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尚是燕陵首次看見魔女身著夜行衣的模樣。
她容貌本就與他心愛的母親極近酷肖,身段亦同樣的窈窕修長,玲瓏浮凸的曼妙玉體盡裹於黑色的緊身夜行衣下,那畫面真個是誘人到瞭極點。
燕陵心頭忍不住回想起那夜與魔女共乘一車,返回府上時在路上發生的旖旎情景。
如不是他今夜已事先在珊瑚的身上宣泄瞭一回,否則看到魔女這動人魅惑的體態,怕是縱然用最強的意志也難將心頭翻騰的情欲壓下。
魔女揭下瞭面罩,露出瞭她那張美艷絕倫的俏容,菱形的紅唇小口微微吐出一口香氣。
此時已臨近深夜,與魔女密會的除燕陵之外便隻剩下薑卿月,這個時間點便連燕離也沒有在這裡。
薑卿月瞧她揭開面罩後,一縷秀發因沁出的香汗而微貼在她潔白的額頭上,同時鼻尖亦聞到瞭從魔女身上散發而出的一股膩人的幽韻體香,不僅微感愕然。
她親自起身折返至身後的矮桌,為魔女斟瞭杯茶,一邊蓮步款款的過來道:“以魔女的身手深夜潛入到薑氏,該不至這般大費周折吧?”
魔女接過她玉手遞來的茶杯,謝過一聲。
輕飲瞭一小口後,方呼出一口香氣,道,“月姬與公子大概猜不到,妾身剛從什麼地方回來……”
薑卿月不禁搖瞭搖頭。
楚都地界極廣,魔女深夜又一副夜行裝的模樣,自難猜到她剛從何處來。
魔女亦沒有任何賣關子的意思。
她紅唇直接瞭當地吐出兩個字:“巫園。”
“巫園?”
燕陵與薑卿月面上一愕,皆吃瞭一驚。
魔女點瞭點頭。
薑卿月不禁玉容凝重的道,“魔女怎會在這個時間點,親自潛入到巫園內?”
“妾身之所以前往巫園,是為瞭要親眼確認一件極之重要的事。”
母子倆不禁臉色凝重地對視一眼。
薑卿月吃驚地道:“究竟所為何事?”
要知巫園乃巫神女在楚都唯一的居所,不但守衛重重,更有過百位巫廟戰士日夜不停巡邏,以護衛巫神女周全。
薑卿月雖已從愛兒的口中知曉魔女劍技驚人,甚至猶在自己之上。
可當聽到她深夜孤身一人潛入巫園,仍忍不住大吃一驚。
隻見魔女輕嘆一口氣,道:“妾身今夜冒著極大的風險潛入巫園,但卻未能親眼確認那件事,或者說隻確認瞭一半,不得已隻能先回到薑氏,與公子和月姬先行見面。”
魔女不但容貌與薑卿月極盡酷似,智謀也與後者不分軒輊,甚至在冷靜沉著方面比之薑卿月還要略勝半分。
燕陵還是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流露出的一絲無奈神情,不禁極度愕然的道,“魔女要確認的,究竟是什麼事?”
魔女肅容道:“先不提此事。”
“日間公子遣人來知會妾身,說巫神女已返回楚都與公子見瞭面,不知公子今日的試探之舉結果如何?”
說起此事,燕陵不由得精神一振,臉上也流露出一絲難以抑制的喜色,道。
“幸得魔女提點,日間我與湘君相見之時,按照你所說的法子對她做出瞭試探,結果非常喜人。”
他不禁眉飛色舞的把日間輕薄齊湘君的細節,事無巨細地說給瞭魔女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當魔女聽完這些事情之後,卻並沒有如燕陵想象中的高興,反而不時露出思索與沉吟之色。
最後更是奇怪的詢問他道,“公子告訴妾身,在巫神女與公子親熱之前,她的面色如何?”
燕陵愣瞭愣,不知魔女問出這些話是何用意。
不禁微皺眉頭道:“魔女也知湘君的容貌之美舉世無雙,不管何時何地,都永遠是那般動人,我實沒太去註意她與平時的區別……”
聽罷,魔女便又道,“那妾身換一個說法。”
“請公子仔細回憶日間巫神女初入薑氏時,在未與公子親熱前,她的面色是否格外紅潤,並呈透一種白裡透紅的暈紅?”
燕陵聽後心中更感詫異。
他不明白魔女為何一而再地追問他日間齊湘君的臉色究竟如何,還著重強調時間是在與他親熱之前。
但燕陵也知魔女問這些事,絕不會無的放矢。
隻能壓下心中疑惑,細細地回憶,並如實答道:“現在仔細地回想,湘君日間來時,她的面色確是較平時更加的紅潤,雪凈的面頰像泛著一層紅霞般的淡淡紅暈,格外動人……”
聽完燕陵回答,魔女忍不住蹙起瞭秀眉,滿臉凝重之色。
一旁的薑卿月見魔女肅容得一語不發,終感到事情有些不妥。
不由問道,“魔女問陵兒這些話,該有特別的用意吧?”
燕陵也察覺到瞭魔女今晚的異狀,忍不住問出心中的疑問。
“究竟出瞭什麼問題,為何魔女聽完這些事後,並沒有如我想象中那般高興?”
魔女沉默半響,沒有在這個問題上作答,而是繼續問道,“公子日間與巫神女見面時,除此事之外,她還對公子說瞭些什麼,請公子一字不漏的告訴妾身。”
燕陵見他玉容凝重,隻好強忍心頭的疑問,細細思索著,隨後將齊湘君日間與他對話的整個過程盡可能的復述予她。
魔女聽罷,美眸微凝的道:“公子是說,巫神女主動提及瞭七日後在王宮的筵席上,年仲作為楚王的禦前劍手,會親自下場接受挑戰,與人比劍?”
燕陵點瞭點頭。
魔女反問道,“公子與月姬難道不覺,這當中十分奇怪嗎?”
“巫神女明知年仲乃她情郎的心腹,盡可能避免他與薑氏發生沖突,方應該是巫神女最該考慮的事情。為何她卻反其道而行,主動告知公子,給公子復仇的機會?”
薑卿月沉吟道:“巫神女主動向陵兒提起此事,該是要賣給陵兒一個人情。”
“她有可能已隱約知曉陵兒的變化,為瞭徹底招攬陵兒與身後的薑氏,說不定與車少君默許這個安排,故意要讓我薑氏得到出一口惡氣的機會,隻為進一步博取陵兒的好感。”
燕陵點瞭點頭,“湘君已親口向我許諾,她定會嚴懲左祭司,但對於年仲,她本最多隻能持中立立場。能向我私下透露此事,大概已是她與車少君協商過後所做的極限瞭吧……”
然而,當魔女聽完二人的話後,卻是搖瞭搖頭,輕輕的說道。
“不,我想公子與月姬都猜錯瞭。”
母子二人不禁愕然。
“怎麼說?”
魔女輕嘆一口氣,道出瞭一句令母子二人盡皆臉色一變的話來。
“巫神女對公子刻意透露此事的目的,並不是要讓公子找到向年仲復仇的機會,出一口惡氣。相反,她極可能是想借年仲之手進一步削弱薑氏的實力,好讓薑氏在不得已的形勢下,更加靠向車少君一方!”
燕陵不禁臉色微變地道:“巴瀾娜何出此言?”
“妾身想問公子與月姬,七日後的禦前比武,如若年仲如所願地拒絕瞭除薑氏以外的任何對手的挑戰,薑氏打算派何人下場挑戰年仲?”
燕陵與薑卿月交換瞭個眼色,正欲回答,魔女已輕抬起纖白的素手,“公子與月姬先不急著回答,讓妾身猜一猜。”
“月姬作為薑氏一族的主心骨,縱要為夫君一恥雪恨,亦難以在這樣的場合親自下場,且月姬與年仲劍技至多隻是旗鼓相當,未必能夠雪恨。而能穩勝年仲的就隻剩公子一人,可公子在當前這樣的時刻,更加不宜對外界提前泄露他驚世的劍技。因此妾身猜,下場的最佳人選隻剩邑上公子一人。”
“作為楚國三大公子,邑上公子的劍法自然高明得足以挑戰年仲,甚至拼著兩敗俱傷,要重創年仲也不是沒有可能。可是倘若年仲在宴會上沒有如月姬與公子料想的那樣,反而重下狠手,那結果又將是如何?”
燕陵與薑卿月皆是思維敏捷之人,隻聽魔女的一番言語,聯想到那之後的後果,面色都不由一變。
因日間在聽到瞭齊湘君透露的事情之後,母子倆與燕離三人密談瞭半個多時辰,最終的打算正是要在七日後的筵席上,讓邑上公子祁青下場挑戰年仲。
中原諸國武風盛行,私鬥之風更是屢禁不絕,平日裡連朝廷亦對武士私鬥一類的事管制松懈,甚至懶得去理會。
更不要提在那樣萬眾矚目的場合,既然有人敢出言挑戰,就要做好血濺當場的準備。
如若真如魔女所說的那樣,年仲抱的不僅不是給薑氏出一口惡氣的機會,反而準備重下狠手。
拼著受傷甚至重傷的前提,將祁青當場殺死,在那樣的場合下就連楚王也不能說什麼,薑氏隻能獨吞苦果。
一旦祁青戰敗身死,最大的後果必然是薑氏立刻失去祁青與其背後一眾貴族勢力的支持,必定元氣大傷。
屆時的薑氏,除更靠向於車少君一方之外,確真的沒有太多的選擇。
燕陵與薑卿月自然知曉個中利害,皆聽得臉色微變。
這時,魔女又繼續道,“妾身當然知僅憑妾身的一傢之言,絕不能就此斷定巫神女的真實意圖。”
“其實,妾身今夜拼著被發現的危險潛入巫園,正是為瞭暗窺巫神女,隻是卻與她失之交臂。”
“見不到巫神女,妾身本以為要確認的那件極之重要的事大概是無法確認瞭,但今晚聽到公子所說的這些事情,妾身現時卻已八九不離十地斷定……”
魔女驀地輕輕一嘆,面向二人,凝重的道:“雖然妾身極不願承認,可這次我們爭取巫神女到我們這邊陣營來的計劃,基本已失敗瞭!”
“什麼!”
母子倆聽得猛然一震,皆看到瞭對方眼中流露出的震驚。
燕陵面色沉瞭下來,沉聲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唉……”魔女輕嘆一口氣,這才道,“這幾日妾身之所以沒有留在王都,是因收到瞭探子的密報,得知巫神女離城去瞭西山。妾身因感有異,便也親自前去。”
“公子與月姬可知,巫神女前去西山,是去見瞭何人嗎?”
兩人已從魔女那嚴肅的語氣中,感覺到瞭事態的不同尋常,母子倆皆臉色凝重。
“湘君究竟是去見瞭誰?”燕陵沉著聲問道。
“六日前,妾身收到密報,巫神女秘密前往西山與夫白見面。他們在西山一座避暑山莊中秘密會面,過程談瞭什麼無從得知,但想來公子與月姬該大概猜得到他們所談之事……”
燕陵與薑卿月皆聽得神情一震。
魔女口中的夫白,乃是楚國上將軍夫顓之子。
夫顓曾歷經三代楚王,征戰周邊諸國已逾三十多年,鮮有敗績,在楚國朝廷武官中屬支柱級人物,當年中原諸國聯軍聯合征戰殷地的時候,統帥楚國大軍的正是夫顓。
而夫白則是夫顓的幼子,年齡僅比燕陵大七八歲,卻自幼已得其父真傳,不但勇武過人,更精通兵法,乃當前楚國年輕一代大將中數一數二的人物。
眼下的夫白,該與其父遠在邊陲之地鎮守邊關。
這樣一位邊陲大軍中的二號人物,竟秘密來到瞭離楚都不過百裡的西山,與巫神女秘密會面。
燕陵與薑卿月立刻聯想到瞭其中的關鍵。
薑卿月蹙著秀眉道,“夫白要見的並非巫神女,而是車少君!”
“巫神女隻是作為穿針引線的中間牽線人罷瞭……”
燕陵的臉色聽得當即就沉瞭下來。
車少君與申遙君等人近來這段時日,一直在明爭暗鬥,各自窮盡手段想方設法地壯大他們各自手中的力量。
但他們爭取的大部分以朝中文臣為主,因隻要楚王一日尚在,楚國大軍的兵權便依舊牢牢掌握在以夫顓為首的一眾武將手中。
自負如北臨君,如手中沒有楚王隨身不離的一半虎符,縱有再名正言順的理由,想要調動大軍也是絕不可能的。
大部分的楚國武將,在王嗣爭奪之戰中皆持中立或者說觀望立場,車少君跟申遙君等人並不是沒有想過要爭取到這些武將的支持。
但隻要楚王一日尚未駕崩,沒有任何武將敢開這個先河。
可是齊湘君以自己作為巫神女,在普世百姓之中擁有至高無上的崇高地位,親自出面做說客,將車少君引薦給夫顓最信任的兒子夫白,此舉勢必將打破朝中武將原本所持的觀望立場。
如若車少君暗中得到瞭夫顓父子的效忠與支持,整件事情將影響極巨。
車少君恐將一躍而勢力最強的楚國王族。
縱申遙君手握那數萬名由魔女為他秘密訓練的私兵,與車少君競爭也將是螳臂擋車。
薑卿月終意識到瞭事情的嚴重性,玉容一片凝重。
而燕陵更是面沉如水。
蓋因日間齊湘君與他相處之時,根本就沒有對他坦白過這件事,甚至言語間連一丁點的提及都未曾,顯是在這般重要的事情上有意要隱瞞於他,不願讓他知曉。
如非魔女在巫園中安插有眼線,否則他便是作夢都難以知曉這些。
燕陵忍不住握緊瞭拳,心愛之人對他這般刻意的隱瞞,令他心中泛起瞭一種難言的隱痛。
特別是不久前他才萬分欣喜的確認,齊湘君心中對他深藏的深深情意,如今卻又讓他得知這樣的事情,真如一盆冷水兜頭淋下,讓燕陵一顆心都涼瞭個透。
可尚未完,卻又聽魔女玉容極盡肅穆地道。
“然而此事比起妾身即將要說的另一件事,卻顯得無關緊要,甚至哪怕楚國所有武將決意支持車少君,嚴重性也難以與之相比!”
燕陵與薑卿月皆聽得倒吸一口冷氣。
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能夠嚴重到比朝中所有武將全站車少君一方還要更加的嚴重?
燕陵沉聲問道:“魔女要說的究竟是何事?”
魔女沉默瞭一下,“妾身接到密報後,於第一時間跟到瞭西山。暗中發現瞭巫神女與車少君一同密會夫白,半日後,夫白便帶著數位親兵匆匆折返,返回西陲邊關。巫神女則留瞭下來,在山莊內逗留瞭四五日。”
“與巫神女一同留下尚有車少君,至於車少君的親信,與巫神女的巫廟侍衛全部留在山腳下,半個心腹隨從都沒有跟隨,隻剩巫神女身旁一個名叫秋鳶的貼身侍女。直至昨晚,巫神女才連夜回都。”
“什麼!”
聽到魔女這般說後,燕陵腦袋猛地頓瞭一下,他心裡立時浮起一絲難以形容的不妙預感,不由急切地追問道。
“接下來呢?”
魔女抬起美眸,瞧瞭一眼玉容同樣凝重無比的薑卿月,方迎上他急切的目光,輕輕一嘆。
隨後便當著二人的面,說瞭一句話。
隨著魔女話音落下,薑卿月一顆芳心立時直往谷底沉下去。
至於燕陵,則身形一晃,腦袋驀地“嗡”的一聲。
仿佛一道驚雷在耳邊轟然炸響。
面上的血色在剎那之間盡數褪得一幹二凈。
整個人瞬間像失瞭魂般,渾身虛虛蕩蕩,手足更是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