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偷天換日

  翌日清早,急不及待的項少龍偷偷溜到街上,故意繞瞭一個圈子,才來到城西貧民聚居的地方。雖說是窮民,生活仍不太差,隻是屋子破舊一點,塌瞭的墻也沒有修補罷瞭!這裡的人大多是農民出身,戰爭時農田被毀,不得已到城市來幹活。他依著地址,最後來到朱姬所說的南巷。這時他亦不由緊張起來,抓著一個路過的人問道:「張力的傢在那裡?」

  那人見他一表人材,指著巷尾一所圍著籬笆的房子道:「那就是他的傢瞭!」接著似有難言之隱,搖頭一嘆去瞭。項少龍沒有在意,心情輕松起來,暗忖應是這樣才對,舉步走去,來到門前,喚道:「張力!張力!」

  「咿呀」一聲,一位四十來歲樣貌平凡的女人探頭出來,驚疑不定的打量瞭項少龍一會,問道:「誰找張力?」

  項少龍微笑道:「你是張傢大嫂吧!」由懷中掏出玉墜,遞到她眼前。

  「砰」的一聲,張嫂竟像見瞭鬼似的猛地把門關上。項少龍給她的反應弄得楞在當場,呆子般望著閉上的木門。不一會屋內傳來男女的爭辯聲。項少龍反心中釋然,養瞭十年的孩子,自然不願交還給別人,惟有在金錢上好好補償他們瞭。伸手拿起門環,輕叩兩下。

  頃刻後門打瞭開來,一名漢子頹然立在門旁,垂著頭道:「大爺請進來。」

  項少龍見他相貌忠誠可靠,暗贊朱姬的手下真懂揀人。步入屋中,隻見那婦人坐在一角,不住飲泣,屋內一片愁雲,半點生氣也沒有。更不聞孩子的聲音或有什麼孩子衣物。項少龍皺眉道:「孩子呢?」

  那婦人哭得更厲害瞭。張力雙目通紅,痛心地道:「死瞭!」這兩個字有若晴天霹靂,轟得項少龍全身劇震,差點心臟病發,駭然叫道:「怎麼死的?」

  張力淒然道:「舊年燕人來攻邯鄲,所有十三歲以上的孩子都被徵召去守城,被燕人的流箭射殺瞭。我們雖受瞭大爺你們的金錢,卻保存不瞭孩子,你殺瞭我們吧!活下去亦沒有什麼意義瞭。」

  項少龍失聲道:「可是他去年還未足十歲啊!」想起剛才指路那人的神態,才明白是為他們失瞭兒子而惋惜。

  張力道:「隻怪他生得比十三歲的孩子還高大,一天在外面玩耍時,被路過的兵哥捉瞭去。」

  項少龍頹然坐下,把臉埋在兩手裡。天啊!秦始皇竟然死瞭,怎麼辦才好呢?不!這是沒有可能的,這對夫婦定是騙我。但看其神態,又知這是實情,尤其一邊墻的幾上,正供奉著一個新牌位。張力在懷裡掏出一個玉墜子,遞給他道:「這是從他屍身取來的,他就葬在後園裡,大爺要不要去看看?」

  項少龍挪開雙掌,眼光落在玉墜子上。一個荒唐大膽的念頭,不能抑制地湧上心頭。他站在牌位前尋思良久,以特種部隊滲透匿蹤的角度,把這個念頭不斷地盤算推敲,終於確定瞭縝密完善的計畫。

  項少龍當下給瞭張力夫婦五十兩金子,說是那位富傢千金給他的報酬,囑咐他們絕不可說出小孩已死的事情,並盡快改名換姓遠避他鄉,能走多遠就多遠。左鄰右舍凡有來往者,則一律各給五兩金子,要他們各自離開覓生。這些貧苦人傢得瞭金子,馬上卷起鋪蓋行李,不到半天工夫就走得光光。一堆露宿在外的貧民,馬上搶著擠進這些破爛屋裡,轉眼間就住滿瞭人。

  項少龍安排妥當,回到隱龍居,直接去趙妮住處,尋著趙妮便往後園而去。

  趙盤獨自一人在後園內練劍,專註用神,但項少龍才踏進園內,他便察覺到瞭,如見到父親般持劍奔來。

  項少龍「嚓!」地拔出李牧所贈的名劍血浪,大喝道:「小子看劍!」趙盤眼中精光一現,揮劍往他劈來。項少龍擺劍輕輕松松架著,肅容道:「當是玩耍嗎?狠一點!」

  趙盤一聲大喝,展開墨子劍法,向項少龍橫砍直劈,斜挑側削,攻出七劍。到第七劍時,終因人小力弱,被反震得長劍甩手掉在地上。趙盤一面頹喪,為自己的敗北忿忿不平,卻又無可奈何。項少龍為他拾起長劍,領著他到園心的小橋對坐在低欄處,擁著趙妮的纖腰,正容道:「妮兒、小盤!你們是否真有決心排除萬難助我除去趙穆這大奸人?」

  趙盤聞言立即點頭,斬釘截鐵道:「無論如何,我也要把趙穆和大王殺瞭。」

  趙妮望著項少龍道:「若非夫君早有預防,妮兒已遭王兄與趙穆毒手,小盤更自不待言。妮兒已是項傢的人,項郎有何計畫需要我們母子,隻管明言。」

  項少龍沉聲對小盤道:「你不是和太子是好朋友嗎?」

  趙盤不屑地道:「他從來不是我的朋友,隻懂憑身份來欺壓我,娘從瞭你後,他便整天向人說娘是淫娃蕩婦,若可以的話,我連他也要殺掉呢。」旋又頹然道:「但就算我像師傅那般厲害,也殺不瞭他們,否則師傅早就把他們殺瞭。」

  項少龍驚異於趙妮與小盤精到的推論,微笑道:「你們要報仇,我也要報仇。不若我們做個分配,趙穆由我對付,孝成王這昏君則交給小盤處置,好嗎?」趙盤那想得到項少龍這麼看得起他,瞪大瞭眼睛,呆看著這敬佩的「父親」。趙妮更是驚訝地張著小嘴,不敢置信。

  項少龍壓低聲音道:「現在我要告訴你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們依我吩咐去做,絕不可泄露半句出去。但從此以後,你們母子可以相見卻不能相認,這樣也可以嗎?」

  趙盤訝異地望向趙妮,後者堅定地點瞭點頭。趙盤立即跪倒地上,重重叩瞭三個響頭,小眼通紅道:「趙盤什麼都肯做。」

  項少龍低喝道:「站起來!」

  趙盤霍地立起,眼內充滿瞭渴想知道的神色。項少龍微微一笑道:「我想使你成為統一六國的秦始皇!」

  趙妮與趙盤皆呆在當場,趙盤囁嚅道:「什麼是秦始皇?」

  項少龍把整個事情緣由還有張力夫婦的安排都告訴趙妮與趙盤後,把玉墜掛到趙盤頸上。由這一刻起,他就是秦國王位的繼承者嬴政。趙盤的神色又驚又喜,但眼神卻堅定不移,充滿一往無前的決心。沒有人比他這個長居王宮的小孩,更明白這機會是如何難得。也惟有成為天下最強大國傢的君主,他才有能力殺死趙王。他不但恨趙王,亦恨每一個袖手旁觀,任別人欺侮他們母子的趙人,而現在隻有項少龍能使他完全信任,也隻有項少龍能讓他得到這亂世中最大的力量。

  項少龍忍不住抱住趙妮與小盤,來到戰國時代後,第一次感覺自己有妻子小孩的傢庭感覺。趙妮更是幸福地望著這生命中最愛的兩個男人,死裡逃生之後,隻要能永遠在他們身邊,名份什麼的都已經不再重要瞭。

  項少龍跟趙盤交代妥當後,前往雅夫人處。趙雅臉色蒼白疲倦,顯然這段日子非常難過。項少龍心疼道:「雅兒要註意身子,如果有問題一定要告訴我,不要勉強,頂多我們提早攤牌,先把你們救出王宮再說!」

  趙雅微顫道:「不!這樣會讓大傢都走不成的,雅兒隻要知道少龍在乎人傢就夠瞭,千萬不可因此而誤瞭大局!」

  項少龍道:「我最擔心雅兒跟小昭、趙大他們,如果我們順利逃走,趙王必定會遷怒於你,趙穆更不可能會放過你的!」

  趙雅猛下決定地道:「如今要保護雅兒跟小昭他們,唯有犧牲雅兒的名聲。隻要大傢都認為雅兒出賣瞭少龍,但卻被少龍識破,反過來利用雅兒,這樣趙王與趙穆就不會懷疑我們瞭。」

  項少龍大驚道:「這怎麼可以?雅兒豈不是會被眾人唾罵,以後還怎麼做人!」

  趙雅淒然一笑道:「項郎不必擔心,雅兒早已習慣,隻要項郎一人相信我就夠瞭!」

  項少龍頹然道:「真的沒有別的方法瞭嗎?」

  房外微微腳步聲響起,趙雅警覺地壓低聲音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項郎記緊不可露出馬腳,否則全盤皆輸,大傢都沒得活命瞭。趙穆已經派人把我這跟嬴政那裡全部都換成他的人,趕緊把消息給雅兒吧!」

  項少龍亦有所覺,故意嘆道:「看來除瞭強攻質子府外,再沒有其他方法可救出贏政,不過烏傢的子弟兵人人能以一擋十,我的計畫定能成功,趙穆和孝成王休想活過農牧節。」

  趙雅稍提高聲音道:「少龍最好告訴我當日行事的細節,讓我和三公主好好配合你,才不致到時會有錯失。」

  項少龍微笑道:「不用緊張,過幾天我才把安排詳細告訴你,因為其中部份仍未能作最後決定。」

  趙雅對他眨眨眼道:「少龍!這幾天有沒有聽到關於人傢的閑言閑語?」

  項少龍會意地道:「你是說齊雨的事吧!怎麼會呢?我絕對信任我的好雅兒,明白到你是虛與委蛇,以瞞過趙王對我們的懷疑。」

  趙雅眼中閃過喜悅的光芒,笑道:「不去看你的美麗公主嗎?」

  項少龍站起身來抱住趙雅,在她耳邊低聲道:「我項少龍對天發誓,一定會將雅兒救離趙國,隨我到天涯海角,廝守終生」

  趙雅終忍不住熱淚盈眶,抱住項少龍痛吻不已。

  接著的幾天,烏傢全力備戰,兵員和物資源源不絕秘密由地道運進城堡內。項少龍親自訓練那七十七個烏傢的特種部隊,而他所用的方法,使滕翼這精通兵法的人亦為之傾倒,那想得到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訓練方法。

  他亦不時往見趙妮與小盤,教小盤如何扮在窮傢過瞭十年的嬴政,到後來反是由小盤告知他自己想出來的東西。項少龍見他這麼精乖,大為放心。不知不覺,離農牧節隻有三天時間。情勢頓時緊張起來。現在項少龍最擔心是朱姬,若她走不出來,他們便真的要強攻質子府瞭,沒有瞭她,小盤亦成不瞭嬴政。所以他們另有一套應變計畫。

  這天午後,離去瞭整整七天的肖月潭終於回來瞭。進入密室後,肖月潭神態大是不同,歉然向烏應元和項少龍兩人道:「首先!圖爺著肖某先向你們道歉,因為先前實存有私心,言語間有不盡不實之處。但保證由這刻起,我們會誠心誠意與諸位合作。」

  烏應元如在夢中,不知項少龍使瞭什麼手段,使這人態度大改。項少龍卻心中驚檁,知道這圖先是個果敢英明的人物,如此一來,才有可能成事。

  肖月潭道:「幸好得少龍提醒,否則圖爺說不定會給趙人抓到。」

  項少龍問道:「你們來瞭多少人?」

  肖月潭道:「隨我潛入城共有三十人,都是一等一的強手。」頓瞭頓道:「圖爺身邊有一百二十人,亦是他手下最精銳的好手。」

  項少龍道:「肖先生最好命入瞭城的所有人全到烏府來。」

  肖月潭一呆道:「少龍是否想和趙人打一場硬仗?」

  項少龍微笑道:「可以這麼說,也不可以這麼說,先生請恕我賣個關子,後天我會把全盤計畫奉上,事關重大,請先生見諒。」

  肖月潭笑道:「少龍如此有把握,我反更為放心,現在圖爺藏在城外一處山頭的密林裡,靜候我們把政太子和夫人送出城外。」

  烏應元笑道:「先生真行,那幾名服侍過先生的歌姬都不知多麼念著先生呢,隻要先生一句說話,我們便將她們送到咸陽府內——」

  肖月潭喜動顏色道:「天下人人都說烏傢豪情蓋天,果是言不虛傳,肖某交瞭你們這些好朋友瞭。」

  項少龍告辭離去,途中遇到來找他的荊俊,原來滕翼有事找他。到瞭靠近城墻的一座成瞭臨時指揮部的小樓,滕烏兩人正在研究質子府的詳圖。項少龍奇道:「那裡弄來的好東西?」

  荊俊得意地道:「是我畫出來的,隻要我看過一次,便可默寫出來。」

  項少龍大訝,想不到荊俊有如此驚人的記憶力,畫功又那麼瞭得,誇獎他兩句後,道:「希望不要用這強攻質子府的後備計畫就好瞭,否則縱能成功,我方亦要傷亡慘重。」

  滕烏兩人一齊點頭,可見對攻打質子府,均存有怯意。荊俊道:「若要把質子府攻破,那確是難之又難的事,但若隻須救出朱姬,情況便完全不同,隻要由我率領那『精兵團』便行瞭。」接著說出計畫,竟然頭頭是道。三人大訝,同時對他更刮目相看。

  項少龍暗忖這小子正是天生的特種部隊,比自己還行,正容道:「由現在開始,你就是精兵團的頭領,你最好和他們同起同息,將來合作起來,便可如魚得水瞭。」

  荊俊大喜,別人忙得喘不過氣來,他卻閑著無聊,隻能當滕翼的跑腿,這時忽變成精兵團的指揮,怎還不喜出望外。一聲呼嘯,逕自去尋他的部下。

  烏卓苦笑搖頭,追著去瞭,沒有他的命令,誰會聽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指揮。滕翼閉目養瞭一回神後,睜眼道:「我仍放心不下倩兒。」

  項少龍道:「照理未到農牧節,他們應不會擺佈倩兒,免得惹起我們的猜疑。」

  滕翼道:「在趙王眼中,倩兒已犯瞭不可饒恕的大罪,我擔心他當天就會賜她一死,我們便錯恨難返瞭。」

  項少龍給他一說,以趙王的兇殘無情,說不定小孩子也不放過,驚疑地道:「那怎辦才好呢?」

  趙穆迫趙雅把自己的人全部調走,一方面是由他的人監視雅夫人,教她不敢背叛他,同時亦可把趙倩控制,要她生便生,死便死。項少龍是關心則亂,腦內一片空白,想不到任何方法扭轉這惡劣的形勢。最大的問題是他們隻能待到最後一刻,才可把趙倩救出來。滕翼道:「假若趙王早一天把趙倩召入宮中,我們便什麼辦法都使不出來瞭。」

  雖是在這寒冬時份,項少龍仍冷汗直冒,駭然道:「我倒沒想過這麼一著!」

  滕翼冷靜地道:「這事包在我身上,趙穆仍不知我們看穿瞭他的詭計,所以不會派大軍駐防夫人府,就算派人押解趙倩回宮,亦不會勞師動眾,隻要我們派人十二個時辰註視夫人府,到時隨機應變,便不怕有失瞭。」

  項少龍有苦自己知,除瞭擔心趙雅、趙倩外,他也下瞭決心,不把小盤假扮嬴政一事告訴任何人,將來除他和趙妮、趙雅、趙倩、烏廷芳有限幾人外,便沒有人知道小盤的真正身份。滕翼道:「怕就怕趙王狠心到把女兒就地賜死,這事真傷腦筋。」

  項少龍尋思半晌,把心一橫道:「這事說不定要強來瞭,我就施壓力迫趙雅讓我把倩兒帶到這裡來,她唯一方法就是請示趙王,假若他真是存心處決女兒,亦不會介意女兒到烏傢來,還可多加我們一項擄劫公主的罪名,他們更可振振有詞瞭。」

  滕翼道:「理論上你應把趙雅一起帶走,她難道不會生疑嗎?」

  項少龍不便向滕翼透露趙雅的事,正愁懷難舒時,雅夫人派人來請他到夫人府去。項少龍匆匆上路,心知肚明是趙雅要通知他行動的時候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