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郭府婚宴

  回到東門兵衛指揮所時,已是黃昏時份,滕翼剛練兵回來,兩人到瞭放滿竹簡帛書的宗卷室說話。滕翼大致向他報告瞭城防的情況,結語道:「現在邯鄲可用之兵,實際隻是多於二萬人,其他都是老弱婦孺又或全無訓練的新兵,有起事來,隻會礙手礙腳,徒亂士氣軍心。」

  項少龍道:「兵貴精不貴多,二哥設法把新兵和老弱者調往城外幾個營地,讓他們接受訓練和做些預防性質的工作好瞭。」

  滕翼道:「若要作這種調動,隻是三弟手上那一半軍符也不行,必須得孝成王把另一半虎符也授你才成。」

  項少龍道:「此事包在我身上。」接著說出瞭趙穆提到四名偏將的事。

  滕翼一聽便明,笑應道:「曉得瞭!我可保證把他明陞實降,使之一籌莫展。」

  項少龍嘆道:「若非有二哥助我,隻是城防復雜無比的事務,便可把我煩死,真想不通以前樂乘怎可以夜夜笙歌,還藏納瞭這麼多女人?」

  滕翼道:「道理很簡單,繁重的都由副將趙明雄做瞭,功勞則當然歸他。這趙明雄實是個人材,隻是因由廉頗提拔出來,才一直受到排擠吧瞭!聽說樂乘數次想換掉他,都被你的雅兒親自向孝成王說項保住瞭,想不到雅兒對孝成王這麼有影響力。」

  項少龍沉吟片晌,問起城外的齊軍。

  滕翼道:「我派瞭人在駐紮城北二十裡的齊軍營地四周設立哨崗,日夜不停監視著他們的動靜。表面看來,營地全無異樣,甚至看不到有加緊訓練的情況,但我卻懷疑他們在暗辟地道,由於他們非常小心,所以才察覺不到。此事我已交由小俊去偵查,很快應有回音。」記起一事,滕翼道:「噢!我差點忘瞭,龍陽君派人來找你,請你有空到他那裡一敘,還有就是郭縱今晚又在府內大排筵席,這次不但有你的份兒,連我都沒有漏掉呢。」

  項少龍和他對望一眼,都搖頭嘆息,不勝感慨。滕翼道:「我不去瞭,給你在這裡鎮著大局,現在邯鄲表面看來風平浪靜,其實內中殺機重重,一下疏忽也會令人悔之已晚。」

  項少龍道:「這裡全仗二哥瞭,唉!你看我們是幹什麼來的,竟為趙人化解起危機來。」

  滕翼陪他站起身來道:「孝成王把趙穆拱手送你,三弟自然要作點回報,先回府走一趟吧!我看你這幾天與善柔她們說的話加起來都沒有十句呢。」

  項少龍苦笑著去瞭。

  與以烏果為首的眾親剛開出指揮所,便遇上田單的車隊,項少龍自然知道田單是特意來找他,連鉆上他的馬車去。那劉氏兄弟仍默坐車尾,項少龍坐到田單身旁時,這權傾齊國的人物微笑道:「董兄當城守非常出色,令整個形勢氣象都煥然一新呢。」

  項少龍謙讓兩句後道:「為瞭取信孝成王,我派瞭人監視田相的護駕軍士,請田相見諒。」

  田單欣然一拍他肩頭,笑道:「我田單豈是不明事理的人。」接著沉聲道:「查清楚瞭是誰暗殺樂乘瞭嗎?」

  項少龍差點招架不來,忙道:「若我估計無誤,該是項少龍所為,因為幾天後便在邯鄲附近一條小村落發現瞭他的行蹤。」田單高深莫測地微微一笑,淡淡道:「此事定是項少龍所為,其他人都沒有非殺樂乘不可的理由。而且樂乘隻是他第一個目標,第二個目標若非趙穆,就是孝成王。」

  項少龍感到整條脊骨都涼滲滲的,非常難受。田單冷哼道:「假設是項少龍所為,這問題便非常有趣瞭,他究竟潛伏在邯鄲城內那個秘密處所呢?誰人作他內應?使他可如此精確地把握樂乘的行蹤。董兄可回答得這些問題嗎?」

  項少龍沉聲道:「若我是項少龍,定不會蠢得躲在城裡,至於內應,對他更是輕而易舉,烏傢以前在此根深蒂固,自仍有肯為他們賣命的人。」

  田單微笑道:「可是他為何要打草驚蛇,殺死樂乘呢?若論仇恨之深,何時才輪得到他。」

  項少龍心中檁然,完全摸不著田單說起此事的用意,皺眉反問道:「田相又有什麼看法呢?」

  田單望往簾外暗黑的街道,一字一字緩緩道:「項少龍是早回來瞭,我感覺得到。」

  項少龍嚇瞭一跳,低聲道:「田相知否他在那裡?」暗忖隻要他指出自己,立時便出手把他殺瞭,至於後果如何,也不顧得那麼多瞭。

  田單長長籲出一口氣道:「項少龍是我所知的人中最厲害的一個,孝成王平白把他放過,等若錯過瞭趙國中興的千載良機。」搖瞭搖頭,再嘆一口氣後,拍拍項少龍肩膀道:「記著我這番話吧,樂乘的近衛傢將裡必有奸細,隻要詳細調查當晚樂乘的親衛有那些人藉故沒有隨行,便可知誰是內應,這事你給我去辦好,若能抓得項少龍,我便可以用他來作幾項精采的交易瞭。」

  項少龍愕然道:「什麼交易?」田單淡淡道:「例如向趙雅交換她手上的魯公秘錄。」

  項少龍不由心生寒意,這人實在太厲害瞭,若非自己有董馬癡這身份,可以用這妙不可言的方式與他玩這個遊戲,說不定真會一敗塗地。此時馬車駛上通往郭府的山路,車廂顛蕩著,田單看似隨意地道:「董兄的守城法是從那裡學來的?」

  項少龍早預知瞭他會有此一問,聳肩道:「我老董差不多每件事都是由實際經驗得來,打得仗多,自然懂練兵;與馬兒相處多瞭,便知道它們的習性,實在算不瞭什麼。」

  田單沉吟不語,好一會才道:「董兄為何忽然看得起我田單呢?」

  項少龍裝出誠懇之色道:「養馬的人,首先就要懂得相馬,田相請勿見怪,以馬論人,在鄙人所遇的人中,無人及得上田相的馬股。」

  田單為之啼笑皆非,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遂欣然受落,道:「你小心點李園,此人心胸狹窄,對你恨意甚深,不置你於死地絕不甘心,尤其是近日趙雅投進瞭你的懷抱裡,使他奪取魯公秘錄的好夢成空,更不肯輕易甘休。」

  項少龍此時更無懷疑,偷襲龍陽君者,非田單和李園兩人莫屬。

  此時郭府在望,項少龍心中暗嘆,想回去見善柔和田氏姊妹一面而不得,隻不知會否見到紀嫣然、趙雅又或趙致呢?這些煩人的瑣事的確使人失去瞭很多生活的真趣。

  郭府張燈結彩,賓客盈門,氣氛熱烈。項少龍在進府前溜出車外,避瞭與田單並肩而臨的場面。當他繼田單之後,踏進府內時,田單正在郭縱的殷勤歡迎中,逐一與慕名的趙國權貴行見面禮,吸引瞭所有人的註意力。項少龍心中暗喜,辭退瞭引路的府衛,溜到主宅前那美麗的大花園裡,深深吸瞭幾口清涼的空氣時,香風飄來。

  項少龍回過身時,趙雅喜孜孜來到他身旁,一把挽著他膀子,拉著他往位於園內美景核心的其中一座小亭走去,欣然道:「雅兒還以為董爺沒空來瞭,唉!董爺真行,隻是幾天工夫,便弄得邯鄲士氣大振,防務周密,現在再沒有人懷念樂乘瞭。」

  步過兩道小橋,他們來到位於小湖之上的亭子,人聲燈光像由另一個世界傳般,這裡卻似是個隔絕瞭凡俗的寧恬天地。項少龍挨著石欄,伸手摟著她的小蠻腰,微笑道:「我決定瞭為你王兄解掉邯鄲的危機,你該怎麼謝我?」

  趙雅嬌軀輕顫,靠入他懷裡道:「那雅兒自然一心一意做董爺最乖最聽話的女人啦!」接著低聲道:「你不知道人傢等你等的都快瘋瞭,小昭她們也是一直等著你來接我們走。你真的沒問題吧?」

  項少龍故意道:「放心吧!本山人自有妙計,保證事後你王兄根本不知項某人曾來過邯鄲,還當上瞭城守。你總是對我沒有信心。」

  趙雅惶然道:「雅兒不敢瞭!」

  項少龍見她駭成這樣子,心生憐意,親瞭個嘴兒,笑道:「嚇你的,你為我受這麼多苦,我怎會不疼愛你?」

  趙雅驚魂未定地道:「真的嗎?」

  項少龍知她成瞭驚弓之鳥,最易胡思亂想,作無謂擔憂,正容道:「我董匡那有閑情來騙你這個到處找那滴蜜糖的可憐女子呢?」

  趙雅俏臉一紅,跺足嗔道:「人傢真不甘心,不管你變什麼樣子,人傢仍要情不自禁鍾情於你,還要投懷送抱,受盡你的欺壓。」

  項少龍開懷大笑,手往下移,大力拍打瞭她兩記隆臀,道:「別人想受我欺壓,我還要考慮呢!今晚郭府為何要大排筵席?」

  趙雅奇道:「你真是忙得昏天黑地瞭,連郭財主要把女兒許配李園也不曉得。」

  項少龍一震道:「郭縱真的要走瞭,你王兄肯放過他嗎?」

  趙雅嘆瞭一口氣道:「合縱之議,到現在仍因燕國的問題談不攏,王兄又不肯讓步。郭縱這種隻講實利的人,那肯坐在這裡等秦人來攻城掠地,現在他有瞭李園這嬌婿,王兄能拿他怎樣呢?」

  項少龍道:「若你也隨我走瞭,你王兄不是更傷心嗎?」

  趙雅秀眸射出悵然之色,嘆瞭一口氣,緩緩道:「我這王妹對他還不情至義盡嗎?妮姊如果不是你早有安排,早已香消玉殞。現在隻有他欠我,我還欠他什麼呢?王兄的性格人傢最清楚的瞭,不要看現在他那麼恩寵你,危機一過,就是另一副臉孔,看廉頗李牧立瞭這麼多功勞,卻受到些什麼對待。他這個人隻有自己,雅兒心早死瞭,隻想跟妮姊一樣陪著你,去哪都行。」

  項少龍道:「聽你這麼說,我放心多瞭。」

  趙雅不依道:「到現在乃不肯相信人傢嗎?以後為瞭你,就算死,人傢也絕不會皺半下眉頭。」

  趙雅續道:「婚宴將在楚國舉行,到時郭縱自然會到楚京主禮,你明白啦!」

  項少龍恍然道:「這確是高明的策略,好瞭!我們回去趁熱鬧吧!」

  大力再拍她的粉臀,道:「你先回去,免得人人都嫉妒我的艷福。」

  趙雅嬌癡地道:「今晚到人傢處好嗎?」

  項少龍想起善柔,眉頭大皺道:「晚點再說吧!紀才女今晚會否來呢?」

  趙雅道:「她早來瞭!還不是熱眼找她的情郎,幸好給雅兒早一步截得瞭先手。」

  項少龍啼笑皆非,把她送走後才往主宅走去。

  在園內正進行酬酢活動的賓客,見到他這趙國新貴,紛紛過來巴結打招呼,好不容易脫身時,給韓闖扯到一角道:「董將軍真行,本侯從未見過我晶姊這麼看得起一個人的。」

  項少龍道:「還要多謝侯爺照拂。」

  韓闖道:「這個放心,我已在王姊前為你說盡好話,但你卻要小心郭開這小人,他正散播謠言,說你因和王姊有染,才藉她關系登上城守之位。嘿!這卑鄙小人自忖成瞭孝成王的情夫,才這樣橫行無忌,我真看不過眼。」

  項少龍失聲道:「什麼?」

  韓闖道:「難怪你不知此事,除瞭宮內的人,這事真沒有多少人知道,不過孝成王怎能沒有男人?可惜你又不好男風,否則便可取而代之瞭。」

  項少龍渾身汗毛直豎,乾咳道:「請不要再說瞭!唉,我也倒楣,沒吃到羊肉還惹瞭一身羶。」

  韓闖親切地道:「幸好你仍愛女色!我王姊是不可多得的美女,等有機會你就知道瞭。你若能哄得她開開心心,將來太子登位,趙國便可任你呼風喚雨,那時千萬不要忘掉我這位老朋友哪。」

  項少龍知道他是想通過自己間接控制晶王後,由此可見這趙國之後並非對他言聽計從。心怕他再向自己索取田氏姊妹,拉著他往主宅走去,邊分他心道:「侯爺出入小心點,偷襲龍陽君的人,說不定出自齊楚的合謀。」

  韓闖色變道:「什麼?」

  項少龍這時更肯定晶王後並沒有對這王弟推心置腹,剛好撞上一群賓客,項少龍乘機脫身,舉步走進宴會的大堂去。

  正在堂中的郭縱欣上來道:「董先生榮任城守,老夫尚未有機會親向將軍道賀。」

  項少龍環目一掃,仍看不見他的兩位兒子,心知肚明他定是重施嶽父烏應元故技,先把兒子遣往外地佈置,笑向他拱手為禮道:「應向郭先生道賀的是小將才對,先生得此嬌婿,使邯鄲所有有資格當丈人的,無不恨得口涎直垂呢!」

  郭縱哈哈笑道:「與董馬癡說話,實是人生快事。」此時大堂內聚滿賓客,怕不有近千人之眾,很多平時難得一見的夫人貴婦,均盛裝而來,衣香鬢影,誰想得到趙國正深陷在國破傢亡的危機中。項少龍眼利看到大堂另一端處聚著今晚的主角李園,正神采飛揚地與圍著他的田單、郭開、成胥等談笑風生。晶王後鳳駕親臨,卻不見孝成王,顯是表示不滿,隻由王後出席。

  另一邊則是以紀嫣然為中心的另一堆人,鄒衍亦破例出席,傷勢初癒的龍陽君正與之喁喁私語,兩人是老朋友瞭,自然份外親切。趙霸和趙致則幫手招呼賓客,後者見到項少龍,美目異采大放,拋下瞭一群貴婦人,快樂小鳥般往他飛過來。項少龍正暗責自己湖塗,兩手空無賀禮,見狀乘機脫身迎上趙致。

  這風韻獨特的美女一碰臉便怨道:「董將軍啊!致致這些天來想見你一面也不得,惦掛死人傢瞭。」龍陽君見到董匡後也脫身來會。接著兩眼射出灼熱的光芒,探手過來,暗暗緊握著他的手道:「奴傢除大王外,從未像對董兄般如此感激一個人,無論發生瞭什麼事,董兄請勿忘記在大梁有個人正盼著你。」

  項少龍給他摸得渾身發麻,既尷尬又難過,但是看到對方那孤苦無依,深情似海的樣兒,又不忍掙脫他的掌握,幸好很多時他都不自覺地把嬌美男人當瞭是女人,心理上才好受點,安慰地拍拍他肩頭道:「董匡曉得瞭,路上珍重。」龍陽君識趣地松開瞭手,剛好此時韓闖走來,項少龍怕他向自己索取田氏姊妹,忙低聲向龍陽君道:「君上請幫忙纏住這個色鬼,好保住我傢那對孿生姊妹。」龍陽君微一錯愕,旋即會意一笑,欣然去瞭。

  紀嫣然這時亦藉鄒衍之助,由一群仰慕者裡脫身出來,向他嬌嗔道:「董匡!你忙得連見人傢一面的時間也沒有嗎?」

  項少龍很想說就讓老子今晚和你上床吧,可是想起趙雅、趙致還有善柔,偏偏這麼簡單一句就可令這俏佳人化嗔為喜的話就是說不出口來,幸好仍有轉移她註意的妙計,低聲道:「他們來幹什麼?」

  紀嫣然氣鼓鼓地道:「人傢早說過他定要奪回魯公秘錄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董匡!你是否不理嫣然瞭。」今回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瞭,項少龍陪笑道:「你不怕鄒先生笑你嗎?」心中暗嘆才歇幾天,難道今晚又要連趕三場?

  紀嫣然嬌媚地看瞭鄒衍一眼,嫣然一笑道:「什麼鄒先生這麼見外,現在他是人傢的乾爹呢!沒人在時,你這沒有心肝的人也要改變稱呼呢。」

  項少龍訝然望向含笑的鄒衍,笑道:「那我也沒有好顧忌的瞭,今晚董某便來把心肝掏出讓紀才女處置吧!」

  紀嫣然這才轉嗔為喜。

  項少龍乘機問道:「紀小姐用瞭什麼方法,才能絕瞭李園那傢夥的癡想,肯迎娶郭傢姑娘呢?」

  紀嫣然苦惱地道:「什麼方法都不成,他今天才來找我,說正虛位以待卻給我把他轟瞭出去。」

  李園這時不斷往他們望過來,露出嫉恨的神色。鍾聲響起,入席的時間到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