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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援西遠去

  公司的第二期公益生態提前瞭。走過開幕式後我隨著張穎坐上瞭去漠北的車。

  「就你一個?」收拾東西時候,我看就張穎一個,不免得有些驚訝。

  「嗯就我一個,本來何超他們也要來的,被我攔住瞭。公司特殊時期,多留些人有準備。」

  司機叫楊帆,是個能說會道的人才,恐怕張穎也是有心瞭,這種漫長旅途如果沒個說話的人,恐怕都得無聊死。

  頭車是幾個執事,後面幾輛貨卡半掛載著儀器,車身貼著「援西團」的條幅。路邊有幾個攝像機「咔嚓咔嚓」的閃光,幾位記者在采訪公司發言人。

  原本安排公司由我發言的,不過讓我給推瞭。我真受不瞭背稿子和回答那些傻逼敏感問題。

  「真操蛋……」沒來由的,我罵瞭一句。

  屁股下面座駕是一輛Q7,車裡面有股子香水味,我嚴重懷疑是張穎故意的。還沒說她,她就張嘴道:「就是做給別人看的,動靜越大越好。」

  「得瞭,我這成臨陣脫逃瞭……媽的!」我真挺憤怒的,一股子憋屈的情緒擁擠在胸腔。

  頭車後面第二輛是一款賓利總統,坐著張穎秘書團的幾個成員。

  「這叫轉移視線。」張穎一雙黑色絲襪美腿上面放著幾份文件,文件都是黑白文字。其實公司的主持工作我一般都不參加,除非是重大決定,這不,黑絲我還沒看幾眼呢張穎遞給我一份「裁員計劃」。我粗略的看瞭一眼,20% 的數字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那就是3500人……」

  張穎反應不大,似乎司空見慣一般,又遞給我一支筆,淡淡說道:「董事長你簽個字吧……財務部門快頂不住瞭。」

  沉默瞭很久,我最終還是決定放下瞭筆,同樣目無表情,眼神渙散看向車窗外,長嘆瞭一口氣,說瞭一句:「養著吧,都是老員工瞭。」

  「周董你太重感情瞭,市場是容不下重感情的人,心狠手辣才是主流。」驀地前座張穎搖瞭搖頭,一臉悲哀,說瞭這樣一句。張穎的額頭有些大,睫毛上揚,眼珠子深不見底。

  我一愣,然後笑笑:「我相信我所相信的東西。」

  「公司裡面p10級別以上的員工或多或少都遭遇過獵頭公司狙擊,金領工程師也已經被挖走兩個。現在隻能收緊一些標準瞭。把等級放高,引進新型技術人才,淘汰掉老員工,這才是明見之舉。上周收緊考核外加降低工資就已經有人鬧事瞭。周董,咱們傑出科技已經是水深火熱瞭。」

  我一愣,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被孫董壓瞭下來,鬧事的被光速開除瞭。」

  車子上除瞭司機楊帆,就剩下我和張穎兩個人。

  我眼神凝重,內心思緒萬千:「想走的人就走,想留的人就留,我也管不住他們的去留,隨他們意就行。」我淡淡的說道。

  張穎坐在副駕駛,由於反光鏡視角原因,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建議周董私人時間多修修相關管理知識,有時候去適應社會肯定不是壞事。」

  「你MBA畢業的?」

  「浙大工商管理碩士畢業。」

  「那你也應該清楚體系不一致,一味地套用西方管理手段是蠢事,這樣和一刀切政策有何區別?你隻看到瞭老員工不如新人才有潛力,卻眼瞎沒看到過去幾十年他們對公司做的貢獻?」

  「可是數據顯示的是這群人幾乎沒有給公司產生正向價值。而且他們占用大多數公司分配資源,適應性差,這是一件賠本的買賣。違背資本擴充的原則。」

  我笑瞭笑,有些悶,頓瞭頓後反問張穎道:「你知道我爸怎麼創立傑出科技的嗎?」

  這倒是把張穎問住瞭,愣瞭半天才回答:「這個我不清楚……」

  我繼續笑,這種笑容中似乎透露出嘲諷,於是道:「當年就一群人興致一來一拍即合的事,我爸當年可沒有想那麼多。」

  「今非昔比,現在傑科已經是世界聞名的半導體材料集團,更是曾經在國傢引導下拿下瞭美國霸主制裁下的第一單。凡事都有原則……」張穎似乎很是固執,執意要我簽字裁掉這三千多人。

  「用別人的體系做事情,這何嘗不是悲哀呢?張穎我想問你,我們國傢什麼時候能夠擁有自己的話語體系?溫老師曾經說過,以前我們換作自己的歷史專制叫做『封建』,可笑嗎?『封建』,呵呵,連什麼叫『封建』都不知道。封建?是分封而建,是對於西方小部落『王國』而言的概述,和我們中央集權制有什麼必要關系。張穎啊,張穎,你是公司秘書團領導,有過多年經驗。我年齡不夠,所以我也不清楚你們那時候的成長是否受瞭這種影響,我隻是想說,有時候憑心做事比所謂的制度優越性真實多瞭,也許你會反駁我說『憑心做事』這種東西無法考量,可是啊,你忽略瞭一個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們公司的生產力永遠都是機器,不是人,人是什麼呢?人是創造力,創造力本來就是不能考量的東西。人不是沒有美好追求的,隻不過大部分人都是活在當下,我去做大部分人都想去做的事情又何懼這些呢?」

  張穎可能第一次見我說那麼多話,整理瞭一下發髻說道:「周董還是太樂觀瞭,人性這種東西難以測量。懶不作為不勞而獲大有人在。」

  「可是這種人不正是體制內的人嗎?你想想看,能來傑科的人又有幾個是真正的天生懶人?」

  「董事長,張秘書,容我插兩句,」司機老楊見我們爭論起來,插嘴說道,「莫怪啊。其實呢,這麼說,恁倆說的都對,不過俺更喜歡周董說的,因為呢人生下來不是為瞭生活裡的雞毛蒜皮事情的,人活著就是為瞭點希望。至於集團裡面的事,我也聽說瞭點,我感覺就依周董的意思吧,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沒啥特別的。」

  我欣賞的看著司機老楊,贊嘆瞭一句:「說的不錯。現在會被挖走的人,未來指不定會回來呢……」

  老楊把後視鏡轉正瞭,我得以看到張穎表情,眼睫毛有些長,臉上寒氣逼人。張穎瞪瞭老楊一眼,隻得無奈松口道。

  「好吧,不過任由他們無障礙的走會出事的……」

  「你卡不瞭他們太久的……後果由我承擔。另外把人事部頭子換瞭,看著他煩,手下的HR都什麼玩意兒。」我摸瞭摸口袋,抽口煙。想著這兩天多數負面新聞都是因為人事部處理不佳引起的就一陣子惱怒。

  「等回去開會吧,李博文等級太高瞭,就算是你也無法直接口頭任免。」張穎面無表情。

  ……

  此時鑼鼓震天,彩帶滿地,而我們的車子也啟動瞭,一時間六十多輛的車隊出發,浩浩蕩蕩。公司一千多個白領站在長江路兩邊給我們送行,聲勢浩大。我打開窗戶,再次點燃一根煙,天上有飛鴿掠過,再看看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心裡突然有些難受。

  我瞭然點頭,繼續吞雲吐霧,我胸腔裡面的氣息還不太穩定,總是嗆著,煙霧一半從嘴裡逃出,一半從鼻孔裡飛出,隻有煙味留在嘴裡。

  ……

  公司這邊真的不太樂觀。首先自由股幾次腰斬,傑科集團或許會出現首次信任危機,資金壓力無限大,銀行那邊除魔都部分銀行特殊放款之外,其餘銀行都持觀望態度。上遊晶元專利打2年瞭,下遊國內市場基本飽和,國際貿易又受直白制裁。盡管為瞭把風險降低至最小,傑科采用簡單的abc三層分佈式控股結構,權益股已經縮減至有史以來的最低瞭,外層c裡面的增值股通過近些日子的回收,也已經降至冰點。當然與之相對的,是傑科這個龐然大物舉步維艱的生活。

  我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破釜沉舟,一方面國際方面美國制裁名單仍然持續有效,簡單的對抗不是明智之舉,否則傑科大概率會成為中美競賽中的犧牲品,很有可能面對的是美國的全面封鎖,對此方面我國扶持能力有限,這等同於把好不容易帶起來的市場拱手讓人,所以這不行。再一方面,上海、北京、深圳等證券交易所弄權者太多,烏龍事件一個接著一個,上下政策不統一,按照我爸的說法,你一個諾貝爾獎獲得者在一個財政局局長面前都得點頭哈腰,我們又要防范於未然,避免背後被其他人捅刀子,上行下效不是政治裡面生活常態。所以我把增值股剔除出來集體解放,部分贈予一線科研工作者以及前沿工程師,一部分灌入公司獎金蓄水池,其餘大部分都融合成權益股,減少自由股增發,勒緊褲腰帶。最後就是重點釜底抽薪,國有資金入駐。

  國際貿易中科技金融等硬實力是不允許出現自由市場的,特別是中美冷戰加速的這個特殊節點,要不然國傢也不會啟動芯片計劃這個幾乎決定瞭當時很多轉型企業的規程,傑科成為風口上的豬因此受益一舉成為世界第一梯隊水平。這是必然的,因為去美化已經被二十大提上瞭國傢會議的議程,且定為基本方向。而去美化的要害與關鍵就是高科技產業,也即是芯片,電路,通信等產業,對於芯片設計二十大會議上國傢主持人更是反復提及,多次強調。大有中美冷戰及時備戰之意。

  這個時候流動資本反而會產生相當大的不確定性,就拿當年的傑科控股事件,與國際上英偉達,英特爾等老牌巨頭非正面對抗的全面慘敗的例子來說,傑科就是吃虧在國人持自由股超標方面。所以這個時候必要時傑科完全可以轉型。現在舍棄流動資本不過是一身輕松,我相信,人間自有真情在,不需此行計算中。

  客觀上幾天時間不多,但一件接著一件的事件處理讓人身心疲憊,與我的設想有著嚴重的出入。前端研發果然出現問題瞭,卡在光柵的電子通道畸變問題上瞭……為瞭打破國際專利壟斷,傑科前端研發工程師選擇瞭一個鋌而走險的光柵設計方案,此種設計方案流片極其困難,成功率低的可憐,隻有千分之四。但是成品做出來之後的能效比幾乎是同行競品的560% ,高達五倍能效比和多至兩倍的性能提升如果真的量產化恐怕會在市場上面掀起海浪。然而,雖然掩模系統曝光系統等關鍵性技術傑科具有完全自主性,但是上千次的自行流片費用仍然是一個恐怖的數字。我拼命的嘆氣,眼光上揚看至車燈,不得不說,與天搏鬥是需要勇氣的。這個勇氣是指望面臨失去一切的勇氣。

  公司給這幾枚幾乎沒有代表性的產品命名為「abortus」,意為流產兒的意思。工程師們也基本上完全放棄(它),他們知道這玩意,已經耗費瞭公司上千億流片費用的東西,無法給公司帶來利潤。

  一時間整個公司都陷入瞭濃霧陰霾,再加上A股信任危機暫且未過,國產PU的市場最近幾個月已經在停止增長瞭。

  思緒飄遠——小時候,我為瞭能買一張卡打遊戲,幾乎溢價瞭整整三倍,那一天我拿著RTX3090快快樂樂的進入遊戲,內心感謝老爸給予的饋贈。我不清楚溢價三倍是什麼正常概念,也沒有看見老爸臉上久久不散的冷氣。我以為他是不高興我買這麼貴的東西,誰知道他在說,以後不許買溢價這麼高的東西。

  隨後他轉身去瞭公司,然後一年都沒有回來。我一直是以為我爸他不高興我打遊戲才這樣的。那一年,我才12歲,剛接觸《DyingLight2》《戰地2042》等優秀的遊戲。

  過後我問起這件事的時候,我爸沉默瞭很久,說瞭一句,「誰知道市場情況會這麼糟糕……」

  那一年,傑科誕生瞭個奇跡。

  這個奇跡就是AML-2,AML(Amilitarylife)戎馬一生的意思,是一款由傑出科技純國產化的GPU(圖形處理器),面世的時候幾乎轟動瞭全國。而後國產引擎,國產PC操作系統,國產渲染軟件等紛紛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瞭出來,各大遊戲廠商,軟件開發商緊急跟進適配。那一年,連微軟引以為傲的WINDOWS系統都受到瞭很嚴重的沖擊。

  這款純國產化的GPU,盡管等級性能隻有和友商DG2相等,但是極低的功耗和穩定的性能發揮以及自我研發的故事加起來導致,60萬張卡一經發售當天售罄,可謂是真正的萬人空巷,這也是傑科歷史上的一次轉折點。

  而AML-2的後續升級產品AML-3的發佈直接讓傑出科技一舉成為國際巨頭,成為能與英偉達,英特爾抗衡的存在。當然同時我猜,那時候我老爸的生命,可能就不是他自己的瞭。

  這次輪到AML-4瞭,可惜即將要胎死腹中瞭。

  ……

  手機上傳來我媽的微信:「你去援助西部建設去瞭?」

  我:嗯,公司臨時決定的。

  我媽:最近感覺到瞭有些不太一樣。你小心點。

  兩個句號有些可愛,我笑瞭笑回到:沒事,一切還在掌控中。

  我媽:對瞭,最近有個人來找瞭我。

  我:誰?

  我媽:我不認識,是個地中海和啤酒肚。說是有個演出讓我去彈幾首。

  我媽上海音樂學院畢業的,手指頭修長,當年聽說和我爸的邂逅是因為一首《克羅地亞狂想曲》。

  我:給報酬?

  我媽:給一萬。

  我:那就不要去瞭。

  我媽:我以為他認識你。

  我轉瞭話題:媽你以後少跟那個王婉卿來往,我感覺她目的不純。

  這次隔瞭很久,她發來語音,直接問:「怎麼瞭?」

  張穎睡著瞭,老楊專心開著車。我戴上耳機,發文字:總之少跟她來往。

  我媽還是發的語音,聲音有些慵懶,背景嘈雜,幾聲鋼琴聲悠悠傳來。

  「她怎麼瞭,你得和我說原因啊,我和你王阿姨之前關系不錯的。你突然來一句讓我不要和她來往媽有點懵。」

  我嘆瞭口氣,回到:總之聽我的就是瞭,有些話不方便說。

  這種直男式的要求做法確實不太討喜,我媽回瞭個「哦」字就沒反應瞭。然而隻有我知道,我腦子裡昨夜裡的畫面仿佛給我紮瞭一針腎上腺,讓我臉紅氣燥,人格撩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