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並不是對每個人都意味著充滿希望的開端。
元旦過後不到半個月,陳漾便接到瞭彥瑩所在的學生樂團指導老師的電話,請他務必去一趟她們學校,說是彥瑩有一些狀況,但不肯跟她的父親聯系,隻提供瞭陳漾的聯絡方式。
指導老師的語氣嚴肅得有些令人擔心,陳漾顧不得分析太多,隻想趕快過去,親自見瞭面,不管多大的問題,他總是能想辦法解決的。
梁韻正在外地出差,他甚至來不及等她回來,便訂瞭最早的一班飛機出發。
到瞭機場,陳漾給梁韻打電話,卻無人接聽,隻好留瞭語音留言,告訴瞭她自己要去N市的事情。
梁韻聽到留言的時候,已經是幾個小時以後,那時,陳漾應該早就到瞭彥瑩的學校。
她沒有馬上回復,手機戳在下巴上,發瞭半天的呆。
彥瑩的事情,不管大小,陳漾都是掛在心上的,這讓她心裡不免酸酸的。可他卻也從不忌諱跟自己談及對彥瑩的照顧和想法,包括這次的行程都是,這又讓梁韻覺得自己想太多,有些小氣。
琢磨瞭半天,才選擇瞭一個自認為平淡的回應方式:
「彥瑩沒事吧?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沒有回音。
直到第二天晚上,陳漾的電話才打瞭進來。
電話裡的他,聲音有些疲倦,不知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勞累,又或許二者皆有。
他告訴梁韻,彥瑩在排練的時候因為嚴重低血糖暈倒,被送進瞭醫院,但現在的檢查結果卻比設想的還要糟糕很多。
她隱瞞自己的厭食癥已經有一段時間,最近又出現瞭神經衰弱和機能性幻聽,甚至影響到樂團的訓練。
學校希望聯系彥瑩的傢人,她卻很不配合,情緒上出現瞭很大的不穩定性。醫院的心理輔導師跟她磨合瞭好幾次,彥瑩才把陳漾的電話告訴瞭他們。
「病人說,陳醫生您也是這個領域的專傢。」他們打給陳漾時說,「那您應該聽說過偏執型精神障礙吧?」
陳漾說到這裡的時候,在電話另一端沉默瞭好久,直到梁韻擔心地發出一聲「喂?」
他才回過神,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瑩瑩的母親就是因為這個去世的。」
當年彥青自殺,好幾年之後,陳漾才拿到瞭她精神治療的病歷,得知她和偏執型精分苦苦地對抗瞭好多年,最終發展到嚴重的感知覺障礙和影響妄想。
而那時的自己呢,絲毫沒有意識到彥青的掙紮,隻是一廂情願的認為是她擺脫不瞭世俗的眼光和禁忌的看法,才不能接受自己的正面追求。
彥青最無助的時候,他不在她身邊,正在地球的另一端,顧影自憐地療治著情傷。
最後的時刻,彥青耗盡瞭僅存的一絲力氣,最終決定放棄這場戰鬥的那個時刻,心裡想著的是誰呢?會是他嗎?
那天,陳漾在她的墓碑前,從日出站到日落,心如刀絞,眼淚滴在手裡的鮮花上,落下,碎裂,砸進腳下的泥土。
「這種病有一定的遺傳性,但因為無法準確檢測,而且起病年齡較其他類型偏晚,所以在瑩瑩這個年紀,很難確診。」陳漾的語氣很輕,但聽在梁韻耳朵裡,卻沉重得令人窒息。
她不認識彥青,但是隱約之中,卻能感覺到,她的角色,對於陳漾來說,遠遠不止學業上的導師那麼簡單。
但是,陳漾不說,她也不想問。
每個人都有一些過去,希望永遠地埋藏起來,或許是不想別人發現,也或許隻是不想自己再回憶。
她信任陳漾,這就夠瞭。
但是梁韻現在,對於彥瑩,卻有著更為復雜的情緒。
有憐憫,有同情,現在又添加瞭擔憂。
每次從陳漾口中聽到他喚她「瑩瑩」,梁韻都很難說服自己去培養對她的好感。
並不是自己的無端惡意,因為她有一種直覺,彥瑩對她,也是充滿對抗情緒的。
盡管她們說起來,隻有在歌劇院,見過的那匆匆一面。
然而現在彥瑩可能面對的病情,又讓梁韻對自己關於她的一些無緣由的不滿產生愧疚。
不管怎麼說,彥瑩都隻是一個命運不曾善待的小姑娘。
「好累。」陳漾忽然低低地說道。
梁韻愣住,陳漾從來沒有在她面前示過弱,現在這樣淡淡的一句,反而讓她心疼地要死。
「我周末就去找你。」未經多少思考,梁韻便脫口而出。
這樣的時候,即使她幫不上忙,有一個肩膀給他靠靠,也是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