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友之母>第二十六章:醋意、察覺、悵然若失的一天(8)

第二十六章:醋意、察覺、悵然若失的一天(8)

  當她說出實情之後,我並未慌亂,反而出奇的鎮定。這份功勞大概要歸結若蘭身上,因為我實在搞不懂,究竟是怎樣的心境,才會讓若蘭在如此緊要的關頭做出此等危險的舉動。或是有感而發,或是情非得已,總之禍以鑄成。為瞭混淆視聽,我和笑笑就若蘭的感情問題在陽臺上談瞭幾分鐘。中間若蘭有送咖啡過來,正要離開的時候,笑笑湊著若蘭耳邊咕噥瞭點什麼,若蘭聽瞭眉頭一緊,罵她不正經,完瞭還不解恨似的在她頭頂輕拍瞭一下,然後一言不發就走進室內去。

  疑惑就此打消。沒瞭顧慮的笑笑一掃陰鬱,連說話方式都變瞭,眉飛色舞,抑揚頓挫,和唱歌似的,配合她豐富的、惟妙惟肖的表情,活像一隻醉迷月華的夜鶯。

  喝水,聊天,清理垃圾。轉眼間,暮色已至,環視四周的一塵不染,我心中滿是勞動過後的滿足與自豪感。其實,單純的打掃本花不瞭太多時間,主要是她們母女倆有太過留戀,執著於在垃圾堆裡翻找過去。

  在我看來,那些東西隻是普通的物件,可對她們而言,它們或多或少都寄托著她們的思念與情感。雖然它們造價不高,做工低廉,可價值本身就是一個很主觀的東西。彼之蜜糖,吾之砒霜,它們中的每一件,都與一個已經遠去的故事相關。

  或甜蜜,或苦澀,每找到一樣,她們就要感慨一番,東西越找越多,附加情感不斷累積,無形中拖延瞭進度,浪費瞭不少時間。

  「你快,你快來!」若蘭舉著照片沖我喊道:「快看這張!」

  這已經是若蘭第五次叫我瞭。打掃完之後,她便邀我一同觀看她收集的相片。每當她從相冊裡翻出留有笑笑的畫面,便會興高采烈地邀我一同端詳。我安之若素地赴約,可作為當事人的笑笑卻百般不願。

  說來也是,笑笑畢竟是女孩子,縱然臉皮再厚,也架不住異性好友三番五次查看她赤身裸體的童年玉照。

  「哎呀,媽,你幹嘛啊~」笑笑紅著臉與若蘭爭搶,「都說多少次瞭,這種照片怎麼能給他看呢?」

  「看看而已,你又不會少塊肉。」

  也不知若蘭是犯迷糊還是有意為之,但像她這般坦然,這般理直氣壯的架勢,我還真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是——」

  「可是什麼?」若蘭振振有詞道:「我生你養你,把你拉扯這麼大,省吃儉用給你拍的照片,讓人看看怎麼瞭?」

  「……」

  看來全天下的父母在讓兒女難堪這件事上都是出奇的一致。果不其然,一聽若蘭又拿這套說辭壓人,笑笑當即泄瞭氣,委屈巴巴,可憐兮兮,讓人心生憐憫。

  說來有趣,笑笑在外總以女強人的形象示人,不論對誰,從不吃虧,總是鬼精鬼精的,可她隻要一碰上若蘭就會變得笨嘴拙舌,縱然有千般計謀,萬般良策,也隻能扮演受氣包的角色。

  經過一天的接觸,我算是徹底看明白瞭。她譚笑笑即便有吞天的本領,也不敢忤逆母上大人的意願。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我被這母女倆極不平等的相處模式逗得直樂。笑笑氣不過,又不好當場發作,隻能斜眼瞪我。眼看她柳眉倒立,杏眼圓睜,一雙好看的大眼睛都快噴出火來瞭。我心想大事不妙,想要婉拒若蘭的好意,又抵不過她的熱情。

  退也不是,進也不行。前狼後虎,我為自己叫苦,暗自感嘆,這母女倆真是我命中的克星。

  「你看這張,可愛吧!」

  我這還犯難呢,若蘭想都沒想,直接把相片塞到我手裡,然後一臉興奮地說:「這可是我花瞭好多錢才拍出來的,你看這衣服,還有這佈景......」

  若蘭滔滔不絕地給我講述關於這張照片的點滴,我勉為其難舉起相片。眼睛與相片產生接觸的前一秒,我偷偷留瞭個心眼,先轉笑笑的方向,看看她對此作何反應。沒曾想,就在我眼球移轉過去的那一刻,愕然見到笑笑悄悄昂起下巴,嘴邊略帶狠相,背著若蘭偷偷豎起拇指,在咽喉處虛畫一道。

  她舉止冷酷的像個殺手,我被她的殘忍嚇到,粗略晃瞭一眼,便將照片還瞭回去。

  「好看,好看。」我敷衍道:「拍的確實不錯。」

  「那是!」若蘭驕傲地回應。

  她依舊沉浸在她的世界,沒有從我臉上看出任何端倪:「這可是我煩人托竅,廢瞭好大功夫才找到的店,收費不高,技術還好。」她用幸福的口吻道著往日的心酸,「你知道嗎?為瞭趕在笑笑生日前拍出這組照片,我可是一連熬瞭好幾個晚上,折瞭好幾萬個紙箱子才攢夠錢。給她拍照的時候,我就在一旁守著,本來想認真看的,誰知道迷迷糊糊就睡著瞭。後來要不是笑笑叫我,估計我都躺人地板上瞭。」

  她言語中的慈愛使我身不由己地屏息傾聽,心中除瞭五味雜陳,與進一步加劇瞭好好珍惜她,給她幸福的信念,我還忽然意識到,若蘭的過去對我來說仍是一個謎。

  我隻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形象,她的身份,她的部分性格,以及她的溫度,她的柔情。可她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罪,她是怎麼一步步熬過來的,我對此一概不知。

  看她眼神逐漸深邃、渙散,指尖顫抖著滑過舊照,說是觸及相片,實則更像是在腦海裡摩娑著往日的回憶。我突然心生感觸,想重新接過照片,然後傾盡我的全部去研究它,直至我將它徹底打開,讓塵封的世界為我綻放。

  之後,我會跟隨信念化作的司南前進,直至我走進那間照相館,回到若蘭身邊,在她熟睡的時候為她披上一件我的衣衫。

  我會坐在她旁邊,讓她靠在我肩頭,或是懷裡,我抱著她,與她一同守候這張照片的出現。

  我不會將她喚醒,我怕驚擾她的夢。為瞭保持安靜,我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一不留神,她就從我心裡溜走瞭。

  我在腦中肆意構造著各種可能,雖然這些畫面隻存在於幻想,雖然那段回憶裡沒有我的存在,但我依舊執著。或是因為愧疚,我無法克制去想象與她相伴,給予她支撐。因為長期以來,她都是一個人面對那些困境。

  隻要聯想到她經歷過的那些苦澀,我的心宛若刀絞一般。惆悵隨痛楚高漲,我暗罵自己無能,質問自己為什麼不能早點與她相識,不能早早陪在她身邊,替她排憂解難。

  從喜歡,到責任,再到愛,心態的微妙轉變僅在瞬間。若蘭在我心中的重量逐步遞增。此刻我並未意識到,我已經不知不覺地愛上她瞭。隻覺得不知何時開始,她已經與溫暖,與樂趣,與幸福,與所有美好的意義綁定。

  那裡有她,那裡就是艷陽。

  我甚至開始害怕,怕我的未來沒有她。她就是我的靈魂,沒瞭她,我隻是一具行屍走肉罷瞭。從小到大,我從未有過這種感覺,迫切地想要占據一個人的全部,想把她的一切融入到我的生命當中。

  我從未感到過如此慶幸。我在最好的年華遇到瞭對的人,這是多少人傾盡一生都不曾體會過、經歷過、擁有過的美麗幻想。

  人們常說:「大多數人隻是湊合,搭夥過日子罷瞭。要接受現實,愛情隻存在於故事,它並不會降臨在每一個人身上,因為它足夠稀有,所以才令人心向往之。」

  過去,我也認為它也許永遠不會發生在我身上。我也時常質問自己,明知結果,為何還要守在笑笑身旁。

  今天,我終於有瞭答案。

  所謂愛情,不正是你的名字嗎?

  在若蘭的世界裡,屬於我的立足之並非過去,而是現在與未來。往後的歲月裡,我會將她緊緊抱住,貼在她耳邊,用柔情地低語向她傾訴,告訴她接下來的歲月,孤單、酸楚、苦澀等充滿痛苦的回憶不再如影隨性。我會畢其一生,為她遮風擋雨,日日與她相伴。

  隻是,現在我依舊沒有資格。

  起碼,在關系挑明之前,我還不能名正言順地步足她的生活。

  不過,幸好,未來可期。

  問世間真心為何?

  以前的我或許會犯難,但現在,我可以很堅定地給出答案。

  問世間真心為何?

  答曰:長情。

  隻此二字,再無其他。

  我相信,不,我堅信!不久的將來,我會為她戴上婚戒,披上婚紗,以愛人的身份,與她攜手,一同走入婚姻的殿堂。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瞭,眼下讓我們把視角轉回現實。

  若蘭說完後,又細細端詳瞭好一會,直至看飽,才小心翼翼地把相片放回相冊裡。

  「看我,一念叨起來又沒完瞭,趕快收拾吧。」她擦去眼角的淚滴,強顏歡笑道:「不能再聊天瞭,得抓緊時間幹活,要不然天就黑瞭。」

  「還要幹啊?」笑笑垂頭喪氣地說:「不都幹完瞭嗎?就剩下那點垃圾,等會我下樓的時候帶下去不就行瞭嗎?」

  「不是還有衣服嗎?」若蘭環顧四周說:「從你房間裡收拾出來的那些不穿的衣服,還有我的,不是說好瞭都收進箱子裡一起送人嗎?」

  笑笑聽聞,笑臉頓時一僵,苦巴巴地盯著臥室的方向,剛要嘆氣,一雙大眼睛又重煥生機,不停地轉來轉去。我看出她肯定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準備找個理由蒙混過去,便想著以其他方式提醒若蘭註意。誰知我剛準備開口,就被她那副矯揉造作地語氣震得猛一激靈,險些把眼珠瞪出去。

  「哎呀~,媽!」她抱著若蘭的胳膊,嗲聲嗲氣地撒起嬌來,「那麼多衣服,什麼時候不能收拾啊?不差這一天噠!再說瞭,你看著外面天都要黑瞭,有什麼活是不是吃完飯再說啊?」

  「可是......」

  見若蘭猶豫,笑笑臉上閃過狐貍般的壞笑,但也隻是一秒不到,她就恢復到之前的狀態,繼續央求道:「嗨呀~,沒有什麼可是的!都幹瞭一天瞭,您不累我還累呢!不信您摸摸,我肚子都快餓扁瞭。不吃飽瞭,哪還有力氣幹活啊!所以,今天就到這兒行嗎?我是真的——」她故意拖著長音,加重語氣,「真的沒有力氣瞭!」

  「那要不,今天就這樣?」若蘭一臉勉強地轉頭對我問道:「你覺得呢?」

  我沒有回答,也沒敢回答。雖然我對若蘭下意識征求我的意見而竊喜,但經過事的我已經從之前的禍端中吸取教訓。笑笑正在看著我,我若此時開口,不論從那個角度解釋,都稱不上穩妥。

  見我遲遲沒有應答,若蘭很快理解瞭我的難處,意識到她剛剛的行為有多唐突,忙對笑笑復合道:「行,行,就依你,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笑笑大呼萬歲。若蘭見此,搖頭苦笑片刻,然後合上相冊,起身把它放回書櫃裡。交錯的時候,若蘭用一個短促的眼神向我表達瞭她的歉意。一切都是如此自然,仿佛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若蘭已經開始精神抖擻地發號施令瞭。

  「笑笑你把這裡收拾一下,我去做飯!」

  「得令!」笑笑興高采烈地回道。

  我也跟著起身,對她們母女倆露出禮貌地微笑說道:「既然忙完瞭,要是沒什麼事,我也該回去瞭。」

  「回去?」

  笑笑手臂還未收回,一聽我要走,騰地一下就從沙發上彈瞭起來:「回去幹嘛?留下來吃飯啊!」

  以我對笑笑的瞭解,她讓我留下絕不是為瞭吃飯。怕不是慶功酒吧,我越想越覺得可能,心中生瞭退意。鑒於上一次喝酒造成的種種事端,我怕繼續留在這會引出更嚴重的麻煩,當即推辭道:「不太好吧,我出來的時候也沒給傢裡人說一聲......」

  「你這麼大個男人,在外面吃頓飯怎麼瞭?」

  「主要是沒打招呼,我怕傢裡人擔心。」

  「那你打電話啊!」笑笑急切道。

  我面帶窘色說:「我手機剛剛不是被你摔壞瞭嗎?」

  「這——」笑笑忙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遞給我,「用我的,現在就打!」

  「額......」

  我能明顯感覺到我現在的表情到底有多僵硬,但與若蘭相比,我感覺我還是太嫩瞭些。如何形容好呢?從容已經不見瞭,表情是僵的,都快凝固瞭,仿佛隻要眨一眨眼,整張臉就會碎掉似得。

  「別走瞭......」笑笑兩步湊我身邊,把剛剛用在若蘭身上那套又在我這重復瞭一遍,「這要是放你走,顯得我多不懂事似得!」或是看出我動搖,她抓緊力度,回頭邀著若蘭與她一同勸阻。

  「你說是吧,媽?」

  「額...嗯...是...」若蘭結結巴巴地說:「都忙瞭一天瞭,吃瞭晚飯再走吧......」

  我的傻若蘭喲!這不是抹不開面子時候好吧!你明知道我喝醉瞭是什麼德行,怎麼還順著笑笑往下說啊?你是故意的嗎?我怎麼感覺我今天工作還沒做完啊!

  「你看看,我媽都發話瞭!」譚笑笑得意洋洋地說:「別走啦,再坐會兒,吃瞭晚飯再走~」

  「可是,我這...我...」

  我開動腦筋,試圖找個合理的借口拒絕這份美意。別說,經過短暫的思考之後,還真被我找到瞭。

  「留下來也行,可我身上這味道...」我面露難色道:「出瞭這麼多汗,臭烘烘的,你不嫌棄嗎?」

  這並非謊言,看笑笑的反應就知道。她之前沒有在意,或是因為情況緊急。不過,經由我這麼一提醒,她頓時意識到瞭事態的嚴重性。

  這股由汗水主導,隨體溫散發,咸濕酸臭,暗含著雄性荷爾蒙的味道所蘊藏的沖擊力,對於若蘭這樣的熟女可能擁有一定的性喚起功效,可對於未經人事的少女來說,絕對超出瞭她的承受水平。

  笑笑果然還是受不瞭瞭。隻見她眉頭皺緊,連連後退幾步與我拉開距離,可讓我沒想到的是,即便如此,她仍在嘴硬:「我不在意啊!」說完,她轉頭望向自己的母親問道:「媽,你在意嗎?」

  「額......不......不......」若蘭像是想起瞭什麼,沒敢與笑笑對視,而是別過頭,側臉微紅,弱弱地說:「不在意......」

  「看!我就說吧!」

  不帶這麼玩的喂!你們母女倆一唱一和的,隔這兒演戲呢!?

  「你這猶猶豫豫的,不像你啊!?」笑笑拖著長音說:「難不成,你今天有約?」

  「沒有!」我脫口而出道:「這個真沒有!你還不瞭解我?單身狗一個,誰要我啊!」

  「那你猶豫什麼!?」譚笑笑不滿地看著我說:「你還是不是個爺們啦!?」

  爺們,男人,雄性,一般指牛子的掛件。對於我是不是男人這一問題,我覺得你不該問我,而是問問你身後哪位,被你喚作母親的熟女。

  譚笑笑啊譚笑笑,你是眼瞎瞭還是怎麼著?你知不知道你這話一說完,你媽媽臉紅的幾乎都要冒煙瞭。

  「額,好吧......」

  最終,我還是妥協瞭。

  隻是吃頓飯而已,沒什麼大不瞭的,畢竟我都幫她傢幹瞭一天活瞭,吃頓飯犒勞一下,也是應該的。

  隻要......

  不喝酒就行......

  「這不的瞭嗎?」

  笑笑說著,拿起手機和鑰匙就要是就往門外走。

  「你坐會,我去買點肉。」笑笑一遍換鞋一遍對若蘭叮囑道:「媽,你去地下室拿兩瓶紅酒,就我過年時候買的那箱,那個大箱子的,先醒著,等我回來,咱們今天晚上好好慶祝一番!」

  她留下這句話,然後踩著歡快的步伐,以歌一樣的韻律遠去瞭,留下瞭絕望的我,以及一臉嬌羞的若蘭。

  大門緊合後的一分鐘,我都未曾移動過。可預見的危機正在逐步向我逼近,可我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我為自己悲慘的命運暗自傷感,卻忘記身後還有一位忍耐許久的可人正在等我垂憐。

  一雙玉臂很自然地環過我的身軀將我抱緊。我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柔弱,以及她胸前的豐盈作用在我背部的那份美好。

  「不嫌棄嗎?怪味兒的。」

  她未作答,隻是搖頭,然後做瞭一個深呼吸,仿佛我是什麼美味的東西。

  「不喝酒行嗎?」

  「不行。」

  她側臉貼在我背上,呼吸悠長而顫抖著,仿佛要把藏於她心中那些情愫連帶著渴望一口氣全嘆出來。

  「我想喝酒,和你。」她輕聲說:「喝醉瞭就睡在這裡,沒事的……」

  哦吼,這下完蛋瞭.....