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事與願違

  項少龍跟著許然,舉步進入船艙,來到一道門前。許然停瞭下來,把門向內推開少許,示意道:「張爺在裡面,你自己進去吧!」廊道上出奇地沒有人。上層卻傳來曼妙的樂聲歌聲,安排在這種情況下對付他項少龍,就算打得他殺豬般慘叫,也不會有人聽到。

  項少龍微微一笑,猛地以肩頭用力撞在許然肩上。許然猝不及防下,驚呼一聲,踉蹌跌進艙房裡。一個黑佈袋罩瞭下來,把許然的頭臉罩個結實,接著許然被拖入房內,谷明、富嚴等四、五名禦者,加上巫循等三名傢將,撲瞭過去,毫不留情地拳打腳踼。

  項少龍閃入艙內,順手把門關上時,許然已頹然蜷臥地上,痛得曲成似一隻煮熟瞭的蝦般的可憐樣兒。這些人也太性急緊張,竟然分辨不出無論衣服體型,許然和項少龍都有很大的分別。

  谷明首先瞥見站在入門處的不是許然而是項少龍,駭然張口,指著他卻說不出話來。這時其他人始發覺打錯瞭人。項少龍搖頭嘆道:「你們真不知自己做瞭甚麼錯事嗎?」驀地標前,欺到巫循矮壯的身側,一記膝撞,頂在他下陰處。

  早在二十一世紀時,項少龍便是鬧事打架的高手,深明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之道。巫循那種體型,肩寬脖粗,最具勇力,否則也不能推得下盤穩紮的項少龍滾下跳板去,所以他一出手,就以巫循為第一個目標,且命中他的要害。他勝在速度,教巫循不及擋架。下一刻他已到瞭另兩名傢將中間,左右開肘,狠撞在兩人肋下處。

  這種近身戰術,最適合在這種狹窄的環境施展,也教對方摸不著他的位置,並以敵人的身體作掩護。兩名傢將痛得慘叫側跌。項少龍這時已撲到富嚴身前,側頭避開他照面打來的一拳,兩手箍上他的脖子,連續兩下膝撞,頂在他腹下。又側飛一腳,把另一名禦者踢得飛跌開去,「砰」一聲撞在艙壁處。上層的樂聲恰巧奏至高潮澎湃的精釆處,似在為項少龍助威。

  不知誰人從後箍著項少龍,項少龍放開富嚴,任他跪倒地上,再使瞭下柔道的身法,轉身把後面的人摔過頭頂,擲往窗門的方向。「砰!」的一聲,那人背脊狂撞在窗門旁的艙壁上,滾倒墻角。谷明和另外兩名禦者撲瞭上來,項少龍施展擒拿手法,一把扭著其中一名禦者的手腕,曲膝連續在他小腹處淩空以腳側掃瞭兩記,痛得那人整個彎瞭起來。

  項少龍用力一扯,被制的禦者踉蹌與另一名禦者撞作一團。谷明撲到項少龍前,先前中招的兩名傢將才剛爬起來,卻呆若木雞,變成一對一的局面。谷明臉容扭曲,雙目兇光四射,由懷裡拔出匕首,當胸搠至。項少龍使瞭一下假身,避過匕首,撮手成刀,狠狠劈在他手腕處。谷明匕首墮地,失勢前跌。項少龍乘機一拳劈在他背心處。這橫行霸道的禦者豋時跌瞭個四腳朝天,狼狽之極。

  「鏘鏘!」那兩名回過神來的傢將滶起瞭兇性,拔劍撲到。血浪也離鞘而出,化作漫天劍影。那兩人怎想得到這世上竟有人使劍使得如此神乎其技,驚呼聲中,手中長劍甩手丟地,腕口鮮血標出。項少龍還劍入鞘,迫瞭上去,鐵拳左右開弓。骨折聲和慘叫合奏般響起,隻三數拳,兩人再爬不起來。

  谷明掙起身來時,給項少龍壓到艙壁去,重重在小腹上打瞭四拳,立時口逸鮮血,貼著艙壁滑坐地上,痛不成聲。艙門倏地推瞭開來,接著是小玲姐的尖叫聲。此時艙內除項少龍外,已再沒有人能以自己的氣力站起來瞭。項少龍好整以暇的拍拍雙手,微笑道:「小玲姐你好!還不去告小人一狀,好革掉小人的禦者之職?」小玲姐俏臉血色退盡,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嘴唇顫震,卻是說不出話來。其中一名傢將勉力跪起來,旋又咯出一口血,再倒回地上去。

  項少龍一對虎目射出冷酷無情的光芒,向小玲姐逼去。小玲姐尖叫一聲,亡命逃瞭。項少龍伸瞭個懶腰,暗忖離船的時間怕該到瞭吧!

  寬大的艙廳裡,項少龍昂然立在廳心處。鳳菲仍戴著輕紗,女扮男裝的小屏兒肅立其後。歌舞團的第二號人物董淑真首次亮相,坐在鳳菲之側,旁邊是仍有餘悸的小玲姐。董淑真年在二十許間,生得美貌異常,眼如點漆,非常靈活,一副精明厲害的樣子。樂師之首雲娘也在場,坐在鳳菲另一邊,半老徐娘,但姿色仍在,反多瞭年輕女子所欠的成熟風情,性感迷人。

  張泉側坐一旁,神情興奮。沙立也被召由另一艘船過來參與這場「審判」,坐在張泉對面,雙目兇光閃爍,一副要擇人而噬的模樣。兩男三女的座位,像一面張開的扇子般對者卓然而立的項少龍。至於昆山等一眾傢將,則排在兩旁和入門處,二十多人肅靜無聲,使氣氛更是沉重。谷明、富嚴、巫循、許然等人已包紮妥當,虛弱無力地頹然坐在一旁,像一群鬥敗瞭的公雞,可憐亦復可笑。

  蕫淑真首先發言道:「沈良!這是怎麼一回事,自你來後,便屢生事故,可知我團嚴禁私鬥?」她的聲音清越嘹亮,餘音鏗鏘,唱起歌來必是非常動聽。項少龍環視全場,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自己身上,唯隻鳳菲有點莫測高深。他淡淡一笑,故意沉下嗓子道:「若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何不問問小玲姐,她是策劃的人,自然知道得比我更清楚。」

  沙立插入怒喝道:「沈良你是甚麼身分,竟沒上沒下的,還不給我跪下。」

  項少龍雙目寒芒亮起,冷冷瞪著沙立,卻不說話。傢將中屬沙立派系的立時群情洶湧,怒喝連聲。

  鳳菲嬌喝道:「給我住嘴!」眾人這才靜下來。項少龍手按劍柄,仰天大笑道:「士可殺不可辱,男兒膝下有黃金,若要我為沙立這種卑鄙小人折腰,那可要殺瞭我才辦得到。」

  沙立霍地起立,手按劍把,怒喝道:「讓我來取你這大膽奴才的狗命。」

  項少龍油然笑道:「你若是我十招之敵,我便向你叩十個響頭。」

  沙立氣得一張俊臉陣紅陣白,隻是不敢拔劍。張泉推波助瀾道:「沙副管事若有真本領,我張泉樂於一開眼界。」一直沒作聲的雲娘嘆瞭一口氣道:「這麼吵吵鬧鬧的,成甚麼體統,更不能解決事情。」沙立乘機下臺,氣鼓鼓的坐回席位去。

  鳳菲柔聲道:「好瞭!讓我們平心靜氣來把事情弄清楚,巫循你乃傢將之首,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巫循顯然是個頭腦簡單的人,不善言詞,愣瞭片晌,脹紅瞭臉,卻無辭以對。谷明搶著道:「這事是由沈良惹起,我們一眾兄弟在艙內耍樂,沈良卻……」

  小屏兒嬌叱一聲,打斷瞭谷明,怒道:「小姐問的是巫循,怎輪到你這奴才插嘴?」谷明委屈地把餘下的話吞回肚子裡。巫循醒覺過來,顫聲道:「是的,沈良闖進來沒頭沒腦的對我們拳打腳踢,就是這樣瞭。」

  張泉失笑道:「他又怎會知你們躲在那個艙房內耍樂呢?」巫循再次語塞。沙立大怒道:「大管事是否要縱容兇徒,現在擺明沈良是行兇傷人,隻看現在他那大膽無禮的樣子,就知此人狂妄瞭。」

  董淑真正用神打量項少龍,皺眉道:「你們給我先靜下來。」轉向項少龍道:「沈良你有甚麼話說?」

  項少龍那會作啥解釋,瀟灑地攤手道:「我沒有話好說,隻要二小姐一句話,我便自行離去,把事情瞭結。」張泉色變道:「你怎可全不辯白就退出。」

  項少龍冷冷瞅瞭他一眼,悶哼道:「張爺肯聘用我,也是出自私心,現在我沈良省悟瞭,再不會被你利用,還留在這裡幹嘛?」張泉勃然大怒,額角青筋跳現,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小玲姐冷笑道:「你這以下犯上的奴才,打傷瞭人,走得那麼容易嗎?」

  董淑真打斷她道:「小玲住嘴!」小玲姐一向得董淑真愛寵,少有給她這麼當眾責罵,嚇得噤若寒蟬,再不敢說話。項少龍本心中好笑,悠然靜待被趕離歌舞團的判決。他故意將決定權送到董淑真手上,就是看準她要維護自己的丫頭,現在聽她喝止小玲姐,立時暗叫不妙。

  艙廳內鴉雀無聲,隻有張泉和沙立沉重的呼吸聲。董淑真先望瞭出奇地沉默的鳳菲一眼,再環顧諸人後,最後目光來到項少龍臉上,輕蹙秀眉道:「現在已非誰動手傷人的問題,而是沈良你目無尊卑的態度。」頓瞭一頓續道:「你顯然並非平凡之輩,但這隻是一個歌舞伎團,容納不下你這種人,所以……」

  項少龍正心中謝天謝地時,鳳菲打斷董淑真的話道:「且慢!」眾人愕然朝她望去。項少龍心中叫苦,若鳳菲認出瞭他來,那就糟糕之極瞭。自己已故意改變聲音神態,樣子又變得厲害,她對自己更是隻有一面之緣,理該可把她瞞過的。

  鳳菲在眾人目光中,幽幽嘆瞭一口氣道:「想不到我們小小一個歌舞伎團,也會生出這麼多事故。這事罪不在沈良,而在於管事的人。一向以來,我都忍著不出聲,豈知現在你們更變本加厲,我再不能不說話瞭。」

  項少龍放下心來,但又知道不妙,若不被趕走,豈非要隨團到齊國去?

  張泉、沙立和小玲姐同時色變。董淑貞也感到不大自然,鳳菲這麼說,顯也有怪責自己的意思。鳳菲淡然道:「沈良你放心為我駕車,以後若有任何人敢惹你,就直接向我報告。」

  項少龍楞在當場,恨不得痛哭一番,以表示心中失望。若他堅持離開就是於理不合。以為他是沈良的張泉現在恨他入骨,說不定更會生出疑心或壞心。隻好施禮謝恩。

  鳳菲接著朝張泉和沙立兩人望去,緩緩揭開面紗,露出可比擬紀嫣然和琴清的絕世玉容。不過此時她鳳目生寒,神情不悅。張泉嚇得跪瞭下來,叩頭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沙立不知是否有恃無恐,竟仍硬撐道:「大小姐,事發時小人並不在船上……」

  小玲姐尖叫道:「你竟敢說這種話?」董淑真怒喝道:「小玲跪下,由今天起,我再不用你侍候!」小玲姐嬌軀劇顫,哭倒地上。沙立知道不妙,這時才跪下來,不迭叩頭。

  鳳菲淡淡道:「待會船泊碼頭後,沙立你立即給我有那麼遠就滾那麼遠,否則休怪我辣手無情。」轉向張泉道:「念在你跟瞭我這麼多年,也肯知機認錯。便讓你降級為副管事,有關錢銀往來的事,暫改由雲娘負責。至於谷明等犯事者,一律扣起今月的工錢,異議者立即逐走。」言罷不理沙立的哀求,起身離去。包括蕫淑真在內,都嚇得跪伏地上。項少龍無奈跪下,心中卻在盤算應否和沙立一起「有那麼遠就滾那麼遠」。鳳菲如此精明果斷,確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