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攻其不備

  化身為烏果的項少龍與荊俊領著特別挑選出來的五十名烏傢戰士,在翌日清晨,秘密登上漁舟,逆流往雍都開去。眾鐵衛因要隨烏果喬扮的項少龍與小盤赴雍,當然不能參與這次行動。紀嫣然則要陪琴清,也不能來。滕翼負責指揮都騎去清剿餘下的三批刺客,故須座鎮咸陽。

  這天層雲密佈,細雨綿綿。穿上蓑衣的項少龍和荊俊兩人,坐在船頭商量行動的細節。項少龍道︰「我們隻有一天一夜的時間,若不能在這段時間內殺死管中邪,便不會有第二個機會。」

  荊俊充滿信心道︰「潛入雍都後,我們立即把管中邪藏身之處置於嚴密監視下,待入黑才動手殺他。」

  項少龍皺眉道︰「但我現仍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否該借助安谷傒的力量呢?那樣或會驚動嫪毐。」

  荊俊道︰「不若我們找四哥設法吧!」

  項少龍搖頭道︰「我不想事後為嬴政知道,那會影響四弟的前途。」

  荊俊奮然道︰「那就讓我們自己獨力進行,隻要用心策劃這次突襲,功成即退,那時管中邪死瞭,嫪毐卻仍未知發生瞭什麼事。」

  項少龍搖頭道︰「但韓竭必會很快曉得,而由於這是韓竭的地頭,若想把他一起刺殺,風險會很大,故使我猶豫難決。」

  荊俊道︰「知道就讓他知道吧!難道他敢告訴嫪毐嗎?且就算他立即派人通知呂不韋,已是兩天後的事,何況他還可能過不瞭二哥這一關。」依照計劃,小盤率文武百官赴雍都後,滕翼的都騎會在來往雍都和咸陽的水陸要隘處,設置關卡,檢查往來的行旅。

  項少龍同意道︰「隻好這樣瞭。」當天黃昏,項少龍在離開雍都兩裡許處棄船登岸,避過關防,由陸路趕往雍鬱。憑著正式的身份檔,他們扮作外縣來的各式樣人,分批進城。與陶方派往雍都長駐達兩年的烏傢戰士聯絡後,他們藏在城南的一所普通民居裡,準備一切。

  雍都是秦人在關中的第一個都城,位於渭河與支河交匯處,乃關中文化、巴蜀文化和氏羌文化的連接點。陸路交通上更有棧道通住隴南、漢中、巴蜀等地。一百五十年前,秦德公定都雍城,就是要以其為據點,鎮守關中,飲馬黃河。後來贏政能統一華夏,亦是因憑雍以據關中之策,起瞭關鍵性的作用。所以後來雖遷都咸陽,秦室祖廟仍留在雍都,凡有大事,必到雍都祖廟舉行。

  作為咸陽的後防要塞,雍都直至此時,仍有無比重要的地位。雍都有多座宏偉的宮殿,其中以大鄭宮和祈年宮最具規模。前者現在是朱姬的鸞殿,祈年宮則是小盤這趟來行冠禮暫居作駐蹕的行宮。

  到瞭雍都,項少龍才真正感覺到嫪毐的威風。這裡的駐軍,軍服襟領處都捆上金邊,透出一種豪華的氣派,與一向外表樸素的秦軍迥然有別,且人人一副不可一世、橫行霸道的樣子。安谷傒的駐軍明顯仍未取得全城的控制權,隻控制瞭最接近渭水的南城門,以及通往祈年宮的大道與祈年宮。由於有朱姬在背後撐腰,在正式反目前,連小盤都奈何不瞭嫪毐這個「假父」。

  當然,隻要王剪的無敵雄師進入城裡,形勢會立時逆轉,醪毒的三萬「死士」無論改瞭多麼威風的稱呼,到時也隻有待宰的分兒。唯一最具威脅的就隻有管中邪秘密主持的暗殺團。而項少龍今次來此就是要先一步把這刺客團瓦解殲滅。這還要在嫪毐不知不覺中進行,否則誰都會沒命離開。

  酉時未,報告回來,扮成平民的管中邪剛剛獨自離開瞭藏身處,這時天仍下著細雨。管中邪的問題和項少龍相同,無論他扮作什麼樣子,有心人一眼就可從身型氣概把他認出來。項少龍當機立斷,下瞭行動的指令。項、荊和五十名戰士抵達目標建築物附近的一道僻靜橫巷,才脫去遮蓋身上夜行裝備的外袍。五十人迅速分作十隊,五人一組,藉著簷墻和夜雨的掩護,攀入院內。

  由於他們的舉動迅捷無聲,宅內的人竟都全未發覺,間中見有人往來廊道間,都是些面目陌生的大漢。此宅共分五進,中間以天井廊道相連。待所有人進入戰略性的位置後,項少龍和荊俊及兩組十名戰士潛到主堂旁的花叢裡。裡面透出燈火人聲。

  一名戰士潛到窗外窺視過後,回來報告道︰「廳內有五名漢子,隻兩人隨身帶著兵器,集中在東面靠窗的地席處。」

  項少龍沉聲道︰「有沒有女人?」

  另一名剛回來的戰士答道︰「內堂見到兩名女婢。」

  項少龍大感頭痛,他本是決定將宅內的人全體格殺,在這種你死我亡的情況下,再沒有仁慈這一念的容身之所。但他怎可以下令殺死沒有反抗能力的女人呢?嘆瞭一口氣道︰「男的一個不留,女的生擒下來,稍後再作處理,教他們等待我的暗號。」四名戰士領命去瞭。

  待瞭片刻,項少龍下達進入攻擊位置的命令,由荊俊連續發出三聲約定好的鳥啼聲。項荊和眾戰士從花叢與隱僻處迅速躍出,扼守進入大堂的第一道門窗。鳥蹄再起。門破窗碎的聲音紛紛響起。大堂處荊俊首先破窗而入,落地前射出第一枝弩箭,揭開瞭肉搏戰的序幕。靠窗一個男子咽喉中箭,倒跌地上,其他人惶然地從地上躍起時,每人身上最少中瞭三枝弩箭,當場慘死,隻不知其中是否有哪假冒的邊東山在內。

  後院也慘叫連聲響起,但轉瞬歸於沉寂。一會後,十名戰士押著一個手抱嬰兒的女子和四名驚得臉青唇白的女婢來到立在廳心的項少龍和荊俊身前。項少龍和荊俊臉臉相覷,竟是呂傢三小姐呂娘蓉。呂娘蓉臉上沒有半點血色,但眼神堅定,射出深刻的仇恨,懷中的孩兒安詳地玩弄她的衣襟,一點都不知眼前正大禍臨頭。她咬牙切齒的道︰「殺瞭我們吧!爹定會給我們報仇的。」

  項少龍完全沒有想過呂娘蓉會出現在這裡,一時亂瞭主意,說不出話來。說到底,他對呂娘蓉仍是有點帶著歉意的感情。更不會將對呂不韋的仇恨,延展到她這個女兒的身上去。荊俊冷笑道:「報仇!哼!你爹現在是自身難保,怎還能為你出頭,怪就怪你是她的女兒。」呂娘蓉怒喝道:「閉嘴!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話。」

  項少龍伸手攔住想掌摑呂娘蓉的荊俊,放松語調柔聲道:「三小姐為何會在這裡呢?」呂娘蓉冷笑道:「本小姐歡喜怎樣便怎樣,那輪到你們來管。」眾戰士齊聲叱喝,隻等項少龍下令,立即將他亂刀砍死。四婢八腿齊軟,「咕咚」連聲坐倒地上,其中一婢更嚇得暈瞭過去,孩兒也放聲哭泣。

  項少龍制止瞭眾人後,嘆道:「別的事都不要說,但三小姐難道不為懷中孩子著想嗎?」呂娘蓉低頭哄著寶貝兒子,熱淚奪眶而出,淒然道:「中邪若死瞭,我們母子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這時有人來報道:「點子回來瞭!」呂娘蓉猛地抬頭朝項少龍瞧來,秀目首次透出哀求的神色。項少龍心中的痛苦絕不下於她。他曾答應小盤,會在他冠禮前獻上管中邪的人頭,但現在面對著呂娘蓉母子,他怎狠得下這個心?時間已不容許他多想,下令道︰「請呂小姐安坐一旁。」又向呂娘蓉道︰「三小姐切勿呼叫示警,否則管兄必死無疑,唉!你信任我項少龍吧!」

  呂娘蓉聞語愕然,荊俊卻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欲言又止,終沒有說話。陰風細雨下,管中邪全無防備的跨進院門,等發覺不妥時,項少龍和荊俊已由左右掩出,把他制服。眾人知道他厲害,取瞭他的隨身武器後,正要綁他雙手,卻給項少龍阻住瞭,道︰「管兄為何回來瞭都不通告小弟一聲。」管中邪已從聲音認出他是項少龍,沉聲道︰「娘蓉呢?」

  項少龍嘆瞭一口氣道︰「嫂子和令郎都安然無恙,進去再說吧!」呂娘蓉見到管中邪被擒,情緒立時崩潰下來,泣不成聲。管中邪苦澀地看瞭她們母子一眼,依項少龍指示在遠處另一角坐下,頹然道︰「我管中邪雖不服氣,但仍不得不承認鬥不過你項少龍。」

  接著垂頭道︰「可否放過她母子呢?我隻要求一個體面的痛快。」

  項少龍心中感動,首次感到這堅強的宿敵對呂娘蓉母子用情真摯,所以才肯低聲下氣開口求情。而且隻看在這絕不適合的情況下,呂娘蓉仍要來會管中邪,便可知他們是多麼恩愛。

  項少龍沉吟片刻,荊俊道︰「三哥!我想和你說兩句話。」

  項少龍搖頭道︰「遲些再說吧!我明白你的心意。」轉向虎落平陽的管中邪道︰「管兄該知貴嶽的末日已至,嫪毐更難成大事,管兄有什麼打算?」

  管中邪劇震一下,抬頭望見項少龍,眼中射出不能相信的神色。荊俊急道︰「但我們怎樣向儲君交待呢?」

  項少龍回復瞭冷靜,淡淡道︰「我自有辦法,管兄且說意下如何?」

  管中邪籲出一口氣道︰「項兄不怕我通知仲父,又或嫪毐嗎?」

  項少龍道︰「所以我才要管兄的承諾,而且我會分開兩起把嫂子和管兄送離雍都,安排船隻讓你們到楚國去。那時就算管兄想知會別人,時間也來不及。沒有其他人的配合,管兄孤掌難鳴,能做出什麼事來呢?」

  管中邪瞧往另一角的妻兒,眼中露出無比溫柔的神色,然後才望向項少龍,伸出大手。項少龍伸手和他緊握,誠懇地道︰「管兄一路順風。」管中邪雙目微紅,輕輕道︰「盡管我們一直處於敵對的關系,但項兄乃我管中邪一生裡最佩服的人,謝謝你!」

  這晚管中邪寄身的那些宅舍發生一場大火,撲滅後在現場內發現瞭三十多具男屍,嫪毐的人仍不明所以。唯有韓竭心知肚明是什麼一回事,嚇得連夜舍嫪毐逃之夭夭,從此不知所蹤。

  翌日清晨,荊俊和頂著烏果身分的項少龍才與安谷傒接觸,一同恭候將於黃昏抵達,於三天後舉行加冕禮的秦國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