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把老板娘的話放在心上,孑然一身,小時候沒有死掉,戰爭中也沒有死掉,生死早已看淡,再說也隻有我欺負別人,誰想讓我不快活也沒那麼容易。
我回到瞭屋裡,拿起報紙繼續看瞭起來,沒想一會兒外面卻傳出瞭一通喧囂聲,接著就是幾聲清脆的槍響。可能是以前打槍打慣瞭,我對槍聲太敏感瞭,聽聲音像是鎮子中心街道上傳來的,我放下手中的報紙連忙走到瞭外面。
「別看瞭,是山上的土匪來瞭。」裁縫鋪的老板娘也露出瞭頭,不在意的對我說道。
「土匪來瞭,那你還不關門躲起來?」早就聽說山區土匪多,這土匪打劫,人們不應該躲起來才是嗎。
「不用啦,這夥土匪目標明確,劫富不劫貧,我這小本生意賺的那點錢,可還不夠人傢塞牙縫呢。」老板娘倚在門框,雙手抱在胸前,十足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
呵,盜亦有道啊這是,那我倒是想看看這些土匪都是什麼人瞭。
隨著砰砰的幾聲槍響,聲音已經越來越近。這子彈可不長眼睛,路上的三兩行人趕緊避讓,推著小推車的大爺也及時躲進瞭車底下。
「讓開,想活命的都趕緊給老子讓開……」
幾聲叫喊聲後,三四匹快馬已經飛奔瞭過來,跑在最前面那個是個壯漢,粗鄙的聲音就是他喊得,馬背上拴的包裹估計就是搶劫而來的財物。緊接著又來瞭兩匹,前面一匹坐著個年輕的男子,一手拿著長槍一手握著韁繩,樣貌並沒有細看。而真正令我驚訝的,是後面那匹,上面坐著的居然是個女的。
隻是那麼看瞭一眼,心裡就開始患嘀咕起來,這不起眼的鄉下難道盛產美女?這女土匪還是個漂亮角兒呢。精致雪白的臉蛋,烏黑綁起的頭發,身材也是一流,如果下瞭馬估計也不會比我矮多少。
青春靚麗的身影,也隻有高小姐可以和她相比。不過看模樣,她比高小姐應該大幾歲,能和土匪混在一起,膽識當然更不用說瞭。
落在最後面的那匹馬應該是負責殿後的,一陣馬過的呼嘯聲後,約莫幾十米外,又是幾匹快馬追瞭過來。鎮上呆瞭幾個月,連我也熟悉瞭,看這穿著和打扮,應當全是高傢的打手。
被追的人時不時朝後面放一槍,那追的人也隔一會朝前面開槍,雙方都是沒有訓練過的人,打槍完全沒什麼準頭可言。不過還是能區分出,高傢的武器射程要優於土匪,果然隨著一聲急促的慘叫聲,落在最後面的那個倒黴蛋應聲落馬。
眼看著同伴倒地,那女土匪握住韁繩慢瞭一下,她轉過臉的表情很不忍又很無奈,就這停頓的當口,後面追趕的人又近瞭一些。稀疏的槍聲一直沒有停,這麼漂亮的女人要是一槍沒瞭還真可惜呢,遠遠的看著,我真為她捏瞭一把汗。
不過女土匪也不是吃素的,她惡狠狠的咬瞭咬牙,緊接著撒瞭一地的鐵蒺藜出去。我還是小看她瞭,這人可是土匪啊,刀槍上過日子的人,怎麼可能那麼弱小,我的擔心實屬多餘。
後面的那批人沒法再追瞭,馬兒趟進瞭一地的鐵蒺藜裡,自然是受驚的抬起瞭雙蹄停瞭下來。幾人紛紛翻身下馬,有人抓住瞭之前被擊中倒在地上的那個土匪,有人則去揀地上的鐵蒺藜。
「你快回去稟報少爺和老爺。」「你去把這個人帶回嚴加拷問。」「你再去盤點一下損失……」下命令的是個領頭的,吩咐完那三個人就各自走瞭。
喧囂的聲音已經消散,路上躲起來的人才敢走瞭出來,抬眼看瞭看,有幾個人歪歪斜斜的朝我這邊走瞭過來,湊近瞭一看,有幾個估計是躲避不及摔到瞭,還有一個則慘一些,小腿被流彈貫穿出瞭許多血,看樣子他們是來找我的瞭,我趕緊迎瞭上去給他們包紮救治。
中彈的是個老者,他被人攙扶著進瞭屋,褲腿已經被鮮血染紅,我趕緊給他止血。血是止住瞭,但這最怕的是感染,於是我又給他上酒精消毒。
「啊……痛……」那人吃痛的咧著嘴慘叫。
棉球擦瞭一遍,我又趕忙取來瞭金瘡藥,不過剛打開蓋子,那人便急忙的阻止道,「醫生,別,別上藥,你這藥,我可付不起那錢。」
已經打春瞭,天氣漸漸回暖,傷口得及時消炎,不然化膿瞭就麻煩瞭,我不由分說的抬起他的小腿,沿著傷口撒上瞭金瘡藥,嘴裡也安慰道,「你這是被他們的槍打中的,反正也不貴,可以讓他們出這個錢。」
外面還有三個人,他們還沒走,屋裡的幾個人自然聽出我說的是去找外面那幾個人索賠,一時都呆住瞭,隻聽其中一個人道,「小夥子,你讓我們問他們要?你沒開玩笑吧。」
上好瞭藥,我又從架子上扯瞭塊白佈給他包紮瞭一下,鎮上的人估計是還怕高傢的勢力,所以才顯得如此畏懼,將白佈系上,我便回道,「這槍是他們開的,你們是受害者,你且坐著,我去給你們說說理。」
「嘿,小夥子你別去……」
擔心的話語傳來,我已經走瞭出去。那個領頭的還在,我試著上前理論瞭幾句,想要給受傷的人討個說話和賠償,但顯然吃瞭癟。
「你是這兒新來的醫生?」領頭的男人扯高氣揚,語氣有些不耐煩,「知道我們是誰嗎……」
「段某不知,但他們是被你們所傷,這道理還是要講的。」
「講道理,講道理你應該找那幫土匪要錢去。」男人很不屑,根本沒把我當回事,說話還拉長瞭聲音。
強壓下心火我忍住沒有發怒,繼續好言道,「那幫人的武器太落後瞭,他們身上的槍傷一看就是你們這漢陽造的傑作,找他們似乎不太合適……」
「沒看出來,小子懂的還挺多啊……」他這個時候才算認真打量瞭我兩眼,又在面前踱瞭幾步,接著將手攀在我的肩膀上,笑瞇瞇的開口道,「不過我勸你最好還是少管閑事,免得引火燒身,你說對不?」
這傢夥還有點手勁,換做平常人估計已經開口喊痛瞭,不過對比我遇到過的那些練傢子來說還是差瞭一些。算是讓瞭他一個回合,等他說完話我才將手放在瞭他的一隻肩膀上,「城門失火也會殃及池魚,常在河邊走難免會濕鞋,他們都是有妻兒老小的人,這點錢對你來說不是個事,對他們來說卻能救命,夥計,給別人一條路也是給自己留後路啊,大傢都好說不是……」
聞言對方並沒有回話,而是憋住瞭氣想和我叫勁,漸漸地我加重瞭手裡的力量,他再這樣下去不認輸,我還真怕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
這男子的臉色開始漸漸變得難看起來,恰逢此時,裁縫鋪的老板娘跑瞭出來,隻見她扯開瞭一副勸架的嗓子道,「幾位大哥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段先生他是外地來的醫生,對我們這地方的事情還不熟悉,有話可以商量沒必要動手……」
「段先生。」
老板娘扭頭給我使瞭個眼色,顯然想大事化小,於是我才漸漸松開瞭手,那人顯然也想順著臺階下,跟著也放開瞭我的肩膀。
「小子,以後當心點。」他活動瞭一下肩膀,然後不是很情願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大洋丟在瞭地上。
「我們走。」說完他便帶著剩下的幾個馬仔轉身離開瞭。
「段先生,你闖瞭大禍,這些人都是記仇的主,你鬥不過他們的,我勸你還是早點離開吧,這裡不適合你……」老板娘顯得很擔憂,言辭也很懇切。
街上更是站瞭好多人駐足,像我這樣敢於虎口拔牙,這個鎮上估計是第一次,他們紛紛圍觀,再紛紛散開。一個個面無表情臉色默然,那是一種長久以來的悲愴和無能為力,他們可能是在為我可惜,也可能是對下一場風雨即將來臨的正常反應。
彎腰撿起瞭那枚大洋,心想對付幾個小毛賊,剛才也許是有些沖動瞭。我擦瞭擦便轉身回瞭屋裡。
「醫生,你沒事吧?」屋裡的這幾個人估計也看到瞭外面的事情,一個個表情也是很嚴肅。
「沒事。」我的骨頭可硬著呢,說著我還做輕松狀的聳瞭聳肩膀,然後將手裡的那塊大洋遞瞭出去。
「醫生,謝謝你為我們包紮和出頭,但這錢我們可不敢收啊……」老頭說完顯得面有難色,沉默瞭一會然後還是開口瞭,「年輕人,聽老朽一句話,高傢人不好惹,你還是趕緊收拾收拾東西出去躲躲吧……」
我好好為他醫治槍傷,沒想到他竟也會這麼說,我不免有些失望,但也沒有發作。
「這幫狗東西,太欺負人瞭……」終於有人看不下去,拍瞭拍桌子大聲嚷瞭出來。
「哎,要是當年楊老板還在,風雷鎮就不會是高傢一手遮天瞭。」另一個人也嘆息起來。
「你說的是那個楊錦嗎?我聽說他當年可是賣大煙的……」
「胡說,我從來就不相信楊老板會賣大煙。」
楊錦。我隱約記得我父親的名字裡好像就有一個錦字,雖然媽媽當年喜歡喊他遠山,但我一直都記得有那麼個字。我也不是很確定的裝作好奇問道,「你們說的楊老板是誰啊?」
「楊老板啊,他早就死瞭。」
「聽說當年他傢裡失火,大火燒的很慘,就連他自己也是屍骨未存,好在後來有人在後山給他立瞭塊碑……」
我的心中頓時咯噔一下,「後山不是亂葬崗嗎?」
我這還是從杜寶來那裡聽來的,他們當然比我更早知道那邊是亂葬崗,屋裡沒有人再說話,我仿佛明白瞭什麼。
心中藏著事情,我一直沒法平靜下來,那個楊錦究竟是誰,他會不會是我的父親,為什麼人們都不願意去提當年的事情,還是有太多疑問縈繞在心頭,一頭霧水現在更迷瞭……不過好的是,那天過後還沒有人來找我的麻煩,我現在心情不好,如果有人趕來找麻煩,我想我一定會打爆他的頭。
這樣過瞭幾天,高小姐再次找上瞭門來。這個小美女長得著實吸引人,就算她繼續耍脾氣,我想我也不會打爆她的頭,況且她今天過來確實又和善瞭許多。從第一次見她飛揚跋扈,到現在也才三次,但她每一次都要比前一次像個姑娘,她的轉變我看在眼裡,但卻感動不起來,江湖之大人心否側,就像前幾天的那個土匪,如果她下瞭馬放下槍,誰又知道她竟是土匪呢。
我還在屋裡配藥,她哼著曲,手裡拎著東西徑直走瞭過來。她沒有走進門內,而是敲瞭敲門框以引起我的註意,接著倚在門邊道,「喂,醫生,你先把手裡的活放一放,再把衣服整理一下,有人過來找你。」
「看病?」我當然不會去聽她的吩咐。
「不看病就不能有人找你?」她挑釁的反問瞭一句。
她這話讓我一個激靈,不會是那群喪門星找上門來瞭吧,抑或是她要來找我算賬,不過看她也沒帶人過來,我便試著問道,「誰要來找我啊?」
「你別緊張,是我媽媽……」她這時候一點也沒瞭孤傲的樣子,竟還從拎著的包裝裡拿出瞭一個蘋果旁若無人的啃起來,「你的方子很管用,媽媽非要我帶她過來答謝你。」
早就覺得高小姐的母親應該也是個數一數二的大美人瞭,無它,女兒這麼漂亮,媽媽自然也不會差,我還真想一睹芳容呢,不過好像沒看到有人啊,便忍不住道,「那你母親人呢?」
「吶。」
高小姐自然沒看出來我心中對她媽媽有不敬的意思,她還涉世未深,男人的那些小九九她可能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她扭過頭傳瞭個眼神給我,我便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瞭過去,隻見街道對面果然有一女子像是和她的丫鬟一起走瞭過來,女子雙目顧盼,踏著碎步越來越近。
怎麼會是她!我幾乎是呆立當場,腦袋一陣眩暈。
隻見女子著一身碧綠的翠煙衫,外面罩瞭一件毛呢袍子,下身則是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袍子很長一直蓋到瞭小腿處。遠遠的望去,隻覺女子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嬌媚無骨入艷三分,風髻露鬢,淡掃娥眉眼含春。臉上的肌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若膩,櫻桃小嘴不點而赤,嬌艷若滴,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而靈活轉動的眼眸慧黠地轉動,幾分內涵幾絲柔情,女子的身材高挑,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無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
我就想怎麼會有人和她有過一樣的癥狀!要不是小時候有一次父親不在,而那時候都是我陪在母親身邊熬藥,然後又在晚上被她抱著暖身,我怎麼也不會記得那熬的幾味藥材到底是什麼。
十六年瞭,媽媽的容顏幾乎沒有什麼變化,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眼就能認出她,美比花嬌身形窈窕,足見她的天賦有多驕傲。除瞭那雙剪水眸子裡似乎多瞭些湖水,她還是那樣美,那樣令我動容。
「媽媽,你知道兒子有多想你嗎,十六年瞭,我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你,就連夜裡被夢叫醒也是你……」
「喂,醫生,你沒事吧?」高小姐為我的異常感到詫異,她在我面前揮瞭揮手,想把我從失神中提醒。
我就差哭鼻子瞭,但還是被高小姐的聲音及時提醒瞭。她還不知道她媽媽也是我媽媽,我由衷的想到,但立馬才意識到這樣一個艱難的事實——我母親也是她媽媽,那媽媽不就是高夫人?而這個高小姐隻是我同母的妹妹。
我承認我很想媽媽,但此時一種莫名的悲哀卻油然而生,父親生死未卜,他們當年經歷瞭什麼,爸爸還在不在?就算爸爸不在也還有我,她現在怎麼可以成瞭高夫人,而且還為別人生瞭孩子。
隻是片刻間,我的思緒已飄向萬裡,我見到瞭彩虹,卻看不見明天,心中不免由喜轉悲,隨之產生巨大的失落,那滋味很難用言語來表達 。
「我沒事,你母親人挺漂亮哈……」我怕母親進來會認出我,有太多事情需要搞清楚,我現在還不想也不能和她相認。但我還沒想好怎麼解釋,現在這個樣子很難不被聰明的媽媽看出問題,於是我抹瞭抹眼睛,著急的道,「我是醫生,行醫治病是分內之事,並不需要回報,你帶你媽媽快回去吧,免得春寒料峭再次復發,我今天還有別的病人需要出去,就不送你瞭。」
辛好當初看上這個房子時,特意自己開瞭個後門,眼見媽媽過瞭街道越來越近,我趕緊從後面溜瞭出去。
「嗨,你等等,你這人怎麼回事啊!」事發突然,高小姐並沒有搞清楚怎麼一回事,她眼見著我從後門鉆瞭出去卻沒辦法攔住,隻能嘴裡嘟嚷著直跺腳,她雖然很氣憤卻也沒有貿然追過來。
「穎兒,那個醫生人呢?」
好險,我才踏出去幾步,裡頭就傳來瞭媽媽略顯焦急的聲音。語氣雖然焦急,但聲線還是那麼好聽,果然是那天高傢院子裡碰到的那個女子,怪不得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因為小時候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啊。
「媽,他…他出診去瞭。」
「這樣啊,要是聽你的早點過來就好瞭……」媽媽語氣中有難忍的失望。
出門的時候後門被我虛掩上瞭,她們應該不會走過來,就算走過來,屋後也剛好有個草堆可以躲一下,於是我也停下瞭腳步,想著還是先看看情況吧,就沒有跑遠。走到屋簷下,在紙糊的窗戶上戳瞭個洞,我將眼睛望向瞭室內。
「穎兒,你見過醫生,快給媽媽說說,那醫生有多大年齡?長的什麼樣……」母親急切的問起來。
「誰知道他多大啊。」高小姐可能有些不高興,她敷衍瞭一句,將吃完的果核仍在瞭地上,然後晃悠的一腳踢瞭出去。
「我在問你話呢!」僅有的記憶中,母親極少發怒,但高小姐的漫不經心卻引來瞭母親的發作。
高小姐雖然不高興,但問話的是媽媽,她還是回答道,「聽說他是外地來瞭,好像姓段,看起來比我大那麼幾歲……媽媽,一個醫生,我把他叫回傢問話不就行瞭嗎,真搞不懂,你幹嘛還要親自過來。」
高小姐不知道內情才會這麼說,當然以母親的聰慧,她應該也不會輕易的將實情說出來。母親聞言若有所思,但並沒有回答,而是顯得著急又期盼,她站在門口東張張西望望,邁著蓮步瞧瞭又瞧,那神情恨不得我立馬出現在她眼前。
想不起來媽媽今年有多大,但歲月這把無情的印記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從她那清秀的容貌中,很難辨別出她的真實年齡。濃密的眉毛向上揚起,彎彎的像是夜空裡皎潔的上弦月。長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對朝露一樣清澈的大眼睛蘊含著萬般柔情。英挺的鼻梁下,秀氣的嘴唇如玫瑰花瓣般迷人,還有那白皙的皮膚,十幾年瞭,卻仍如當初般潔白如玉。
媽媽不但身材苗條,人長得更是楚楚動人,美到就連我這個兒子都很難不多瞄她幾眼。作為男人,眼前的婦人確實令我生出遐想,而且得知到她現在的身份是高夫人,我真的很難再以母親的眼光看她。曾經的她對我是那麼的溫柔慈愛,而現在我卻感覺到她已離我好遙遠……
等瞭片刻,媽媽神色漸漸變得黯淡有些失望。
高小姐並沒有註意到這些,可能是想到瞭我臨走前提到復發的話,隻聽她朝那個看起來像是下人的女子道,「芳姐,你帶媽媽先回去吧,我留下再等一會。」
那個叫雨芳的女子點瞭點頭,於是高小姐又對媽媽道,「媽媽,你身體才好先回去吧,我等醫生回來再幫你細細問問。」
這麼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媽媽隻得點瞭點頭,然後被雨芳扶著離開瞭。眼看著母親走遠瞭,我才松瞭口氣,還在想著要不要回屋,沒想就聽到瞭高小姐的聲音。
「別躲瞭,人已經走遠瞭,你還不出來?」高小姐顯得又好氣又好笑。
媽媽已經走瞭,那再回屋好像也沒什麼問題,於是我拍瞭拍衣服,從後面又溜瞭回來,「你怎麼知道我沒走遠?」
「包都沒背,你出個屁的診。」大小姐就是容易發脾氣,「話說你這醫生怎麼回事啊……」
我沒有直接回話,而是插科打諢道,「剛才那是你母親啊?」
「是啊,你不都聽到瞭。」
「那敢問高小姐你今年多大啊?」我差點忘瞭站在我面前的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我不得不想知道她今年有多大,因為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你敢打聽我?」
「當然不是,就是感覺你們母女兩都挺漂亮的……」怕她看出我是特意問的,說完我還做瞭個咧嘴笑。
「那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的人……」
媽媽既然想打聽我,那何不順水推舟暫時斷瞭她的念想,免得她說不定哪天又跑過來。這樣既可以隱瞞真實身份,又可以以新的身份示人,想到此我便爽快的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叫段啟生,辛亥年生人,從東北逃難過來的……」
「那你跑得可真夠快的。」日本人占領東三省這麼大的事情,高小姐估計也略知一二,所以她才會帶著諷刺的語氣這樣說吧。
「你母親來找我幹什麼啊?」我又試著問道。
「我也奇怪啊,她一看到你寫的東西就想來見你,還是我攔著才拖到今天過來的……」高小姐說著說著就露出瞭疑惑的神情,接著朝我道,「你們不會認識吧?」
「你媽媽比我大多瞭,我怎麼會和你媽媽認識,我才第一次來風雷鎮。」
對她來說,我說的都是事實,就算懷疑她也不會相信,當然更不會知道我和她媽媽的關系也是母子。
「那我媽媽要是下次再來,你可不能跑瞭。」
高小姐還是比我小瞭一些,她隻想讓媽媽見到我,完全沒意識到我既然不認識她媽媽為什麼還要躲起來,不過她想不起來更好,我趕忙點頭稱是,以免等會她反應過來。
「那今天就算瞭,我可警告你啊醫生,就算下次你跑,我也會把你抓回來。」高小姐留瞭一句近乎威脅的話,轉身要走。
「你還沒告訴我你多大呢。」她一直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我見她要走,趕緊問瞭起來。
「民國五年生人。」幹脆的留下一句她就離開瞭。
我還以為她矯情不會回答呢,沒想到還答的這麼爽快。我急切的要算她的年齡,義父收養我那年是公元1915年民國四年,高小姐是民國五年,也就是1916年出生的。烘的一下,我感到內心受到瞭嚴重打擊,才一年而已,她就投靠瞭別人的懷抱,並且懷瞭別人的孩子……她還是我要找的那個記憶中溫婉賢淑的母親嗎,這個遲來的事實對我來說實在是有點殘酷瞭。
媽媽出現又走瞭,十六年什麼都改變瞭,我很想她可是又讀不懂她,夢裡一會是她可親的笑臉,一會又是她依靠在別人身邊的樣子。
媽媽已經不再是那個媽媽瞭,我又想到瞭父親,我不能就這麼沉靜下去,來的目的就是要弄清楚當年的事情,現在媽媽找到瞭,可是當年的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她現在成瞭高傢夫人,還有瞭另一個女兒,我心裡那個溫柔的母親,已經變得陌生,而我自己似乎也不再是自己瞭,我發誓定要把這其中的來龍去脈查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