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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五)

  鮮血,壓在身下。郝江化卻已經顧不得瞭。

  兩條腿就像是木樁一樣不能動,隻能靠手臂撐著地面,艱難地爬行。

  他的臉上被劃瞭一道殘忍的刀口,鮮紅的血液便從細長的創面沁出,滴落恐怖的紅淚。

  胸膛、肚腹被劃開幾道深淺不一的口子,也都見紅,每往前一挪,便被壓出血來。

  大腿也被狠狠刺瞭一刀,由於藥物的麻木,感覺不到疼痛,褲腿被染紅,拖抹在地面。

  但他還是不管不顧,拼命地往門口方向爬行,哪怕再艱難,他也要爬出去。

  門口,他看到三米外的門,隻有爬出這個門,就可以求救。救…

  但現在,郝江化卻整個人都僵住瞭。因為他看到一雙腳。

  白色的亮面高跟鞋,和她衣裙顏色很搭配,潔白的腳踝,纖巧的腳趾,像是誘人的雪糕;隻要舔上一口,就能感覺到融化一般。

  一條纖弱的人影,慢慢地走上前,站到他的面前。

  「你要去哪兒?手術還沒做完呢…」

  聲音冰冷得像一把刀,不是像,她手裡就拿著一把刀。

  郝江化沒有看見她的人,隻看見瞭她的腳。這雙秀氣的腳,是踩著他的血漬走過來的。

  「你好像很喜歡看我的腳。」冰冷裡透著笑,「那就給你機會。」

  她隻是輕輕地抬起腳,將高跟鞋底對準他的手掌,然後…霍然踩下!

  眼珠凸起,十指連心,劇烈的絞痛,鉆心而來。喉嚨像馬桶堵塞般,偏偏喊不出聲。

  他的下半身被麻,上半身卻沒有,這個惡毒的女人,是防止他逃跑,還要留著懲罰給予痛苦,而他的聲帶似乎啞瞭。

  「唔!!」郝江化面色猙獰,青筋和血口子交錯可怖。女人卻不為所動。

  看著郝江化如野狗般,在地上做最後的掙紮,白穎想笑卻笑不出來。更多是一種悲哀。

  悲哀過去怎麼會忍受,讓一條狗騎在身上撒歡。何時,自己以及她們,都淪為郝傢的母狗。母狗被公狗騎,自然不會覺得奇怪。

  越悲哀,悲哀就化為悲憤。腳下的力量,就更大瞭。

  高跟鞋是她特意換上的,鞋跟的尖銳,如她心裡的刺,滿腔的恨。

  狂跺一番,手掌面險些要被刺穿,指骨甚至骨折斷裂。

  碾壓,鞋後跟的尖銳將肉連同骨頭踩踏,凌虐這條垂垂老狗,欣賞他恐懼卻又慘痛的表情。

  靠著身體的蠕動,艱難地爬行,前挪幾米,而她隻需要地走幾步,就阻斷他的逃生路。

  被拽拉一條胳膊,然後像拖死狗一樣,又把他從靠近門口的位置,拖瞭回去。

  本是虎背熊腰的山野老漢,曾經一個打七八個青年,可是面臨到死亡,才感受到真實的恐懼。

  自以為已經拿捏的繼兒媳,就該是他的情人兒,結果陰溝裡翻船。

  「求、求你…饒…」

  從喉嚨,從牙關,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聲如蚊蠅,這幾乎是他的極限。

  倒在女人面前,磕頭謝罪,苦苦哀求。

  「我知道你想求饒,但…不行!」

  「你忘瞭,以前,我也向你求饒過,你有放過我嗎!」

  看著郝江化如此痛苦和絕望,對於白穎來說,雖然不會多愉悅,卻體驗到報復的快感。。

  這一刻,她內心的痛苦,雖然還在。或許未來也將存在。但,她已經能直視,過去根本不敢去想、去面對、隻敢掩藏起來的痛苦,現在已經變得可以忍受。

  「你知道嗎,人內心的痛苦,有時就像腐爛的傷口一樣,你越不去動它,它就爛得越快,爛得越來越深,其實早該狠狠給它來一刀。」

  伴著一聲冷艷,刀錐直接捅在他的後臀,麻木的神經有瞭反應,肌肉的扭曲,擠壓鮮血染紅。

  毒瘤需要清除,流膿放血是必要的。盡管這一切看起來血腥,甚至骯臟、惡臭。

  「好瞭,我們繼續手術。」揚瞭揚手裡的手術刀。

  白穎用最輕巧的語氣,說著最殘酷的話。

  「啊,很久沒做手術瞭,手有點生,你應該不會介意?」

  瘋子!瘋子!你這個毒婦!!

  郝江化痛苦地咒罵,自己怎麼就鬼迷心竅,信瞭她的鬼話!!

  昨天,他還是洋洋得意;可是今天,他卻陷入萬劫不復。

  再多的怨恨,也無法改變的事實。現在,他隻能任人魚肉。

  一切又要往前說起。

  ……

  夏秋更迭,南北的氣候還是有差。

  回到湖南,郝江化真心覺得舒暢,在跟白穎到出租屋後,忍不住想要親熱一番。

  白穎卻像活泥鰍一樣,從身旁滑走。

  郝江化有些不悅:「怎麼瞭,不樂意?」

  「怎麼會呢。」白穎繼續說,「等下要出去,還有些準備工作。」

  「行吧。」郝江化嘆口氣,暫時作罷:「不過你這裡也太小瞭,為什麼不回大屋?」

  在長沙,左京和白穎有大屋;對面就是他的郝傢別墅;此外,還有左傢的小區房;怎麼都比這個出租屋好很多。

  「大屋太紮眼。」白穎解釋,「我們的目的是吸引左京跟我媽,而不是人盡皆知。」

  郝江化一拍腦門,也是。自己怎麼就給忘瞭,現在可不止左童兩個人要對付自己,就連鄭群雲這老王八蛋也想找麻煩;長沙是韓楚焱的地盤,指不定有人守株待兔,畢竟大屋是登記在他跟夫人名下。過去容易暴露。

  曾經兼職的超市,不太遠,趕上老同事值班。

  「穎穎,來買東西。」

  「是啊。」結算時,一些常見的采購物品,以及幾包木炭。

  「這是要燒烤?」店員隨口問道。

  「傢裡來親戚瞭。」白穎笑著說。掃一眼,身旁那個醜不拉幾的老頭,店員也不放在心上,估計是鄉下來是什麼窮親戚。

  回到出租房,郝江化眼看著白穎找出火盆,將木炭倒瞭一些進去。

  「這是做什麼?」

  「燒炭啊,燒炭自殺。等到時間再點上火,給我媽拍張照,發個視頻,你說她會不會急著趕過來…動動腦子。」

  郝江化連連贊道:「對對對,這主意好。」

  緊接著,白穎又從找出分條和大膠帶以及一些填充遮擋物等等,示意他將房間的縫隙都封堵好。

  「有必要做這麼細嗎?」

  「你沒聽過,細節決定成敗。」白穎抬眸,若有所指,「如果不演得真點,又怎麼引人入局?」

  「有道理。」郝江化想瞭想,決定照做,無非費點體力。

  忙乎半天,一身汗味。搞定!

  回過身,現在就等童佳慧上鉤,郝江化一想能夠將那個欲求而不得的女人壓在身下,狠狠糟蹋,就已經心血浮湧。

  一手去攔抱白穎,卻又被她側身閃過。

  「又怎麼瞭?」郝江化頗為不爽,「總不是嫌我身上臭吧。」

  滿屋子弄分條,還要粘好,能不累出汗嘛。這又沒什麼。

  在郝傢,哪個女人不忙著跪舔,就喜歡聞他這身臭男人味。

  「我現在也不嫌啊,隻不過…在搞定我之後,還有餘力應付別人嗎?」白穎盈盈一笑,「別忘瞭,她可是久旱逢甘霖,要是隻有一滴的話,你覺得她會被你睡服嗎?」

  這正說到郝江化心裡;最近是一連串的煩心事,身心倍感疲勞。和李萱詩搞得也不愉快,郝傢更不會準備大補湯;雖然很想一口吃下這嬌美的繼兒媳,但想到後面還有童佳慧。那可是他心心念念還沒得手的尤物,隻要把她徹底征服,讓她靠到自己這邊,那左京就翻不起什麼浪花。最重要的是,自己說不定還能體驗體驗母女花的滋味。畢竟,不管是徐琳還是王詩蕓,她們可都沒在這方面退讓過。

  「你說的對,你媽這種女人,確實不容易對付。」郝江化在心裡將李萱詩和童佳慧類比;俗話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這女人到這年紀,性需求必然是極大,以夫人的戰鬥力推算,這童佳慧必然也是相當難纏;目前的身體狀況未必能占據上風。

  「以防萬一,我覺得你還是把那些威脅白傢的東西帶著,雖然我爸不在瞭,但拿來應對我媽或許有用;反正白傢名存實亡,就當廢物利用。」

  「我們隻要一次機會,如果不能把她征服,她就會回頭對付我們。到時候,郝爸爸你,不僅人財兩空,還要大難臨頭。」

  她嬌靨一笑:「如果一切順利,郝爸爸你不僅抱得美人歸,就連你最想要的母女雙飛…也不是不可以哦。」

  郝江化聞言,隻覺得心神一蕩。白穎這話,等於已經同意三人行,這樣的話…

  「我現在就回郝傢溝一趟,把東西拿回來,要是時間夠,我再喝一鍋大補湯,你放心,就沖你這句話,我說什麼也要把你媽拿下。」

  「那,我就等著郝爸爸你的好消息。」

  白穎清淺一笑,直到她看著郝江化離開,臉色才冷下來。

  冷,長沙,對我來說,已經不是一座溫情的城市。

  這裡埋葬著最難忘卻又最想忘的回憶,儼然涼卻人心。

  八歲以前,我生活在衡山縣,八歲以後,舉傢遷往長沙,十六歲考上北大,結婚沒兩年搬回長沙定居。可以說,在過去的人生軌跡,留在長沙是最多也最久。

  回到大屋,這座蕩漾幸福以及不幸的房子;夫妻的甜蜜生活、兒女的溫馨陪伴,在虛假裡被撕裂得支離破碎。

  「她不在這裡。」佳慧跟我回到大屋。

  「我知道。」並不意外,白穎沒有回來的動機,或者說契機。

  「她…會不會…」張口欲言。

  「放心吧,她沒有去郝傢溝,郝江化也沒有。」來自吳彤的確認,也得到閆肅、陳墨倆兄弟的旁證。

  佳慧沉頓片刻:「那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等。」一個字。

  佳慧面有狐疑:「你在穎穎她…」

  我搖瞭搖頭,略作停頓:「也許吧。」

  看似矛盾,其實也好理解。我不是在等白穎,但白穎的作為,又使得我不得不等待。

  再狡猾的泥鰍,隻要給它一個洞,它就可以鉆進去;現在,我就在等郝江化鉆進我給他挖的洞,而且他非鉆不可。

  當退路隻剩下一個,泥鰍隻會拼命鉆;而現在,白穎大抵也在挖一個洞,那麼,這條泥鰍會鉆進哪個洞?

  計劃永遠跟不上變化。老白、黃俊儒都是一種偏差值,在誤差范圍內不會影響結果,那麼白穎呢?

  等待,並不意味枯等。什麼也不做的等待,往往什麼也等不到。

  這也是李萱詩上龍山的原因。她和徐琳兩人,帶上祭品和禮物。

  龍山老廟,偶有遊客,香客不多;廟中有一長生堂,有供香案、牌位以及靈龕等。

  每年,李萱詩都往廟裡捐一筆錢,在佈施冊的排名一直是第一位。

  焚香,三支青檀,祭品擺在供桌,在廟祝童的示意下,對著岑箐青的牌位和靈龕,祭拜祈福。

  祈傢宅平安,祈母子連心,祈兒女雙全。此三祈求,望妹妹泉下有知,保佑姐姐順遂。

  徐琳亦是感懷。這三祈求,前兩祈不意外,確實傢宅不寧,母子更是貌合神離。

  前兩祈,是不得而求,隻是第三祈,祈求兒女雙全。

  的確,她給郝傢生養四個孩子,四去其二,也隻剩下郝萱和郝思凡。

  到底是杞人憂天?還是萱詩已經做好最壞的準備?

  徐琳隱隱擔憂,是自己太敏感瞭嗎?但話,是不好講白。

  回到郝傢,又傳來惡訊。公安局正式通知,改協查為傳喚,並且是強制傳喚。

  從衡山縣公安局已經升格到衡陽市局,李萱詩沒想到情勢惡化到這麼快。

  「鄭大哥,這…」眼見郝傢人心忐忑,迫於無奈,她不得不撥打電話給鄭群雲。

  「妹子,真不是我針對老郝…北京的案子發瞭…」鄭群雲嘆道,「他把人丈夫給推下樓,現在王詩蕓緩過來,已經錄瞭口供…」

  李萱詩一麻,有所恍神:「還能有法子嗎?」

  「不說故意殺人,哪怕過失殺人也是刑事案件,刑案是公訴案…已經在走程序,老郝大小是地方幹部,審批沒這麼快…」鄭群雲繼續說,「再怎麼說,他也算半個白傢親傢,白院長剛死,這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你能找你兒媳幫忙,體制內也講人情世故,應該能拖一拖。」

  幫忙?李萱詩心裡清楚,白穎會幫才怪;即便她肯,童佳慧也絕不會容忍。這關,郝江化是鐵定過不去的。

  「倒也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鄭群雲話鋒一轉,「沒正式抓捕或通緝,那就還有轉圜餘地;王詩蕓,也算是老郝的女人,這裡面就有操作的空間,誰敢說她的指控就是事實,也可以是爭風吃醋、桃色誣陷嘛…」

  「妹子,如果能聯系老郝,讓他把東西交出來。那些東西,放在他手裡已經沒用,隻要他交出來,上面就有人保他。」

  「懷璧其罪,有失才有得。」鄭群雲留下一句耐人尋味,「玩政治,要懂得妥協,言盡於此。」

  盡於此。掛掉電話,李萱詩心頭一沉。

  沉沒,郝傢這艘船,已經腐朽不堪,肉眼可見,那船頭已經下沉。

  郝江化跑瞭,留下這一攤子,她還壓得住船尾嗎?

  一時彷徨,院裡卻忽然傳來熙攘,緊接著有人大喊,驚慌地跑步進來。

  「大奶奶,外面有很多人,好像、好像是來鬧事的…」

  李萱詩聞言,立刻走出去,郝傢眾人也跟著,郝江化不在,她自然就是主心骨。

  開闊的庭院,大門外莫名匯聚不少村民,沖著這邊指指點點,口裡似乎還在說罵著什麼。

  這些人大多是郝傢溝村民,有些人相對面生,但粗看也應該是龍山鎮上的村民。

  雙方互望,這些人叫嚷起來,揮手相告,竟然引得更多的人。

  人群裡擠出一個瘸腿老漢,拖著腿腳不便,自帶著竹凳,一屁股坐下。

  李萱詩一看這人,正是郝傢溝的前支書郝新民。

  還在疑惑,門外的人群已經咋呼開來。隻見郝新民一抬手,就有人吹嗩吶,有人哭喊,

  甚至有人還裹上白毛巾,扯上白佈,好似哭喪。

  「哭喪跑到郝傢來瞭。」李萱詩面一寒,「去把他們喊走。」

  保姆們還沒到大門口,外面就有人往裡面丟東西。什麼泥土啊,臭雞蛋,易拉罐、爛菜葉等等。

  「快,快把門關上!」

  冒著被砸的風險,郝傢的保姆丫頭們,連忙將鐵閘門關上,甚至反鎖;不可避免,她們都遭瞭殃,被糟踐一身的惡臭。

  「快,快回去!」眾人急忙回撤,回到大廳,有人驚慌,「「壞瞭,大小姐還在院裡。」

  「萱兒。」李萱詩心一急,正欲跑出去,就見徐琳已經抱著郝萱回來。

  在一眾女人裡,徐琳的運動素質不錯,這也和她常年健身和越野爬山的習慣有關。

  郝萱被嚇得哭出聲,趴在母親懷裡,徐琳憂心說,郝萱剛剛差點被磚頭砸到。

  到底怎麼回事。李萱詩直接打給派出所,要求將這些村民清退。

  電話裡,龍山派出所冷冷淡淡,民事糾紛,我們管不瞭。

  民事糾紛?疑問,很快有瞭答案。

  隔著鐵柵欄,還是能從縫隙看到門外,外面的村道,站滿瞭人。人越來越多,不說人山人海,但也成鼎沸之勢。

  人群裡扯起橫幅,上面寫著「欠債還錢」、「喪盡天良」等等,有人甚至開始披麻戴孝,要是沒錢,就死在郝傢門口。

  周圍更是奏起哀曲,吹拉彈唱,甚至是白事鼓樂。更有走街神器的大喇叭,用哭腔叫罵各種國粹。

  沒有江南某皮革廠倒閉的跳躍,但罵起來也是不給臉面。

  「郝江化、王八蛋、吃喝嫖賭、騙人錢。都是村民血汗錢、卷瞭就跑、不要臉…」

  「還錢!還錢!別以為躲在裡面不出聲,有本事搶人錢,沒種開門吶,開門啊…」

  群情激憤,郝傢眾人卻隻能龜縮在宅子裡。

  在一片叫罵聲裡,李萱詩漸漸明白,全是郝江化惹下大禍。

  這王八蛋不僅僅把她的錢拿去投項目,甚至還做起中間商,被所謂分紅蒙瞭心,居然傻傻地把村民的錢擔保金匯給郝留香,結果對方全卷走瞭,一分錢也沒到政府公賬,相反政府還要墊付給村民的分紅款,本就赤字的地方財政根本撐不住。

  郝留香那個臨時辦公點就是個屁,空殼子。聯合調查組進駐,一查才知道,郝留香的資料全是假的,所謂膳食公司和項目確實有,但和衡山是八竿子打不著。從頭到尾,郝留香就是個「李鬼」。隻用百千萬裝門面,就摟瞭郝江化等人幾個億,還把村民的錢也全吞瞭,一點湯渣都不剩。

  風聲突然被傳出來,村民們再也坐不住。跑去縣政府,好傢夥,人直接跑瞭。再一打聽,郝江化這個王八蛋還可能殺人,這要跑到國外,這錢還要不要得回來。

  村民們越心慌,越容易生變,這時候作為老支書的郝新民站出來,要給大傢爭取說法;政府不會坐視不管,但我們必須把郝傢圍住,不能讓人給跑瞭,必須要給我們承諾,給我們公道!還我們的血汗錢!

  眾怒難犯。郝傢女人們沒瞭主意,反正眼下,誰出去,誰就受罪。

  李萱詩一連幾個電話,總算有警察來走個過場,但也隻能如此;都是鄉裡鄉親,這受騙的村民裡,大多也是這些民警的親戚甚至是長輩。

  拼著警察不幹,難道還敢跟親戚長輩動粗,隻能一番勸阻,然後乖乖退走。

  郝新民也給村民們劃瞭紅線,不要暴力沖進去,這樣就不算暴動。而是合理抗爭,維護權益,即便是來特警,除瞭維穩什麼也管不瞭。

  「要是她們一直躲著,半夜偷跑怎麼辦?」

  「躲?她們能躲幾天,郝傢這麼多人,總要吃喝。」郝新民冷哼,「我們就帶人在這裡蹲守,安排大傢輪班,她們還能插上翅膀飛出去不成!」

  這波龍山村民被集體詐騙,已經在調查組和公安局備案,作為直接涉案的郝江化,肯定會被搜捕;這麼多村民受騙,小則幾萬,多則二三十萬,在這個窮鄉僻壤那就是半輩子的積蓄,要是全給劃拉走,基本也就等死差不多。

  郝新民選擇在這時候出頭,不僅爭取到村民們的支持,也能借機報復瘸腿之仇,更重要的是,那個神秘的大老板已經派人傳話,隻要帶人把郝傢堵上,事後他又將得到一筆豐厚的報酬。一舉多得。

  回到出租屋的郝江化,面色不太好。

  「郝留香那個項目,露底瞭,已經有人在查。」郝江化憂心忡忡,「也許拖不瞭多久,他們就會派人來抓我。」

  白穎掃瞭一眼,他的懷裡揣著一個大公文袋,裡面鼓鼓的。心下稍微輕松。

  「你哪來的消息?」起身給他倒瞭杯茶。

  郝江化沒正面回答:「政府門口都被人給堵瞭,反正郝傢溝,我是回不去。大補湯,暫時喝不到。」

  「不過也沒什麼,東西我已經拿回來。按你說的,兩手準備。憑我的技術足夠瞭,完事你再勸和,加上白傢的把柄…」

  「等把你媽幹爽瞭,讓她跟李萱詩一樣,幫著我把這道坎邁過去,以後好日子還長著。」

  郝江化滔滔不絕,口幹舌燥,將茶一口飲下,心裡的焦慮已經下瞭大半。

  「現在,我們要怎麼做?」

  「等。」

  「等?」郝江化不解,「等你媽來?」

  「不,是等藥效發作。」白穎冷淡一笑。

  郝江化一愣,看著她,又看看茶杯,面色一變,想起身,人已經軟下。

  熊貓醉。一種可供口服的急性麻醉品,專門給大型動物混在食物中使用。

  好處是立竿見影,缺點不能維持太久;相比註射類的麻醉劑,穩定性和時效都欠佳。

  郝江化滑倒在地,眼睜睜白穎從背身轉過來,手裡有一隻針筒,想喊出聲,卻喊不出來。

  神經阻塞類,麻痹隻是附帶的,短暫的神經遲緩或癱瘓,服用後更像一個醉鬼,醉得站不住,說不清。

  「不用怕,打針而已。」白穎冷冷一笑,「你不是很喜歡給人打針嗎?」

  郝江化曾經蠱惑李萱詩給左京打昏睡針,自己雖未參與,也屬於知情不報,事後淪為婆媳的閨中秘談。

  往日種種,心神一晃,冷笑更冷,妻心如針,將一腔淫罪直接紮在惡狗的爛臀上。

  堅韌且細長的針頭,全部都紮在老漢的臭肉,全根沒入!這是他喜歡的調調!

  郝江化徹底昏過去,她並不著急。

  等到蘇醒,才是地獄的開始。怨、恨、仇、怒…都還不夠,還要再醞釀、再發酵,隻有這樣,才能逼迫自己去做一些想都不敢想,做也不敢做的事情。逆來順受,最終自暴自棄…既然,她都放棄自己,那麼,白傢放棄她,左京放棄她,也是順理成章。

  從郝江化懷裡取回文件袋,白穎心頭一顫,不忍落淚。

  這是她最不願面對,也是她帶給白傢的恥辱;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事,也隻是這樣。

  一門三代的清譽,白傢可以亡,名不能污。

  偏偏,事與願違。打開文件袋,摸出幾團鼓鼓,幾張舊紙卷起的紙團,什麼都沒有。

  陡然間,面若寒霜,心也跟著陰冷下沉。

  當郝江化迷糊醒來,瞧見白穎坐在凳子上,就這麼冷冷看著。

  待想爬起身,才發覺下半身毫無知覺,想要開口,喉嚨卻無動於衷,隻能吞咽口水。

  「別費勁瞭,我打的那一針麻藥可以維持四五個小時。」她不緊不慢,紅唇對著手術刀輕瞭口氣,「手術前要打麻藥,這是慣例。」

  手術?!郝江化面露驚恐,此刻他哪裡還不明白,自己分明就是待宰的羔羊。

  「下半身麻醉,這樣就不用擔心你會跑到,當然,爬還是能爬。」提刀蹲下,細刀貼著他的大腿,往內側而去。

  郝江化登時嚇得全身抖動,從褲管流淌出又黃又腥的惡臭液體。

  白穎眼眉一蹙,盡是厭惡,還沒下刀,隻是嚇唬,居然就尿瞭。惡心。抬手就往他的大腿肉刺一刀。

  由於麻藥的作用,郝江化並不感到多疼,但心有餘悸。這一刀如果是刺在那裡,保不齊命根子都要被剮掉。

  他並不知道,在白穎的手術構想裡,閹割的確是保留項目;切掉這根狗屌,才是最好的報復。不過,隨著突如其來的一泡尿,這個選項被棄用。

  原本,她甚至還想切除其睪丸,然後劃開輸精管,在肚子上打個結…諸如此類,但郝江化的這泡尿,也讓她意識到難以下刀。

  惡心,難以抑制的惡心。明明厭憎,但心理上泛起的惡心,遠比孕期害喜還厲害,這種感覺很難維持做完手術。

  尿騷味刺激某些記憶,強忍不適,在大腿上先紮一刀。確認其痛感不強烈,跑是不可能的。

  反正手術的目的,是懲罰;換個項目也能繼續。

  白穎站起身:「為什麼文件袋裡是紙團?」

  郝江化咧嘴一笑,仿佛在嘲弄她的願望落空。幸好留瞭一手;隻要東西不交出去,他就是安全的。

  原本,是想把那些東西帶回來;不過眼瞅郝傢溝已經不安全,他更不會貿然回去,最重要的是,相比炮制出來的「假把柄」,他還有一個大秘密,這才是他應付童佳慧的殺手鐧。

  即便童佳慧這個老娘們偏幫左京,但隻要被他狠狠地幹上幾回,一樣會被大屌征服;到時候,再把這個殺手鐧亮出來,誰是白傢女婿還不一定呢。童佳慧再怎麼遷怒白穎,那也是親生女兒,再算上兩個孩子…哪邊分量更重些?

  不過,能不露底,最好還是藏著,畢竟孩子這個秘密太驚悚。所以他才假模假式,搞個文件袋,沒想到,白穎會下藥暗算他。

  「告訴我,東西在哪裡?」

  刀,冷冽的刀,架在他的老臉。

  郝江化不願回答,直到刀鋒一劃,粗糙的臉皮被劃開,近兩寸的裂口。

  鮮血順著皮肉,齊齊滲出。火辣辣的疼痛,那是女人赤裸裸的威脅。

  嗦不出話,但郝江化還是能動手。指瞭指自己,又罷瞭罷手,然後兩手一攤。

  「你想說,這東西放在哪裡,隻有你自己一個人知道,除瞭你誰也找不到。」白穎說出自己的看法,見郝江化吃痛點頭,心裡已經明白。

  「既然這樣,我就能放心瞭。」女人輕蔑一笑。

  郝江化僵住瞭,上一秒,他還自信能那些把柄保命。下一秒,就感覺臉上的刀口被劃得更長,差不多快拉到三寸。

  火辣辣,血淋淋,染一嘴。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死亡的恐懼,這鋒利的小刀,可以輕易切開粗糙如樹皮的臉皮,一樣可以給他抹脖子。

  「怎麼,不明白?」一面用刀劃開衣衫,一面舉刀在他的胸膛肚腹比劃起來,似乎在找下刀的位置。

  「雖然沒拿回東西,是個遺憾。但,既然你說隻有你一個人知道,別人誰也找不到,那我就不找瞭。」

  「死無對證,一瞭百瞭。」說著,她盈盈一笑,「啊,找到瞭,應該是這裡…」

  一刀落在肌膚,橫向這麼一切,頓時皮開肉綻,臟污的胸膛,一抹鮮紅,燦爛奪目。

  「為瞭引你上當,我甚至還要忍受自己,用骯臟的污穢,去迎合你,去侮辱我媽…」

  口裡念念有詞,手裡也不停歇,又是找到一處下刀。不狠,熱個身而已。

  「我每念一次,就覺得難受,越難受,越厭惡、越憎恨…隻有這樣,我才能積累情緒,來逼我做這樣的手術。」

  說到著,她宛然一笑,「考考你,為什麼打麻藥,不能全麻?」笑意裡帶著冷意。

  郝江化眼珠外凸,額頭的青筋暴起,臉容因為這疼痛而扭曲變得猙獰,卻偏偏喊不出來。

  上半身,沒打麻藥,痛不欲生,下半身,打瞭麻藥,想跑卻跑不掉。

  接下來,這個瘋女人會做什麼,會不會劃開他的胸腹,敲碎他的肋骨,還是破開肚子,將裡面的腸子扯斷?

  郝江化無法想象,疼痛讓他難以思考。

  白穎卻笑得更愉快:「郝爸爸。」

  輕喃著三個字,手中刀卻狠狠割開他的皮肉。

  「郝爸爸,你怎麼不嚎啊,你不是很喜歡我叫這樣叫你…」那是記憶裡最黑暗的三天,不忍回溯的絕望。

  鮮血,染紅,白穎笑得更媚,眼裡已有深深的痛苦。不著急,慢慢來。

  刀,一處,一處,血,也一處,一處。一抹抹的絕望。

  據說古時管這種細致的手工活,叫做:凌遲。

  疼痛,切膚之痛。但相比這疼痛,絕望的窒息感如海浪席卷而來。鼻血湧出,喉頭發甜。眼珠子仿佛已將爆裂。

  郝江化忍著疼痛,強提一口氣,撐起手臂,借力一滾,朝門口滾撲。人到絕境,就會迸發出力量,嘗試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

  他不是隻會玩女人,也會玩命。再這樣下去,他會被這個瘋女人活活整死。

  於是,郝江化奮力一搏,白穎眼睜睜看著他折騰,走瞭幾步,便將他拖瞭回來。

  手術,有醫生,也要有病人。倒不一定是人,也可以是畜生、烏龜、王八蛋。

  手術推進到一個小時,距離麻藥過去還有很長時間。

  但郝江化已經撐不住瞭,倒不是快死,而是他看不到希望。

  「殺…我…」喉結擠出兩個字,與其被慢慢折磨死,倒不如一刀殺瞭,他不覺得這瘋女人會突然改主意放自己。

  「我會的。」白穎繼續操刀,每一刀都盡量傷體表,隻是看起來嚴重,當然,疼痛,是真的疼。

  郝江化明白,她這是要慢慢玩,他越是痛苦,她越是快樂。

  「瘋…子…」

  「瘋子?」白穎停下來,「反正你要死,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從來,就沒有什麼第二人格!」

  「從頭到尾,就隻有一個白穎。」

  郝江化瞪大雙眼,表情又恐懼又憤怒。他不相信!

  白穎的眼裡有種說不出的痛苦和悔恨。她不需要再欺騙,也沒有人再需要她去騙。

  所謂的第二人格,從來不是潛意識的保護機制,而是自我說服的偽裝;就像十幾年前做錯事後,隱藏自己的陰暗一樣;在郝傢的地下室,想要茍活的強烈欲望,卻又不能擺脫大小姐的驕傲,於是編織出來的「背鍋者」——即便再淫蕩,那也是第二人格的錯,不是她;欲望的陰暗,從來都是存在的;既然有「替罪羊」,那麼當欲望無法阻擋時,為什麼還要反抗,也許會更被粗暴對待?

  生活就像強奸,如果你無力反抗,那就閉上眼睛靜靜享受。於是,抗拒變得不再激烈,甚至心安理得;郝傢的醜陋,也是她靈魂墮落的遮羞佈,唯有性和欲,在有瞭自欺欺人的借口後,心態的松動,態度的轉變,這種過度因為第二個「她」存在,毫無負罪感;沒有道德的自我約束,眼看著別人的放蕩,然後在心裡自我說服。

  宛如海灘上的狂歡party,海面下肆無忌憚,直到潮水退去,才發現誰沒穿泳褲;明明是自己在自慰偷歡,卻可以托詞是海浪太大,把三角褲吹散瞭;到後來,這第二人格甚至不需要出現;已經不需要自我掩護,會有很多姐妹甚至婆婆來幫忙遮掩。

  當醜陋藏不住,人性的劣根,她嘗試各種方式在丈夫面前,悔悟,痛哭流涕,這當然是真實的,但也是另一種偽裝,用部分的真實去遮掩另一部分的醜陋;左京要的是真相,而她從始至終,還是想靠著欺騙蒙混過關…

  她的後悔,是有限度的;像極大小姐的秉性,即使犯錯瞭,道歉瞭,在不被接受的惱羞成怒:我都道歉瞭,你還要怎麼樣。

  這樣的道歉,是真情實意嗎?未必虛假,但也不夠真誠。

  直到接二連三的變故,虛殼破碎露出真實,墮落的靈魂。白傢、父母、丈夫,她輸得一敗塗地,就連孩子…也已經成為噩夢。,

  「郝江化,你知道嗎,你把我所有的退路,都堵死瞭!!」

  沒有母親所說的三條路,白穎已經醒悟,不是路的問題,而是她自己;因為她從未想找真正的出路,找路,本質上還是逃避。

  現在,她已經不想再逃瞭。郝江化將她逼上絕路,她也將自己逼上絕路,她要用這臺手術,完成人生的落幕。

  在肚腹劃拉,細細的長紋,如剖腹產一般。沒有剖出嬰兒,隻是劃開粗糙且肥厚的外層皮肉,並沒有動到腸子,但郝江化已經忍不住。

  「噗、噗…」伴著低悶的響動,兩個排氣震蕩,緊接著便是一種惡心的流質物,散發著作嘔的氣味。

  白穎再也忍不住,沖進浴間,對著馬桶就是狂吐。

  撒尿、放屁、還拉屎…這一連串,確實惡心到不行。在手術過程,偶爾也會出現這種狀況,尤其是在打麻藥後,人的感知並不明顯,但身體反應卻又存在。成人也可能表現得像嬰幼兒一樣,大小便失禁不受控。

  連續清水漱口,白穎重新出現,好不容易靠情緒擠壓起來的戾氣,仿佛被挫瞭一大半。

  對繼續操刀這臺手術儼然失去興趣,仿佛再搞下去,自己也腐臭難聞。

  最後的收尾,將郝江化雙手綁縛,端握手術刀,竭力一劃,在他的手腕,狠狠地割開,霎時,鮮血流出。

  「不出意外,你會在半個小時內失血昏迷,最終在一兩個小時失血過度而死,這個過程不會很快。」

  郝江化張著嘴,除瞭近乎「啊啊」的哀竭聲,什麼也辦不到。

  「我還給你準備另一個死法。」說話間,她將一盆木炭點上,「如果你沒失血而死,在麻藥失效前,你也會因為吸入過量一氧化碳而死。」

  「至於哪一種死法,就看你運氣瞭。」隨手將手術刀一扔,端著另一盆木炭走進浴室。

  浴鏡裡,絕美的容顏,有些憔悴,但瑕不掩瑜。這一次,她很認真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然後,從滅菌包裡掏出一把嶄新的手術刀,刀就停在鏡子中間,貼近臉頰,隻要輕輕一劃,就能劃破皮囊。

  嘆一口氣,她還是放棄。終究,還是想保留最美的一面。

  小小的浴室,小小的浴缸。打開熱水,趁著放水的空檔,也將火盆木炭燃燒。

  熱水溫燙著軀體,稍微猶豫,總有些不舍和眷戀,但,也隻是這樣。鋒利的刀口,劃破吹彈可破,濺起鮮紅。

  蕩漾的紅色,最後一次,赤裸裸,安安靜靜,也幹幹凈凈。

  久違的舒暢,蜷縮在兒童浴缸,她的靈魂仿佛有瞭安息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