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沈傢兄妹後,便在庭院專心練瞭一會兒劍式,很快到瞭晚食時間,在媛媛的招呼下,我來到瞭側廳。
雖然娘親忙著查閱浩如煙海的資料,但卻從沒打亂過規律的作息,此時她已端坐在桌前,白袍勝雪,仙姿嫻靜。
見我來瞭,娘親微微一笑,猶如冰河開化,卻並無多言。
我來回掃視著幾個空位,惴惴不安地開口:“娘親,我……坐哪兒呢?”
“霄兒十六歲瞭,這種事還要問娘嗎?”娘親的仙顏上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躊躇不安、左右為難,最終咬牙坐在瞭娘親身旁的座位,悄悄地側過臉去,發現娘親神色如常、正襟危坐,我才松瞭一口氣,安心地呼吸起那股熟悉的清香與芬芳。
媛媛四人將飯菜端上來之後,齊齊萬福落座,與我們一同用晚食。
“霄兒,與娘說說,午後與沈傢兄妹聊瞭什麼。”娘親素手食羹,極為優雅,卻仍有餘裕與我交談。
“哦,好的娘親。”我咽下一口飯菜,將下午的談話內容和盤托出,趁著娘親詢問的間隙,偶爾扒幾口米飯。
“慢點,別吃那麼快。”娘親一邊如同慈母訓兒般輕責,一邊為我夾瞭塊肉。
“哦,好,謝謝娘親。”許是今日的慈寵已教我習慣不少,哪怕娘親毫不吝嗇以往夢寐以求的關懷之語,我也不再似昨夕那般受寵若驚,隻是仍舊有些拘謹,仿佛易主為客。
當我將談話統統說完時,娘親已經用完瞭蓮子羹,玉手托腮,偶爾斜眼瞄我一眼,似乎在思考什麼,最終輕笑一聲,說瞭句“霄兒慢點吃”便提前離席瞭。
望著娘親婀娜遠去的背影,那聲輕笑讓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得繼續用食瞭。
第二天用早食時,習慣瞭與娘親稍進一步的親昵,我自然而然地坐在娘親身旁,習以為常地吃起蓮子羹來,聞著那股心曠神怡的淡雅清香,卻不會心生雜念,我也心滿意足瞭。
用過早食後,娘親依舊去往書房翻閱卷宗資料,我向娘親道出幾句關心之語、她微笑受之後,我便來到庭院專心致志地錘練劍式。
娘親並未禁止我出府遊玩,而我不知為何,除瞭那日追索洛乘雲,再未起過離開拂香苑的心思。
一來百歲城內並無幾個熟人玩伴,如若再去沈府的話也太過頻繁瞭,恐惹人非議;二來則是雖然我對洛乘雲已不再恨入骨髓,但卻沒有放松警惕。
嶽鎮巒答應瞭娘親,如果洛乘雲身犯罪責,那麼就收入監牢,任憑自生自滅;如果他清白無辜則在三日之內送回拂香苑,交由娘親救治。
若是前者,死於牢獄皆是他咎由自取,我自然不必有什麼心理負擔,也樂見其成;若是後者嘛,雖然我對他已無飲血啖肉的恨意,但也不能任由他私下與娘親接觸。
無論如何,小心駛得萬年船,縱然他真的將娘親奉若神明,也難保不對娘親的絕世仙姿生出邪魔之念。
今日天朗氣清,煦日和風,我倒不需躲在樹蔭下,盡可在空曠庭院中隨意地舞青鋒、練利劍。
約摸練到午時,我收瞭架勢,忽然垂花門探出一個小腦袋,頂著兩個發包,嫩聲呼喚道:“二哥~”
我定睛一看,有些意外:“婉君妹妹?你怎麼來瞭?”我收劍入鞘,迎瞭過去。
“二哥,我給你帶媳婦來啦~”沈婉君言笑晏晏地跳過門檻,卻又說起出乎意料的話來。
“啊,你怎麼還說這些胡話?”我正哭笑不得,哪知她真的從門後扯出一個冷美人來,身量頎長,高挑清麗,連見慣瞭娘親絕代仙顏的我也不禁為之側目。
她身穿灰色道袍,妍姿卻未能盡掩,胸前傲峰與柳腰柔胯的輪廓若隱若現,帶黃冠束青絲,臉蛋恰似瓜子,薄唇貝齒,瓊鼻雪頸,細眉鳳眼,極具威嚴。
觀此人穿戴,正是女冠裝束,氣質冷若冰霜,眸光昭昭卻沒有焦點,身上並無仙風道骨的意味,反而讓人寒意侵襲。
與娘親超凡脫俗、高處不勝寒的清冷仙姿不同,她的冷仿佛是見慣瞭甚至飽受瞭人間風霜的心灰意冷,似在訴說著她對這個世界已然沒有期待瞭。
那雙丹鳳眼自帶威嚴,但眸中冷意讓人望而生畏,卻也讓人心憐,教我不禁蹙眉。
沈婉君拖著冰冷美人的手向我奔來,而她也並未反抗,任由沈傢小妹帶動身軀,青絲拂袍,佈鞋踏塵,恍若入世。
來到近前,沈婉君嬌俏地叉腰,邀功請賞道:“二哥,這就是我給你找的媳婦,漂亮吧?”
冰冷美人的眸光射來,但她並非是期待我的回答,反而像是要剖開我的身體。
“婉君妹妹別說胡話瞭,我連這位姑娘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我一臉無奈地輕責,也算給她一個臺階下。
“二哥,我忘瞭說瞭,你媳婦姓葉,芳名明夷,表字照純,跟你一樣是有‘字’的哦!”沈婉君完全失之要點,反而補救似地介紹起眼前的女冠。
我眼角抽搐,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找來一個素昧平生還冰冷駭人的女子,說是我的媳婦,換成其他人恐怕已經捅瞭我兩刀瞭。
雖然這女子一看就不是常人,但她之所以沒有捅我,絕非是教養有素或者一見鐘情,反觀她的目光仿佛掃過一件沒有生命的死物,恐怕我在她眼裡與頑石朽木殊無特異,這樣的女子討來做媳婦,恐怕還沒抱上就冷死瞭。
不對不對,重點不在她適不適合做媳婦,我也被這小妮子帶偏瞭。
我心中正自懊悔之時,葉明夷卻開口瞭:“婉君,這就是你二哥?劍術比你哥還差,看來也就一般人。”出人意料的是,她的聲音竟不似面容那麼冰冷,反而有著壓抑不住甜糯之意,一言一語都直膩心脾。
我似也被沈婉君胡鬧得昏瞭頭,連忙作揖道:“葉姑娘竟然還把我當人,在下受寵若驚。”五分玩笑,五分卻是真話,想來她沒有將我比作朽木頑石已經是給面子——雖然是給沈婉君面子。
冷美人無動於衷,視若無睹,一旁的沈婉君倒是捂嘴捧腹,笑得花枝亂顫:“誒喲,二哥,哈哈,什麼叫‘把我當人’,你說得也、太過分瞭……這可是你媳婦啊、呵喲~”
葉明夷的眸光中全無一絲情愫,我甚至懷疑她究竟能否產生此物——當然,她冰冷的內心也讓我敬而遠之,不會自作多情。
她是毫不在意,我則是有自知之明,唯有沈婉君這個從中撮合的“媒人”沉浸其中,不知她是真心誠意還是故意玩鬧。
場面已經到瞭快要不歡而散的地步瞭,而沈婉君還不自知,恰好此時一道仙音如同救世主般降臨:“婉君,到師叔這兒來。”正堂前,娘親衣袂飄飄,招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