」

  等到周警官離開為待會去尋一個好的參觀角度,我跟巧玉解釋道:「她傢裡出瞭點事,讓我幫她拿拿主意,平時隻有我跟峰子兩個朋友,峰子出國以後就隻剩下我瞭。」

  她乖巧地「嗯」瞭一聲,「高中時候她人不錯的,很直爽大方。」

  「你理解就好。」我就怕她特別介意「男朋友跟別的女生單獨吃飯」什麼的,「我跟她中午聊完,下午陪你好不好?」

  「好!」她總是這樣,和我在一起時,一點點的好意就能十分滿足。

  「那個,薇薇姐還要過會才來,你知道的,她晚上要看吧,早上要多睡會。」

  「薇薇姐知道操場怎麼走嗎?」

  「知道,開學前就來過瞭。」

  直到結束沒機會拿著手機,也不知道薇薇姐什麼時候來的,一直都在哪。

  「這邊!」巧玉拉著我,尋向薇薇姐。

  「薇薇姐。」

  「嗯,很帥嘛……」

  看到周警官往這邊靠,巧玉拉著薇薇姐胳膊,「我們走吧,他還有事……」

  「死丫頭,這才幾天……」

  巧玉隻是嬌憨地貼著她撒嬌。

  薇薇姐拗不過她,被她拖走瞭。

  周警官先跟著我到宿舍樓下,我進去換瞭身衣服,隻背瞭包,裡面沒多少東西。

  來到校外,在我驚奇地目光中,她掏出瞭一把車鑰匙。

  「你開車來的?」我找不到詞語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其他人都在地上走,但是突然看到有人在天上飛。

  「你考駕照瞭?車哪來的?」

  坐進車裡,她發動以後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回答:「駕照是高考完暑假學的,至於車……是我媽的……」

  「孟阿姨什麼時候……」得,應該是黎叔送的。

  事情很復雜,都沒心情說話。

  當初為瞭上學方便,周警官也搬到八中附近來瞭,車停在當初我們探索的第一個地方,小二樓,還是那個街角靠窗的位置。

  「雷子,我想,就當作什麼都沒有,好不好?」

  「好。」

  看得出來,這幾天她的壓力很大,發色變黯,皮膚蒼白幹燥,眼神也不如平時銳利。

  「峰子跟我說,他還有兩年就要畢業瞭,而且今年很可能會飛回來一趟,還說要給我帶最紅最大的楓葉……」

  「這幾天隻要我一閉上眼就會胡思亂想,睡著瞭就開始做夢,要麼是我媽對不起我爸,要麼就是我、你跟峰子再也回不到以前瞭……我不知道見面瞭該怎麼面對他……」

  「甚至現在我都不敢回傢,我怕我忍不住向我媽問清楚……」

  「所以幹脆以後就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守住一個秘密,真的很難,也很難受……」

  我深有體會。

  盡管已經成年卻依然沒有完全獨立責任能力的我們,各自背負著無法言明的辛酸……

  「好瞭……」傾訴完的她仿佛又回到瞭平時那個幹練的周警官,「那我們就統一戰線,無事發生,天下太平!」

  「好!」

  為瞭慶祝,我們舉起兩瓶……可樂,因為還要開車沒法飲酒。

  走之前她把賬結瞭,然後風風火火地開車走瞭,留下我一個人坐在原位有傢不能回。

  阮晴啊……

  三點,我跟巧玉來到遊樂場,把阮晴當初禁止我做的統統嘗試瞭一遍,發現……也不過如此。

  旋轉木馬上,巧玉坐在旁邊,景色旋轉的同時,我恍惚中看到紅裙登上摩天輪,走進瞭鬼屋,然後又坐在我身邊。

  「咯咯……雷……」

  「啊?」眼神重新聚焦於歡笑的巧玉,受到她的感染,我的嘴角也有瞭笑意。

  五點,我帶她來到小二樓,因為這裡的老板與我非常熟,準確地說,是與峰子、我、周警官三人非常熟,我得以借用他傢的廚房做幾道菜。

  最簡單的是涼拌黃瓜,然後是西紅柿炒雞蛋,用開水燙掉皮,切小塊,炒的時候直接把雞蛋淋上去,而不是事先把雞蛋炒好,這樣雞蛋固然不會成塊,但做出來後本就是用勺子,或者用來拌飯。

  最後是糖醋排骨,排骨先簡單煮一下,免得最後骨肉難以分離,並且骨頭酥軟之後也可以嚼出汁。焯出來過一遍油,炸酥之後讓肉不至於軟爛,鍋裡放下酸甜醬,再把排骨倒下去,醬汁滲透之後就可以出鍋瞭。

  菜雖少而簡單,酸甜的香氣撲鼻卻十分開胃。

  見過我在廚房的忙碌之後,再端上桌子,我總感覺她感動得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最後,兩個人勉強也是可以光盤的,不知為何,我留下瞭兩塊沒多少肉的排骨和盤底一小塊的西紅柿。

  「吃完嘛~好不好?就剩一點點瞭~」除瞭不浪費以外,她還在享受投喂的樂趣。

  雖然我仍留有餘力,卻依然拒絕瞭。

  「為什麼嘛~」

  怎麼解釋呢?說這是因為阮晴喜歡在每頓都留下一些邊角料的緣故,所以我也有瞭這習慣?因為她過去的經歷讓這個習慣得以保留?

  見我堅持不肯,她也不再強求。

  「回傢嗎?」

  我搖搖頭。

  「那你去哪?」

  我也不知道,天大地大,卻無傢可歸。房子在那裡,鑰匙我也有,可隻有阮晴在的地方,才是我能歸的傢。

  「得明天才能回去。」

  「你等我一會……」一來一回,她的手中多瞭一個包,臉色紅撲撲的,攔下一輛車,報上瞭一座酒店的名字。

  作為全市唯一的最高星級的酒店,盛豪無法不出名。

  「請問,一位兩位?」

  「一位。」

  「兩位!」

  我詫異地看著她,她卻不看我,隻是對著前臺,「兩位,一間豪華房……」這是幾近於明示的暗示。

  拿到房卡,我落後半步跟在身後,開門後,她站在屋內,等待我的光臨。

  然而旖旎的心思此時已消失不見,走廊盡頭的旋轉樓梯處,我看到一個跟總說她很忙然後到處出現的人很像的身影。

  裙子是白色的,鞋是粉色的,項鏈是銀色的,耳墜是藍色的,胸前的寶石並沒見到。

  心臟驟蹦,有什麼將要發生,預感是如此強烈,隻來得及留下一句「我馬上回來」便追尋而去。

  找過上面的每個樓層,都不見瞭那個身影,除瞭挨個敲門,就隻有監控能查到。

  飛奔下樓找到前臺,「麻煩能不能幫我查一查剛才有個穿白裙的女士進瞭哪個房間?」

  「先生,實在抱歉,我們無法向您泄露客人信息……」

  「幫忙查一下,我有急事!」

  盡管我已經用上瞭哀求的語氣,她仍然不為所動。

  我幾乎是拍著櫃臺怒吼,「我說!幫!我!查!」

  「啊——」高大的身材,光禿的頭發,扭曲的五官,瘋狂的樣子嚇得她失聲尖叫。

  所有人的註意都被吸引過來,包括門口的保安,卻被我隨手放翻,「監控室在哪?」

  眼見事態升級,連警鈴都響瞭起來。

  我的內心並不為之害怕,卻因時間的流逝愈發煩躁不安。

  進來的人再多也沒用,但凡挨到我一下的都決計受不住不敢再靠近。

  我隻重復一句話:「監控在哪!幫我找人!」

  直到一個年紀較老站瞭出來,「我帶你去調監控。」

  旁邊有人想說什麼被他抬手制止瞭。

  「走!」帶著懾人的餘威,一路上無人敢阻。

  「什麼時候?什麼特征?」

  「二十幾分鐘到十分鐘前,有個穿白裙的女人,順著樓梯走上去的。」

  他直接調取瞭之前半小時到十分鐘樓梯的監控,快進之後,果然在二十三分鐘前發現,根據她上升的樓梯,確定最後走進瞭第七層,再從第七層走廊的監控看到她敲響瞭某個房間後裡面有人開門,房間號是705。

  我跟他說瞭句「謝謝」便匆匆趕去。

  時間已經過去瞭半個小時,我先是敲門,然而半分鐘過去,沒有任何開門的跡象。

  房間的隔音做得很好,我站在門口甚至附耳努力貼在門上才模糊聽到裡面的動靜,隱隱傳來男人的喝聲。

  我感覺頭重腳輕,全身的血液逆行,我能想象出血管內的鮮血如巖漿噴湧的場景。

  「王八蛋!老子殺瞭你!」

  你怒吼著砸門,踹門,兩旁和身後的房門打開又合上,見我對著705發瘋,甚至有人報瞭警。

  我感到過去瞭一個世紀那麼長,實際上不過幾十秒。

  眼見門動瞭,我不管不顧一頭撞瞭進去。

  沖進客廳就註意到扶著沙發站在後面的王爵,以及倒在沙發上的這傢酒店的老板,也就是他爸。

  「兒子?」聽到聲音,回過頭就看見開門的阮晴鬢絲凌亂,雪白的紗裙上點綴著朵朵血梅。

  「嚎——」一聲非人的怒吼,「死——」

  王爵嚇得轉身就跑,他老子想站起來,被我勢大力沉直接踹得翻滾過沙發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幾乎陷入瞭昏迷。

  我正待要追上去解決藏進臥室的王爵,被從後趕來的阮晴緊緊摟住腰,伸手去解,她卻兩手交握不放,我沒敢蠻力掰開,憤而回頭,「幹什麼!」

  「好瞭……沒事瞭……」

  「不可能!他們……」

  「媽媽沒事……不是你想得那樣……媽媽跟你保證……」

  她極力安撫我,宛如降服受傷狂躁的野獸。

  顫抖的身體逐漸平息,最後,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她松開手,撿起地上的匕首,指著上面的血跡,「看,媽媽沒事,都是他們的……」

  最先趕到的是保安,但最先敢進來的卻是巧玉。

  「雷……阮醫生……你們這是……」

  此時的場景一片狼藉,每個人的形象都絕不正常。

  「原來是小玉啊……這麼晚瞭,你跟我傢雷雷怎麼在這?」

  「我們……」

  我生怕她說出什麼來,趕緊擋在她跟阮晴中間,搭上她的肩膀,「好瞭,巧玉,這裡有點意外,你先回去吧,處理好瞭我會去找你的。」

  她想跟阮晴道別都被我寬闊的身體完全遮擋住瞭視線。

  「那我先走瞭……」

  「嗯。」

  「兒子,大晚上的,你跟小玉怎麼跑到這兒來瞭?」

  面對她狐疑的凝視,我順勢倒打一耙,「也不知道誰叫我明天才能回去,讓我有傢回不得,不睡酒店難道去大馬路啊!」

  她覺得不對,我的話裡漏洞太多,還沒等她想好,警局的人已經來瞭。

  「盛豪酒店七層705房間發現傷者,已經昏迷,無明顯外傷,呼吸平穩暫無生命危險,盡快派人過來。」

  「老邵,你跟小李去調監控。」

  不大一會,隨著急救人員把王允豐抬走,我和阮晴跟著隊長一同離開,準備去警局做筆錄。

  「對瞭,臥室裡面還藏著一個,是剛抬走那傢夥的兒子。」於是分瞭兩輛警車才把三個人都帶回去。

  我這邊的情況都照實說瞭,包括擾亂酒店秩序,與保安鬥毆,還有進瞭705以後踹瞭傷者一腳,而關於之前房間裡發生的事情我是毫不知情的。

  我這邊很快就結束,而阮晴那邊還在繼續,等到半夜,傷者的損傷程度鑒定出來瞭。

  右手扭傷,全身多處利器造成的微小創口(傷口已經閉合),腿部和軀幹多處淤青,以上都是輕微傷。

  最嚴重的是胸腹遭到重擊導致脾臟破裂,可能需要動手術,具體輕傷還是重傷需要進一步診斷,目前還在觀察當中。

  另外兩邊也結束瞭,負責王爵那邊的警官也報告說王爵全身上下有多處淤青和扭傷以及很多利器割開的小口子,不過都不嚴重,休息幾天就好瞭。

  沒多久超叔過來瞭,也不知道他走瞭什麼程序,能讓我跟阮晴回傢等待。

  超叔把我們送回傢,具體還得等通知,等傷者醒來再說。

  關上大門,來不及做些別的,說些別的,此刻阮晴額前的碎發已被她向兩邊理順,恰巧遮住兩側耳尖,胸前的裝飾藍石斜斜戴著,白裙有些褶皺,綻放著或點或線的血花,充滿淒麗的美感。

  盡管之前她再三保證沒受傷,可心還是不由自主揪瞭起來。

  急忙拉住她裸露在外潔白無缺的玉臂,掃視那些血花點綴的地方,她的身體想碰卻又不敢。

  「媽,你真的……沒事嗎?」

  看我緊張兮兮的樣子,她習慣性地捏捏我的臉,「都說瞭多少遍瞭,媽媽一點點受傷都沒有……」仔細端詳我的面龐時才發現什麼而驚訝,「吖!你的頭發……」

  「嘿嘿……」我這才覺得上周的決定是多麼沖動跟幼稚。

  她又好氣又好笑地揪瞭揪我的耳朵,「不就因為上回忙沒顧得上你嗎,後來還不是去學校找你瞭……是不是生氣瞭?」

  「哪能呢?哪敢生您的氣……」

  「小混蛋,我還能不知道你嗎?」她在我胸前錘瞭一拳,「上次接你的時候你不知道多高興,回頭看到小遠你的臉黑得就跟鍋底似的……」

  我以為當時我已經藏得很好瞭,沒想到早就暴露瞭。

  「也不知道你隨誰,性子那麼獨,連你遠哥都排斥……要不是有他幫忙,事情才不會那麼順利……」

  聽到她言語間滿滿的全是我,心底的那些小心思早就不知道拋到哪去瞭,現在隻想搞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媽,你怎麼會在那個地方?王……跟他們有什麼關系?」

  「唔……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先收拾一下……」

  既然一切安好,我也就耐下心來。

  上樓之後,就著浴室的水聲,我在房間裡把東西放好,發現手機上好幾個未接來電,還有好幾條消息,都是巧玉發來的。

  我想瞭想說不定這時候她已經睡瞭,就回瞭個一切無事的消息,下周一見面跟她解釋清楚,說起來要不是這次意外,我的處男可能就要丟掉瞭。

  許久沒收到回應,於是拿衣服去瞭樓下。

  今天一整天事情不斷,更別提在大廳裡面「力戰群雄」,早就出瞭一身汗,沖瞭老長時間,要是能在熱水裡泡一會就好瞭。

  想起二樓是有浴缸的,不過阮晴用著在,她躺在裡面……

  軍訓期間除瞭訓練就是訓練,頂多再牽個小手,晚上送巧玉回去臨別時抱一下,說不定今晚就……

  恍惚中,對象換成瞭阮晴,樓上水聲中那具羊脂白玉、完美無瑕的軀體……更別提曾親手感受過它的無窮美妙……

  不知不覺,槍出如龍,蛟龍出海……

  我捧起一把冷水抹在臉上,當務之急是搞清楚我不在傢的時候阮晴到底在忙什麼。

  也不知道在裡面暈瞭多久,出來時阮晴正在廚房背對著我忙碌,柔順的短發左右微微搖擺,灶聲中隱隱傳來輕哼的歌聲。

  她套著粉色連身睡裙,兩截瑩瑩的玉臂和一對嫩白的長腿裸露在外,頸後的衣服還凹出一塊粉背,中間是淺淺的脊溝。

  原本感覺瘦瞭,可是看樣子她過得還挺滋潤。

  我伸長脖子湊到她的臉旁,「原來你在傢一直都大魚大肉啊,怪不得不讓我回來呢,一個人偷吃好吃的……」

  熟悉的溫熱氣息近在咫尺,她偏過頭瞧我說得幽怨可憐,反手揉捏我的臉頰,與我額頭頂在一起,可樂地笑瞭起來。

  或許是因為此刻腦海距離最近的緣故,我清楚地感知到她放下一切後的輕松喜悅。

  因她而來,我的快樂純粹而簡單,隻要眉宇間不再有隱藏的憂愁,隻要能毫無負擔地享受當下的每一刻,隻要她感到生活的輕松,我便無所顧慮,無所畏懼。

  鬧瞭幾分鐘就關火瞭,我默默解決掉明顯不是出自她手的精品菜肴,等待她的主動開口。

  「去媽媽房裡吧,你的房間好久沒整理,估計都落灰瞭,原本打算明天收拾一下的。」

  「嗯……」

  來到她的房間,一切都是那麼整齊,整齊得像是很久沒動過。

  我看不見的時間裡她在做什麼?當我想她的時候她也會在想我嗎?每晚躺在這裡是否感到過孤單?

  坐在床邊,我無意識地順平床單上的條褶,不知過瞭多久,才發現阮晴俏生生地站在門口。

  她踮起腳尖想我走來,背後灑落一地的風塵仆仆,勝過遙遠的星光,勝過世間所有的溫柔。

  此時的她有多輕快,之前就有多沉重。

  雖然不明白她做瞭什麼,但值得她如此全心全意為之奔忙的也隻有我瞭,我為之前對她的猜疑感到羞愧。

  「媽,對不起……」

  她不明白我由何而對她發出這聲道歉,卻仍能察覺到我對她的在乎和心疼,依然將她當作心裡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個人。

  馥鬱的清香擁住瞭我。

  如此近的距離,我仔細搜尋她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膚,確確實實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傷口。

  「我看你簡直屬兔子的,膽子小成這樣……要不要把媽媽睡裙下面也檢查一遍?」

  「啊?」我懷疑自己聽錯瞭。

  她好似也才意識到自己說錯瞭話,可話已入我耳,柳眉一豎,杏眼一瞪,惱羞成怒地把我的仰臉掐下去。

  「哼!過去躺下,我累瞭!」

  我忙不迭躺到另一邊。

  她坐在床頭,右手撐在我這邊,側轉過身,自上而下與我對視。

  青絲掛落,銀牙輕咬下唇,紅唇微噘,瑤鼻輕皺,我屏住呼吸凝視她此刻的媚態。

  「看什麼看!」她捏瞭捏前襟,我卻註意到睡裙下擺的上移,露出腿根上的嫩肉。

  「哼~」尾音帶著一絲婉轉,讓我心頭一顫。

  她抬手關上燈光,「睡覺!」順勢偏轉向外背對著我,不明白她又生上什麼悶氣瞭。

  端詳黑夜微光下窈窕玲瓏的曲線,身體本能蠢蠢欲動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當手掌搭上肩頭時,她的身子明顯一震。

  「媽,你還沒說到底怎麼回事呢……」

  微一用力,她已主動仰躺,高山晃動瞭我的世界。

  柔荑附上我的手背,黑暗中,一對星辰向我輪轉,夢幻,迷離,誘惑我的心神沉浸。

  當指尖劃過嬌顏,仿佛受到磁石的吸引,鬼使神差般將之捧在手心摩挲。

  靈動的眼中透著疑惑,很快享受地瞇瞭起來,直到手心捂得潮濕感到不適,才憤怒地睜大雙眼,伸手掐在我的臉上,捏成各種形狀。

  「唉——唉——疼——」我反射性抽離左手。

  看她露出報復得逞般驕傲得意的笑容,我用眼神表達不滿,嘴角卻在上揚。

  剛被捏痛的臉頰忽被一團嬌嫩溫柔對待,所有的不適都消失無蹤。

  這回換我覆上她的手背,「媽,跟我好好說說唄……」

  在她模糊不詳的敘述中,我大概也弄清瞭事情的經過。

  他們拿到瞭對阮晴很重要的證據,來威脅她,要她就范,具體是什麼不用想都知道。

  實際上這是我想岔瞭,王允豐想要的是一些絕密的資料,而對阮晴美色有所覷覦的其實是王爵那個浪蕩子弟。

  「明知道不懷好意你還去?你哪來的自信?萬一有個好歹你讓我怎麼辦?」攀附在身上的柔軟也失去瞭吸引力,被我拿下攥在掌中。

  「兇什麼兇!還不是因為你!」 她想要把手抽出卻掙不脫,「放開,我拿給你看!」

  拿出手機,她打開一個軟件,圖案、密碼、指紋統統驗證過後,點開瞭一個視頻。

  類似監控的畫面中,沙發上兩個人影靠得很近,卻不防男人突然暴起強吻,女人幾番掙紮之下給瞭他一巴掌,男人這才變得清醒些,起身走開。

  有那麼抬頭的瞬間,能讓人看清樣貌,赫然是一張熟悉的臉。

  「這……我……」我結結巴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拍下來的。

  「高二暑假,我們在那待瞭一晚上……」

  我皺眉思索著,「你不是說檢查過沒監控嗎?」

  「誰知道在客廳裝瞭嘛……」

  「這不是沒拍到你的臉嗎?就算泄露出去也隻能認出我一個,沒什麼大不瞭的吧?」

  「這還沒什麼大不瞭?你知不知道比你大一屆的那個王爵現在還是比你高一屆?還是學生會副會長,你們學校裡面流傳的一截很短的片段就是他放出去的……」

  被她這麼一提醒我倒是想起瞭一個細節,在食堂裡面好像見到過一對情侶放瞭個幾秒的視頻。

  「要是被人認出來,同學怎麼看你?老師怎麼看你?獎學金,保研,以後不管是深造還是工作,這都是別人攻訐你的證據,事業不會有成,被人戴上有色眼鏡,人際也不用想瞭,這還不重要?」

  雖然這個社會總歸是看能力的,但私德卻是心照不宣的潛規則,哪怕是九成九的人看過都是一笑瞭之,但在某些特定時刻確實會給人攻訐的把柄,想來還是蠻嚴重的。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瞭,「以後會不會有人記得還不一定,大不瞭就是沒前途,又不是不能活,你要是……你要是……那我還不如現在就去死,也不用你去冒險瞭……」

  「說什麼呢?別動不動就活啊死的,你以後的路還長著呢……」原本她想揉我頭發的,隻是現在確實不好下手,「噗嗤」笑瞭一聲,改為揪著我的耳朵不放。

  「而且,誰告訴你我就沒有準備的?」

  「你能有什麼準備?」

  「別忘瞭,你老媽我也是部隊出身,身體一直好著呢,這禮拜讓你超叔找人幫我好好訓練一番,晚上就是過去警告他們一下的,大不瞭魚死網破,敢對付你就別怕我跟他們拼命!」

  出於男人對女人的普遍弱視心理,我並不覺得她的自吹自擂有多厲害。

  仿佛看懂瞭我的心思,「再說,我又不是不知道體質上的差距,還帶瞭兇器防身,沒看當時我把他們都打趴下瞭嗎?。」

  想起那把被警局沒收的沾血的匕首,我的心又拎瞭起來,那可是正兒八經開過鋒的管制刀具,挨到一下後果完全不可預測。

  「你怎麼……你怎麼這麼叫人不省心,不是槍就是刀,萬一傷到自己,就是留道疤也不好啊……」感覺有些怪怪的,我傢這個母親一點都不像個普通醫生。

  「本來隻打算嚇唬他們一下的,沒聽報告裡面全都是輕微傷嗎?我就在他們身上開瞭點口子……」

  我聽得心驚膽戰,還就開瞭點口子……

  「別忘瞭我是醫生,不像你,一點輕重深淺都沒有,一進門就把人踹成重傷,我要是不攔著你怕不是要把人打死……」

  「我那不是一看到你就……就控制不住瞭嗎……我下手這麼重,會不會出問題啊?」

  我也不是沒有法律常識,隻是在我看來,惡人自當有惡報,我就當替天行道瞭。

  她皺眉想瞭一下,「雖然跟計劃有點出入,不過沒事,我是正當防衛,你是見義勇為,他們是罪有應得……」

  「對瞭,還沒問你這麼晚瞭,你怎麼會出現在那個地方?還有小玉那個丫頭跟你一起?」

  面對她越來越接近真相的猜測,我下意識不想讓她知道,否認道:「我下午就回來瞭,你又說今天不讓我回傢,我沒地方去,她就給我推薦瞭那個地方……」

  「是嗎?」

  面對她似笑非笑的詢問,我硬著頭皮回道:「是的。」

  巧玉在今晚的戲劇中完全就像一個路人,我卻沒想過這對她是否不公平。

  為瞭轉移她的註意力,我告訴她,「其實每個周末我都回來過一次……」

  「什麼?」她驚訝地連聲音都上調瞭幾分,「那你怎麼不跟媽媽說?」

  我沒有任何保留。

  我第一次早早回傢,見她出門就在門口坐瞭一天,天黑見她回來瞭,打電話卻告訴我她很忙然後又換裝離開,直到深夜才回來。

  隨後是第二次回來跟周警官聚聚,卻又在「百信」裡面見到跟遠哥聊得正歡的她,之前還說很忙讓我不要回去,然後就是今天晚上瞭。

  我像是找不到傢的孩子,她聽瞭又是心疼又是自責。

  「小遠博士畢業,我就借用他的名義請學校各個部門負責人吃飯,一邊旁擊側敲讓他們把跟你視頻類似的消息全都壓下去,還不能讓他們知道你的事……」

  「冰箱裡面還有不少,請客的時候有的壓根都沒動過,我就挑幾個存得久的帶回來,省得浪費……」

  一方面我心疼她為此奔波忙碌,一方面又感嘆怪不得她非但沒瘦反而還長肉瞭。

  「另一邊還讓你超叔幫忙,請人把上傳視頻監控的源文件徹底銷毀,再把網上的全部刪除,預計整個第二周的時間是不夠的,但是事情很順利,周末上午就提前完成瞭。」

  「整整半個月都是小遠陪我跑前跑後找人拉關系,於情於理都該好好感謝他一下……」

  原來這就是事情的真相嗎?

  「事情辦差不多瞭媽媽迫不及待去見你,你還給我臉色看……」

  這與我第一次歸傢被她推脫何其相似,任誰一腔熱情滿懷期待卻被當頭一盆冷水澆下,都會心冷委屈吧?

  我終於知道她進瞭房間後我的愧疚從何而來。

  「媽,對不起……」

  「知道就好,後來連電話都不給我打,氣死我瞭,哼~」

  「我真的錯瞭,我發誓以後不管怎樣都不會不理你,好瞭吧?」

  「這還差不多~」

  「既然都擺平瞭,晚上你還過去幹嘛?」

  「他們父子倆跳出來威脅我,我就去表明一下我的決心,要是再有這種事發生,就不是今天這麼簡單瞭,開膛破肚、斷肢剜肉我可沒少做過。」

  我毫不懷疑到時候她真能做得出來,女子本弱,為母則剛,而要有人敢碰她一根手指頭,我隻會比她殘忍一萬倍地報復回去。

  埋在她的頸間,感受她的溫柔,一直漂浮的心終於落歸她的懷抱。

  「媽,謝謝你……」

  她摸著我的後腦,覺得有些紮手,笑道:「怎麼就把頭發弄沒瞭呢……」

  我如實交代瞭,那天看到她跟遠哥,吃醋瞭,後來遠哥把她送過來,一氣之下也不知怎麼想的,就把頭發剃沒瞭。

  「你啊,對媽媽身邊嚴防死守,又不是小孩子瞭……」

  「不過也是巧瞭,第二天他們覺得不對勁,把完整視頻放出來,說裡面的人就是新生,大部分人都當成八卦,也不是沒有人去找,可是一來都過去瞭一年,你的模樣有瞭一點點變化,再加上你這個……就壓根沒人認出來……」

  原來還有這回事啊?

  「但是你這個樣子……真的沒以前帥啊……」

  我也有些苦惱,頭發不是想長就能長的。

  「不行,明天我回去給你拿點催發的,我兒子怎麼能這麼醜呢……」

  我也分不清這是為我考慮還是想讓她自己順心順眼。

  誤會是解開瞭,我對她依然有著絲絲不滿。

  「媽,算我求你瞭,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我說好不好?你要出事一輩子我心難安……」

  「在你心裡,媽媽還是這麼重要嗎?」她的聲音帶著數不盡的歡愉。

  「我早就說過,你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不管是從前,現在,還是將來,我都會一如既往地珍視你……」

  「小孩子的話算不得……」

  我反駁道:「小孩子隻說真話!」

  「別有瞭媳婦兒忘瞭娘就好……」

  可我哪裡還會愛上別人?

  「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你!」

  我賭氣般的承諾使她愣住,後知後覺自己說瞭什麼的我結結巴巴地解釋,「媽……我是說……不管怎麼樣……我都……我都是你兒子……我都會對你好……」

  她粲然一笑,「你呀,又不是小孩子瞭,別動不動就發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你隻是沒遇到人生的另一半,到時候你就不會這麼想瞭,那才是陪你走完下半生的人,才是對你最重要的人……」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不管哪種意義上,她始終是她所說的,對我最重要的人。

  「雖然啊,但是聽到你這麼說媽媽還是很開心……」

  面對她純粹的笑容,我的內心苦澀,你還是你,但我早已不是我瞭。

  我隻輕聲重復,「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好啦,好啦……年紀輕輕的怎麼就那麼深沉呢……」她推著我的肩膀,眼睛故意完成瞭月牙兒,「還沒好好跟媽媽說在學校到底怎麼樣呢?」

  面對她故意綻放給我的笑容,我的心情終於輕快起來。

  「說真的有點後悔這個專業瞭,全班三十個人,女生隻能湊一個宿舍,除瞭跟我一起從八中來的巧玉,其它的離平均分都差得遠,連遠觀都不合適……」

  「有道是男女比例七比一,一對情侶三對基……」

  「一對情侶三對什麼?」

  我支吾著解釋,她卻瞬間明白,「不就是男同性戀嗎?你媽好歹也是醫生,沒那麼孤陋寡聞吧?」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學校裡面哪有那種……」

  「走完方陣回宿舍換衣服離校的時候,碰到室友他小姨來接他,才知道他小名叫小月,肖字分開可不就是小月嗎?關鍵是他小姨喊的還是小月月……哈哈哈……」

  「媽,你是不知道,男生宿舍樓出出入入的人聽到他被人叫作小月月的時候,他臉都變形瞭,差點沒跑到橋上跳下去……」

  然後就是我在酒店看到她卻跟丟瞭,跑到大廳大吵大鬧,大打出手,最後調監控才找到她的。

  「媽,以後再有動手的事交給我,別說他們父子兩個,把酒店保安全算上都不夠我一隻手打的,我皮糙肉厚挨上三拳兩腳、一棍兩棍的跟撓癢差不多……」

  聽我說的那麼詳細,在底下因為尋他鬧瞭七八個保安,還受瞭傷,淡淡的笑容立馬垮瞭下來,伸手在我背後、腰間、肋下幾個容易受傷的地方按過去。

  「唉喲——唉——嘶——」被她的襲擊弄得猝不及防,肌肉疼得抽抽。

  「就會沖動,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我還會沖動,你身嬌肉嫩的,掉跟頭發我都得心疼死……你真沒擦著碰著吧?」

  「媽哪有那麼金貴?」

  「反正我受不得……」

  「你呀……真是怕瞭你瞭……」說著,她拎起我的手掌放在她的腰間,掌心感受到的卻是滑膩的肌膚。

  手掌被她引導著移到後背,「媽媽完完整整的,別瞎擔心瞭……」

  此時我的心思早已不是什麼受傷不受傷,而是這皮膚好滑,腰肢好細,一絲多餘的贅肉都沒有。

  緩緩向上,背好軟,中間是一道脊溝,側邊是一截肋骨,還托著若隱若現的乳房邊緣,再向上是蝴蝶瓣狀的琵琶骨,此時正不安地扭動,正恰如蝴蝶振翅。

  然而也到此為止瞭,我的手掌僅僅在她的背後上下反復。

  想必此時我面紅耳赤的厲害,隻是黑暗中沒法看清,但也能聽到粗重的呼吸。

  「好……好瞭嗎……媽媽……真的沒事……」

  阮晴帶著憋氣般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我的心裡戀戀不舍,然而鼻腔一熱,直覺不好,趕緊抽回手捂住,手上還帶著一種混合的香氣,我感覺鼻子更熱瞭。

  我左手撐床想要爬過去,右手還得捂嚴實瞭,姿勢無比的怪異,慌亂中也聽不清阮晴說瞭什麼,隻能「嗯嗯」地回應。

  臺燈打開,我連忙赤著腳就跑到水池,弄瞭好一會才塞著兩團紙巾回到床邊。

  阮晴本想責怪我,冷不防看到我此時的形象——活像一隻鼻孔塞著紙巾的禿頂狗熊在赤腳奔跑,直接就笑瞭出來。

  「軍訓時候水喝少瞭,有點上火……」我給自己找瞭個說法,想想還挺合理的。

  然後就合理不下去瞭。

  昏黃的燈光下,阮晴保持平躺的姿勢,睡裙幾乎挪到腰間,不然我的手怎麼伸進她的後背的?卻將純白的蕾絲內褲暴露出來,就像從山腳順著平滑的雪路筆直向上,綻放一朵雪蓮花。

  再想到這薄薄佈片下是同樣純白的禁地,頓時鼻頭又有瞭發熱的跡象。

  她笑著笑著察覺到我的呆滯,「啊——」小小驚呼一聲,抓住睡裙用力向下拉扯,好遮住那片純白,卻不料用力過猛,胸口處差點蹦出兩團白皙完整的乳肉,即使在最後時刻卡住,一顆小巧的櫻桃已經調皮地逃瞭出來。

  剛才在她的背上沒有摸到絲帶,這意味著上身完全是真空的……

  我的眼睛已經不夠用瞭。

  她低頭又發現瞭胸口的不妥之處,一手下拉,一手橫在胸前,最後直接扯過薄被蓋住全身,連頭也蒙住,「嗯——」在底下發出一聲生無可戀的呻吟。

  我閉上眼深呼吸,告誡自己冷靜,冷靜,然後伸手把她頭頂的被子向下拉,卻被她死死抓住。

  「媽?」見她死活不放松,我也索性放棄,「我回去睡瞭……」

  過瞭許久,底下傳出低沉的回應,「嗯……」

  「我走瞭……」今晚要是留在這也就不用睡瞭。

  直到聽到開門聲,她才露出腦袋,與我回頭的視線對上。

  我笑笑,「晚安……」

  她的聲音從被遮住的嘴唇透過被子傳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