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古代歌劇

  項少龍見他說話兜兜轉轉,卻仍未入正題,知他是想要自己先表態,始肯把來意說出來,嘆瞭一口氣道:「我的確很想賺這筆錢,更不想與張兄成為仇敵,可是大小姐對我有知遇之恩,我怎能反過來害她呢?」這番話說得很婉轉,但卻擺明車馬不會與張泉同流合污。張泉奸笑道:「沈兄誤會瞭!我怎會害大小姐?雖然因給她降職煩惱瞭一陣子,但想想終是自己行差踏錯在先,沒有可抱怨的。」

  項少龍大訝道:「那張兄究竟要我幹甚麼呢?照計若我做得來的,張兄你不也可辦到嗎?那用將黃澄澄的金子硬塞進我的私囊裡?」張泉湊近低聲道:「你可知小屏曾暗下對人說歡喜上你?」

  項少龍皺眉道:「那有甚麼關系,不過我才不相信她會這麼對人說。」張泉笑道:「她當然不會直接說出來。但卻愛和人談論你,以她的性格,這已表明她對你很有意思瞭。」

  項少龍心裡暗喜,口上卻應道:「張兄不用說下去瞭。若是要利用小屏姐來達到目的,我更不會幹。這樣好嗎?我設法求大小姐把你升回原職,而我則退居副手之位。大傢和和氣氣,豈非勝過終日爭爭鬥鬥。」

  張泉見他神情決絕,露出不悅神色道:「沈兄太天真瞭,你以為大小姐給你坐上我的位子是因為看得起你嗎?她隻是拿你作替死鬼吧!其實她暗裡已有意中人,臨淄之行後就會與他收手退隱,雙宿雙棲。若我估計不錯,她會裝作看上瞭你,好轉移其他人的註意。那時你死瞭都要做隻糊塗鬼呢。」

  項少龍愕然道:「那人是誰?」

  張泉嘆道:「若我知那人是誰,就不用來求你,除瞭小屏兒外,沒有人知道鳳菲的事。」

  項少龍對鳳菲的信任感又再打瞭個折扣。因張泉這番話合情合理。鳳菲乃絕頂聰明的人,怎會認為自己有能力將她安然帶離臨淄,卻偏要這麼說,分明是要激起自己男性保護女性的英雄氣概。而事實上,她暗中已定下退隱的計劃。而張泉卻是被某人收買,要來破壞她的大計,好暗下把她收進私房。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人。

  像鳳菲這種絕色尤物,乃人人爭奪的對象,雖誰都不敢明刀明槍來強占,但暗裡卻施盡法寶,形勢確是非常微妙。而不幸地自己卻給卷進這漩渦裡去。張泉還以為他意動,從懷裡掏出錢袋,傾出五錠黃金,伸手搭上他肩頭親切地道:「我背後的人在齊國無論身份地位,均非同小可。沈兄隻要為他好好辦事,說不定可獲一官半職。而且他對大小姐一片癡心,隻會令她享盡榮華富貴,說起來找們還是為人小姐做好事呢。」

  項少龍怎會信他?不過換瞭他自己是張泉,也會謊稱後面的靠山是齊國的權貴,因為那才有威懾之力。項少龍淡淡道:「讓我弄清楚情況,才作決定。這些金子張兄先收起來。唉!你怎都該給我一點考慮的時間嘛。」張泉見他神情堅決,點頭道:「好吧!但到臨淄時,你必須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

  張泉離開後,項少龍仍在發怔。鳳菲真的隻是拿自己來作替死鬼嗎?有她那高貴嫻雅的美麗外表,實很難使人相信暗裡她是那麼卑鄙。起始時他還以為張泉隻是董淑貞的走狗,但剛才聽他的語氣卻又不似是如此。否則沒有理由一方千方百計要趕走他,而另一方卻收買他。

  想得糊塗時,肖月潭回來瞭。聽項少龍說畢張泉的事後,肖月潭皺眉道:「我倒沒想到鳳菲的退隱會生出這麼大的問題。還好像有人不惜巧取豪奪,也要獨得美人歸,不過張泉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因為鳳菲備受各國王侯公卿尊重,隻要她肯開口,保證肯作護花使者大不乏人。但偏要這麼神秘兮兮的,可見她該是另有見不得光的意中人,而此人更是身分低微。若給人知道他得到瞭鳳菲,立生橫禍。」

  項少龍知他比自己更消楚權貴的心態,問道:「那鳳菲是否真的那麼卑鄙,要用我作替死鬼呢?」肖月潭笑道:「靜觀奇變就甚麼都可一清二楚。少龍你也非是好欺的人,誰要玩手段,我們便陪他們玩一次好瞭。」

  項少龍啞然失笑。事前那想得到一個小小的歌舞伎團中,竟會牽涉到這麼復雜的鬥爭?

  見到歌舞伎團的排演,項少龍才明白到詩、歌、樂、舞是渾成一體的。以往他看歌舞,不是漫不經心,就是註意力隻集中到最美麗的臺柱身上,少有像這刻般身歷其境的全神欣賞。隻是雲娘率領那隊近三十人的樂師便夠好看。雲娘負責的編鐘由大至小共八件,代表原始的八音,掛起來占瞭艙廳五分之一的空間,而她敲鐘的姿勢更充滿令人眩迷的曼妙姿態和舞蹈的感覺,難怪能如此令鳳菲器重。

  不由想到鳳菲會否私下告訴她舞伎團解散的事,因為看她對肖月潭投懷送抱的情況,可能正是她在替自己找尋好歸宿。人的年紀大瞭,總會變得更實際。換瞭自己是她,也會挑「有成就」的肖月潭而不會揀「落魄」的自己。

  大廳充盈著由石磬、編鐘、陶隕、鏞、鐃、鈴、銅鼓等組成的和諧樂整,溫柔敦厚,絕不會使人生出嘈吵的感覺。幸月、祝秀真等十個歌姬隨樂起舞。鳳菲和董淑貞則立在一旁,觀看眾伎舞姿,不時交頭接耳的研究,在外表看絕不知兩者正勾心鬥角。其他婢子負起為各女換衣遞茶,各忙各的,憑添不少熱鬧。

  今日鳳菲並沒有邀肖月潭來給意見,所以項少龍隻好獨自作個旁觀者,幸好隻是眾姬已足可使他飽餐秀色,目不暇給。尤其幸月時時不忘向他拋來兩記媚眼,使他並不覺得被冷落。祝秀真卻擺出仍在惱他的樣子,隻狠狠瞪瞭他一眼後,就沒有再看他。

  忽地一把冷冰冰的聲音在旁響起道:「你在看誰?」

  項少龍愕然望去,隻見仍是一身男裝的小屏兒繃著粉臉瞪著自己,神色不善。呆瞭一呆,才懂得答道:「當然是在看排舞呢!」

  小屏兒曬道:「我看你隻是在瞪著幸月小姐吧!」

  項少龍暗忖小妮子開始吃乾醋瞭,表面故意氣她道:「小屏姐不覺她的舞姿特別好看嗎?」

  小屏兒跺足道:「你分明對她別有居心,才會看得那麼入神。」

  項少龍聽她口氣妒意十足,嬌態畢露,別具風味,故意氣她道:「見色起意,人之常情。若我每個大姐都多看一眼,小屏姐不就要罵我幾百回嗎?」小屏兒俏臉倏地脹紅,負氣走瞭。項少龍頗有念書時追求同校女生的新鮮感,自來戰國時代後,都沒有這樣機會逗弄美女,旅途中應該會有不少樂趣。

  此時鳳菲招手喚他過去,問道:「沈管事覺得這首新編的舞樂還可以嗎?」董淑貞的目光落到他臉上,灼灼註視。雖明知此女非是善女,但既知她是可采摘的花朵,又聽過她放浪時的叫聲,現在於觸手可及的距離看她的隆胸細腰,不由泛起非常刺激的感覺。項少龍乾咳一聲道:「我對音律毫不在行,不過仍覺非常悅耳。雲娘的編鐘更是清脆嘹亮,像統帥般駕禦全軍。」

  董淑貞媚笑道:「沈執事還說不懂音律,隻這兩句便點出樂隊的重心,編鐘的金石之聲是固定的清音,負起音準和校音的重要任務。無論引序收曲,均少不瞭它們。而在琴、瑟、管、簫等絲竹之樂演奏主旋律為歌者伴奏時,鐘音更有點睛之效,渲染出整個氣氛來。」

  項少龍見她對自己眉目傳情,雖明知她弄虛作假,仍有點受寵若驚,隻好唯唯諾諾的作洗耳恭聽狀。嗅著兩女迷人的幽香,置身於這鶯燕滿堂的脂粉國,於這艘古代的大船上,漫航於冬夜的長河中,倒也令人動心。

  鳳菲出奇溫柔地道:「詩言其志,舞動其容,歌詠其聲,三者渾為一體,組成此特為齊王賀壽的『仙鳳來朝』,可惜我的主曲遇上瞭點困難,隻希望能在壽宴前完成,否則就大為遜色瞭。」董淑貞的美眸掠過奇怪的神色,項少龍雖心中訝異,卻無從把握她心中所想。

  項少龍目光回到正在歌舞中幸月等諸女身上,隨口道:「是否每節舞蹈都會有不同的曲詞,表達不同的情節,最後才以主曲帶起高潮,合成一個完整故事呢?」鳳菲和董淑貞無法控制地嬌軀劇顫,兩對美目異采漣漣,不能相信的杏目圓瞪的看著他。項少龍感到有異,回頭看到她們的表情,大感尷尬道:「小人隻是隨口亂說,兩位小姐萬勿放在心上。」

  兩女仍震驚地無法作聲。這趟輪到項少龍心中一震,恍然而悟。對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以歌舞表達某一情節或故事,是所有歌劇的慣常手法,沒啥半點稀奇。但在這戰國的時代裡,從韶樂脫胎出來的樂舞,仍保留在原始祭舞的形式,並不著重「劇情」,那要到宋元時才成熟。所以這番話對鳳菲自然可說是石破天驚之語瞭。

  鳳菲動人的酥胸急劇地起伏瞭幾下,才呼出一口氣道:「這想法真是非常特別,唉!沈良你本身真是個很特別的人。」董淑貞道:「這想法不但特別,還非常新鮮,大小姐可用作考慮。」

  鳳菲那對能勾人魂魄的美眸閃著動人的光采,目光在項少龍臉上留連片刻後,香唇輕吐道:「淑貞你也想想看,我想回房休息一會。」言罷逕自去瞭。項少龍不知所措中,董淑貞靠近的酥胸差點碰上他的手臂,才低聲道:「從沒有人能令鳳菲如此動容的,沈良你是第一人。」

  項少龍不好意思道:「二小姐不要損我。」董淑貞笑臉如花,以腳尖輕輕地撐高嬌體,湊到他耳旁道:「人傢也都為你動心呢!」說完還吹瞭一口氣到他耳內去。

  項少龍雖明知她在色誘自己,以遂其某一不可告人的目標。但仍忍不住泛起想摟住她的沖動。忙壓下這誘人的想法,苦笑道:「二小姐勿要如此,給人看到不太好的!」董淑貞嫣然一笑,挪開瞭少許,白他一眼道:「有空可到人傢房中來,那時隻有我們兩個人,不是可放心交談嗎?」

  項少龍心想那豈非是「送羊入虎口」,要墜進你的色慾陷阱。口上答道:「小人不敢,更恐怕大小姐會怪責。」董淑貞甜笑道:「你的拳頭那麼硬,想不到膽子卻這麼小,大小姐怎會管我的事呢?唔!你不是對大小姐生出妄想吧!」

  項少龍一怔道:「二小姐說笑瞭,小人隻是下人身分,怎敢對二小姐及大小姐生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種非分想法。」董淑貞嬌軀一顛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種形容的語句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項少龍這才知此兩俚句這時仍未被發明,尷尬道:「隻是我們村裡常隨口說來罷瞭!」董淑貞像首次認識他般用神打量他,好一會才道:「你這人每有驚人之語,但又發人深省,這般人材,埋沒瞭實在可惜,沈良你究竟有沒有為自己將來的前途著想過?」

  此時樂聲倏止,眾姬停下來嬉笑,等候董淑貞的指示。隻有幸月立在一旁,帶點妒意的在瞧兩人親密地交談。小屏兒則不知到哪裡去瞭。項少龍隻好道:「小人能當上執事之職,已心滿意足,啊!她們在等候二小姐的指示瞭呢。」

  董淑貞低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這歌伎團很快便要解散,知情者無不在為自己找尋後路歸宿,像我這種不想淪為貴族姬妾的更是煩惱。沈良你若有志向,便來找人傢談談吧!」又伸手捏瞭他的手臂,輕笑道:「你真壯健。」這才含笑到瞭眾姬處。

  項少龍不敢看幸月的反應,匆匆走瞭。回房途中,他首次對董淑貞生出瞭同情之心。她或者隻是忠於藝術的人,不希望這麼年輕就失去瞭這時代女性唯一可享有的事業。在某一程度上,鳳菲是相當自私。她隻為自己打算。若她如張泉所說,是找自己作替死鬼好轉移其他人的註意,就更不可原諒。假若有個方法可使董淑貞成為鳳菲的接班人,而鳳菲則可安然去她的歸宿,那豈非皆大歡喜。這是很難辦到,但卻非沒有可能辦到。問題仍在鳳菲處。

  回到房中,肖月潭配合新的染料,為他動手易容。項少龍告訴瞭他小屏兒差點看破他改裝的事,後者笑道:「放心吧!保證沒人可看出破綻,最妙是你瘦瞭至少十斤,連眼形都改變瞭,所以你最好不要吃那麼多東西,若養胖瞭反而為不好。」

  項少龍笑道:「我已經很有節制的瞭,現在小屏兒和幸月都似看上瞭我,董淑貞更對我拋眉弄眼,你說我該怎麼辦?」

  肖月潭笑道:「項少龍畢竟是項少龍,你既能使紀才女為你傾心,其他鶯鶯燕燕不為你顛倒才怪。嘿!給你看一樣東西。」

  項少龍朝他撐開的手掌有去,見到一顆似是某硬果物堅硬的核心,大小如指頭,奇道:「這是什麼?」

  肖月潭道:「這是甚麼不打緊,隻要你放到舌底下說話,便可把話氣聲調改變過來,完全不似項少龍。」

  項少龍皺眉道:「若讓鳳菲她們聽到,豈不非常古怪?」

  肖月潭道:「你還以為自己是以前的身分嗎?當鳳菲和外人交談時,你在場的機會是絕無僅有,且縱在場也沒有插嘴的資格。當遇上熟人時。先把果核往口一塞,便包保可瞞過任何人。」對肖月潭的周身法寶項少龍早見怪不怪。接過果核依指示放在舌底,在肖月潭指點下「牙牙學語」起來,果然連音質都變瞭點。

  肖月潭聽得連連失笑時,敲門聲響,忙去開門。項少龍見肖月潭似給人扯出門外,正大惑不解,肖月潭回到他身旁低聲道:「今晚我到雲娘房裡風流他一晚,你若要解寂寞,可把幸月等其中一人弄來。幸月的功夫如何我不曉得,卻可保證董淑貞在榻上是精采絕倫,好自為之吧。」

  房門關上後,項少龍隻有苦笑。旅途寂寞,有個美女陪寢自是人生樂事,不過到時要怎麼收拾還是要小心點。坐瞭一會後,想想還是清靜點,鉆入被窩睡覺。經過這段雪地逃亡的苦難,現在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安穩睡個溫暖好覺。

  快要睡著時,他驀地驚醒過來。耳內響起關門的輕響。項少龍探手到席旁握上血浪的把手。香風隨來,一個火辣辣的動人胴體鉆進他被內,八爪魚般將他纏個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