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我慌忙給靖雯發去瞭一段語音,“我昨天晚上,手機沒看到……你在哪兒呢?咱們去買菜?”

  馬上,靖雯也給我發來瞭語音,有氣無力,顯然是沒有休息好,“在你傢門口。在車裡坐著,快點……呵……困死瞭……有事情商量……”

  我搖下全部車窗,又買瞭一包煙,脫瞭外罩掛在後座,一邊一根接一根的抽煙,一邊特地繞遠繞瞭一大圈高速公路,試圖讓煙味和灌進的涼風帶走車裡不該有的氣味。以至於基本不抽煙的我,被煙熏的開始幹嘔,鼻涕也似乎淌瞭下來。

  果然,靖雯的小紅甲殼蟲停在我傢門口。我停下車,看到靖雯呆呆的歪靠在座位上,小嘴微微張開,睡得格外可愛,任由手機從骨感柔嫩的小手中滑落在大腿上。頭發果然剪短瞭,從原來的過肩長發變成瞭稍長過耳的可愛短發,並染成瞭棕色,齊眉的劉海斜斜分開,露出一角潔白的額頭。

  我敲瞭敲車玻璃,靖雯緩緩睜開眼睛。我趕緊進屋,盡最大可能和婧雯拉開距離。我知道,女人的鼻子有時候比狗鼻子還靈。如果被她聞到瞭,我免不瞭麻煩。

  靖雯暈暈乎乎,撞上車門,跟在我身後,有些不高興,喃喃責怪我,“怎麼回事,小樓……知道人傢昨天多擔心嗎……”

  剛一進屋,靖雯突然輕輕打瞭我的後背一下,“怎麼搞的!小樓!你抽瞭多少煙!”說罷,小手在鼻子前扇動,並做出一副嫌棄的表情。“對瞭。人傢剛剛接瞭個電話,清明節來……”

  我正在納悶什麼“清明節”,靖雯突然拼命地聞,抬頭看瞭我一眼,又抓起我衣服前襟,拼命地聞。

  “方小樓……”靖雯閃動著一雙大眼顯得不安又驚恐,抬頭望著我,“你說……你昨天到底幹什麼去瞭……”

  “昨天有點事……我……就……”我知道,十有八九瞞不住瞭,於是說,“別多心……”說著,我伸手去摟靖雯的小蠻腰。

  靖雯卻拼命地把我的手扭開,歇斯底裡一般,“別碰我!”說著,撇開小嘴,嘴唇發抖,眼淚簌簌掉落,卻不哭出聲來。

  我們呆裡在門廳。我就像沒有靖雯的命令一動也不能動一般,低頭站在原地。我想等她罵我發泄瞭之後,我再想辦法緩和氣氛。現在解釋,隻能起到負面作用。

  靖雯紅著眼眶,淚水不住從柔滑的小臉蛋滑落,終於開口,緩緩的說,“既然……那你為什麼要追人傢?”

  “你別這麼說……”說完,我又試圖上前抱住靖雯。

  婧雯仿佛瘋瞭一樣,上身拼命地掙脫,用我從未聽到過的高聲,喊,“臟手拿開!”然後狠狠瞪瞭我一眼,甩手奪門而去。

  我從未見過靖雯如此發怒,在我印象中,她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小可憐,最多隻會默默哭鼻子表示不滿。可是靖雯這次的反應之大,簡直讓我隱隱害怕,急忙伸手想抓靖雯,誰知腳下一滑,引得後背一陣痙攣,瞬間再也站不住,向側面的栽倒,而頭也重重撞在瞭鞋櫃的硬棱上,然後後腦又撞在瞭地上。

  之後我隱約記得有幾個魁梧的穿消防服的大漢把我掀上擔架。再之後,仿佛在救護車上。再之後,似乎是在醫院瞭。

  再次醒來,看到靖雯在屋裡,左手抱著右臂,一動不動,隻是雙眼腫的猶如紅桃,呆呆發愣。

  “哦……”我張嘴,發現還能出聲。靖雯聽到我的聲音,附身看瞭我一眼,看到我已經睜眼,便走出房間,去叫護士醫生。隻是對我的態度,沒有關切,冷若冰霜。

  大夫進來,讓我活動手指,小臂,抬腿。我發現我怎麼也抬不起來大腿,每次試圖抬腿,腰部都仿佛斷裂一般。大夫一手扶著我的膝蓋,讓我活動小腿,這次我可以做到。

  “疼。”我用英文對大夫說。大夫用手撫瞭撫我頭上的冰袋。我搖搖頭,“不是頭,腰疼。”說完,伸手向下,示意腰部。

  大夫又讓我做瞭一些簡單的動作,回答瞭一些問題,去和靖雯說著什麼。迷迷糊糊,我聽到,“嗎啡”“輕微腦震蕩”“問題不大”等等幾個片段。

  然後大夫又出瞭急診室。屋內隻有我和靖雯。

  “哦……”我再次出聲,靖雯卻不為所動,筆直站著,望著我的方向,卻並不看我的眼睛。

  “我……我怎麼在這兒……”我有氣無力的說。靖雯還是不語,屋內死一般的沉靜。

  “你……你是誰……”我望著靖雯,吃力的抬起手,指向靖雯的方向。靖雯聽我這麼一說,似乎慌瞭神,走過來,焦急的看著我的眼睛,眼淚似乎又要留下,“小樓,你怎麼瞭小樓!你傻瞭?”

  “嗚……我知道你是誰瞭……我都想起來瞭……”我看著靖雯的俏臉,“你是……姚靖雯……你以後是我妻子……”由於當下人什麼“老婆”“媳婦”之類的詞,恨不得剛交往就開始互相亂叫,所以我最後一句“你以後是我妻子”是用英語說,“youwillbemywife。”即顯得正式,又不窮酸掉書袋。

  靖雯聽我這麼一說,知道是我在“裝死”跟她開玩笑,險些噗嗤樂瞭出來,可隨機馬上又長嘆瞭一口,頓瞭好久,說,“小樓,其實,和一個平淡的人交往,還要忍受異地戀的孤獨和寂寞,不是我……不是我沒有憧憬,我隻是……害怕失望……你……你是個有趣的人……但是咱們恐怕不合適……我不能忍受……我的丈……我的另一半……在外面花天酒地……一次都不行……所以……分開吧……”靖雯說每個字時,都呆呆的凝望我的胸口,如同自言自語一般。

  聽靖雯這麼一說,我知道她動瞭真格。絕望的淚水也順著我的眼角流瞭下來。淚眼朦朧間,我眼前出現瞭一個小小中學生,剛剛失戀,他淚流滿面,卻捏緊自己的小拳頭,對自己說,“方小樓!這輩子你不能再為女人流淚!”想到十五六年前的一目,溫馨的我想笑。可已經年近而立的我,卻笑不出,相反讓淚水流瞭滿臉,甚至打濕瞭枕頭。

  這時,大夫敲門進來,見我們二人默默流淚,卻無人說話,有點尷尬。如果靖雯哭,是因為看到朋友受傷暈倒,還能理解;我一個大男人竟然也哭瞭起來,讓大夫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大夫輕輕對我說,“這麼疼嗎?馬上好瞭。為你註射嗎啡。”

  果然,一針嗎啡,我仿佛活瞭過來。“呼,呼,”我喘瞭兩口氣,試著挺起腰,發現雖然還是吃不上力,可已經不那麼痛徹肺腑瞭。

  “你走吧,我沒事瞭。”我看靖雯站在屋裡,卻也不和我說話,仿佛是為瞭不讓自己顯得不近人情,才勉強陪著我這個傷號,便主動開口讓她離開。“不過,姚靖雯!你記著!老子能追你一次,就能追你第二次!你早晚是我媳婦!”說完,我對她做瞭個發狠的鬼臉!

  靖雯看著我,嘆瞭口氣,仿佛欲言又止,小嘴動瞭幾下,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出去,並輕輕帶上瞭急診室的門。

  從醫院出來,我幾乎是一厘米一厘米的挪到瞭自己的車上,一厘米一厘米躺在床上,有一剎那,我甚至想,我不會就這麼餓死臭死瞭吧?每次起床都是一次煎熬,所以隻能每天隻點外賣吃一頓,並盡量少喝水,盡量避免尿尿。

  我給老板請瞭假,呆呆躺在床上,心裡想:看來,人真的是要結婚的,不然老瞭以後估計和現在的境況差不多,沒人管沒人問,死在傢裡鄰居都不知道。

  靖雯也算有情有義,雖然已經給我下瞭“死亡判決書”,卻仍然給我發瞭兩次信息。第一次是當天晚上,問我生活能不能自理,需不需要人照顧。我說我沒問題讓她不要擔心。第二次是第二周的周三下午,問我是不是真的沒有事情,為什麼三天沒來上班瞭。我隻說讓她等著,等我我生龍活虎的追她,我正在運籌帷幄,請勿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