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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戒掉他

  兩年以後。

  美國弗吉尼亞州阿靈頓市,國務院外交學院FSI總部。

  「每個生詞默寫五遍?每個句子大聲讀十遍?不是吧梁老師?!」一群美國未來的外交精英們在教室裡哀嚎一片。

  「語音的部分錄下來上傳Dropbox,生詞的話,明天聽寫。還有,Leo,我不是」亮「老師,是」梁「老師,第二聲。你回去,把第16頁上的二聲發音練習單獨念五遍,錄下來發給我。」梁韻一邊整理著課堂講義,一邊對著抱怨聲音最大的一個男生說道。

  全班哄堂大笑,那個叫Leo的男生拿手指往自己太陽穴上比瞭個開槍的動作,撲在課桌上。

  從離開那天起,梁韻一共負責帶瞭十幾個歐洲的遊學團,馬不停蹄地在西北歐幾個國傢輾轉,聯系當地學校,組織培訓,輸送學員,即使周末也很少休息。因為要帶著學生們租房、購物、觀光、交流……

  很多人覺得梁韻想不開,已經做到她那個位置的,放著錢多活少的商管部不做,為什麼非要自己主動要求來負責遊學部,最吃力不討好的一個業務部門。

  隻有梁韻知道,她隻有逼著自己忙到無法分神,才不會讓心底的失落和哀傷重新冒出來占據上風,才不會在閉上眼睛的每一個剎那,總會看到一個熟悉卻讓她心痛的側影,一個隱隱勾著唇角的側影。

  她覺得有幾次自己甚至出現瞭幻覺,在巴黎的凡爾賽宮、蘇格蘭的尼斯湖、慕尼黑的啤酒節、佈拉格的聖維特大教堂……

  梁韻不止一次地看見形似陳漾的人影。

  有時候戴著鴨舌帽,有時候穿著嬉皮士的喇叭褲,還有時候背著個火箭炮似的單反相機……

  每一點都跟她記憶中的陳漾特質相反。

  梁韻想,她一定是得瞭神經衰弱,看什麼東西都能產生幻覺。

  她去看過醫生,可是所有的檢查都一切正常,人傢好心地建議她,「多喝水吧,也可以在水裡加點電解質。」

  梁韻忽然想起在國內的時候,流行過「多喝熱水」的笑話,被逗笑瞭,對醫生說「謝謝!」

  忙碌奔波的生活中,好在聞殊一直都默默地陪著她,雖然人不在她身邊,但是總會在恰到好處的時候寄過來一些愛心快遞。

  小小的傢鄉零食、傻乎乎的Q版公仔、甚至還有調理身體的中藥包……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一直小心翼翼的,連署名和地址都不敢留,怕梁韻覺得虧欠他。

  梁韻做遊學團做瞭一年多,聞殊被外派駐美。

  他知道FSI正在找高級雙語教育顧問以後,便給梁韻打瞭電話。

  這次她沒有拒絕,順利地通過瞭面試,就正式辭掉瞭原來的工作,搬到瞭阿靈頓。

  這一次,那個幻想中的身影沒有跟來,不再處處投射在她的生活當中。

  總算是成功地戒掉他瞭吧。

  梁韻想。

  她說「戒」,因為陳漾於她,就像是藥癮,不是單單能簡單忘掉的,是要強制地甚至血淋淋地戒斷。

  終於,經過瞭700多個日日夜夜,梁韻的日子漸漸地歸於平靜。

  盡管她偶爾,還會在喝粥的時候,想起他切的蘿卜絲;慶祝聖誕的時候,會仿佛聽到他在說拉雪橇的是薑太公的「四不像」。

  這樣的時刻,還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完全消逝。

  ******

  陳漾在那天,眼睜睜地看著梁韻從自己眼前走開,和聞殊並肩進瞭公司的大樓。

  他第一次發現,眼淚落下的時候,是有重量的,每一滴都牽扯著心臟,砸在地上,是鈍鈍的痛。

  邁進傢門的那一刻,陳漾的所有外在防備都被情緒擊垮,趴在床上抱著被子失聲痛哭瞭起來。

  那一次應該是他最近幾年哭的最徹底的一次,懊惱和悔恨比以往都甚。他痛苦地意識到,他這次真的徹底的失去瞭梁韻,也失去瞭心臟中最柔軟的一部分。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每次早上醒來陳漾都會試著去摸一下床的另一側,可是每次都是空蕩蕩的。

  她不在,也不會再回來瞭。

  下班回到傢後,感覺靜得可怕,他會打開電視,或者播放電影,不為瞭看,隻為瞭讓傢裡有點聲音,這樣就不會太寂寞。

  陳漾的車上開始播放梁韻喜歡的音樂,周而復始地循環。

  她給他買的天藍色的床單,他舍不得用,小心翼翼地放在櫃子裡面最安全的角落。

  有時陳漾會去書房旁邊的「工作室」,坐上一整夜,像是功夫片裡被高手點瞭穴一樣,一動不動,隻是盯著一處透明的匣盒看。

  那處盒子裡,是一副雪白的貓耳箍,和一條柔軟可愛的貓尾巴。

  過瞭幾個星期,陳斌來找陳漾喝酒。

  兩個大男人沉默地坐在客廳的地上,一人拿著一個瓶子,不間斷地往嘴裡灌。

  最終還是陳斌先沉不住氣,「你要不是我哥,我他媽一定好好揍你一頓!」

  陳漾不吭聲,他寧可陳斌跟他動手,打他幾拳,也許周遭就不這麼麻木瞭。

  陳斌臨走的時候,甩給他一張打印瞭什麼列表的紙。

  「梁韻要帶的遊學團,時間、地點都在上面。陳漾,我告訴你,這次你追不回來她,就放手吧,別禍害她瞭行嗎?!」

  陳漾捏著那張紙,第一次,感覺到,面前站著的弟弟,比他更像個男人。

  轉天,陳漾就向醫院遞瞭辭呈,簡單收拾瞭一下,便飛去瞭法國。

  巴黎,那是梁韻在歐洲的下一個落腳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