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久別重逢

  王剪比以前更黑更結實瞭,整個人也變得更有氣勢和沉著,顧盼間雙目神光電射,不怒而威,不愧絕代名將的風范。這時他臉上掛著真誠的笑意,先把項少龍擁個結實,長嘆道︰「三哥可知小弟是如何掛念你們呢?」

  滕翼和荊俊都撲瞭過來,四個義兄弟摟作一團,使人感動得生出想哭的沖動。

  王剪哈哈一笑,分別與滕、荊擁抱為禮,道︰「少龍瘦瞭點,但神采卻更勝昔日我離開咸陽之時。」轉向紀嫣然道︰「三嫂也漂亮瞭。」

  眾人圍攏過來,紛紛與這縱橫無敵的神將把手致意。項少龍道︰「四弟何時回來的,見過儲君嗎?」王剪道︰「看看我這身便服,就知我是秘密回來的,不知如何,我總覺先來和你們打個招呼,才去見儲君會妥當一點。」

  眾人大詫,紀嫣然道︰「四叔為何會有這個想法?」王剪沉聲道︰「事實上三天前我早回來瞭,卻苦忍著留在城外秘處,隻遣人回來打聽消息,為的是怕呂、嫪兩黨假傳旨意召我回來,豈知聽到的卻是別的消息,三哥和儲君近來似乎不大融洽。」

  滕翼問道︰「四弟聽到什麼消息呢?」王剪道︰「儲君和三哥似乎疏遠瞭,不像從前般事事都找三哥商量。」

  荊俊嘆道︰「四哥的耳目真厲害。」

  項少龍心內下瞭個決定,道︰「我們進去再談吧!」

  在內廳坐好後,王剪冷哼一聲道︰「這趟我帶瞭三萬精兵回來,都是十中挑一的精選,且無人不為我王剪效死力,區區賊黨,隻要我動個指頭,包保他們全軍覆滅。」又嘆瞭一口氣道︰「但我卻擔心儲君,更擔心他會對三哥不利,儲君隨著年歲的增長,變得愈來愈厲害瞭。」

  眾人心知肚明,王剪必是聽到有關嬴政身世疑團的消息,始會有此推論。隻不過怕項少龍尷尬,同時也為瞭表白對項少龍的信任,所以不直接說出來。嬴政斬殺錢直的事,已是轟動全國的大事,王剪沒有理由不知道。

  陶方、紀嫣然、荊俊、滕翼、烏果五個人十隻眼睛,全集中到項少龍身上,由他決定怎樣對王剪說這件事。項少龍微微一笑道︰「四弟不愧大秦頭號猛將,甫回咸陽就把情報做得這麼好。」這等若肯定瞭王剪的推測。

  王剪雙目寒芒烈閃道︰「我對付的隻是懶用腦筋的匈奴,三哥面對的卻是東方諸國的聯軍,怎輪到我王剪當頭號名將!」頓瞭頓斬釘截鐵的道︰「三哥想要我這四弟幹什麼,我就幹什麼,放心說吧!」

  項少龍哈哈大笑,探手抓著他寬厚的肩頭,欣然道︰「我要四弟掃平呂、嫪兩黨,再助嬴政統一天下,建立秦朝大業,而四弟則成曠古爍今的不世名將。」王剪與他對視片晌,啞然失笑道:「英雄好漢,就永遠是英雄好漢,各位兄嫂快看看我這個三哥,誰人比他有更廣闊的胸襟,更能不為功名利祿所困,小弟便自愧不如。」

  眾人都心中感動,更明白王剪的意思。要知現在秦國的兩位上將軍,就是項少龍和王剪,而兩人在秦國朝內朝外都有崇高的聲望,這情況在軍中尤甚。如若兩人聯手起來,肯定有對抗嬴政的力量。但項少龍卻一口回絕瞭王剪的提議,使秦國避免瞭內戰的危機。他們卻不知項少龍早從歷史已發生的事實認識到,根本沒有人可鬥得過秦始皇的,所以想都不敢往這方面想。

  如此地贏得王剪的贊美,項少龍汗顏道︰「四弟勿要捧我,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倚仗你呢。」王剪肅容道︰「儲君可能是我大秦歷來最具手段謀略的君主,李斯更可比得上商鞅。但決勝沙場,我王剪除瞭三哥和李牧外,誰都不怕。可是玩陰謀手段,卻是防不勝防,三哥有什麼打算?」

  項少龍道︰「四弟知否儲君的軍力佈置?」王剪爽快答道︰「儲君的主力仍是禁衛軍和都騎軍,近年禁衛軍不斷招納新人,兵力已達五萬之眾,無論訓練、裝備和俸祿,都遠勝他人,且對儲君忠心耿耿,三哥要防的就是他們。」

  項少龍想起那天昌文君由皇宮追出來勸自己的情景。想到昌平君和昌文君終是王族,血濃於水,有起事來隻會站在小盤的一方,幸好還有贏盈這一層關系,才沒對付自己。王剪續道︰「儲君這趟對付叛黨,本應把桓齮調回來方是正理,但他卻反把安谷傒從楚國邊界召回,隻從這點,我便推知他確有對付三哥的念頭。」

  滕翼愕然道︰「安谷傒回來瞭,為何我們全不曉得?」

  王剪沉聲道︰「此乃儲君的一著暗棋,但我卻不清楚安谷傒兵力的多寡,隻知他離開邊疆,駐紮在咸陽和雍都間某處,隻要接到王令,在一天時間內就可到達咸陽或雍都。」安谷傒像昌平君和昌文君般,都是王族身份,有起事來,隻會站在嬴政的一邊。難怪王剪看出嬴政有對付項少龍的心意瞭。

  項少龍從容道︰「管他有什麼佈置,隻要四弟可保著假的項少龍從雍都溜走,其他的一切我們都有應付的能力。」烏果笑道︰「那即是要剪爺好好照顧小子脆弱的小命。」王剪看著烏果瞪目結舌時,紀嫣然迅快地用她悅耳的聲音解釋瞭一遍。

  王剪擔心地道︰「若給人看破,三哥豈非犯瞭欺君之罪嗎?」

  滕翼苦笑道︰「這個險是不能不冒的,若四弟看過烏果的扮相,必然信心倍增。」

  紀嫣然笑道︰「何況你三哥還會裝病,那就是更易掩飾。」王剪道︰「那最好在中途才調包,就更萬無一失!」

  項少龍欣然道︰「有四弟之助,我們更是信心十足,四弟也不宜久留瞭。」雙方研究瞭如何保持緊密聯系的方法後,王剪悄俏離開。項少龍往找肖月潭,後者正坐在銅鏡前把自己扮成個老頭兒,項少龍遂把王剪的情況向他報上。

  肖月潭點頭道︰「隻看他的氣度相格,便知此人著重義氣,不畏強權。有他暗中出力,我們逃走的成算將以倍數增加。」旋又奇道︰「你不用上早朝嗎?」

  項少龍道︰「這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麻煩老哥給我塗點什麼,好讓我看來似是病瞭的樣子。」肖月潭啞然失笑道︰「少龍太低估嬴政瞭。若聞知你病倒,派個禦醫來表面為你治病,實則卻是查探你有沒有弄虛作假時,少龍就要無所遁形。」

  項少龍大吃一驚道︰「那怎辦才好?」肖月潭瞧瞧天色,道︰「幸好尚有一點時間,因為嬴政怎都要早朝後,才能命禦醫來此,我立即去弄一些草藥回來,服後包你的脈搏不妥,卻不會傷身,如此就可愚弄嬴政,教他不起疑心。」

  對肖月潭的知識和手段,項少龍早佩服得五體投地,暗暗慶幸若非呂不韋害得他生出異心,今日勢將成為自己的心腹大患。

  當日下午,果然不出肖月潭所料,小盤派來兩名禦醫來為項少龍診病,陪同的還有昌平君。兩名禦醫輪流為他把過脈後,一致判定他是過於勞累,患上風寒。項少龍心中一動,又再細心誘導下,更使他們深信病根是在兵敗逃走,亡命雪地時種下的。

  禦醫退出房外後,昌平君坐到榻沿,嘆瞭一口氣,愁容滿臉,欲言又止。項少龍裝作有氣無力的道︰「君上有什麼心事呢?」昌平君嘆道︰「唉!現在我心情矛盾得很,即想少龍繼續臥病在塌,但又希望少龍能即時回復健康,唉!」

  項少龍心中一熱,握緊他的手,壓低聲音道︰「一切我都明白,君上不用說出來。」昌平君劇震道︰「你……」

  項少龍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沉聲道︰「伴君如伴虎,此事自古以然。我們不要再談這方面的事瞭,我定會好好照顧贏盈的。」昌平君熱淚盈眶,毅然道︰「我們之有今日,全賴少龍的提攜,若我兄弟在少龍有難時袖手旁觀,仍算是人嗎?這事根本是儲君不對。」

  項少龍心中感動,柔聲道︰「這種事根本沒有對錯的問題,也不該因此對儲君生出憤怒之心,小弟自有保命之計。」

  昌平君以袖拭去淚漬,沉吟片刻後道︰「少龍要小心一個叫尉僚的人,他是魏國大梁人,入秦後成瞭儲君的客卿,現在尚未有任何官職,但卻極得儲君看重,很多不讓我們知道的事,都與他商量。此人智計過人,更精於用兵,曾著有《尉僚子》的兵書,主張『並兼廣大,以一其制度』,甚合我大秦一統天下的主張。儲君或者是受到他的影響,故把統一放在大前提,一切防礙統一大業的人事都要無情鏟除。」

  項少龍明白過來。昌平君是在暗示小盤為瞭要保持王權,才會不擇手段的把自己除去,正如他希望自己臥病下去,正是點出自己如若隨同小盤往雍都去,必然性命不保。項少龍又聽出尉僚雖沒有官職,但卻是小盤欽定瞭來處理自己的人,因為小盤其他得力手下,無不與自己有過命的交情。所以要對付自己,必須借助「外人」之力。

  昌平君又道︰「少龍是否覺得李斯變得很厲害呢?我們現在都不喜歡他。他太過熱衷權勢瞭。」

  項少龍再一陣感動,明白昌平君是要自己提防李斯。

  但隻有他才真正明白李斯。李斯其實是更熱衷於統一天下的理想,那是他最重視的事,所以不得不對小盤曲意逢迎。不過隻要看他冒死勸自己逃走,就可知他內心仍對自己有著真摯的感情。項少龍拍拍昌平君的手背,微笑道︰「回去向儲君報告吧!告訴他無論如何我都會隨他到雍都去的。」昌平君目瞪口呆時,見項少龍向他連眨眼睛,雖仍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但總知道項少龍胸有成竹,會意過來,茫然去瞭。

  接著的三天,小盤每日都派禦醫來瞧他。這時離出發雍都隻有十天時間,項少龍裝作漸有起色,帶著少許病容,入宮謁見小盤。小盤知他到來,親自在宮門迎接,演足瞭戲。

  一番噓寒問暖後,小盤把他接到書房,閉門密議。這未來的秦始皇松瞭一口氣道︰「幸好師傅身體復元,否則沒有瞭師傅在寡人身邊運籌帷幄,對付奸黨,那就糟瞭。」

  項少龍深深地瞧瞭這由自己一手帶大的秦君一眼,心中百感叢生,一時都不知是愛是恨,糾纏難分,依肖月潭的指點沙啞著聲音問道︰「一切預備好瞭嗎?」

  小盤點頭道︰「萬事俱備,王剪回來瞭,手上共有三萬精兵,人人驍勇善戰,寡人已著他先潛往雍都附近,好依計行事。」

  項少龍皺眉道︰「依什麼計呢?」

  小盤有點尷尬的道︰「據茅焦的消息,嫪毐準備在加冕禮的當晚,趁舉城歡騰、人人酒酣耳熱之際,盡起黨羽,發動叛變,那時王剪將會把雍都圍困,教嫪黨沒有半個人能逃出去。」

  項少龍故作不滿道︰「王剪回來瞭,他為什麼竟不來見我呢?」

  小盤忙道︰「是寡人吩咐他不得入城,師傅勿要錯怪他。」

  項少龍道︰「呂不韋那方面又有什麼動靜呢?」

  小盤龍目一寒,冷笑道︰「他敢有什麼動靜呢?不過當寡人率文武百官到瞭雍都後,情況將會是另一個局面。」又有點不敢接觸項少龍的眼光般垂下頭去,沉聲道︰「寡人和上將軍去後,中大夫尉僚會在咸陽主持大局,對付呂不韋,他將持有寡人虎符,守城三軍盡歸他調度。明天寡人會在早朝時宣佈此事。」

  項少龍立時心中警惕,他雖然說來好聽,但實際上等若同時削掉瞭滕翼和荊俊的兵權。要知秦軍一向效忠王室,如若滕、荊沒權調動都騎兵,那時他項少龍憑什麼去對付呂不韋?而且對誰要殺要宰,一切都操縱在尉僚手上瞭。

  項少龍搖頭道︰「此事於理不合,現在都衛軍的將領,均是呂、嫪兩黨的人,新人登場,又無戰功威望,何能服眾,更會動搖都騎兵的軍心,故此事萬萬不可,儲君請收回此意。」

  小盤顯然仍有點害怕項少龍,兼之心中有鬼,沉吟片刻才解釋道︰「其實寡人此舉,隻是針對呂不韋而發,如若他試圖調動都衛軍,便等若叛變,尉僚便可在裡應外合下,一舉把呂黨殲滅。嘿!這當然要滕、荊兩位將軍配合。」

  項少龍虎目寒芒爍閃,語調卻是出奇地平靜,淡淡道︰「那就乾脆讓尉僚任都衛統領吧!」

  小盤道︰「這擺明針對呂不韋,嫪毐怎肯同意?」

  項少龍好整以暇道︰「既是如此,儲君索性把虎符交給滕翼,隻要冠禮吉時之後,儲君便成秦國之君,那時再不須太後印璽同意,也可操控咸陽諸軍,豈非勝於現在般打草驚蛇?」他明白小盤為瞭哄他到雍都去,絕不會在此時與他正面沖突,在心理上他也乏此勇氣,所以乘機漫天索價,看小盤怎樣落地還錢。事實上小盤想控制的隻是都騎兵,都衛兵怎會放在他眼內,偏是無法說出口來。

  好半晌後,小盤讓步道︰「即是如此,就一切依舊,我會使尉僚領兵駐在咸陽城外,若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可增援滕、荊兩位將軍瞭。」

  項少龍心中暗笑,任尉僚三頭六臂,由於不知是自己在暗中主事,必會吃個大虧。他這時再沒有和小盤閑聊的心情,藉病體未癒為托詞,返傢去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