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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指合心連

  不過這都是細枝末節,無需在意,我很快拂去些許異樣,走近娘親身旁,便聞到沁人心脾的淡雅清香,偷偷吸瞭一口,而後問道:“娘親,此法可行嗎?”

  “不急,待娘看看。”羽玄魔君離去後,娘親拂去玉面上的生冷,柔和答道,將含章遞來。

  我接過含章劍後,輕掂幾下,雖說功體破碎、內息堵塞,但體魄猶在,因此這利器仍是勢沉而趁手,教我這個曾經的武者見獵心喜,恨不得舞動幾回,果然不愧是十年之功磨出來的寶劍。

  娘親將巴掌大小的泛黃薄冊置於手中,凝神註目,細細翻看起來,我靜靜立在一旁,看著全神貫註的仙容,心中安寧。

  薄薄的冊子很快翻完,娘親將之合上,牽起我的手細心查探體內情況。

  我心中更是暖意徜徉,娘親的柔荑玉手清涼滑嫩,那細細淺淺的掌紋恍若不存,即使她用力緊握也無一絲生硬,反而感覺陷入瞭棉花團,盡是溫柔。

  未過多久,娘親收回元炁,頷首確認,面上多瞭一絲喜意:“此法貨真價實,當可重聚霄兒體內諸元,再塑功體。”

  娘親正欲將玉手抽回,我卻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輕輕一握,微弱而無聲地訴說著心願。

  娘親微微一怔,旋即輕輕側目,抿唇淺笑,卻並未出言訓斥。

  其實方才大膽挽留,我也是心中忐忑,做好瞭被娘親痛罵的準備,但這欲拒還迎的姿態,卻讓我心跳快若奔雷——娘親已是默許瞭我對這隻柔荑的冒昧與褻瀆。

  我暗暗松瞭一口氣,輕輕揉捏著柔若無骨的素手,臨摹著手心淺窩的掌紋,搓弄著纖纖軟軟的玉指,心中滿是甜蜜與激動。

  這雙纖柔玉手,既屬於舉世無雙的傾城仙子,也屬於血脈相連的生身母親,長年累月遮蔽於素雪袍袖,若將其比成含羞持禮的女子,較之嫻淑靜雅的大傢閨秀也不遑多讓;不少時候,我也是“親近”過的——可惜往往是手持戒尺、責罰過錯,無論如何哀哀呼痛、軟軟相求都不會有半分饒恕。

  然而時過境遷、天翻地覆,那傲雪霜枝般的玉手竟淪落到被曾經領略過其威嚴的逆子魔爪中;而她也十分善於審時度勢,更不掙紮,任君馳騁,既似承受著久受欺凌的兒子的報復,又似享悅於孽緣糾纏的情郎的愛憐。

  娘親耳根微微泛紅,玉手任由我肆意作弄,卻並未失瞭方寸,繼續吐辭問道:“霄兒,可曾想過以何為聖心?”

  “不瞞娘親,孩兒在真虛觀便知此事,但自那以後蘭溪血案、出逃揚州、血海深仇接踵而至,至今未得空閑思慮。”我停下手中動作,但仍舊握著軟玉香枝,忽然靈光一閃,“不若就以‘我愛娘親’為聖心如何?”如此突發奇想,乃是受手上傳來的絕佳觸感而激發,更教我不由將那屬於娘親的絕妙玉手握緊瞭半分,直想將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潤鋪滿心底。

  “傻霄兒,那豈不是成瞭天天追著娘的跟屁蟲啦?”娘親莞爾一笑,另一隻玉手輕輕點在我的額頭,寵溺萬分地嗔問。

  常言道,母子連心,娘親此言聽來猶如打情罵俏,看似並無異議,但我卻能從中品出話外之音——她並不願意唯一的愛子放縱沉淪於男歡女愛。

  我一時也犯瞭難,遊移不定:“那娘親希望孩兒怎麼做?”

  “霄兒,聖心事關重大,需你自行決斷,娘不會影響你。”娘親嫣然一笑,如桃李爭艷、春風化雨,“但無論霄兒作何決定,娘都會支持你。”

  我聞言頷首,“嗯,娘親說得是。”聖心即是道心,乃修道之士察想世界之定觀,永劫無終更是將其納為功體核心,不可輕易更弦改轍,否則功體自毀。

  凝練聖心之後,一舉一動、所思所想或會自行遵照,正如顧道窮醫道造詣深不可測,有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卻從不市於王侯將相以求榮華富貴,而是閑雲野鶴、逍遙四方,但求稱心如意、不違己願。

  若我一時沖動,以對娘親的禁忌之愛為聖心,難保不變成日夜追著娘親求歡的色中餓鬼,更有甚者連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屆時定會給娘親帶來極大煩擾。

  思及此處,我才凜然自省,聖心一事不可輕忽,需得思慮妥當、考量周全再做決定。

  我抬頭與那雙溫柔美眸對上,娘親似是得知瞭我心中的謹慎一般,滿意地嫣然一笑,盡是鼓勵與期待,卻更綻開瞭絕代風華,霎時間仿佛天地失色、江山易景。

  我正沉迷於笑靨嬌顏,忽而感覺手背附上五根玲瓏玉指,低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我與娘親已是五指相扣,宣告著我們既是的母子,更是心意相通的愛侶。

  娘親笑靨如花,恬靜淡雅,妙目相凝,柔情滿溢,如皓月懸於墨夜,奪人心魄。

  我握住緊緊相扣的五指,享受著來之不易的溫存,呼吸著世上再無他人可以分走的溫柔。

  “對瞭,娘親從前和范從陽見過嗎?”我細細感受著手間的溫潤清涼,有些慵懶地說出瞭心中的疑問。

  “嗯,有過一面之緣。”娘親螓首輕點,娓娓道來,“當時娘與你父親在洛川城,欲往擒風衛坦白水天教前,他說要拜別來此地客座講學的啟蒙恩師范從陽。娘曾遠遠見過他一面,但未及交談——想來他就是那時將密信傳遞給水天教的。”

  “原來如此。”我點頭瞭然。

  羽玄魔君的身份,我也是見瞭他神出鬼沒的瞬身之法才後知後覺。

  他此前現身皆戴瞭面巾,聲音卻未加掩飾——那日在田間的蒼老聲音才是他平日裡的偽裝——想來他亦清楚,當日遙遙一面,容貌無所遁形,聲音卻無有此患。

  倒也不怪娘親,任誰也想不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會是武功蓋世的羽玄魔君。

  與道傢不同,自儒傢聖人以降,從未有過文壇巨子以教化萬民的經典領悟蓋世武功的先例,似乎儒傢聖人的傳世格言不合天地至理。

  好在道傢弟子個個閑雲野鶴,悟得神功既不高調張揚也不好勇鬥狠,連武林中人也常常忽略他們的存在,外人更是不得而知,倒是無人以此攻訐儒學。

  不過話又說回來,朝堂之上儒生林立、黨同伐異,又豈容他人置喙?

  他們掌握瞭著書立傳、修史授言的權力,旁人再怎麼辯機犀利也不過是枉費口舌罷瞭。

  “娘親,當時你在雲隱寺也沒發現他在旁窺伺嗎?”

  “霄兒真把娘當成神仙啦?”娘親捏捏我的鼻子,“當時娘一門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哪有餘裕留心旁人?再說他的功法本就擅長匿氣藏息,又占瞭先機,娘自然察覺不到。”

  我吐瞭吐舌頭,有些訕赧,這倒也是,有心算無心,本就難防,況且范從陽並非泛泛之輩。

  不過我靈機一動,斬釘截鐵地說道:“在孩兒心裡,娘親就是獨一無二的仙子神女。”

  “油嘴滑舌,沒個正經!”娘親嫣然一笑,輕輕抽出柔荑,柔聲道,“先別牽著瞭,胡大姐還在,叫她見瞭成何體統。”

  “嗯。”我坦然接受,並無失落悵然,更無半點不悅,隻因深知娘親與我心意相通,絕非是有意疏遠。

  雖然任何外物都無法影響娘親的決心,但我也不希望別人對娘親指手畫腳,因此盡量不漏馬腳為好,故而不在人前顯露才是上策。

  “真乖。”娘親綻開笑顏,仿佛哄孩子一般寵溺地誇獎,“霄兒身體剛剛恢復,還是少走動些為好。”

  “嗯。”我點頭思索瞭一下,提議道,“娘親,咱們手談一局吧。”

  娘親欣然頷首:“好。”

  此時未過中天,若重新躺回病榻也太過無聊,可供選擇的唯有撫琴與弈棋。

  我自然知道娘親的棋力深不可測,但我還沒恢復到可以撥弦弄樂、不失音準的地步,而對弈則可以慢慢思考對策,可以梳理心情,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當然,如果一敗塗地,輸個上百目,那又另當別論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